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吒風雲錄》目錄

第十二回 純陽劍仙

第十二回 純陽劍仙

那湯光亭得寸進尺,吻過她的雙唇,順勢一滑,便去親她的脖子耳朵。梅映雪但覺一陣麻癢難當,霎時天旋地轉,口乾舌躁,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環抱湯光亭的頭頸,但忽然間也不知哪裡衝出來的理智:「哎喲,不行……最少不行在這裏……」千嬌百媚地一把推開湯光亭,嬌聲道:「你還說……還說你沒欺負我。」
梅映雪站起身來,往前瞧去,半晌,說道:「湯哥,我們順著這條小溪到上游去好嗎?」湯光亭想她難得有這樣遊山玩水的心情,不願拂逆,便道:「好哇。」
梅映雪聽他說湯光亭中了毒掌,連忙上前,問道:「湯哥,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狀?」湯光亭道:「什麼異狀?一點感覺也沒有。」張開雙掌,只見掌心當中,布滿一點一點的紅色、綠色小點,卻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奇道:「咦,他是什麼時候畫上去的?」
湯光亭看了梅映雪背影一眼,但見她身材苗條,體格風騷,心道:「這色慾我無論如何是斷不了啦,就算能斷,我也捨不得斷,不想斷,但是聽他這麼七折八扣下來,這天遁劍法不知還有沒有剩?還好我剛剛沒磕頭,要不然便是我吃虧了。呂道長不肯占我這個便宜,是大大的好人。」
這林中山勢並不甚陡,梅映雪的輕功武林中獨樹一格,她身子剛剛痊癒,正好趁此運功發汗,活絡經脈。湯光亭的輕功源於梅映雪,修習時間又短,但他仗內力深厚,每一步跨出,步伐都相當遠,這山溪的源頭是一窪池子,所以兩人竟幾乎是齊頭起步,並肩到達。
湯光亭道:「萬毒宮?聽這名字好像滿駭人的,這毒有辦法解嗎?」梅映雪搖頭道:「既是獨門秘方,成分不明,外人無從可解,只有施毒者有解藥。不過這毒雖然厲害,但是中毒者只會一時內功喪失,精神渙散,並無其他大礙,而且這藥效只能維持七天,七天一過,又與平常無異,內力也多能盡復舊觀。」呂洞賓道:「可是這七天對一個江湖人來說,可就提心弔膽了。」
湯光亭贊道:「這個主意不錯,就這麼辦。嘿……我好像可以一路跑過去哩!」梅映雪跟他提議,原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可以一邊如此奔跑,還能一邊說話,心下不禁又驚又喜,暗道:「湯哥內力深厚,足以讓他身躋身武林一流高手,不知為何不會運用呢?」但聽得耳畔生風,兩邊景物不住倒退,非旦比騎馬還快,更比乘轎平穩,涼風拂面,令人神清氣爽,十足快意暢然。
呂洞賓奇道:「真是奇怪,我竟也有這種傷口,更奇怪的是,我居然渾然不知。」湯光亭道:「阿雪,你剛剛說什麼『廢神弛筋散』,那是什麼東西?有沒有辦法解?」梅映雪道:「這廢神弛筋散無色無味,通常是下在人的飲食之中,如果要喂在暗器之上,可以調入蛇毒。那蛇毒兼之有麻痹的功效,暗器又小,所以兩位前輩才會不知不覺間中毒而不自知。」
呂洞賓是唐憲宗時侍郎呂渭的後人,少時曾習儒、墨,屢舉進士不第,於是便隱匿山林,浪跡江湖。後來在長安遇到鍾離權(漢鍾離),通過了他所出的十道難題之後,終於得拜鍾離權為師,並出家當了道士。
梅映雪起先聽他說得鄭重,幾乎便要肅然起敬,待聽他說到什麼摸不摸的,忽然臉上一紅,啐道:「就瞧你剛剛欺負我的樣子,足以證明你是一個壞胚子,我才不信在你心中,還有什麼東西是能夠不看,不能夠……」想起這個「摸」字太不雅,「哼」地一聲,含混帶過。湯光亭見她這般嬌嗔的模樣,心中反是樂不可支,雙手向內用力一縮,再度將她緊緊抱住,說道:「既然被你看出來我是個壞胚子,那今天就饒不了你,以彌補我那天的損失。」
那麻臉漢子說道:「好,這可是你自找的。五師弟,咱們上!」身旁一個青年漢子喝了一聲:「好!」從右邊竄了出去,那麻臉漢子自向左首抄去。梅映雪本欲站著居高臨下地利之便,但他們兩邊進攻,武功又非小羅嘍可比,鐵鏈一抖,逕向那麻臉漢子頭上捲去,左手伸手入懷,摸出幾枚金針,以漫天雨花的手法向那五師弟打出。
那姓呂的道士想了一想,說道:「當時的狀況,嗯……好像沒有。」湯光亭跟著蹲下身子,說道:「還是說它生病了?」矮老者說道:「說得對,一定是的,它今天一反常態,肯定是因為它身體不舒服。但是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可要上哪去找大夫?阿黃,你可要振作一點,千萬不要先離我而去啊!」
他再次確認自己提不起半點內勁,於是便乾脆放棄不用,但這「廢神弛筋散」還有令人精神渙散,筋肉無力的效果,於是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氣,強用意志力去凝神澄慮,數十年的修為這時終於見到了效果。他漸漸覺得恢復了神智,「唰」地一聲抽出長劍,長劍直指那大暴牙的門面,又急又狠。那大暴牙彷彿吃過那姓呂的虧,見他這一招凌厲,大叫一聲:「糟啦!藥效過了,撤了,撤了!」
那二師兄道:「所以說你們還真沒用。」那大暴牙先是一陣默然,突然間卻痛得如殺豬般大叫。湯光亭一時好奇,從岩石後面探頭而出,卻見那個大暴牙在地上不住翻滾,口中哀嚎連連,眾人中有人掩目回頭,都不敢作聲。
此招一出,梅映雪暗道一聲:「糟糕!」因為自己是女孩子,所學功夫偏向陰柔一面,所以除了擒拿手之外,並未教他其他武功,這一招「借花獻佛」,是她祖父梅師成特別教她的武功,以非擒拿手的功夫,湯光亭不知拆解之法,只怕就要中招受傷。
那姓呂的道士並不特別吃驚,因為他早就知道有人一直跟蹤著他們,只是他仗著自己武藝高強,一直沒將來人放在眼裡,如今一想,原來自己這邊兩人一牛,都不知怎麼地早已著了道,這些人一直耐心跟著,就是想等自己毒發。
呂洞賓叫過梅映雪,告知她要教湯光亭劍法,請她盡量與對方拖延時間。梅映雪大喜,滿口答應。呂洞賓平心靜氣,調整呼吸,先將一套劍法口訣念給湯光亭背誦。這口訣倒不甚長,湯光亭記性不錯,念了幾次,就背了下來。
湯光亭喜道:「呂道長,你好了?」那姓呂的道士道:「我……」才說了一個字,忽覺天旋地轉,一個左膝跪地,整個人俯跌了下去。湯光亭大吃一驚,搶上扶起。那矮老者雖然精神萎靡,但也瞧見了,說道:「呂岩,你還好吧?」
湯光亭也不是笨蛋,哪裡肯讓人家嚇上一嚇便束手就擒,大叫一聲,發足狂奔,道:「怎麼辦?他們追來了。」梅映雪心想:「湯哥那時擋在我前面,接了玄璣一掌,卻一點事也沒有。還有他抱著我跑了這麼許久,不但臉不紅氣不喘,還能開口說話,看來他的內功已有相當根基,怎麼武功這麼差勁,還讓萬回春打脫了手腕?」便道:「你……你怎麼不用輕功。」
呂洞賓阻止道:「湯兄弟,我不是收你為徒,你不必向我磕頭。」湯光亭大惑不解,道:「你只教我武功,又不讓我喊你師父,那你不是太吃虧了?」
那金針細小,五師弟待看到眼前金光點點,再想要閃避已經來不及,左臂左腿微微感到一些刺痛,實在不曉得是讓什麼東西給刺中了,他門中人人都會使毒,所以將心比心,只想這暗器上可能喂有毒藥,當下並不敢運功,急忙後退。這一邊麻臉漢子見鐵鏈捲來,心想:「這不過是一般的鞭法,剛剛二師兄避得狼狽,只怕是故弄玄虛。」伸手一探,有信心抓住鏈頭,將梅映雪扯下來,沒想到那鏈頭居然從掌心下方突然翻轉上來,「啪」地一聲,打中了他手背腕上的陽池穴,痛得他手臂差一點抬不起來。
