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物歸原主
茅吏沉默了片刻，又開口問道：「梁一二是假的，搬山也是為他自己，你卻還要和天門的決戰？」
茅吏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就答應下來。倒是青墨，小臉上都是納悶，小聲問自家夫君：「仙獸屍體哪去找？你打算偷葫蘆老爺的贔屓？」
大戰在即，日饞的幾個首領都有些興奮，話題自然也離不開這一戰的兩個關鍵：正道天門、賈添獨木井。
何況，以前梁辛等人以為先祖，只是靠著兩件玲瓏玉匣，寶貝是身外物，再怎麼厲害敵人也有機可乘。可現在獲知，「梁一二」還得了謝甲兒的傳承，沒了寶貝，他的本領也驚世駭俗。而且五大三粗對鬚根的下落全然不知，否則也不會有卸甲強攻離人谷之戰了。把天門刨除在外，梁一二又實力驚人，放眼天下，除了賈添這一系，還有什麼勢力能殺得了他。
娜仁托雅伸手把青墨拉了起來，說道：「即便你不是巫秀的時候，你去中土，師弟又有哪次攔你了？喪巫道沒有中土門宗那些繁雜規矩，關鍵是，你知道自己是阿巫錦、是巫秀，便足夠了。」
青墨點頭，把認真、感動和「我要為喪巫道造福、爭光」的雄心壯志都直接掛在了小臉上……娜仁托雅見不得她這副樣子，搖頭岔開了話題：「另外有個事情，茅吏的元神被滋養得還不錯，憑他現在的神識，控制玲瓏輾轉全無問題。」
曲青石也不再廢話鋪墊，直接道：「是這樣，梁一二獲重罪被斬，治罪的雖然是朝廷、是洪太祖，不過咱們都能明白，真正殺他的另有其人。只憑朝廷的手段絕制不住他。簡言之，梁一二被殺之事，有人在幕後操縱。」
大司巫和娜仁托雅對望了一眼，用草原蠻話低低交談了幾句，女巫開聲，待大司巫傳令，命草原上所有喪物道弟子集結，即刻趕來相見。
大司巫不急著去和弟子說什麼，而是皺眉問曲青石：「挫天門、毀邪井，還要應付那個賈添，你們應付得來？」
話未說完，大司巫就揮手打斷了他，皺眉問道：「慷慨相助，我助你們什麼了？」
梁辛笑了笑：「有關先祖的？沒那麼多忌諱，該說就說。」
由此，這兩件寶貝，也是諸多玲瓏寶物中，在駕馭起來難度最大的，而比起「慈悲」，神梭猶有過之，想要運用熟練，最少也要十幾年的浸淫。
曲青石和柳亦對望了一眼，略作尋思之後，並沒有藉著梁辛的話說下去，而是另起了一個話題，由二哥
青墨老實巴交地跟在師父身後，遙遙看見梁辛，圓圓的小臉里猛然顯出喜色，對著梁辛露出個開心之極的笑容，跟著又順眉順眼地去攙扶師父，只看她現在的模樣，還道她真是個老實徒弟、孝順徒弟……
「那次在獨木井前，我和他聊了一陣……當時他有一句話，語氣用的異常古怪。」說著，梁辛吸了一口氣，學著賈添的語氣，把自己覺得可疑的那句話重複出來：「你能趕來，倒是不賴，嘿嘿，梁一二的後世子孫啊。」
青墨撇嘴，不理哥哥，伸手拍了拍梁辛肩膀：「再說，男人有個三妻四妾，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真能看出誰親誰疏，青墨和小汐關係雖然也不錯，但是一沾上樑辛，說出的話就全向著後者了。
曲青石並未跟去，而是留在原地，向大司巫和娜仁托雅請教人頭大丘的事情。
大司巫恍悟道：「你當我要出兵？」
