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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只撕翅膀

第四百五十章 只撕翅膀

西坑,惡魔世界中的一座深淵,亘古便有。
去時路上,羅剎凸操著生澀的漢話,口中「噠噠」不休,給梁辛解釋著「西坑」的由來,本來幾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事情,但它漢話不靈,一邊說,一邊翻著眼皮現想詞,足足叨咕了好一會,才算把事情講清楚,值得一提的是,從頭到尾,羅剎凸硬是沒加一個手勢去輔助,好家奴是鐵了心要儘快學成主人的漢話了。
但梁辛不然。四十多個小番子父母盡喪、老太婆痛失愛子……小魔頭在把他們認作朋友的同時,就已經把此間魔物都列為仇敵了。既是仇敵,那便不依不饒,想攔路,就一定要挨打。這就是他的魔頭心思。
梁辛伸手把它拉了起來,笑道:「別那麼丟人,知道沒你的事。」
戰場上已經亂成一團,誰也沒太注意,一頭「裝束」古怪的夜乞叉悄然現身。
羅剎凸略顯尷尬:「這個夜叉是隱士,名氣很不濃,好長久的一番打聽,才有了消息……」
梁辛顯得挺開心……無數魔物不請自來,只為保護西坑隱不受打擾,這樣的人物當然不同凡響,這一次總算找對人了。梁辛一邊笑著,一邊伸手,拍了拍羅剎凸的肩膀。後者受寵若驚,一張醜臉上滿是榮光,轉回身對著周圍的魔物大聲咆哮:「還想活的就快滾噠噠。」
魔性自私,這個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趨炎附勢之徒,以前羅剎凸不過是個小腳色,見識淺薄,身邊的熟「人」圈子也一樣登不上「檯面」,但是現在梁辛的名頭如日中天,它也仆憑主貴,這次出去替主人尋找像樣的高手,有數不清的魔物都主動靠上來幫忙,幾經輾轉,果然被他找到了一個「西坑隱」。
「西坑隱是我族尊長,不容打擾。」夜乞叉的聲音尖銳、難聽:「西坑隱從不沾葷腥,當然也沒碰過凡人;另外噠噠,他老人家隱遁了幾千年,修身修性,與世無爭,不會傷你,也不會妨礙你什麼。你們還是請回吧。」
夜叉鬼來得鋪天蓋地,擁有宗師戰力的比比皆是,可它們和梁辛的差距,不是數量能夠彌補的,就好像千萬隻蝴蝶也對付不了一頭金龍,無論境界、身體、力量還是功法,完全都不在一個層次上……百萬頭夜叉,和一頭山羊,在梁辛看來並沒有太多區別。
就在這個時候,枷鎖夜叉忽然踏上一步,雙手合十,開始低聲禪唱。
在西坑修鍊的那頭夜叉是個真正的隱士,可它全不是羅剎凸說的那樣「名氣很不濃」,正相反,它極富盛名,只不過它的名氣只在夜乞叉族內和最高級的魔物間流傳,羅剎凸地位太低,所以以前才沒聽說過它。
禪唱同時,一陣清幽香氣瀰漫開來,飄散全場。幽香隱隱,置身其間讓人心曠神怡,可若用力去嗅,卻又什麼都聞不到……梵音、禪香,匯聚一起,化作一陣清涼,轉眼撫平了戰場中的躁動。
天下人間,想不到。
梁辛也不再繼續前行,但也沒停頓原地,而是抖抖手抖抖腳,古怪「抽搐」起來,動作詭異莫名,可小魔頭的目光卻清澈的很,略略帶了些嘲笑,靜靜望向急沖而至的羅剎們。
惡魔世界雖然靜謐美麗,但也有地震、海嘯、火山等等諸多天災,不過無論什麼天災,都不會對「西坑」產生絲毫影響,萬萬年裡,那座地窟巋然不動,仿若開天神獸的大口,靜靜張開、靜靜等待。
隨即也不解釋什麼,拉起羅剎凸邁步向前走去。不是縱躍急行,不是破空逾距,就那麼步步緊逼,向著羅剎首領走了過去。
梁辛維持著「來不及」,同時向著對方靠近了些:「不進來試試么?」