那二師兄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千葯門的梅師妹在此,我聽他們說,你居然能認出本門的廢神弛筋散毒,想也難怪,你我一個用藥,一個使毒,追本溯原,本是一家。既然是本家妹妹在此說情,師兄就是等上一等,又有何妨呢?」心下暗忖,剛剛梅映雪那幾招手法古怪,自己當時避得狼狽,事後回想,竟除後退避開一途外,幾乎無法可解,於是便順水推舟,藉著梅映雪的話,給了自己台階下。
但雖說是七招,呂洞賓為了讓這七招便足堪與對方拆上百招,甚至千招以上,於是便將這七招略作修正改良,使得這七招每一招首尾都可以融合在一起,而且招中套招,變化繁複,正招七招,正變七七四十九招,奇變三百四十三招,正奇互變,竟然可以達到二千四百零一種變化。其實這便是呂洞賓近年來自己苦心思索,所創出來的一種,包含在舊有天遁劍法中的套中套,招中招的劍法。雖然只是改良前人劍法,但是劍招中威力無窮,也算是呂洞賓的一個大成就。
那二師兄道:「好啦,你起來吧。」大暴牙道:「是,是。」站起身來。那二師兄道:「既然那個純陽子毒發了,怎麼又讓他跑了呢?」大暴牙道:「本來是要擒住了。誰知路上突然跑出一對男女,出面干涉,而我和六師兄對付他們兩個,原本也是綽綽有餘,誰知那純陽子突然又好了,我們大吃一驚,趕緊撤走,一面讓人去通報二師兄,一面又回過頭來跟著純陽子,卻見到他們走得狼狽,才知剛剛是被騙了。」
那湯光亭伸手接住呂洞賓,梅映雪接著鐵鏈一抖,那鏈子居然像是會聽話一般,自動鬆脫呂洞賓的身子。接著鐵鏈在半空中轉了一圈,叮叮噹噹直響,幾個衝過頭的首當其衝,只聽得「哎喲」「媽呀」幾聲,連滾帶爬地遠遠退開。梅映雪為自己爭取到這一點時間,也躲到岩石後面去了。只聽得外頭人聲吵雜,嘰嘰喳喳地說道:「我說得不錯吧,那個娘兒們潑辣得很。」「可惡,你也沒說要小心她的鏈子。」「你剛剛不是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你一言,我一語,再度說個沒完。
梅映雪大受感動,抓住他的手微微發顫,說了一聲:「湯哥……」眼神中充滿著無限的欽佩與仰慕,閃閃發著淚光。
梅映雪下針完畢,說道:「我原本以為這頭……嗯,阿黃是不小心踩到了蛇窩,所以被蛇給反咬了,但是這天氣那麼冷,有些地方都還積著雪,被蛇給咬中的機會實在很少很少。況且……」矮老者道:「況且什麼?」梅映雪道:「況且我看這傷口,根本不是毒蛇咬的。」
那一隊人馬本來已經來到湯光亭身後不到幾丈遠,彷彿就在湯光亭的耳後吆喝著。可是接下來這個距離不再拉近,雙方僵持一會兒,反而逐漸地慢慢拉開,先是五丈、十丈,接著二十丈、三十丈,那隊人馬連聲咒罵,卻也無可奈何,不久之後,雙方越離越遠,就連馬蹄聲也聽不到了。
那矮老者道:「我不行了,我全身都提不起勁,你先走吧,我在這裏陪阿黃!」姓呂的道士道:「別胡說,咱們只是累了,休息一下便走。」瞥眼一瞧,林子中已經有幾道人影遮遮掩掩地出現,心道:「他們本來只是遠遠地跟著,現在居然敢出現在我面前,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如何不知這些人是試探自己來著,但是連運了幾次內勁,丹田依舊是空蕩蕩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二師兄道:「怎麼啦?現在才知道害怕嗎?要是你肯向我磕三個響頭,大叫三聲:『爺爺饒命!』那我還可以考慮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湯光亭見她朱唇微張,欲言還休,但覺她嬌艷欲滴,柔情無限,心中一盪,便朝著她的雙唇,深情地吻了去。梅映雪嚶嚀一聲,待想要抗拒,卻是全身一陣酥麻,只能任憑擺布。良久良久,手臂一動,才知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湯光亭的手已不再扣住她的手腕,雙手得獲自由,已經有一陣子了。
梅映雪道:「你胡說八道,那……那個不過是一般凡人,哪是什麼仙女了?」湯光亭搖搖頭,煞有介事地說道:「你見過仙女嗎?你既沒見過仙女,又怎知道她不是?她若不是自天上下凡,試問人間哪有這麼美麗脫俗的女子?後來那仙女感激我救她,又見我相貌不凡,是少年英雄,所以就以身相許,共譜仙人良緣啦。」
梅映雪最擔心的還是湯光亭身上所中的毒,是又把脈又看眼睛瞧舌頭的,湯光亭只嚷著:「沒事,他那一點毒不算什麼,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原來他體內內功的根基,原就為四種劇毒漸化而來,那五彩毒蛛與沸腐湯之毒,在慢性毒物當中,已經挨到天下第一的邊了,所以一般毒物,此刻一入他的體內,都只有被吸收利用的份,根本傷不了他。梅映雪也隱約猜到了這一點,只是有一些環節還想不通而已。
梅映雪聽這聲音熟悉,轉回頭去一看,喜道:「湯哥,原來是你!」
他這話才一說完,忽見眼前黑影晃動,略感周身氣流倏然變化,不由大吃一驚,雙掌運勁向四面八方拍出,同時雙足一點,急往後退,這才瞧清楚原來是那個看似嬌柔的姑娘,舞著一條鐵鏈,竟然以這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無聲息地襲來。他這麼一退,雖然是躲開了攻擊,卻是輸了一招,不禁又驚又怒。
梅映雪粉拳揮來,打在湯光亭的胸膛上,啐道:「你好美嗎?」卻不知為什麼臉上忽然一紅,扭過頭去,不再理他,直接往城外走去。湯光亭不吭一聲,落在她身後四五步遠,亦步亦趨,緊緊地跟著。
那牛奔勢未衰,身體又重,雖然抵到地面,湯光亭所受之力也不下有幾百斤,但見他連退數步,將來勢盡消,接著右腳一跨,轉著牛角,將牛頭一扭,那一頭牛便不由自主地翻倒了過去。
梅映雪跨出一步,道:「喂,我先跟你打一回,我說你連女孩子都贏不了。」湯光亭將梅映雪拉回一步,道:「你幹什麼?」梅映雪低聲道:「這個人武功高出其他人很多,你只會擒拿手是打不過他的。」湯光亭向來相信梅映雪,忙道:「打不過嗎?」梅映雪道:「很難。」湯光亭道:「那可不妙,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臨陣退縮,可不是英雄好漢所為。」
湯光亭將嘴一扁,梅映雪笑道:「不是啊?對不起,請繼續講下去。」湯光亭清清喉嚨,續道:「在那夢裡雲霧縹緲……」梅映雪忍不住抿嘴笑道:「那還不是作夢?哎喲,當真對不住……」湯光亭不再理她,續道:「一般說來,仙女要洗澡,通常都是把姊姊妹妹一起叫過來,一次七個人一起洗澡。我母親早就吩咐過我,要挑就挑年紀最小的那一個,可是那天洗澡的仙女卻只有一個,找來找去,也找不到她脫下來的衣服,真是急死我了……」
湯光亭大喜,但是他跑了一陣,漸漸抓到了竅門,體內真氣流轉也加順暢,越加得心應手,得到後來,猶如足不點地一般,實在不想停下來。耳聽得梅映雪在懷裡輕聲說道:「湯哥,我們往西北到汴京去,去躲在皇帝老兒的腳底下,讓他們找一輩子也找不到我們。」
陳摶道:「可是我們也未曾瞧見他們,有向我們射暗器的舉動啊?那怎麼阿黃也受到波及呢?」梅映雪道:「也許這是一種陷阱。我知道萬毒宮有一種暗器是埋在地面,或是置放草叢中,一經外力踩踏,毒針即由括機中彈射而出,尤有甚者,只要調整括機,就算不直接踩中陷阱,一有些微震動,毒針一樣可以彈射出來。」
