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卷三

第一章

卷三

第一章

「哼,」千賀長琴被說到痛處,「我攜帶星辰秘典千辛萬苦返回扶桑島,獻給長老會,長老們也相當滿意,特意將扶桑島奇珍火龍果賜給我服用。待到次日凌晨突然變卦,出兵將我在橫賀的宅祗團團圍住,說我將最重要的星相圖私自藏下,拿無關緊要的殘卷欺騙長老會。這都是殿下做的好事。」
「帝都或許會在羽嘉圈出一塊荒涼兇險的山地給我,我的幾位兄長如果沒有忘記以前的事情,一定會控制帝都的輿論,我們就等著坐在羽嘉的某座山頭上,跟那些荒獸、強盜爭地盤吧。」
「半卷《星辰秘典》?這麼說,那捲《星辰秘典》的剩餘部分果真在殿下手裡?」
阮阿蠻與那些樓迦羅人代表都屈膝盤坐著,十幾對羽翼聳在肩后,有幾分氣勢,除此之外,營帳里還有一名青衫人反剪著雙手,正看著掛在牆上的地形圖。素鳴衍見營帳里還有其他人,又覺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吃了一驚,看向阮阿蠻,臉色一沉:「他是什麼人?」
素鳴衍嫩臉一紅,說道:「怎麼會,只是很詫異。聽說千賀家主被困扶桑島,千賀氏分崩離析,我心裏惋惜得很。只是心裏奇怪,你為扶桑立下如此奇功,為什麼會受到這樣的待遇?」眼睛瞄向阮阿蠻身邊的樓迦羅人,果真只有十一人。柳靜安沒見過千賀長琴的真面目,也沒見過他變形之後的樣子,竟然將他當成樓迦羅人的代表一起帶過來。說來也是千賀長琴的奸詐,不然他也沒辦法接近自己。
素鳴衍說道:「如果你覺得不需要我的幫助,盡可以率領族人離開我,血契第一條的約束力並不強,我只是不希望收留會咬主人的奴僕。你應該知道,你想重新感應到星辰之力,唯一的希望也在我身上。」
「他就是易形之後的千賀長琴。」千賀長琴既然沒有恢複本身,那麼表明他就沒有敵意,至少不會立即動手,素鳴衍從乍見千賀長琴的驚惶中鎮定下來,「你不是被囚在扶桑島,怎麼會在這裏?」
要是能去,何苦不顧顏面過來哀求?當年摩訶正教驅逐瀆神之民,數百萬的瀆神之民被趕到黑礫原里,存活下來不足十分之一,那裡的氣候惡劣,年幼的樓迦羅人根本無法存活下來,就算成年的樓迦羅人,在暴虐的寒風下,也無法正常的飛行。樓迦羅人背後的翅膀失去作用,還有什麼優勢可言?神裔之族羲人將黑礫原當成自己的遊牧場所,樓迦羅人進入黑礫原只怕會成為羲人最好的獵物。
千賀長琴起身行了一個禮:「多謝殿下。」又說道,「我無法感應到星辰之力,真身的模樣跟以前大不相同,請殿下允許我恢復真身。」
素鳴衍讓岐伯精選出一百名樓迦羅武士,與白朮率領的一百名侍衛組成自己的護軍,由尤溪統領,其他的樓迦羅人也有大量的好手,素鳴衍沒有將他們編入商隊,而是讓他們隨著一支西行的商隊,穿過迦南西北三郡,到羽嘉集結,讓聶魯達與盛懷城暫時安置他們。
千賀長琴坐在地上垂頭喪氣,臉上掛著陷入困境卻找不到出路的憂慮,見素鳴衍去而復返,彷彿看了一絲希望,眼睛亮了亮。
「那是我與喬羿良交易所得,我將我個人的私產帶到封邑,誰又能說三道四?」
「殿下真是貴人多忘事。」青衫人緩緩轉過身來,讓素鳴衍看到他的正臉。
千賀長琴臉色一沉,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聽素鳴衍將自己的族人說成他的私產,千賀長琴依然面不改色,認真的打量著素鳴衍,問他:「少王殿下想要得到什麼?」