不止它一個,所有靠近梁辛身前百丈的夜叉,全都修為驟降,頃刻間從強魔、健者,變成最不入流的小鬼。
從高空鳥瞰,情形壯觀且詭異,戰場正中是一團百丈方圓、密密麻麻的惡鬼堆,而外面無數夜叉匯聚成黑色大潮,圍住它層層打轉。
他在惡魔界中橫行無忌,一家家的「踢館」,羅剎凸全程跟隨,整個世界里最了解梁辛實力的,就是它了,它比誰都清楚這一點,既知主人「無敵」,又哪敢去搞七搞八弄這些沒用的事情。
「枷鎖夜叉」沒有深入戰團,而是停留在梁辛身前百丈處、剛好是魔功覆蓋外,正側著頭仔細觀察著梁辛的魔功,並無要出手的意思。
羅剎凸可忙壞了,湊到梁辛耳邊,不住口的翻譯著魔物鬼話。
惡土真身、兩重魔功、規則之外、涅槃洗鍊……
梁辛聽不懂鬼話,但只看對方的神情,又哪猜不到它在說什麼,對羅剎凸笑道:「這一仗你來打。」
夜叉首領身先士卒,大翅搖動,直衝小魔頭。它的身形快若流光,幾乎是甫一躍起,就衝進梁辛身前兩百丈,而此時,夜叉首領再度揚聲大吼,額頭毒瘤陡然爆起金色光芒,一身修為盡數集結於此。
「鱉。」小魔頭啼笑皆非:「憑你這漢話,就別急著拽詞兒了。」笑了幾聲,他又把話題拉轉回來:「如你所說,西坑隱這麼厲害,你以前竟不知道?」
咕咚一聲,變作「廢人」的羅剎首領,直挺挺地摔倒在地,那張猙獰臉孔上,驚愕、駭然、恐懼、不甘……諸般神情交織在一起,最終化作兩字:絕望。
羅剎首領看不懂梁辛的眼神,在它心裏,就只想著、只盼著「那一撞」。可它做夢也想不到,就在自己剛剛衝到梁辛百丈範圍,隨著對方笑呵呵地問了句「燒死三個羅剎,這算什麼因果?」,它的千年修行,陡然消散無形。
枷鎖夜叉居然點了點頭,目光里躍躍欲試,小魔頭哈哈一笑,喚起殺心惡性撤換因果執念,「想不到」消散而「來不及」頃刻成形,仍是方圓百丈,時間陡然凝滯。
羅剎凸也大為不解,不明白這三個夜叉怎麼會在這裏,當即搶出幾步,擺上一副忠心護主的架勢,正想開口叱喝,不料天地間陡然破空聲大作,大群夜乞叉,從四面八方振翅而至。
羅剎天性卑鄙,一輩子里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以大欺小、恃強凌弱」,凸大人跟在梁辛身後兩個多月,狐假虎威跋扈的很,可美中不足的每次都是主人出手,自己最多只是個「吆喝」的,心裏未免有些小小遺憾,這次終於得償所願,羅剎凸越打越精神,打從心眼裡泛起來的笑容,開心到實在沒法說了……想要哈哈大笑,又覺得主人還沒笑呢,自己笑顯得有些「不規矩」,可不出點聲音,實在憋得難受,福臨心智中突然響起了主人「戰歌」……
梁辛呵呵一笑,沒再追究,靈穴也好、深淵也罷,他都沒太多興趣,他最關心的是隱居於西坑的夜乞叉,到底是不是個真正強者,夠不夠資格引劫飛升。
它帶著主人過來,又被大群夜叉圍困,這件事看起來,實在像個陷阱。
簡言之,梁辛眼中,根本就沒有這些夜叉的位置。
說話的時候,遠處陣陣墨焰瀰漫,又有新的魔物趕來,不再是夜叉,而是一群大修羅和幾個濕婆,這些新來魔物,其中有不少都在梁辛手上吃過苦頭,自知不是對手,但還是緩緩的靠近上來。
除了濕婆之外,魔物們也是靠著修行才得到一身強大力量的,只要修行,就有機緣、就有因果、就會被「想不到」所擒,當那一重因果斷滅,轉眼就淪為平庸。
枷鎖夜叉仍站在原地,皺眉苦思,半晌之後終於搖了搖頭,嘆道:「破不了。」
羅剎凸羅里羅嗦,解釋著事情的經過,梁磨刀也就漫不經心的聽著,忽然間,他遠遠播散出去的護身靈覺接連震顫,小魔頭不禁皺了下眉頭。羅剎凸並未發覺主人的神情有異,在說過「西坑隱」的消息來源之後,又伸手指向前方:「再直行三十里,便是西坑了。」