湯光亭道:「你也聽到了?」梅映雪道:「那是什麼東西?腳步這麼笨重,偏又跑得這麼快。」湯光亭道:「除了這隻野獸之外,後面還有兩個人。」
梅映雪縱身一躍,跳過溪澗,說道:「我們來打賭,看誰跑先到源頭。」一言未了,身影已經隱沒在樹林當中。湯光亭也是一時童心大起,躍入溪中,以溪中岩石為階,逆流而上。
那中年道士也蹲了下來,說道:「它是怎麼了?」矮老者說道:「我也不知道,它平常不是這樣子的。」中年道士站起身來,與那湯光亭道:「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剛才那一手可俊得很吶!」
湯光亭道:「喔,你說那天啊……」先是故作沉思狀,然後大義凜然地道:「以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是趁人之危之輩,那天我自然是恭恭敬敬,絲毫不敢褻瀆,能夠不看的,一眼也不多看,能夠不摸的,一把也不多摸。」
湯光亭道:「喂,二師兄,你不要動不動就懲罰你的師弟好不好?你這樣做只會讓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只害怕你的手段,卻不服你的為人,一旦有機會讓他們抓到把柄,到時人人搶著落井下石,你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翻不了身了。」那二師兄年紀已有三四十歲,讓一個毛頭少年這麼說嘴,也不覺有些惱怒,說道:「臭小子胡說什麼?」
湯光亭路上攔著一個挑擔少年,問道:「想請問這位兄台,不知這汴京城中,哪裡最熱鬧,最好玩?」那少年聽他口音,知他是外地來的,又見他身邊跟了一個姑娘,只道:「這路再往前去三四里,過了朱雀門,就可以到內城去了。從朱雀門通到皇城的宣德門這一段路上,是汴京城裡最熱鬧的地方,這花樣可多了,像是你是愛喝酒,還是愛賭錢,到處都有地方。街東晚上還有鬼子市,中夜點燈開市,破曉才散。街南的相國寺過幾天也要開放了,到時什麼南北雜貨,還是珍禽異獸,都有得賣。」說著看了梅映雪一眼,續道:「至於酒樓瓦肆,兄台儘管看著辦,反正一過朱雀門,你左右看看就明白了,要是嫌花費太大,這個朱雀門外龍津橋兩邊的,也都不錯,價錢也相當合理。」
梅映雪一陣粉拳亂捶,嬌叱道:「你想得挺美,你有什麼損失?」湯光亭嚷道:「我不管,我不管……」正想胡鬧一陣,忽聽得遠處幾聲野獸的低吼,蹄聲急奔,正往兩人所佔之處而來。湯光亭停下嘴巴,側耳傾聽,梅映雪察覺他停下動作,正要詢問,也聽到了這奇快的聲音。
梅映雪見那些人一時不便進攻,便要呂陳二人捋起褲管,脫下鞋子,果在二人的腳踝上,發現了與水牛阿黃一樣的傷口。
湯光亭恍然大悟,眼眸中閃過一絲狡獪的神氣,說道:「我才納悶你今天說話怎麼陰陽怪氣的,原來是喝大醋啊!」
梅映雪低聲道:「我只跟著你,你說打便打,說走就走,你拿主意。」那湯光亭聽梅映雪將對方講得那麼厲害,原是有那麼一點點想要打退堂鼓意思,只是騎虎難下,不知如何收場,但此刻聽呂洞賓說得豪邁,登時滿腔義氣都被點燃,心想:「媽的,老子老想做英雄,等的就是這一刻,若是這緊要關頭逃了,那以後還出來混個屁?這事要是讓楊大哥知道了,他不踢我屁股?罵我沒種?以候生了兒子長大,還有什麼好跟他說嘴的?去他的,老子不管了,就算不成,說什麼也要干這一架。」大叫一聲,說道:「呂道長、陳前輩,我湯光亭雖然不是什麼名們正派的子弟,也不認識你們兩位,不用說你們兩個此刻有傷在身,就算沒傷,光看這麼多人追殺你們兩個,個個都是凶神厄煞,路見不平,乃是我武林中人份所當為,此刻再丟下兩位,我湯光亭還算是個漢子嗎?」
梅映雪道:「就只是因為你不怕,所以你想回壽春?你老實跟我說,沒關係的。」湯光亭不解道:「什麼老實說?」梅映雪道:「你不是藉著英雄大會,想找什麼人吧?」湯光亭眼睛一亮,說道:「阿雪你真聰明,我那個結拜兄弟在千葯谷里讓無極門的幾個臭道士圍攻,至今下落不明,如果無極門的玄璣真的要辦什麼英雄大會,我想他就算不去鬧場,也一定會去看看究竟。」梅映雪冷冷地道:「只是想找你結拜大哥嗎?你……那個林姑娘呢?」
那湯光亭初是說笑,但是梅映雪溫軟的身子在抱,時刻一久,心中不知不覺地漾起異樣的感覺,低下頭來,兩眼怔怔地瞧著她細緻的面龐,腦中嗡嗡作響。那梅映雪察覺到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有異,忽然臉上一陣飛紅,心中小鹿碰碰亂撞,身子卻緊張得僵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幾度想開口問他意欲何為,也不知為什麼,就是開不了口。
這話一說完,只聽得前方有人說道:「咦?這姑娘怎麼知道我們的獨門秘方?」另一人說道:「那還叫獨門秘方嗎?她既叫得出名目,說不定還能解哩!」接著馬上有人說道:「放屁!」另一人道:「既是如此,只好不留活口了。唉,可惜,可惜……」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起來,逐漸從林中走出。
湯光亭道:「用不著等莫前輩了,我們先走了!」說著往右首奔出,不到幾步,梅映雪拉住他的手一松,整個人俯身跌了下去。湯光亭大吃一驚,反身過去扶她,這才發現她臉色發青,有如罩著一股黑氣,急忙問道:「你怎麼了?」梅映雪雙唇發紫,顫聲道:「我走……走不動了,你……你先走吧!」
那矮老者與那姓呂的道士互望一眼,並不說話。湯光亭道:「阿雪,你覺得是什麼東西,就儘管說吧,不要賣關子了。」梅映雪道:「我也不清楚,這傷口雖然很像是毒蛇咬的,但是蛇牙略作彎鉤狀,這傷口卻是直錐造成的。還有,這種毒好像不會致命,而且還加了麻藥,與其說它讓毒物咬了,倒不如說是中一種淬了毒的暗器。」
湯光亭但覺四面八方都有人,也瞧出了情況有異,細聲與梅映雪道:「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梅映雪小聲道:「嗯,這兩位前輩也都中了毒,毒物的內容應該與那頭牛一樣。」湯光亭道:「那是什麼毒?」梅映雪道:「若我所料不錯,他們應該是中了一種叫『廢神弛筋散』的毒。」
這七招若是讓呂洞賓親自來使,自然能將這二千四百零一種變化發揮得淋漓盡致,但是倉促之中,湯光亭究竟能領會多少,實在不得而知,但他只想,若是湯光亭能夠施展出一半的功力,那也足有千招可以使用了。
兩人越過山脊,信步亂走,但見石間流泉處處,卻是往北流去。梅映雪忽道:「湯哥,你知道這水要流去哪邊嗎?」湯光亭不料她有此一問,說道:「我只知道這天下百川,最後通通匯流入海,這叫萬流歸宗。」梅映雪道:「我不是問這個。我們上山的時候,所見山澗溪水全都往東南流,這裏卻是往北,那是因為這裏向北是黃河,往東南的流水,是匯入淮河。我一路上注意了,只要我們找到任何一條入淮的河,乘舟順流而下,不用幾天,就可以到達壽春。」
姓呂的道士臉色微變,與矮老者說道:「難道……」那矮老者說道:「你莫問我,你武功高我那麼多,要是連你都沒發現異狀,我又怎麼能夠知道?」姓呂的道士站起身來,說道:「難怪他們這一路上,一直都沒放棄跟著我們。」矮老者道:「原來你早知道了。」站起身來,說道:「可憐我的阿黃,成了戴罪羔羊,也不知怎麼著的道的……」話沒說完,身子忽然顛了一下,失聲笑道:「哎喲,剛剛跑得太久了,年紀大了,有點頭暈……」這下可真跌了下去,那湯光亭眼明手快,急忙跨步向前攙住。