素鳴衍讓他銳利的眼神盯得有些發虛,輕輕咳嗽了兩聲,說道:「千賀家主將誤會解釋清楚就行,畢竟只有你千賀氏一家為盜典付出慘重的代價,大概是你的仇敵要趁千賀氏最虛弱的時候斬草除根。」
素鳴衍看了一眼山坡下亂糟糟的集市,掀開簾幕,走進營帳。
「岐伯、阿蠻能為我所用,這些事不算麻煩,」素鳴衍往營里看了看,問道,「阿蠻呢?」
「摩訶正教為青嵐國教,《摩訶律藏》將樓迦羅人視為瀆神的低劣種族,我若在封邑收留樓迦羅人,勢必會與教廷起衝突。在青嵐,摩訶正教的勢力雖然不比往昔,但是從沒見過一個與教廷背逆的王子會有遠大的前程。」
「好吧,就這樣。」
素鳴衍看了看左右,岐伯、阮阿蠻有血契約束,就算千賀長琴說了慌,也無需怕他,點了點頭,說道:「這樣正好,石川華與易非天都在軍中,他們見過你現在的樣子。」
「千賀家主費盡心機,將半卷《星辰秘典》帶回扶桑島,卻落到這種地步,我布局殺了你,又能有什麼好處?沒好處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千賀長琴笑起來:「殿下真是好胸懷。不錯,他們不願意幫我將殿下擒下,我也只有退一步,能不能跟殿下私下裡談一談,方便的話,請多餘的人出去。」
十二名樓迦羅人斂翅落到軍營前的空地上,領頭的樓迦羅人背後坐著一名人類青年。樓迦羅人的巨大羽翼收在肩后,讓他們瘦小的體形看起大了將近一半,穿著特製的皮甲,腰間掛著短弓、箭囊與短斂,為首的那名人類青年向圍過來的巡查校官說道:「我是裔天商隊的執事柳靜安,率領十二名樓迦羅人代表要求面見監察使羽嘉郡王。」
千賀長琴凄然一笑,說道:「尤將軍也感應到星辰之力了吧,對於我們感應到星辰之力、突破地階限制的人來說,一旦與星辰的感應被強行割斷,算是一件極痛苦的事情。但是這還比不上族人眼前的困境更讓我憂慮。」
素鳴衍聽千賀長琴說出家族興滅之事,語氣只有凄楚,而沒有憤恨與激怒,想必是看到無常的世事,看透爾虞我詐。這麼說來,他不會太介意《星辰秘典》的事。
「柳靜安,這次隨你過來的還有十二名樓迦羅人?」
千賀長琴在細碎的骨裂響聲中撐出一對青黑色的羽翼,沒有以前那種華麗詭異的金屬光澤,給素鳴衍的氣勢也沒有浩瀚海洋般的強烈,彷彿換了一個人。素鳴衍暗道:「大概只有感應到星辰之力,才會給人與天地大勢相溶的強烈感覺,那真是在地階苦苦掙扎的人無法對抗的境界啊。」
千賀長琴眼前一亮,實在想不到眼前的少年郡王為何前後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他哪裡知道素鳴衍剛剛裝出強硬的姿態,實在是不願意自己的氣勢被千賀長琴壓下來。
千賀長琴坐了半晌,緩緩的,語氣堅定的說道:「千賀長琴願領麾下十一忍士與殿下立下血契,終身不渝的堅定血契第一誓約:不得傷害血契之主,他人傷害血契之主時不得袖手旁觀。」
素鳴衍從中精選數十名樓迦羅武士,想讓其餘的人返回扶桑島,此時扶桑島卻傳來千賀長琴被囚禁的消息,千賀氏在扶桑島的勢力被其他大家族瓜分乾淨,族人也成為其他家族的奴隸。迦南境內的樓迦羅人大多隸屬於千賀氏,岐伯、阮阿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難道是為了一本星辰秘典付出的代價太大,而讓長老會怒不可遏?
