第三百五十七章 人頭大丘
葫蘆老爺給山中的諸位大妖傳下話：該打就打，不用留手，要幫忙就扯脖子喊一聲……
天劫之威何其浩蕩，不止梁辛一人，包括猴兒谷在內，整座苦乃山的修士高手都被其驚動，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凝住身形，舉目望向東南……左游真人也不例外。
老蝙蝠怪眼一翻：「不好弄？啥意思？」
大眼下的幻術頗為神奇，那些神仙相併非木雕泥塑，他們在「專心吃飯」，本能上抗拒外力，梁辛去拉他們，他們會在迷茫中拚命反抗。
梁辛看了一會，這才恍然大悟，葫蘆老爺是在給巨蜥選「騎士」呢。
梁辛下去殺「人」，第一個異常順利，但是再殺第二個時，劇痛中，竟讓對方從幻術中醒來，立刻催動天道反擊。
一邊說著，小汐一邊擺弄著骷髏，不過能找到的信息也僅此而已。
等解釋明白之後，猴兒谷中也就炸了窩，天猿們像搶蘋果似的沖向巨蜥，爬上爬下，你騎一騎我也騎一騎，幸好巨蜥性子木訥，鈴鐺不響便不會傷人，否則早就惹出大禍了。
當初不去動那些神仙相，是因為他們實在太強，身體結實到難以想象，憑著日饞這些高手的力量，根本動不了人家。而現在梁辛跨入嫦娥境，哪還會再留下這些禍端。
散些風聲出去，也不過是造個聲勢，真正的誘餌天門還沒放出來，但是不管怎麼說，在牢山一場惡戰、日饞高手盡數現身之後，天門終於有了反應，準備發動他們苦心經營的人頭大丘了。
在為首的三頭蜥蜴上，正端坐著三個娃娃：大毛、小毛，還有離人谷二祭酒、梁磨刀的老熟人，屠蘇。
三個娃娃同時從坐騎上跳下來，圍住梁辛著實親熱，大毛小毛都不會說話，依依呀呀比劃個不停，時不時還要伸手撥開臉上的長毛，把傻乎乎地笑容露給梁辛看，屠蘇笑嘻嘻地說道：「前陣子曲二爺送楚菩薩去島上，跟咱們聊了一陣，二爺的意思，雖然和天門決戰的真意，是為了引賈添離開怪井，可決戰畢竟是決戰，總要趁著這個機會，把那五大二粗真正打服了，現在這些大蜥蜴都泡好了大糞，脫胎換骨，是打架的好幫手，大祭酒便著我護送著過來。」
每一隻都面目猙獰，脖頸處斷頭平滑，應該都是被利刃砍斷的。不過，所有的骷髏都已石化，死了最少也有數千年之久，這些亡人，應該比著天門還要更年長些。
擊殺神仙相，遠比梁辛想象中更複雜。
葫蘆老爺隨口應道：「他去大眼了，殺神仙相。」
猴兒谷里每天都會亂鬨哄的，但不管如何吵鬧不堪，那份祥和是永遠不會變的。不過谷外，苦乃山卻漸漸喧囂了起來。
「比想的麻煩，這趟下去才
東南方向，正由天劫成形，有人渡劫。
銅頭仍毫無察覺，見梁辛的樣子，滿心納悶地眨眨眼睛：「被蛇咬了？」
眾人能確定的也僅是天門這次施展的法術，多半是喪門手段，老蝙蝠懶得再琢磨什麼，乾脆把手一揮：「既知是喪門的法術，剩下的也就不用咱們瞎猜了，等到了草原上，去問問那伙子巫士就是了。」
左游只被罡風邊緣掃中，就覺得半邊身子如遭雷擊，哇呀怪叫著摔出了十余丈遠，勉強再抬頭望去，只見那道罡風中裹著一個人影，也不用法術飛天，就那麼狂奔縱躍著，向著天劫方向疾馳而去，眨眼就消失不見。
梁辛笑了起來，九月初九，是個好日子。
銅頭訕訕地笑了幾聲，總算把肩膀上的麻袋卸了下來，雙手輕輕一抖，麻袋中的東西滾落一地：
無論歡喜還是關係，都一閃即滅。比起以前，小汐已經活潑了許多，但是總還不太習慣，把自己的情緒過多流露，聞言后輕輕一笑：「我幫你縫補。」
這個時候，跨兩喜滋滋地來到梁辛等人身旁，笑著說道：「曲青石接了親家老頭，已經到草原了，剛剛傳了消息過來，大司巫同意了小兩口的婚事，佳期定在九月初九。」