湯光亭道:「我要你人頭做什麼?你如果肯把解藥交出來,那麼兩隻手我可以還給你。」他先前對他們的六師兄,一掌就把對方打得吐血,那是他武藝練成以來第一次與人真刀實槍地放對,一招得手,給了他相當的信心。那二師兄聽了,可是整個胸膛都要氣炸了,說道:「你想贏過我,下輩子吧!要是你輸了呢?」湯光亭道:「我要是輸了,就是輸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梅映雪這兩下得手,也是喜出望外,忽然瞥眼不見了那個二師兄,心裏一驚,卻見那二師兄正從左邊掩來,連忙一躍而下,心道:「他們終於忍耐不住了,湯哥,你可要加油!」揮鏈向前打去,說道:「二師兄,你還是動手了。」那二師兄道:「我可不能等他一輩子,再說你打傷了我三師弟,我心裏雖然高興,卻不能置之不理。」梅映雪道:「沒想到你們師兄弟感情這麼好。」
湯光亭一一算去,這批人總共有七個人,身材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從四面合圍過來。那姓呂的道士認為事不關湯光亭與梅映雪,便道:「你們一路跟著我們兩個,走了這麼多路,也真是辛苦你們了。有什麼事就衝著我們兩個來,仗勢欺負人家小倆口,要是傳了出去,那像什麼話?」
梅映雪見湯光亭招式純熟,拿穴精準,心想他不負自己一番教導,除了滿心歡喜,更想一試他功力究竟能到多高?當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施為,可是打到後來,湯光亭手上勁力越來越強,自己要扣住湯光亭門脈的手,往往都被他體內的內力彈開,連續幾下梅映雪拿捏不住,梅映雪右手一翻,逕打湯光亭的左脅。
湯光亭道:「我們兩個剛剛明明已經訂約了,你怎麼反悔了?」那二師兄道:「是我反悔嗎?誰叫你們慢吞吞的?」湯光亭道:「你先等我一等,我馬上就來。」那二師兄笑道:「笑話,你是什麼東西,居然要我等你?」
那姓呂的道士一聽,不免心中有氣,但見這七個人武功都不弱,湯光亭雖然剛剛露過一手擒牛功夫,但他年紀輕輕,武功再好也必有限。想到這裏,右手一抬,便要去拔劍,心想只要自己發動攻擊,他們兩人就能趁隙逃走,可是沒想到右手手指才剛碰到劍柄,右臂卻是一陣酸軟,竟是連抽出配劍都有所不能。
便這麼一阻,那矮老者與中年道士已經趕到湯光亭身邊。那頭水牛氣勢經這麼一挫,似乎恢復了理智,見到矮老者靠近,忽地哀哞起來,狀態十分可憐。矮老者神色著急,輕輕摸著牛頭,道:「阿黃,阿黃,你怎麼了?」梅映雪心道:「阿黃?這頭牛不是黑色的嗎?」
四下眾人這時也都圍了上來,連那個剛剛中針的五師弟,一察覺身體沒有異樣,也一起搶上。那二師兄道:「大家先別管臭道士,一起擒住這個娘兒們,免得到時給她跑了。兄弟們一路辛苦,回程消遣娛樂,也就有著落了。」說著哈哈大笑。
湯光亭這一發足狂奔,直奔出八九十里,才在一處小鎮上休息歇腳。兩人找了一處僻靜的小客店投宿,梅映雪忍痛自將胸前肋骨斷處,摸准一一扶正,才知道自己的肋骨竟然斷了四根。敷上草藥,包紮完畢,再探湯光亭的脈搏,發覺他不但未被玄璣所傷,連同先前所中劇毒,亦一一消解,至於他為何在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里,內功突飛猛進,功力渾厚如斯,更是渾然不解。
梅映雪蹲下身子,在這頭牛的左後腳跟,接近蹄子的上方,細心地找到了一處小小的傷口。那傷口是兩個小洞,類似某種嚙齒動物,或是蛇類毒牙的咬痕,上面血液早已經乾涸,牛體黝黑,所以並不容易發現。
兩人信步走去,一路玩賞,但見城內有運河貫穿,河上舟船往來穿梭,川流不息,河岸兩旁各式店鋪、酒肆、糧倉、作坊畢設,已經是十分熱鬧,直到一過朱雀門,當中街道不但更為寬敞,但見兩旁店鋪戶戶門宇廣闊,更比尋常氣派,往右邊看去,是一派雜貨什物商店,什麼金銀銅器、紙書字畫、衣物布帛、皮革漆器、甚至鷹鷲狼犬等等;再向左瞧去,則有賣魚賣肉的、賣蔬果的、賣花卉的、賣茶葉的、賣藥材的,而賣酒飯的有熟牛羊肉、包子、餡餅等等,但最多的還是酒樓妓院。
湯光亭背起矮老者,道:「事不宜遲,快走吧!」梅映雪將鐵鏈纏在呂岩腰上,拉著他施展輕功,那呂岩只將身子放鬆,儘力集中精神跨步,以免跌跤。四人奔了一會兒,來到一處山岔路,那矮老者在湯光亭背上指揮,道:「上山去!」湯光亭想也不想,依言而行。
那二師兄道:「各位師兄弟,這件事情師父交代了下來,我們師兄弟幾乎傾巢而出,可見這件事有多麼重要了。六師弟與七師弟辦事不力,差一點就讓人給跑了,師父交代我全權辦理此事,所以這樣懲罰,不知各位師兄弟可心服嗎?」一人道:「二師兄鐵面無私,公正不阿,真是令人好生佩服。」另一人道:「二師兄精明幹練,深得師父信任,既然師父已經全權給二師兄處理,那還有什麼不服的。」眾人點頭稱是。
湯光亭得知了如何運用自身內力,就如同一個身擁家財萬貫之人,陡然得知金錢的好用一般,開心的像瞎子開眼,雀躍如野馬脫韁。於是兩人仍一路向西,路上湯光亭每日運功兩個時辰為梅映雪打通經脈,其餘時間便練習梅映雪所教他的各種使勁之法。
那湯光亭剛剛曾見他擎劍出手,雖然只是那麼平平淡淡一刺,但是氣度恢弘,不論力道準度,都是妙到毫顛,無怪那群人看到他突然出手,就好像看到鬼一樣,立刻逃之夭夭。想不到自己居然不但能有機會學到這樣的劍術,而且還是人家主動找你商量的。湯光亭欣喜若狂,一個箭步向前,便要跪倒。
湯光亭見這呂洞賓,不知為何十分有好感,覺得他與其他道士不同,便將自己奇怪的經歷,簡單地敘述了一下,說到其中高潮迭起之處,不免加油添醋一番,以駭人聽聞。
那梅映雪拉著湯光亭一連翻過兩處圍牆,這才跑出丁家莊院,來到外面的石板路上。一落地,湯光亭喜道:「真是運氣,好像還沒有人追來,我們快走。現在要往哪邊?」梅映雪伸指向右一指,卻不移步。
那梅映雪忽道:「它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矮老者回過頭來,說道:「姑娘,此話當真嗎?」湯光亭道:「啊,你不說我倒忘了,這裏就有一位大國手。」說著往梅映雪一指。那呂道士道:「湯夫人若真會給牲畜看病,便勞煩救它一救。」
那梅映雪聽他公開點名單挑,也是嚇了一跳,跳上岩石,拉住他的臂膀,低聲說道:「你瘋啦?還是你想到了什麼鬼點子?」湯光亭側頭道:「什麼鬼點子?我要跟他明刀明槍地來。」那二師兄道:「現在才商量,未免太遲了吧?」
原來這個呂岩,便是中國道教史中鼎鼎大名的呂洞賓。與他在一起姓陳的矮老者,則是當時名氣相當大的華山隱士陳摶。
話才說完,樹叢分開,一隻長著兩隻角的動物跑了出來。湯光亭道:「啊,是條水牛!」後面追著一高一矮兩個人,那矮子跑在前面,頭上戴的斗笠掛在脖子後面,頭髮花白,臉色紅潤,健步如飛,瞧不出有多大年紀,但年歲是一定不小了。他手裡拿著一根竹棒,左點右點,好像是他另外一隻腳一樣。他身後跟著一個中年道士,身材高大,面如冠玉,硃唇皓齒,一樣瞧不出實際年齡,不過他背負長劍,倒像是無極門的道士一樣。
湯光亭覺得這個中年道士十分親切,跟一般他所遇到的長輩不同,不但沒有半點倚老賣老凌人的氣勢,還將自己當成平輩朋友一樣說話,感覺非常自在。他有點想管一管這件事,便道:「它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嗎?」