鬚根不是梁辛的祖上，不過以前一直在這樣說，梁辛也不是矯情之人，犯不著去刻意改口，反正大家都能明白他指的是誰。
當然，梁辛可從沒想到，玩著玩著，竟然玩出個「冒牌先祖假子孫」這麼五雷轟頂的事情來。
娜仁托雅倒是知道逐鹿丘的典故，由此也推斷出，苦乃山的大陣，是要以大丘中封存的戾氣來接引殺劫，但具體的威力，除非身臨其境，否則誰也說不好。
三兄弟說了一陣，還是曲青石最先擺了擺手，結束了話題：「有什麼事情，都等打完這一仗再說，毀掉邪井，拿下賈添，什麼事情都明白了。」
但是在提到後者時，梁辛自然也就回想起搗毀乾山那次、怪井旁邊與賈添的會面，跟著好像又記起了什麼，側著頭琢磨了片刻，對兩位義兄道：「賈添認識我家先祖。」
梁辛等人就此告辭，幾個人都搭乘輾轉神梭，隨著天地歲中響起的嘹亮咒唱，神梭發動，以厚土遁法，向著離人谷急行而去。
柳亦接下了後面的話題，對老三道：「照著我和老二的猜測，當年殺梁一二的主使者，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按你所說，賈添也多半知道梁一二就是鬚根……」
現在的青墨剛添大力，禦敵時能把巫秀本領發揮到十成就不錯了，根本分不出心思再去指揮神梭，這樣一來，倒「耽誤」了一件上好寶物。
如今茅吏雖然只
不過梁辛提到「賈添知道梁一二真實身份」后，曲青石和柳亦都發覺，這兩件事之間，存在著不小的關係。
曲青石本來沒打算去說這件事，一來涉及了老三身世，說出來怕又會惹出梁辛的心思；二來，這件事到現在為止也僅僅是「猜測」，並沒什麼證據。
各方傳訊而至的時候，大司巫也走出黃金帳篷，他已得了青墨的稟報，單手印高擎過頂，旋即一道道巫主諭令響徹草原，喝令巫族不得妄動。
梁辛哈哈大笑：「嗯，有種你把這話對老大說。」
親人可以到仙界避禍，那裡才是真正的太平；師兄謝甲兒能夠回來幫忙，真要是神仙相殺過來，梁辛也敢一戰；另外就是屍體。
大司巫帶著青墨來到了梁辛等人面前，並不多廢話，開門見山地問道：「是天門陷阱？」
「謀反大罪株連九族，朝廷念梁一二開國有功，法外開恩，並未滅去梁氏全族，只是將梁家後人降為罪戶，永世徭役為先祖恕罪……這個事原來看起來，倒沒什麼可疑之處，是朝廷彰顯仁慈的手段，同時對梁一二的忠心舊部也是個安撫。」曲青石停頓了片刻，連老三的神情並沒太什麼鬱郁，這才繼續道：「可是在咱們得知梁一二就是鬚根，是無根之人後，再來看這道恩旨，也就有了另一層味道。」
青墨對輾轉神梭，控制得始終不夠嫻熟，其實這倒不怪她，在十一件玲瓏寶物中，就只有兩件，除了殺敵之外還另有功效。其一是玲瓏慈悲，具有開闢化境、滋養主人之效；其二就是玲瓏輾轉，除了能打，還有厲害遁法。
梁辛和賈添有過幾次接觸，不過，無論是「老實和尚悟道」，還是鎮山擊殺朝陽，賈添都是一閃而過，說不上一兩句話，真正能稱得上「會面」的，就只有乾山那一次。
青墨望著師父，圓圓的眸子里都是興奮，又想拜謝，又想歡呼，又想問個緣由，所有的聲音都擠在喉嚨間，結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憋了片刻，乾脆跪下磕頭。
梁辛愕然，曲青石則瞪眼：「女孩子家，胡亂說話。」
梁辛點頭：「確認無疑。」
茅吏對玲瓏輾轉的控制，比著青墨要高明太多，幾乎就在神梭現身的同時，幾位乘客就被茅吏送到了外面。