不殺大眼中的神仙相，就不能殺賈添，這個道理再淺顯不過，「法隨身滅」，賈添一死，被困住的神仙相大軍立刻就會蘇醒，到那時也不用再等「浩劫東來」了。
大毛小毛本來就帶了天猿血脈，與這裏的猴子算是半個親戚，見面下自然而然就覺得熟悉，天猿對生人一般都活撕了事，不過對兩個小「尾巴蠻」倒親熱得緊。
說過此事，銅頭看了看左右，又納悶道：「梁磨刀呢？他沒跟你們一起來？」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在遇到老實和尚之後，他曾感受過一次。
話沒說完，小汐就搖頭打斷：「人頭是天門收集的不錯，卻未必是他們砍下的。」
整整一個麻袋的骷髏頭。人頭上的皮肉早都腐爛殆盡，只剩下森然白骨。小汐青衣出身，毫不嫌腌臢，隨手撿起兩枚仔細觀察，仔細端詳一陣，又換過另外兩枚……
正經事幾句話就說完了，葫蘆老爺不看別人，就直勾勾地盯著銅頭，後者不和葫蘆的目光接觸，左顧右盼、和其他人沒話找話，堅持了好一會，終於還是坐不住了，站起來對老蝙蝠等人嘿嘿笑道：「你們坐，我去守神碑……」
老蝙蝠冷曬：「梁老三的性子，比你想得兇狠得多。」
屠蘇眉飛色舞，
跟著老蝙蝠問梁辛：「大眼中不好動手，你沒試著把神仙相弄出來再殺？」
大眼中時間飛快，其中一天人間六年，敞開了往大處算，就當他們被困了「六十萬年」，在大眼中也僅僅是「十萬天」，算下來，不過才三百多年。這點時間對神仙相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所以大眼中這群怪物雖然被幻術擒住，但身體和修為都還處在最鼎盛時期。
梁辛才懶得理會這些事情，與天門決戰是早已商量好的事情，現在全不用去費心琢磨，等喝過柳亦和青墨的喜酒之後，五大三粗千年的威風也就該到頭了。
梁辛大喜，又向後張望了下，問道：「大祭酒呢？她怎麼沒來？」
小汐略略皺眉：「天下人間呢？你沒用魔功？」
撈上來很難，更麻煩的是大眼時間異常，這一「撈」最快也得兩三天的功夫，而且就算弄出來，還有一場「神仙之戰」要打，即便強如梁辛，也休想在一朝一夕內把千多個神仙相盡數誅滅。幾個人就站在水潭旁邊，商議一陣，也實在想不出太好的辦法……
數百頭巨大的蜥蜴，每一隻的體型，都比著犀牛還要大上幾倍。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山裡出現了人間修士，這些人大都是附近的散修和小門宗，並不是天門中人，或獨自而行，或成群結果，在山中來回遊走，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這天已經到了八月三十，梁辛正坐在贔屓背上，和銅頭隨口閑扯，感覺周身毛孔都微微一緊，警兆之下，立刻翻身躍起，凝視前方。
與小眼不同，大眼是被魯執以大手段強行開闢的，它是一處假穴，時間扭曲的原理誰都不清楚，如果在其中貿然動用另一道改變時間的神通，說不定真會引出什麼可怕後果。
論實力，梁辛要比著對方強得多，可麻煩的是大眼位置特殊，不能大動干戈，否則中土都會「大地震」，所幸敵人的天道也不算動靜太大，梁辛盡能控制得住，費了些手腳，總算成功將其誅殺。
「試了，不好弄。」梁辛苦笑搖頭。
銅頭老爺乍見大群怪獸，吃驚下全身長毛都乍了起來，怪叫一聲就要出手，梁辛剛忙把他拉住：「自己人，都是親戚。」
天門先平山，后立丘，而
仙界的煉化，提高的不單純是身體感知，而是五聽俱強，在剛剛察覺到異常之後，梁辛便聽到一陣幾乎細不可聞、但卻再熟悉不過的鈴聲。
鄭小道的眼皮直跳：「天門這次要動用邪法了么……邪法倒還罷了，為了施術，就要攢齊百萬千萬的性命……」