卻見湯光亭左肘一崩,用肩膀撞了過來,梅映雪又驚又喜,因為這一招是擒拿手中的一招,但湯光亭卻隨機應變,用手肘肩頭代替手指手腕,但覺雙腕一緊,已被湯光亭雙手抓住,扭到背後腰間去扣了起來。
梅映雪驚慌大叫:「湯哥!快來救我!」只聽得身後那人道:「二師兄,我捉住她了,我捉住她了!」那五師弟見狀大喜,叫道:「幹得好!」上前要先繳了梅映雪的兵械,忽地雙手腕上一痛,鮮血狂涌而出。
只聽得那二師兄笑道:「哈哈,三師弟,知道厲害了吧?這個娘兒們不好惹。」那麻臉漢子罵道:「去你的。」不知在罵誰,身子一閃,往右邊退去,忽然又是「波」地一聲,左肩又挨了一記。
湯光亭太清楚他說的是什麼,但一聽說要花錢,便隨口問道:「有沒有不用花錢的?」他這麼問倒不是小氣,只是他這一路上,用的都是梅映雪那時賣馬的錢,自己身上一文都沒有。那少年聽他這麼說,頗為吃驚,說道:「不會吧?老兄,這種也有免費的嗎?少作夢了你?」認為湯光亭戲弄他,氣呼呼地挑上擔子走了。
湯光亭這時也瞧清楚了這中年道士的色服與無極門頗為不同,應該與無極門無關,便道:「小可名叫湯光亭,這位是我的妻子。」中年道士「嗯」地一聲,說道:「貧道姓呂,這位前輩姓陳,這頭髮狂的牛,平常是他的坐騎,跟了他有一二十年了,像老朋友一樣,沒想到剛剛突然發狂,到處亂沖亂跑。這位陳前輩既怕它傷人,是又怕人傷它,所以一路追趕下來,既沒追上,也沒追丟。我擔心他年紀大了,所以就跟著跑來看看。」矮老者道:「阿黃年紀不大,它才十七歲而已。」姓呂的中年道士笑道:「它年紀不大,你年紀不小。」
只聽得那矮老者喊道:「小兄弟,我的牛捉狂了,快讓開!危險!」湯光亭道:「老丈,別慌,我來幫你。」說著雙腳蹲跨,雙手作勢要去抓。那矮老者見他這一蹲姿,儼然如淵停岳峙,頗有些門道,急忙道:「別傷了我牛兒!」卻見那狂牛已經奔到湯光亭跟前,想叫他住手已經不可能了。
那梅映雪一擊不中,倏然退回,說道:「萬毒宮的武功何足道哉,就是你們引以為傲的毒藥,在我千葯門梅映雪看來,也不過是那麼一回事。不曉得這位二師兄,有什麼好自大得意的。」
只聽得那個二師兄道:「六師弟怎麼會受傷了?不是讓你們一看到純陽子毒發,立刻讓人來報嗎?」那大暴牙說道:「六師兄想說那純陽子既然毒發,全身無力,這殺雞又焉用牛刀呢?所以便沒有去麻煩二師兄了。」那二師兄道:「哼,誰不知你們打得什麼主意?想要獨自擒住純陽子,好去師父那邊領功吧?」大暴牙跪了下來,磕頭道:「二師兄原諒,師弟不敢,師弟不敢。」那二師兄冷冷地道:「你剛剛不是說,這是你六師兄得主意嗎?你跟我磕頭幹什麼?甭說,這事也有你一份了,是嗎?」那大暴牙只是繼續磕頭道:「師弟不敢,師弟不敢。」
正談話間,那外頭眾人驚喜聲響起:「二師兄、三師兄、五師兄你們都來了,那真是太好了,七師兄已經將賊人困在這岩石後面,等候二師兄發落。」呂洞賓眉頭一皺,心道:「來得這麼快。」
那二師兄臉上似笑非笑,說道:「好說,好說。」
原來那時玄璣雙掌拍向他們兩個,掌力雖然強勁,但有一半的力氣用來激起掌風,用以帶偏疾射而來的附骨釘,但饒是如此,湯梅兩人,還是同受了一半的掌力,若是受得實了,一樣是五臟俱裂,骨骼寸斷之禍。那湯光亭內力雖強,但未習得運用知法,揮掌挺身向前,原是代梅映雪受死之意,卻不知萬回春一開始為保護湯光亭心脈不受毒氣所侵,不知不覺中早將手少陽心經行功運氣之法傳給了他。
呂洞賓這一回只教了七招,各是:天羅地網、天翻地覆、天馬行空、天旋地轉、天花亂墜、天人合一與天下無雙。
那姓呂的道士雖然遭逢劇變,但他所練的內功是天下玄門正宗,修為深湛,所謂情緒激動,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隨即鎮定如恆,心照空明,而湯光亭之所以能夠發現這一瞬間的事,也是他內力修為高深,已近爐火純青,五蘊觀感反璞歸真,眼光銳利之故。只聽得那姓呂的道士說道:「沒事,可能是有一點累了。」湯光亭道:「有人來了。」
那汴京為古戰國時魏都大樑,晉時東魏置梁州,到了隋唐改粱州為汴州,所以又叫汴梁,宋時也稱東京,其實就是開封。梁、唐、晉、漢、周五代,有四朝定都於此,亦因經過四代不斷修葺建設,城郭越見廣闊,牆高濠深,到了北宋,已是當時世界上的第一大城市。
眾人跟著哈哈大笑,都說:「二師兄英明!」那二師兄又道:「這娘兒們鐵鏈厲害,大家一起進身往前,把她擠在中間,她的鏈子沒處施展,正好用來鏈住她。」道出這長鏈的缺點,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忽然間一對手掌竟無聲無息地在她的背後,分別從左右兩脅穿來,待梅映雪驚覺,已然來不及抵抗,腰間一緊,已被那人牢牢抱住,接著腹上要穴被制,動彈不得。
但是眾人合圍的情況並未改變,梅映雪若將墨索鐵鏈使開,這合圍的圈子往後放大一點,要是梅映雪放鬆力氣休息,合圍的圈子就會往內縮小一些。湯光亭幾次想要幫忙,但一時候一長,人人都知他內力非凡,但武功卻不行,幾招下來,湯光亭連連中招,要不是內功自然護體,他這一次不知要受多重的內傷。
雖然一下子又打倒了兩人,但是如此一來,墨索鐵鏈刁鑽轉折的優點大打折扣,那二師兄瞧出便宜,大喝一聲,雙掌向她推來。梅映雪招架不住,連往後退,左支右絀,一時手忙腳亂。
一個瘦得像跟竹竿,連一張臉都長得像馬臉的漢子說道:「待會兒我就先殺了這小子,那不就不是小倆口了?再把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娘皮,抓回去獻給我師父,她成了我們的八師娘,這事不就不會傳出去了?」後面一個大暴牙介面道:「六師兄,當真要把她獻給師父嗎?你剛剛不是說……」馬臉漢子說道:「這你就不懂了,這個『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咱們做弟子的,要是有什麼好吃東西,都一定要給師父嘗一嘗,更何況是美女呢。」眾人一聽連連點頭,異口同聲稱是。
湯光亭對於她的疑問,也多是一問三不知,瞠目不知所對,只說自己因為提前毒發,便吃了梅映雪給他的藥丸,再加上莫高天與萬回春都曾為他用心救治,萬回春甚至還傳授他練氣之法,梅映雪便因此推估,也許便是如此誤打誤撞,竟成就了他一身內功。但這功成得實在太快,梅映雪也曾猜想到,千葯門的不傳之秘九轉易筋丸,傳言中效能與此情況相當吻合,只是這藥丸既然已經吃下去了,多做這方面的猜想只是多添煩惱,更何況也無法證實。
那矮老者這時因為梅映雪的動作,也發現了這一處傷口,他伸手在那傷口附近撫摸,果覺得觸手生熱,頗不尋常,便道:「這是給什麼東西咬了?怎麼會這樣?」梅映雪沉吟不答,從衣囊中取出幾枚金針,在牛腳上一針針紮下。矮老者萬分驚奇,道:「怎麼連牛也有穴道嗎?」姓呂的道士道:「我看你是急糊塗了,這牛跟人一樣都有血脈,有五臟六腑,自然也有穴道了。」
其他眾人又不是瞎子,豈要他相告才知,大叫一聲,四下散開。只聽得其中有人說道:「六師兄怎麼辦?」「你背了他走。」「你怎麼不背?」「說那麼多幹嘛?快去找二師兄給六師兄報仇。」邊走邊說,一下子都去得遠了。
梅映雪道:「這裏的人可真勢利,一聽說你沒錢,頭也不回地走了。」湯光亭道:「別理他,不是說有市集嗎?去瞧瞧熱鬧也好。」
那梅映雪亦是暗道:「僥倖!」若論出奇,倒還真是手中這條墨索鐵鏈的好戲,但是這人既然是萬毒宮的二師兄,內力修為定當深厚,求得自保也許不成問題,若要想嚇得他同意等候,那可就難了。