聲音剛落,突地一陣冷哼傳來,三頭夜叉聯袂于千丈外現身,擋住了主僕兩人的去路。
夜叉大軍前仆後繼,多到無以計數,區區百丈方圓,轉眼就被它們填滿,未曾陷入魔功的夜叉還想撲擊,可眼前全是半身活動的同伴,再沒有了絲毫空隙可供前進,一時之間,怪叫連天,大隊夜乞叉欲拚命卻無路……
不過,憑著這道神通,枷鎖夜叉能夠口吐人言,對著梁辛搖了搖頭:「你這重本領我破不了,進去了也會和他們一樣,不去。」
三個夜叉強壯足矣、凶威也著實了得,可模樣卻著實有些狼狽,或少了一隻翅膀,或頭上的肉瘤被打扁,身上都帶了不輕的傷。再看他們的長相……居然是熟人:梁辛下到「一樓」之後,挑翻的第一家夜叉巢穴,倖存的那個三個夜乞叉首領。
這句話能洗脫「謀逆大罪」,羅剎凸立刻翻譯給主人聽,這一段漢話說也得無比流利,遠勝往昔,而且一個「噠噠」也沒摻。
羅剎凸從旁邊早都看傻了眼,直到梁辛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去吧,記得別離開我百丈之外,還有,只撕翅膀就好了,不用傷它們性命。」羅剎凸這才如夢初醒,底氣十足地答應一聲,縱身而去,放手大幹……
羅剎凸還有些不安,嘴唇哆嗦著想要再解釋幾句,梁辛煩得不行,直接揮手:「過去問問,它們想怎地。」
如果要把梁辛換成曲青石,即便小白臉殺性深重,此刻多半也不會和這些看不上眼的魔物糾纏,一步逾距跨入深淵、直接去找西坑隱就好了。
羅剎凸滿眼的莫名其妙:「就一坑,在西面,別的地方沒有。」
梁辛哪還用得到它來提醒,剛剛一見面他就知道對方的身份了。
梁辛隨口追問了句:「西面有個坑,那東面呢?是不是也得有個坑?」聽上去,西坑倒有些「中土靈穴」的味道,大小眼對稱,兩個坑才對……
五神變之中還有「他心通」,能讓凶魔看穿敵人的心思,同時還能言漢話,當初仙界中遇到的小羅剎便是如此。但現在梁辛境界突破,天道不受、神通不受,就算是「他心通」,也只能「看到」小魔頭想讓對方看到的事情。
深淵無量,沒人知道它通往何處,從太古時就有惡魔高手進入其間,想要探尋它的根底,不過下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回來。久而久之,西坑被認作不祥之地,凶魔絕足、惡鬼遠避,所在方圓數百里範圍內漸漸荒蕪,早就成了不毛之地。
梁辛語氣體恤:「破不了這個?那我換一個,你試試看?」
一頭撞不動就百頭,百頭撞不動就萬頭、十萬頭、百萬頭……就算梁辛真的是一尊佛祖,夜叉們也要把他的金身撞碎。
「想不到」覆蓋百丈範圍,所有「越境」惡鬼,盡被小魔頭剪斷因果。憑著梁辛突破后的身法、心境,魔功籠罩之地還能再擴大許多,不過梁辛沒興趣這麼做就是了,本來就是無趣之戰,又何必大張旗鼓。
梁辛一動,群魔盡起凄厲長嗥震顫千里,千萬頭夜叉同時向著梁辛猛撲而去。
夜叉首領毫不退讓,雙翅猛震,鼓盪風聲如雷,大吼回應:「再不走,夜乞叉當以傾族之力……」
都是夜叉,但體色各不相同,身形也略有區別,顯然同源但不同宗、不同族,片刻功夫,夜叉大軍接連接連天際,梁辛目光所及,盡數被它們填滿……羅剎凸的臉色也漸漸蒼白了,它不在乎夜叉,而是恐懼梁辛。
誦經時,枷鎖夜叉神情虔誠,周身上下竟也真的氤氳起淡淡佛光。
羅剎凸雙膝一軟,又跪倒在梁辛跟前,口中詛咒噠噠、發誓噠噠,急聲辯解著自己對此事全不知情,身體也在微微發抖,生怕梁辛會一轉念就抹掉自己的性命。
在梁辛眼中,惡鬼死不足惜,殺了也就殺了,不過這一次它們是為了「義氣」而戰,它們該死,但這一仗里不該死人,只撕掉翅膀就足夠了吧。