五個字，小汐說得有些底氣不足，她不會縫補衣裳……小汐有些苦惱的搖了搖頭，實在有太多東西要學了。
給他幫忙的那個穿山甲大妖不喜應酬，並未跟來猴兒谷，回到自己的洞府睡覺去了。
梁辛尚未回答，聞訊趕來的老蝙蝠就從背後搭腔：「是我叮囑的，讓梁老三在大眼中盡量莫動魔功。」
小毛搖動金鈴，巨蜥盡數起身，浩浩蕩蕩進入猴兒谷。旋即，猴兒谷中寂靜無聲正滿世界瘋跑亂跳的大猿小猿盡數和銅頭老爺一樣，甫一見到大群醜陋怪物，猛地瞪起圓溜溜的眸子，一身漂亮絨毛全都乍起來了。旋即，幾頭大猿還道是外來妖怪搶地盤，引聲怒嘯，氣勢洶洶地就要過來打架，梁辛趕緊攔了上去……
左游是個散修，在修真道上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不久前收到風聲，也帶了幾個弟子趕來苦乃山碰運氣，而東南方有人渡劫，讓他心裏頗為躊躇，既想趕去觀摩一番，又怕錯過了苦乃山中的寶貝，正猶豫的時候，遽然一道罡風從遠處捲來，快速絕倫擦過他么身旁。
稍顯可笑的是，大蜥蜴的嘴巴里，都銜著一片芭蕉似的巨大葉子，這是大祭酒煉化出的「障目一葉」，要是沒有這道法術，這麼大的陣仗又哪能悄然進入猴兒谷。
修士越來越多，等到八月下旬，苦乃山中已經隨處可見修士身影，這個時候如果不小心碰破了鼻子，仰頭止血的空子里，肯定能見到空中會有馭劍而過的仙家身影。
唯一的麻煩就是小吊，浮屠挺喜歡這個娃娃，可是也不願意讓他總在小眼中待著，便讓老蝙蝠把他再次帶出來，去草原上湊熱鬧。小吊太容易「被倒霉找」，時時刻刻都要小心照看著，這個事梁辛等人全都做不來，小汐也不行，只有丑娘還能勉強為之。
鄭小道見梁辛不在，只道他去辦正經事，所以一直也沒多問，沒想到他居然是進入大眼去剷除禍根，愣了愣之後，神情略顯複雜：「這些神仙相，從未和咱們為敵，以梁磨刀的性子……他下得去手？」
可不久之後，梁辛的身體忽然一顫，抬頭向著東南方向望去，神情裡帶了幾分疑惑……而短短半盞茶功夫，疑惑不再，
梁辛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東南遠處成形——暴虐、強烈，彷彿大海上突然成形的風暴，但它的威力，要遠比風暴強上千萬倍。
眾人立刻把銅頭迎入山谷，待坐定后，銅頭飽吸一口氣，指手畫腳唾沫橫飛，說起自己此行如何驚心動魄、兇險詭異，結果被葫蘆老爺兩句話逼出了真相，他就是個把風的，一直在外面等著，從頭到尾都是那位土行大妖在忙活……
這其間天嬉笑傳訊回來，並未太仔細說什麼，只提到他在蠻人中發現了些事情，請梁辛在給他些時間，容他追查下去。眼前並無戰事，何況天嬉笑的修為雖高，但是在日饞中還真排不上他，梁辛托請跨兩幫忙施法傳訊，同意了天嬉笑的請求，要他多加小心，有事隨時喊人。
和老娘、小汐一起扯扯閑話、聽葫蘆師父掉書袋、帶著羊角脆四處瘋跑，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梁辛天天沒事，但天天都忙得不亦樂乎……
牢山一戰擊潰賈添主力，日饞高手不用再低調躲藏，便又重新啟用了聯絡用的法器。
進山的修士多了，就難免惹到妖族，最近這幾天里已經發生過幾次衝突。對此五道三俗的高手不聞不問。天門不插手，那些小門宗如何是苦乃山妖族的對手，惹上了山裡的妖怪，也只有自認倒霉的份。
隨著梁辛的笑聲，猴兒谷前的空地上，空氣倏地抖動了起來，旋即在「啵」的一聲輕響中，一大群巨大的怪物突兀現身。