湯光亭忙來到呂洞賓的跟前,說道:「不知道長有何吩咐?」呂洞賓尚未說話,陳摶先道:「我覺得他熱血心腸,天性耿直,雖然有些好玩無賴,但瑕不掩瑜,再說這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你的顧慮向來周詳,也不失為兩全之策。」呂洞賓道:「那是。」與湯光亭說道:「我見你內功頗為深厚,然而拳腳武藝平平,是何道理?」
呂洞賓道:「你有這番奇遇,足見上天眷顧,是負有天命之人,想來陳老所言不錯。」接著說道:「我有一套劍法,名曰『天遁』,我想現在就傳給了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此一來,湯光亭正好所修習的部分,全都派上用場,而且要是湯光亭懂得運用,趁著玄璣那一愣之際,突然發勁,還可能傷了這堪稱武林第一的高手。
那汴京城是座三重城,中心是皇城,接著是內城,最外的則是新城,也叫外城。兩人除了不能進皇城之外,在最熱鬧的內城到處遊玩,數日不能盡興。由於開封地處平原,四周無險可守,加上土質貧瘠,不利種植,所以京城百萬人口日常所需物資,全都仰賴汴京四河運送,三重城內河道縱橫,河上共三十四橋。所以橋邊河岸,往往是最熱鬧的地方。這一日兩人過了州橋,到東畔的相國寺去,赴那每月五次的開放市集。但見寺內中庭佔地廣闊,萬頭鑽動,寺中還可讓人掛單借宿,非止僧侶,商賈書生,關外西域各色人等,時有所見。湯光亭原也想在此過上一夜,但是梅映雪考慮此地過於龍蛇雜處,便與作罷。
這麼一來湯光亭的雙手不但一樣摟住了梅映雪的腰,還同時制住了梅映雪的雙手,令她不得動彈,不禁得意道:「你看,多做抵抗,還不是一樣逃不了。」梅映雪笑道:「我這是自作孽,教了徒弟武功,卻被徒弟反過來用自己的武功欺負。」湯光亭雙手一緊,笑道:「有嗎?我有欺負你嗎?」說著說著,雙手越抱越緊,將梅映雪的身子,緊緊地靠在自己懷裡。
梅映雪這時終於明白剛剛那位指路的小哥話中之意了,與湯光亭笑道:「果然都是一些花錢的地方,你有沒有後悔當初出門的時候,沒多帶一點銀子?」湯光亭道:「不錯,你瞧,我要是多帶些銀兩,這會兒請你喝茶聽人唱戲、唱小曲兒、說書什麼的,不就有譜了。」梅映雪才不信他,道:「是嗎?」
她思之良久,內心充滿平安喜樂,不自覺合上雙眼,在湯光亭懷中沉沉睡去。
梅映雪知道湯光亭一直跟在後面,頭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不久來到一處林子里,那林中有一條小澗,水面結著一片片薄冰,流水汨汨,發出叮叮的響聲。梅映雪停下腳步,蹲下身子,抄了一口水,靠在唇邊啜飲「哇」地一聲,說道:「好冰哦!」湯光亭站在身後,說道:「你瞧岸邊都結冰,當然冰了。」
大暴牙在一旁見了,喜道:「他中了六師兄的毒掌了,他中了六師兄的毒掌了!大傢伙兒一起上啊!」其餘五人聽了,紛紛吆喝著沖了上來。梅映雪墨索鐵鏈抖開,黑影到處,只聽得叮噹、哎喲之聲連連,自是武藝高的眼明手快,用兵刃格擋成功,而武藝差一些的,因為手腳較慢,鏈頭招呼到身上,痛得唉唉大叫。
當下便將梅映雪橫抱胸前,在梅映雪的指示下,先回客棧中拿了衣物銀兩,然後遁出城門,正準備望北而去,忽然自城門中奔出一隊人馬,領頭者揮動長槍,大聲喝道:「喂!前面那兩個人,馬上給我站住,乖乖束手就擒,反抗拒捕者,一概格殺無論。」
梅映雪道:「這廢神弛筋散的毒性沒那麼容易解,他剛剛勉強用力,只怕身上受創更重。」那矮老者緩緩地道:「你們兩位快走吧,他剛剛這麼做,就是想讓你們兩個脫身。這批歹人不只這七個,等一下他們捲土重來,那就真的插翅也難飛了。」呂岩頭昏腦脹不能言語,只點了點頭,表示那矮老者說得沒錯。
續聽得呂洞賓道:「不過這也不要緊,我看你內力非凡,大可用內力去補這其中不足之處,只是練到一個程度之後,想要有所進展,還是得從清心寡欲這方面下手。」湯光亭道:「是!」心想:「我自把內力越練越強,去補這個什麼不足,能補多少,就補多少。要是想練功就要清心寡欲,人生乏味,那還練來幹嘛。」
湯光亭滿心感謝,原來梅映雪早就注意到這一點了,忽然伸臂一抱,摟住她的腰。梅映雪嬌笑著避開,伸手格擋,湯光亭反手去拉她的手臂,結果兩人不知不覺地都使上了擒拿手法,以快打快,頃刻間拆上了數十招。
陳摶道:「這萬毒宮什麼的我是從未聽過,不過天下制器之巧者,莫過於真定駱家,這種精密的機關,只怕是駱養韜的手筆。」梅映雪沉吟道:「說不定便是如此,只是這廢神弛筋散的毒,天下就只有萬毒宮才有。加上它配製不易,所以一向是不外流的。因此外面那一群人,十之八九是萬毒宮的弟子。」
忽然有人說道:「二師兄明見萬里,真是令人欽佩。明明知道這件事這麼重要,居然還讓六師弟與七師弟,這兩個武功最低微的小弟去辦,自己卻跟三師兄、五師兄跑去快活,我說二師兄要打嘛,就應該先打自己一頓屁股,那才叫公正不阿,鐵面無私哩!」
所以湯光亭只練過這一脈的運用,修練也最早最純熟,所以在揮掌同時,不知不覺地也用了出來。那時湯光亭九轉易筋在體內作用已有七十天左右,即將進入第九層,所蓄內力幾乎已達七八十年,若是在一般情況下與人對招,對方自然可以以招式避開他的這一掌,直接打在他身上,但是玄璣當時既無心傷害他們兩個,也就不會故意耍其他招式,於是兩人正大光明,老老實實地對了一掌。
過了不久,那聲音又更近了一些,說道:「純陽子,你再不停下來,刀劍無眼,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颼地一聲,一枚袖箭破空而至,掉在湯光亭腳跟前,湯光亭大叫一聲,腳下一急,差一點跌倒。矮老者在他耳邊說道:「躲到前面的石頭後面。」
只見那大暴牙在地上滾了一會兒,疼痛稍止,湯光亭這才瞧見他兩隻眼睛都留著血水,只怕是瞎了。但聽得他們口中的二師兄道:「你既然連人都看不好,這對招子就沒什麼用了,我代替師父懲罰你,你可服了。」大暴牙哼哼唧唧地道:「師……師弟,服……服了……」
湯光亭見這牛來勢兇猛,看準時機,從一旁探出雙手,抓住了那兩隻牛角。那牛凶性大發,牛頭猛甩,低首抵去,湯光亭大喝一聲,順勢將牛頭硬往下壓到地面。
前些天兩人談到北漢主劉繼元,有意聯絡遼國契丹對抗宋師,未免前朝晉石敬塘割地稱兒的荒唐事歷史重演,裨促天下太平之日早日來臨,兩人一致決定要前去阻止。於是兩人用計殺了遼國來漢的使者,與北漢要出使遼國的使者,還偷走了劉繼元要給遼景宗耶律賢,表示友好的奇珍異寶與國書。
湯光亭說完這些渾話,兩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梅映雪,要瞧她有什麼反應。卻見她並不答腔,只把兩眼望向遠方,半晌忽道:「湯哥,山丘那一頭,不曉得有什麼?」湯光亭道:「上去看看。」
那奇珍異寶與國書倒也罷了,那劉繼元還給了使者一個錦囊,要他到了燕京之後,如遇危急才能拆視,內容敘述如何與燕京暗樁取得聯繫,並授權順道取回從燕京所取得的所有機密。呂洞賓一拿到這個錦囊,立刻就拆開檢視,獲知這個內容之後,如獲至寶,當下便將所得珠寶分給貧民,毀去國書,帶著錦囊密函便要往遼國。而劉繼元得知之後,派出麾下江湖人士到殺呂洞賓與陳摶,希望能追回密函,路上雙方數度交手,呂洞賓劍法如神,眾人皆不敢近。這些天呂洞賓與陳摶轉向往南,卻不知怎麼著了道,竟然中了對方的毒,那水牛是陳摶的坐騎,中毒之後狂性大發到處亂跑,呂洞賓與陳摶在後面追趕,卻在路上碰到了湯梅二人。