九月,河丘郡的暑氣已經消退乾淨,低矮的丘陵上覆蓋茂密的森林,十幾隻巨鳥掠過林梢,往東面赤肌鬼控制的地域飛去,淡淡的影子在林梢上疾行,就像奔跑著的影獸。發現赤肌鬼的前哨,巨鳥迅速拉高,在強弓射程之外的安全高度飛行,影子落在赤肌鬼的中間,引起驚惶,數百張用山櫸木、獸筋製成的短弓紛紛指向空中,射出的弓箭沒有多少力道,離那些巨鳥還有一半的高度,就成了強弩之末,加速折落下來,卻讓下面的赤肌鬼手忙腳亂,傷了不少赤肌鬼。
「殿下果然是明眼人,」千賀長琴露出凄慘的笑,「忍士圍住宅祗,我才發現體內丹元空空蕩蕩,再也感應不到星辰之力,長老會在我回扶桑島之前就設下圈套,火龍果里混讓功力暫時失去的藥劑,不管我帶回來的星辰秘典是不是全本,他們都要瓜分我千賀氏的勢力。」
柳靜安率領商隊從迦南王城出發,隊伍中只有九百多名樓迦羅人,等到青葉郡的時候,已經增加到四千六百多人,差不多是迦南境內的所有樓迦羅人。
素鳴衍盯著千賀長琴看了許多,忽的笑出聲來:「千賀家主走投無路了。」
這十二名樓迦羅人都是五階以上的武士,帶著柳靜安,只花了四天時間,就飛躍三千里的直線距離,抵達河丘郡的鏡城地區。
離后營還有一段路,就看見白朮、岐伯、柳靜安等人站在軍營的轅門外面翹首相望。
素鳴衍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千賀家主這麼說,我也勉為其難。他日我若有能力,立即會幫助千賀氏重返扶桑島,這個血契,我也不為難你們,你與今天過來十一名樓迦羅人,只要跟我立下第一條血契就行:不得傷害血契之主,他人傷害血契之主時不得袖手旁觀。」
「唯一的希望。」千賀長琴喃喃自語,隨即就明白過來這句話指的是什麼,長老會讓自己千方百計的從大納言府盜取《星辰秘典》,一定有作用。千賀長琴看了素鳴衍一眼,暗道:「難道他發現了星辰秘典里的秘密,不然不會正好將關鍵的部分拆下來,只交給自己沒有作用的殘卷?」
白朮率領數名侍衛從營里走出來,向巡查校官出示由帥帳簽發的軍文,對柳靜安說道:「殿下在帥帳里,與副帥喬羿雲羽在一起,我先領你們去后營。」
素鳴衍微微頷首,看向岐伯:「你與阿蠻見過他們了?」
素鳴衍的營帳隸屬於后營,卻相對獨立,三四十頂營帳立在向陽的坡地上,四周立木為寨,裏面駐紮著素鳴衍的二百名護軍,營寨下面的谷地,是四周聚集來的商販臨時形成的集市。
「千賀家主還沒有說為什麼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眾人站在營帳外,見素鳴衍出來,柳靜安忙走過來,跪到素鳴衍的面前:「屬下疏乎了,差點釀成大禍。」
青嵐軍主帥是二殿下檀那隆城,迦南方面自然派出王儲隆興君原明浩,原明浩今年才十六歲,迦南軍隊的實質控制權還在副帥喬羿雲羽手裡。
千賀長琴神色凝重的注視著這個貪婪的少年,他只是用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就想換得自己與其他十一名高階樓迦羅武士永遠不可能背叛的效忠,並想通過他們這些人,將數千名族人牢牢控制住。
但是身為青嵐派出的監察使,身邊只能有兩百名護軍貼身護衛。
「殿下真有心幫助我等返回扶桑島?」