和屠蘇說話時，天猿之中騷亂又起，猴子們全都離開了蜥蜴，一股腦圍住首領葫蘆，手舞足蹈怪叫個不休，葫蘆老爺面色篤定，隨手點選，被他選出的天猿樂不可支，沒被選到的那些更急不可耐，恨不得把臉直接戳到妖王的手指頭上去。
見他無恙歸來，小汐面色一喜，但是又見他衣衫開裂，歡喜立刻變成了關心。
葫蘆滿臉不耐煩：「探出什麼來了，趕緊說。」
另外，臉婆婆的傷勢已然痊癒，她能好得這麼快，也是「日饞高手」賜葯，老太婆雖然孤僻，但也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所以對做臉的事情也都痛快答應。
猴兒谷中亂成了一片，小汐也跟著一起開心，站在梁磨刀身旁，小臉上笑容滿滿，不經意間手上一暖，低頭看，梁辛目不斜視，嘴裏和屠蘇說笑，可手悄悄摸摸地伸了過來，牽住了她。
銅頭刻意壓低了聲音，弄出幾分不倫不類的神秘感：「那幾座大丘，已經一一探頭，每座都一樣，只在外面有層土皮，裏面密密麻麻，全都是這種人頭骷髏。」
跟著少女又問道：「怎麼了，有麻煩？」
骨瘤蜥原來就戰力驚人，現在變
梁辛大費周章，總算弄上來了一個，可讓他更沒想到的是，幻術本身居然也和大眼有關，他拉著個奮力掙扎的神仙相，才一離開三層織錦的範圍，對方立刻清醒了，二話不說直接出手想要擊殺梁辛。
梁辛忽然笑了起來，臉上的戒備之意盡去，換而由衷開心，笑道：「不許藏了，統統出來。」
自此山裡進來修士，猴兒谷外十里之地，都有大天猿把守，外人絕難靠近。
不用去刻意探聽，梁辛也能明白，是天門散出去了風聲，「苦乃山將有天材地寶現世」，引得天下修士趨之若鶩，天材地寶這四個字實在不輕，來一趟就算沾不到好處，至少也能開開眼界。
單看外形，變化並不算什麼，但巨蜥周身瀰漫的氣勢卻完全變了個樣子，否則又怎會把大妖銅頭都驚得乍毛。
大喜之日距現在還有一個多月，梁辛離家久了，剛好趁著這段時間多在家裡陪陪老娘。
苦乃山的妖怪，人人練就一副「煞有介事」的好本領，銅頭更是如此，明明腰間系著乾坤袋，他卻不肯用，非要抗著一個大麻包，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這一趟探陣大有所獲。
等都安頓好了，梁辛才仔細打量這些巨蜥，頭上的骨瘤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一隻四尺有餘的紫色長角，在陽光下氤氳著映出一層層炫目光暈；沿著它們的脊背，從脖頸到尾巴，也生出一道純金色的鱗片紋路。
梁辛暗暗嘆了一聲，不再多問，笑著把大手一揮：「隨我進山谷，進去再說。」
這次日饞眾人的要求不高，不需要惟妙惟肖，只要能隱去真實模樣就好，也不用維持太長時間，臉婆婆手上本來就有幾件存貨，不需要從頭製作，只稍加煉化便好，完全能趕得上佳期。
隨後幾天里，小汐除了陪丑娘，就是在水潭邊哄羊角脆玩，等著心上人歸來。大約在梁辛進入大眼后的第十天傍晚，平靜的水潭忽然變得渾濁起來，一層層漣漪滾盪不休，旋即一抹血色輕飄飄地浮上水面。小汐大吃一驚，縱聲示警的同時，身子一飄縱向水潭，不料她尚未入水，梁辛就從潭中躍起，在半空里伸手一抄起，攬住白衣少女，一起回到了岸上。
剛才的水潭波盪就是兩人在水下動手。
屠蘇的小臉上顯出些沮喪，搖了搖頭。大祭酒秦孑修仙夢碎，對諸事都不怎麼關心，就連柳亦和青墨的喜酒都推辭掉了，引巨蜥前往猴兒谷的重任，也交給了小娃娃去辦。
一顆一顆，儘是人頭骷髏。
梁辛笑道：「放心，血是神仙相的，我沒事，就是衣衫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