梁辛的笑聲響起,揮手撤散魔功,同時勁力外泄,轟得一聲悶響中,就像被大洪火雷炸飛的碎葉、木屑,那些陷入天下人間的夜乞叉,都被遠遠地擲了出去,梁辛身前百丈,除了一個手裡還拎著一片夜叉翅膀的好奴才,就再無一人。
片刻之後,戰團里突然響起了中土草原上的歡喜調……
何況惡魔界里那些憎恨梁辛的凶物,對狐假虎威的羅剎凸也照樣恨得入骨,沒了梁辛,它下場絕對凄慘無比,憑著它的狡獪心思,又哪能想不通這一重。
不等羅剎凸開口,曾遭梁辛兩次重創的那個夜叉大首領就先森然開口:「我得同道傳訊,前幾天你曾打探西山隱,便知你們要來找他麻煩,等你們多時了。」
「月。」梁辛實在見不得它那副絞盡腦汁的痛苦樣。
一隻濕婆陰森森地應道:「西坑隱曾有恩於我,它有事,我非來不可。你還是專心顧著那個凡人小子吧,少來管我們。」
魯執已死,浮屠受困,放眼所有的已知世界,除了「我即大眼、我即中土」的賈添,又還有誰能與這樣的梁辛一戰。
此間惡鬼,憑什麼去和這樣的梁辛去斗?
自從梁辛橫空出世,就有厲害魔物在研究克制他的法門,惡魔世界中不乏見識卓絕者,已經隱隱悟到,神通法術對他全然無用,要對付他,就只能靠蠻力擊殺,這一次夜叉大軍發動的猛攻,就只有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字:撞。
魔功之內萬物凍結,而百丈之外,夜叉大軍還在猛撲強襲,它們的情形與梁辛以前的那些對手一般無二,前半身沖入「來不及」,旋即被穩穩凍住;後半身卻還在魔功之外,踢腿振翅玩命掙扎……可又哪裡掙得脫。
羅剎凸撇掉了手裡的翅膀,快步湊到主人跟前,好像獻寶似的,滿臉歡喜:「這個就是西山隱……」
陷入「想不到」的夜叉鬼全無掙扎餘地,而外面的夜叉大軍則毫不動搖,仍按照首領事先的布置,一次次決絕衝鋒。蚍蜉撼樹?只求一撞。
大群魔物盡做愕然,這才發覺枷鎖夜叉的到來,大軍中的幾位頭領立刻施禮,以鬼話恭聲問候,其他夜叉都隨首領一起躬身。
夜叉躁動,羅剎大吼,所有人都熱血沸騰投身惡戰,唯獨梁辛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夜叉攔路,所以它們要挨打,不過這樣的仗,打起來也實在沒什麼味道。可是,在惡戰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小魔頭的表情變了,嘴角向上,略帶微笑;目光明亮,饒有興趣……戰場中多了個夜叉。
這頭夜叉身後,背著一副造型奇特的金色枷鎖,看上去,枷鎖彷彿量身打造,剛剛鎖住了它的雙翼,讓它無法振翅飛天,而更讓梁辛興奮的是:在對方的頸下,赫然「掛著」五枚佛珠般的紋飾。
夜乞叉不喜外族,先前一直在說話的那個首領眉頭大皺,轉頭對著剛趕來的修羅、濕婆等魔物叱喝:「此事於你等無關,退開噠噠。」
斷滅因果的惡鬼,剩餘的戰力,比起中土那些三四步的修士,也不見得更高明,而羅剎凸的實力,不在當初的卸甲白狼之下,雙方差距實在太大,羅剎殺進夜叉群中,真就好像一隻猛虎一頭扎進了兔子窩,所過之處鮮血暴散、翅膀翻飛。
不過,也僅僅是瞬間的清凈,夜叉悍不畏死,接下被重創的同伴后,又紛紛厲嘯著,振翅陡轉準備再次撲擊。梁辛挑了挑眉毛,打就打,他無所謂的。
羅剎凸歡喜得緊:「對。能上九天攬月,能下五洋捉……捉……」「捉」著「捉」著,它又開始翻眼皮,死活想不起來到底該「捉」點啥。
對此羅剎凸滿臉篤定,認真點頭:「夜叉兇猛,撼天。本領能上九天攬、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