「殿下似乎有些抱怨?」
封邑的事沒定下來,羽嘉郡王的這個頭銜就沒有多大的意思。從六月起,素鳴衍的身份就不再是質子,而是派往迦南的監察使,向帝都索要封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軍出征,後面都會有大量的商販聚集,與軍隊交易軍糧、軍械、女人、酒等等,也從戰士手裡低價收購戰利品。大的商團、商隊組織起來的護衛隊,也是一支相對重要的軍事力量,當局勢明顯傾向一方時,這些商團、商隊也會參与于戰場上的掠奪。方鏡川、羅思勉率領一部分裔天商隊的人手也混跡其中。
「我在千賀家主的眼裡算不上講信義的人,千賀家主不變回真面目見我,不怕我趁機下辣手?」
素鳴衍朝江采離、尤溪點點頭,讓他們領著人出去,岐伯、阮阿蠻也與其餘的十一名樓迦羅人出了營帳。
「還在營中。」
「大概有五千名樓迦羅人過境,會改變兩國在西南邊境上的力量對比,不單青葉郡,就是羽嘉郡也心有餘悸,雖然殿下出國前被冊封為羽嘉郡王,但是還沒有定下封邑之地。」
素鳴衍低頭將剛剛與千賀長琴之間的談話告訴江采離、尤溪等人。
「能有什麼抱怨,又不是很意外的事情,若是能在羽嘉境內任意選擇地方建城,對我們而言,不異於天大的好事,修建一座城池不過七八百萬銀幣,只要封邑的事情定下來,你就先趕過去,不計一切代價的為我建一座雄城。」
「羽嘉總督蘇蓋文,我記得他,就是有封邑,五千樓迦羅人一起放在那些鳥不拉屎的地方,如何養活還是問題,蘇蓋文是怕這些樓迦羅人吃窮他。」
「你有什麼來意,我不急著打聽。此地的軍務,都由喬羿雲羽一人主持,若讓他知道千賀家主就在後營,我也沒有借口繼續庇護樓迦羅人。」
「在這之前,除少數的幾個人,誰也沒有見過我這副模樣。殿下神通廣大,有膽將《星辰秘典》貪下來,難道藏一個人也做不到?」
素鳴衍名義上只有十八歲,而真實年齡早過了二十,與柳靜安的年紀相仿,不過柳靜安自幼跟隨江采離在兩國之間行商,臉上多有風塵之色,看起來比素鳴衍老成多的。
「啊。」素鳴衍大吃一驚,差點嚇得要跳出營帳,卻是尤溪、白朮、江采離聞聲衝進營帳,將他護在中間。
素鳴衍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轉頭對尤溪說道:「你看怎麼處置他?」
素鳴衍將千余名樓迦羅一起收下,作為羽嘉郡王,護軍的編製是一營五百人。
江采離輕輕咳了一聲,說道:「殿下有心為善,只怕帝都裏面會生出不利殿下的謠言。從羽嘉到休屠有六七百里的荒僻商路,兩邊的荒原也生存著大量的盜賊,千賀家主率領族人佔領其中一處山寨,就能暫時安身下來,但是燕雲畢竟屬於帝國的疆域,帝都可以容忍人類的盜匪,但不會對異族寬容,名份上的東西還是十分重要的。」
「我在營中留下一百名樓迦羅人,已惹了許多非議。」素鳴衍回頭看了江采離一眼,「如果接受這麼多的樓迦羅人,只怕……」
「裔天商隊經過三個多月的追討,從迦南東部四郡的秘密網路里共追討六千七百萬銀幣,摺合金銖六十五萬,五千樓迦羅人一時是吃不窮我們的,殿下現在不再是派往迦南的質子,而是聯合作戰的監察使,帝都也沒有理由不給封邑,但是羽嘉郡只有一座主城,四座軍事附保,不可能將軍事重鎮羽嘉城封給殿下,我以為帝都的人正為這事頭疼著呢。」