梁辛跳落地面，還沒來得及向周圍張望一
見面前的一群「小字輩」盡數現出歡喜神情，娜仁托雅又道：「但是他還有沒有打架的心思、肯不肯出手幫你們，我不知道，你們自己去說……」
大司巫揮了揮手，語氣一如既往，不見親和，也沒什麼嚴厲之意：「巫秀身份特殊，只要不危害同族，想做什麼大可以自己做主，現在草原上又沒什麼事，你想去就去，無妨的。」
曲青石笑了笑，正想回答，柳亦就搶上一步，對著大司巫就作了個大揖，一副受寵若驚地神情：「柳亦拜謝大司巫慷慨相助，大恩無以為報，唯有……」
喜夜過後，大司巫就給他「搬家」了，把他挪到附近的一處空帳篷之中。
一般而言，性子狠辣的，心思難免疏漏大意；而心思縝密的，優柔寡斷。可鬚根是個例外，他的心性不是一般的厲害，他刻意隱藏身份，修、凡兩道都被他蒙在了鼓裡，現在一下子跳出來兩個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
柳亦也笑道：「她跟我說這話的時候，手裡一般都拿著刀子。」
梁辛明白了二哥想說的話：「你是說，幕後主使之人知道他就是鬚根，不可能有真正的後人，由此也明白梁路飛這些假……抱養來的後人，沒有梁一二的血脈傳承，不足為患，殺不殺都無所謂了。」
號令滾滾，陰風煞氣瀰漫而起，狠狠壓住了祥瑞之意，更摧毀了「寶物現世」時的那份誘惑。
柳亦臊眉耷眼地退下去了，而接下來，小丫頭青墨，又驚喜交加地被師父給推到了日饞眾人的行列中。
梁辛乾脆笑了起來：「對付天門、賈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先祖是誰，他干過什麼、他的目的何在，其實都沒什麼影響的。」
之後的話題也隨之輕鬆了起來，青墨心想事成，剛剛變成新媳婦，心情好得不得了，一邊胡亂聊著，嘰嘰咯咯地笑個不停。
時間不長，青墨就抱著天地歲，歡天喜地地回來了……剛剛在帳篷里，小丫頭還沒想好怎麼說，梁辛就開門見山，全不提他和茅吏之間的交情、關係，直接道：「兩件事，先打贏了這一仗，再幫我們找到仙舟，之後我和老大求纏頭老爹幫你也煉化一道身外身。」
諭令響起的同時，視線盡頭就顯出重重巫風，附近的一些巫士已經催動法術趕來。
大司巫淡淡地哼了一聲：「明知是陷阱，還要去趟？」
如果能找到
先是娜仁托雅、現在是天地歲茅吏，自從梁辛醒來，就總有人在不停問他「梁一二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怎麼還要如何如何」。
說笑中，梁辛想到琅琊，問青墨道：「琅琊去了草原之後，這兩年裡就再沒消息了么？」
這個時候，天地歲中的茅吏，語氣生硬地問道：「鬚根無後，自梁路飛之下，所有後代都和他沒半點關係，梁磨刀，你還在想著替他報仇，翻案？」
說到這裏，梁辛哪還能不清楚兩位義兄的意思，殺梁一二的人和賈添，都是知道真相之人……說不定他們兩個乾脆就是一個人。
梁一二的「血脈」，留或不留，其實都有充分理由，所以對此眾人先前也並沒什麼疑惑。
當時賈添把「後世子孫」四個字咬得極重，帶了幾分譏誚之意，似乎另有所指。也是在當時，梁辛聽出了對方的古怪語氣，但全不能理解賈添的意思，而此刻再回想起來，哪還能不明白這古怪語氣中的含義。
曲青石點了點頭：「有這個可能，至少從普通人角度去想，梁一二是凡人身卻有神仙力，想要一勞永逸永絕後患，就應該斬斷他的血脈。」