五師弟大叫一聲,連連後退,只見兩手手筋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割斷,血流不止,受傷不輕,只聽得那個抱住梅映雪的人開口說道:「哎喲,二師兄,你倒挺機伶的,沒有上前來,我這一劍沒刺中你,倒是有些麻煩!」
湯光亭道了一聲:「好!」便往石塊奔去。那後面的追兵也瞧見了,一時暗器盡出,什麼鐵蒺黎、鐵蓮子、飛蝗石、飛刀、鐵釘通通出籠,這些人名堂倒是挺多,準頭卻是奇差無比,不一會兒湯光亭閃身來到石頭後面,梅映雪大叫一聲:「接著!」將手一甩,用鐵鏈把呂岩凌空拋了過去。那呂岩想道:「沒想到我呂洞賓,竟然有給一個小姑娘當眾拋過來扔過去的一天。要是傳將出去,豈不笑掉我那幫朋友的大牙。」自己亦不禁啞然失笑。
湯光亭道:「沒想到日子過得這麼快,那天我在丁家曾聽他們說起,要在二月初五開英雄大會。」梅映雪道:「你想去?」湯光亭道:「是啊,我們一路躲到到汴京來,為的便是要甩掉他們,可是現在我的武功也不弱,你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要是這會兒遇上他們,就算再不濟,轉頭一跑,只怕他們也追不到,所以我們再也不用怕他們了。」他不知他體內九轉易筋之功,早已經功德圓滿,光以內功而言,放眼天下,能與之匹敵的實已寥寥可數,差就差在他不會上乘的武術而已。
那個二師兄心想:「我若不出一點手段,趕緊處理掉這個小子,只怕這些師兄弟們以後對我所說的話,不免偷斤減兩,七折八扣。」說道:「臭小子牙尖嘴利,滿口胡言倒有一套,不知手底下有多少斤兩?」湯光亭道:「若是二師兄拿不下我,你的雙手以後是不是也用不著了?」那二師兄一聽,原來這小子是抓著他剛剛的話頭,出言相激,不由怒火中燒,心道:「憑你也敢出言向我單挑?你這是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說道:「要是我輸給了你,不用說雙手,我連這顆人頭都割下來給你當花紅。」
眾人轉頭向這聲音瞧去,卻見是湯光亭站在岩石上高談闊論。那二師兄聽了也不生氣,說道:「原來是你救走了純陽子,不過就是個渾小子,這個七師弟不但眼睛不用留著,兩隻手我想也不需要了。」那大暴牙哀求道:「二師兄饒命!」
湯光亭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胡說什麼?我是在教你如何當一個稱職的領導者。」那二師兄道:「你懂什麼領導統馭?滿口胡說八道。」卻聽得師兄弟中有人竊竊私語,知道有人的心情已經動搖了,回頭說道:「你們都覺得我處罰七師弟太重嗎?」眾人對望一眼,紛紛說道:「不會,不會,怎麼會呢?」「二師兄這樣處置,是再適當不過了。」語調已不若先前那般斬釘截鐵,連音量都小了許多。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那湯光亭身形一竄,瞬間欺身到那馬臉漢子跟前,「碰」地一聲,兩人掌對掌,爪對爪,硬拼了一招。只見那湯光亭只是身子一晃,隨即站定,那馬臉漢子卻是連退六七步,身子撞上了一株樹榦,這才停了下來。樹上枝幹積雪嘩嘩落了一地,映照著馬臉漢子臉色忽青忽白,不一會兒哇地一聲,吐了一口鮮血。
那時已過新年,汴京雖然熱鬧,但住了幾日,除了皇宮之外,其餘地方大概也走都遍了。就是城外一般百姓不得進入的皇家苑林:宜春苑、玉津園、瓊林苑與聖瑞園,兩人也都悄悄進去過了。梅映雪便道:「反正距離十五燈會還有幾天,不如出城去附近玩玩,也好調劑調劑,勝過每天在這邊看人來人往的,瞧得也挺煩。」
那姓呂的道士與矮老者,都沒料到長相嬌柔的梅映雪居然還有這一下子,不由都喜形於色。反之,馬臉漢子那幫人個個張大了嘴,舌撟不下,在外圍吆喝連連,沒人敢貿然進攻。
湯光亭道:「那怎麼行,你是我老婆,我怎麼可以扔下你不管。別說了,我背你。」反過身來將梅映雪負在背上,向前飛奔而去。才轉過街角,梅映雪痛苦地呻吟出聲。湯光亭關心道:「怎麼了?」梅映雪道:「我胸口好痛,肋骨……肋骨好像斷了……」湯光亭急道:「那怎麼辦?」梅映雪道:「你……你放我下來,用……用抱的……」湯光亭道:「是啊,我怎麼這麼糊塗,你瞧我急的。」
在場眾人除了梅映雪之外,都是大吃一驚。那馬臉漢子身旁的大暴牙趕緊向前扶住,說道:「六師兄,你沒事吧?」馬臉漢子道:「我……我沒事,他……中了我的毒掌,大……大家快……快……」大暴牙道:「是快上?還是快逃?」馬臉漢子道:「去……去你……」終於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鮮血。
那呂洞賓與陳摶坐在岩石下,將兩邊的對話都聽了進去,便高聲與湯光亭道:「這位小兄弟、姑娘,你們兩個人的好意,我呂洞賓銘感五內,但是此事實與兩位無關,兩位對我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只刻丟下我們,亦與兩位名聲無損,你們兩個還是快走吧,只要我呂洞賓不死,來日定將與你大醉三日。」陳摶道:「喂,怎麼忘了我?」呂洞賓道:「好,加你一個。」
梅映雪這時身子雖未完全康復,但武功恢復了也有六七成,與湯光亭有說有笑的,並肩走進城南南薰門,放眼直直望去,遠遠地彷彿又有一處城牆。道路兩旁居民房舍櫛比鱗次,市面商業買賣活動繁盛,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湯光亭久居深山,梅映雪多住山谷,都沒同時見過有這麼多人來往穿梭,人生鼎沸的模樣,兩人都是年少好玩之時,不覺眼界大開,處處驚喜。
又走了數日,這一日上午,兩人終於來到了目的地汴京。
呂洞賓道:「你記性不錯,倒省了不少麻煩,接下來就要看你悟性如何。這口訣中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現下還不忙解釋,我這些天看這些人的出手方法與手段,心中早已有譜,時間緊迫,我只挑能夠馬上對付他們的幾招,先傳了給你。這幾招各有剛剛的口訣配合,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問。」說著一招一招演釋開來,一一說明這個地方如何拿捏方位,連消帶打,那個地方如何妹何口訣,運氣呼吸。
湯光亭鼓動全身真氣,身體自然發熱,梅映雪靠在他的胸膛上,聞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成年男子氣息,一時心馳神盪,忘記身上疼痛,不自覺將臉龐輕輕挨擦在他胸膛之上,時而仰頭看他認真專註的眼神,時而側耳傾聽他豪邁狂放的心跳,忽然覺得心中暖洋洋,熱呼呼的,十分受用,尋思:「初見他時,還覺得他年少輕浮,毛燥沒個定性,實在不是託付之人。但今天他不知自己武功厲害,依然捨命救我,足見他心中確實有我。再說他年紀輕輕,功力已然深厚如斯,又有正義感,只要假以時日,定能在江湖闖出一片天地。雖說當日託身給他是出於無奈,可是今日看來,說不定是老天爺冥冥中的安排呢!」