尤溪說道:「談何容易?就算易氏願意放人,殿下卻無法命令羽嘉總督蘇蓋文同意收受數千名樓迦羅人入境。另外,殿下還沒有封邑,如何安置這麼多的樓迦羅人也是問題。」又側身看了千賀長琴一眼,問道,「千賀家主逃出扶桑島時,可是受了什麼傷?」
不知道千賀長琴會不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素鳴衍也不會放心大胆的任用樓迦羅人,說起來,這些樓迦羅人都是喬羿良贈給他的私產,但是素鳴衍認定如果與千賀長琴一同出現的話,這些樓迦羅人一定會聽從千賀長琴的調派。只有立下血契的岐伯與阮阿蠻不會立即背叛。
被素鳴衍一通搶白,千賀長琴臉上也掛不住,輕笑了一下,說道:「我如今還有什麼可以威脅殿下,我只求千賀氏在羽嘉能有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
「殿下會這麼做嗎?」
「話是這麼說,殿下準備怎樣說服青葉與羽嘉方面發行,千賀家主率領族人強闖邊境的話,帝都一定會要求羽嘉、休屠兩地清剿的,殿下那時還在此地,想幫忙也用不上力啊。」
在常人的眼裡,大概所有的雄性樓迦羅都長成一個模樣,更多的時候是從他們的氣息與氣勢上感覺出異同來。如果不細辨千賀長琴的相貌,素鳴衍包管心細如髮的易非天也看不出其中的破綻來。
有摩揭伯岑在帝都操心封邑的事,素鳴衍實在沒必要再去擔心的必要。羽嘉遠離帝都,不提其他人,素鳴衍心想他名義上的那些兄長們,大概也不會阻攔,畢竟他們都不希望自己長時間的留在帝都。
素鳴衍有心想將扶桑島的事打聽得更詳細一些,只是千賀長琴無心詳說,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殿下可猜出我的來意?」
江采離低頭想了一陣,說道:「千賀氏既然脫離了扶桑島,喬羿良打擊報復起來就不會有顧慮,如果扶桑島傳出消息說星辰秘典還在千賀家主手中,只怕情況會更危急。數千名樓迦羅人集中在青葉郡,暫時還算安全,如果喬羿良願意為了那捲《星辰秘典》不惜一切代價,那幾千名樓迦羅人就危險了,必須立即轉移到羽嘉去。」
素鳴衍在帳營參加完無聊的軍事會議,見尤溪在前面已經掀開帳簾,打了哈欠,走了出去,直朝與輜重、工程兵在一起的后營走去。一邊走,一邊問江采離:「青葉郡那邊不讓人過境?易氏沒有得到所有的海盜貿易,但是他們沒有花費太大的代價,就將臨海地區控制在手裡,這也是易氏希望看到的結果,他們從來就沒指望能獨吞東部四郡的海盜貿易。西北事務院這裡有什麼理由為難我?」素鳴衍擰著眉頭大惑不解。
岐伯從營帳外走進來,毫無反抗的讓藏金將鋒利的刀刃壓在自己的頸上。素鳴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阮阿蠻,讓藏金將刀收起來:「岐伯與阿蠻沒有背叛我。」
素鳴衍將秋浦以西,從事海盜貿易的商人名單交給喬羿良,相當將秋浦以西密集的海盜貿易與相應的地下勢力交給喬羿,作為交換條件,喬羿良將羈押的近千名樓迦羅人移交給素鳴衍。
「殿下為何要將羈押在迦南王城的族人帶到羽嘉去?」