遠古時的仙魔屍體還在不在都沒關係，不久前在仙界他們剛打過一對「輪迴」羅剎，連梁辛都數不清那兩個惡鬼留下了多少屍體，這些屍體不會很快腐爛，弄回來就能派上用場……
曲青石一愣：「何以見得？」
柳亦笑得不怎麼自然了，愣了片刻后，用眼角瞄了瞄正源源不斷趕來的草原黑巫，意思再明白不過。
反觀茅吏，他得到神梭的時間也不算太長，記憶被封印前後，加起來不過幾十年的功夫，但是他的先天資質本來就比青墨要好，而且又是個「書獃子」高手，除了完成鬚根交代下來的任務，他就在山明水秀處流連，心中則無時無刻不在鑽研著神梭的掌控、使用。何況，他還得了鬚根的悉心指點。
青墨笑道：「我去和他說。」說著，撒腿向天地歲所在的帳篷跑去，梁辛和柳亦也都跟著她一起過去。如果不論那些坑死人的真相，他們兩個是最初發現天地歲的人，和「拓穆」最有交情。
青墨搖了搖頭，隨後神情警惕了起來，斜眼瞄著梁辛：「想她了？」
梁辛嚇了一跳：「可不敢瞎說，那頭贔屓誰敢動。」跟著又笑了起來：「仙獸屍體不好找，可羅剎鬼的屍體有的是，而且都是飛升的羅剎。」
梁
娜仁托雅則笑道：「想瞎心眼了吧。大司巫怕你們搗毀邪井時會有意外，引來那些傀儡妖元侵襲草原，這才集結門下弟子於一處，隨時準備抵抗妖法。正邪之爭、仙凡之爭，只要別惹到我們，喪巫道弟子懶得管。」
梁辛咳了一聲，不知是該笑還是該罵。青墨卻又把話鋒一轉，賊眼忒忒地笑了：「想就想吧，沒事，我不跟小汐念叨，咱才是一夥的……小汐和琅琊，一個繃著臉殺人，一個笑嘻嘻殺人，倒是各有有味。」
楚慈悲的墨蝶，完全是按照魯執當年煉化白色巨蛾方法而行的，從法術到操控絲毫不差，僅僅是多需要一份外力「助推」。
梁辛點頭，做了個「繼續」的手勢。
梁辛應道：「報仇的念頭，無從談起了，不過案子或與賈添有關，還是要查的。」
可是柳亦、青石青墨兄妹，卻從不提這樣的問題。不是心疼梁辛，怕問了會惹梁辛彆扭，而是他們對自家裡老三更了解，這個小魔頭惹東惹西、又打天門又抓賈添，還準備去拼浩劫東來，這些和先祖沒有一個大錢的關係，都是他的「事事有趣」，都是他的「七彩蓮花」，都是他在玩，在享受。
時過境遷，幾千幾萬年下來，現在的巫蠱兩道，早就和最初的那群西蠻高手沒太多關係了，雖然破了祖先的決絕條件，巫蠱得以合一，但就憑著這些，還遠不足以讓巫士出兵。畢竟是人命大事，巫士不理睬別人的生死，但是對同門兄弟的性命看得卻極重。
這次由曲青石躬身應話，把這件事的諸多背景，大概解釋過，最後微笑道：「衝天門陷阱，是為了引賈添過來，以求摧毀他的邪井。不過，既然打了，總要趁著這個機會把天門打服才好。」
巫士不出兵，但茅吏也不是喪巫道的人，女巫不管。
可是在得知真相后，以曲青石、柳亦的心思，也就多出了一份懷疑。懷疑當初的誅殺梁一二的主使，已經知道了他就是鬚根，這才不去重視那些後代，因為血脈是假的，根本就什麼也沒有，永遠也不會有「覺醒」那一天。
曲青石知道此事，只是不明白老三為什麼會翻出這個話題。
所以，梁辛對當時的情形印象異常深刻，而且那一次聊得時間也不算長，並沒說過太多話，憑著梁辛的心思，幾乎牢牢記住了當時所有的內容。
神梭速度奇快，眾人說說笑笑間，便已趕到離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