那姓呂的道士大吃一驚,問道:「你不要緊吧?」忽然腳下一個踉蹌,自己也險些摔倒,心下暗道:「糟糕!」急忙運起內功,豈料這不運功還好,這一運功之下,才發覺自己丹田之內竟然空蕩蕩的,就是一絲內力也無。這是他自會練功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這一驚非同小可,情緒激動之下,額上的汗珠,不住滲了出來。湯光亭見他神色有異,忙問道:「呂道長,你還好吧?」
兩人研究了一陣,也只能猜出個大概,既然無解,索性便不猜了。更何況那梅映雪除了胸前肋骨骨折,湯光亭後退撞上她之時,亦將玄璣一部份力道傳了給她,所受內傷亦不算輕,而且全身經脈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外力所封住,需要藉由湯光亭之力一一打通。於是梅映雪便將運用內力的法門,慢慢講解給他聽。
只是這幾招博大精深,原本的威力就已經十分駭人,加入這麼多變化,果然饒是湯光亭聰明伶俐,一時也不能了解這麼許多,問題連連,呂洞賓一一就中詳加解釋。另外那一頭萬毒宮眾人漸漸失去耐心,不斷叫囂,梅映雪打傷了幾個想要繞道的小角色,鼓噪的聲音更大了。
呂洞賓看了陳摶一眼,陳摶點了點頭。呂洞賓道:「既是如此,請湯兄弟下來一敘。」那二師兄大叫道:「喂,我可是沒時間再等下去了,再不出來受死,我們可是要衝過去了。」湯光亭大叫:「你這個二師兄,說話怎麼有如放屁啊。」那二師兄將臉一沉,道:「你說什麼?」
那山坡還算平緩,奔跑起來不甚費力,又奔出一陣子,正自慶幸脫離險地,忽地背後人聲響起,遠遠地喊道:「純陽子,你看你已經不行了,快快棄劍投降,老老實實地將東西交出來,老子大發慈悲,留你一個全屍。」湯光亭一聽,腳步更快了。
湯光亭見這池水佔地雖闊,但池水甚淺,池面也多已結冰,便道:「天氣這麼冷,這池水又不是溫泉,看樣子是不會有仙女下來洗澡了。」梅映雪小時候也聽過這個故事,便道:「你想偷看仙女洗澡,只怕沒那個命。」湯光亭道:「誰說的,我就看過。」梅映雪當然不信,問道:「什麼時候?在哪兒?」湯光亭道:「有一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梅映雪笑道:「原來是作夢啊……」
如此過了十余日,梅映雪身上的脈絡雖未盡通,但已能自行運功,每日也只需湯光亭幫忙半個時辰。而湯光亭對於各種行功運勁之法,也大致瞭然于胸,所缺的便是一套實用的武術。但因梅映雪所學皆是偏向女子一路的陰柔功夫,湯光亭並不適合,所以只能傳他一手近身擒拿功夫。然而話雖如此,湯光亭只練了幾天,不但將各種繁複變化練得十分純熟,更因招式上勁力內附,威力便如同尋常人練了三四十年一般,連梅映雪都自嘆不如。
湯光亭道:「輕功?我不會啊?」梅映雪道:「那你會搬運內息嗎?」湯光亭道:「這個我會。」順口說了幾則搬運之法,梅映雪道:「那便沒問題了。」心想時間緊迫,沒空細問其他問題,當下便把在行進間如何呼吸運氣,如何氣貯丹田以發內勁,又如何配合內力屈膝跳躍。湯光亭依言試為,果然每一步跨出的距離,不斷地一尺一尺的往上加,身子也越發輕盈,飛奔起來更加舒暢。
湯光亭向前望去,果見前方山壁斜插,直入一旁的溪澗當中,幾塊大石就攔在路上,看樣子好似是從山上滾落下來,幾百年來就這麼擋住天然山路,叫人要多冒風險。
只見那二師兄身旁一個麻臉漢子說道:「千葯門的梅師妹,非是我們不給面子,而是那小子在後面躲了快兩個時辰,在等下去天都要黑了。我二師兄與他有約,我可沒有,他要是再不出來,我可要不客氣了。」那梅映雪也是十分心急,但初學劍招,就想要與人實戰,已經是十分冒險了,要是自己能夠拖得一刻,讓湯光亭多多練習,是有多一刻的好。於是飛身跳上岩石,居高臨下,說道:「那你就得通過我這一關。」
那呂岩道:「我不用背,我自己可以站起來,你們背著陳老就行了。」矮老者道:「那我阿黃呢?」呂岩道:「阿黃躺在這裏,他們不會傷害它的。」梅映雪道:「是啊,阿黃雖然也中毒了,但是它體格比人強壯太多了,它只感到不舒服,不會有什麼大礙。你不是也瞧見了它剛剛那一股衝勁。」矮老者摸摸那頭牛的背,說道:「阿黃啊,阿黃,你乖乖躺在這裏別動,他們見你躺著不動,就不會注意你了。」
梅映雪道:「放屁!」數招一過,果見大家都向前合圍而來,自己的鏈子過長,確實施展不易,靈機一動,將鏈子對摺抓握,「啪啪」兩聲,一鏈打中了一個人的鼻樑,鼻血長流,往後仰倒,另一鏈打中了另一個人的下巴,下骸裂開,牙齒斷了一排,連哀嚎都叫不清楚。
那鍾離權乃是道家內丹內練開創者,他將一身本領傳給呂洞賓之後便不知所蹤。而呂洞賓學成之後,也凜遵師訓,以慈悲度世為自己修行成道之路,到處行俠仗義,解人危難。他素來敬佩陳摶對世事敏銳的觀察,又十分知人,所以時常到華山去找他,暢談天下大事。
那姓呂的道士瞧出其中關鍵:要是湯光亭再強一點,與梅映雪裡外配合,不用多久就可以趕走所有人,而要是湯光亭再弱一些,梅映雪獨木難支,一樣時候一久,墨索鐵鏈組成的防禦圈,就會不戰而潰。
湯光亭道:「不行,這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還有,天下事,天下人管,這檔子事既然撞在我手裡,我就管到底了。」梅映雪道:「你打算怎麼辦?」湯光亭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離開這裏再說。」沉吟一下,說道:「阿雪,你幫忙背這位老爺爺,我背這位道長走。」他想第一這位老先生比較輕,再來他應該已經很老了,因該不會吃自己老婆豆腐才是。
梅映雪此時已知他說的是自己那天晚上,在山洞中練功的事,腦海中回想起當日之事,至今一顆心尚不自主地「卜通、卜通」地跳著,紅著一張俏臉,續聽他說道:「……後來出現了兩隻怪物,張牙舞爪地想要傷害那位仙女,我湯光亭雖然藝不如人,但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之心,卻是與生俱來的,終於邪不勝正,我趕跑了怪物,還把自己的衣服讓給仙女穿。」
陳摶聞言,忍不住莞爾。呂洞賓笑道:「你不顧一切,解救我倆性命,姓呂的當你是朋友,教你幾招武功,有什麼吃不吃虧的。況且我這套劍法頗為複雜,想要在短時間之內全部授完,那是不可能的。再說,我這套劍法,修鍊者必須要:『一斷煩惱,二斷色慾,三斷貪嗔』,這煩惱與貪嗔倒還罷了,另外這個色慾嘛,湯兄弟不是出家人,未免有點強人所難,但這三者若不能盡斷,天遁劍法的威力難免受限,礙著這些原因,我無法收你為徒。」
梅映雪紅著一張俏臉,道:「我們還沒拜堂,不算成親了。」想起那天在山洞之中,要湯光亭立誓娶親的事情,忽覺心中一陣溫暖,便將臉蛋輕輕地貼在他的胸膛上。過了一會兒,忽道:「你老實告訴我,那天在山洞里,你……你脫了我的衣服以後,有沒有對我做不規矩的舉動?」說著話時,將臉蛋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中,不敢抬頭。
湯光亭臉上一紅,想來今天如此,可能已是梅映雪所能接受的底限了,也就立即住手,但是摟著腰的手倒不忙放脫,卻道:「你是我老婆,這樣哪叫欺負,這叫永浴愛河,相親相愛。」原來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雖然同進同出,甚至為了省錢,同室而眠,但兩人卻從未同榻,始終謹守份際,未嘗有過越軌的舉動,今天情深意動,一發難以收拾,已是兩人近來最親密的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