巨鳥在赤肌鬼的上空盤旋的一會兒,折向東南飛行,一直飛到鏡城南部的邊緣地區,看到下面綿延不絕的營帳,才緩緩降落,下降了五十丈的高度,軍營巡哨看見一丈多寬的翅膀下面卻是一個身形瘦小、嘴唇突出的「人」。
兩國各調集兩萬精銳,在各自境內作戰,若有十分的必要,也有可能越境協同作戰。但是看兩國主帥、副帥的配製,就知道兩國的決策者沒有對赤肌鬼引起十二分的重視,大概將這次聯合作戰,看成是帝子、王儲輕鬆立下軍功的良機。相對於迦南南部的民亂,青嵐與貝迦帝國之間的邊境衝突,許多人以為清剿赤肌鬼還是一件輕鬆愉快的活兒。
千賀氏被扶桑島驅逐的消息早就傳遍中陸,在迦南西北、西南等地流浪的樓迦羅人,失去精神上的依靠,但是內心深處的恐懼更加讓他們坐立不安。
「什麼名份?」素鳴衍有些不滿的看向江采離,「千賀家主淪落到這種地步,你還說什麼名份,帝都有什麼謠言不打緊,反正我回到帝國后,也不可在帝都長住,就算有封邑,也只能是燕雲荒原邊緣的某個荒僻地方,到時我們與千賀家主一起在燕雲荒原受苦受難,應該一同扶持才是。」
話說到這份上,千賀長琴焉能不明白這位少年郡王的用心,說道:「千賀氏願意歸附殿下,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柳靜安是江采離的人,如果問江采離如何處置,當著眾人的面,江采離斷斷不會詢私的,一定會從重處罰。開口問尤溪,大家心裏知道殿下沒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尤溪抽出短矛,指向青衫人,厲聲問道:「你是誰?」
素鳴衍看了千賀長琴一眼,心裏冷笑了幾聲,掀簾走了出來,將陷入困境的千賀長琴獨自留在營帳里。
「不錯,我逃出扶桑島就擔心這事。」
中陸貪婪的商人與貴族都將屠刀與大網舉起來,忠於千賀氏的樓迦羅人在他們眼睛變成了一堆堆金幣、銀幣。那裡惶惶不可終日的樓迦羅人,看到大量的族人隨裔天商隊前往羽嘉,恐懼之餘,不由生出巨大的希望:羽嘉將會是庇護他們的最後一塊凈土。
商隊過境的人數限制在千人,這時增加到將近五千人,商隊只能滯留在青葉郡的北部,不能返回羽嘉。柳靜安讓從羽嘉趕過來的盛懷城暫時接管龐大而危險的商隊,自己則率領十二名樓迦羅人代表沿著峻衡山南坡往東飛,到鏡城南部請素鳴衍親自處置此事。
素鳴衍與江采離一邊走,一邊說話。他對行軍作仗的認識只止於書卷,好在喬羿雲羽一開始就沒有聽取他意見的意思。這些天來,有尤溪、白朮在身邊,也不至於每次讓喬羿雲羽拉到校場出醜。望著軍營內外森嚴的營壘與執戟持盾的武士,素鳴衍沒來由的生出許多感慨。
「這……」素鳴衍猶豫了一會兒,看向千賀長琴,問道,「千賀家主可有什麼妥當的法子?」
完整的血契共有三條,訂下完整的血契,就是將靈魂與肉體一起交付給血契之主。岐伯、阮阿蠻訂下血契的前兩條,還有自行了斷的權利。素鳴衍只要求千賀長琴訂下第一條,至少讓數千名樓迦羅人保持一定的獨立性。
「我想要的,千賀家主只怕給不了,你千賀家只剩下迦南境內的幾千名族人,不出所料的話,迦南的高官貴族正想拿你們這些人跟扶桑島交易呢?」
江采離轉頭看了一眼營帳,說道:「消息已經嚴格封鎖起來,殿下是什麼意思?」
「靜安見過殿下,」柳靜安深深的鞠禮,說道,「商隊現在滯留在羽嘉峽谷的南端,除了從王城隨商隊而行的九百一十四名樓迦羅人,在漫漫途中,又聚集到三千五百六十七名樓迦羅人,這次隨靜安過來拜謁殿下的,就是這些樓迦羅人選出的十二名代表。」
「見過了,都是千賀氏在迦南的舊臣。迦南境內的樓迦羅人大都是千賀家的家臣,不知什麼緣故,扶桑島將千賀氏貶為罪族,將千賀氏在扶桑島的勢力瓜分乾淨,留在扶桑島的族人也都成了別的家族的奴僕,那些在中陸浪跡的千賀氏家臣,不但對於扶桑島,就是迦南方面,大概也會認為他們沒有利用價值了。」
素鳴衍看了一眼左右,朝岐伯、阮阿蠻指了指:「你們也跟著進來。」說著,又轉身進入營帳,江采離、尤溪、白朮、藏金、岐伯、阮阿蠻等人跟著進去。
「殿下似乎很害怕見到我?」
迦南、青嵐兩國聯合出兵清剿高丘地區的赤肌鬼,早在年初就有動議,但是聯合出兵的形式,無疑會促進兩國盟約等級的提高,一直拖延到五月初才互派使節,進行實質性的細節商議。在這之前,兩國都在往附近的郡邑調集兵力。赤肌鬼大肆沖郡青嵐的秦山郡、迦南的河丘郡,即使聯合出兵的動議被否決掉,兩國也必須出兵阻止赤肌鬼繼續向境內蔓延。
素鳴衍點點頭,沒有再問什麼,就穿過山下的轅門,大步向營帳走去。
峻衡山、燕雲荒原是荒獸的樂園,除了各種強橫的荒獸之外,還生存著許多邪惡並且強大的類人種族,越往深處,兇險越大,但是生存在這些地域的邊緣地區,又不能擺脫來自迦南與青嵐的威脅。換一句話說,沒有一個郡會對數千名樓迦羅人生活在自己的身邊而坐視不理。
尤溪想了一會兒,說道:「青葉郡那裡交給盛懷城與聶魯達主持,柳執事就留在殿下身邊聽候吩咐。」
只有素鳴衍等人心裏清楚,千賀長琴付出這麼大的犧牲,帶回扶桑島的卻是沒用的星辰秘典。
由於岐伯率領的一百名樓迦羅人的存在,將偵測範圍擴大到周圍四十余里,在鏡城南部集結兵力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雖然沒有大的戰績,卻將鏡城北部的赤肌鬼嚴密監視起來,也沒遇到大的襲擊,偶爾會從赤肌鬼的空隙處突擊一下,收穫數十名赤肌鬼醜陋的靈魂,就會好好提筆潤色一下,讓王城的人也跟著高興。
「樓迦羅人!」
江采離說道:「樓迦羅人從來就不曉得知恩圖報這回事,很難駕御。上回為王城羈押的那一千多名樓迦羅人,殿下已經惹了許多麻煩。」
素鳴衍眉頭一皺,冷聲說道:「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來,對雙方都有益,我自然也不遺餘力。我不習慣受別人威脅,今日你就是強迫我做什麼,明日也會反悔的,何況喬羿雲羽能相信你的話嗎?」
去年,春江明湖向王廷提交的那份赤肌鬼調查報告沒有受有相當的重視,或許那時迦南的重點在於調集大軍南下平亂,或許赤肌鬼一直給人以劣等種族的印象,迦南高層無法憑著春江明湖的一份報告就改變長久建立起來的觀念。直到今年年初,大量的赤肌鬼湧出高丘地區,衝擊周邊地區,僅靠當地的守備軍已經無法應付,三月底,這種態勢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鏡城的兩千守備軍竟然在清剿赤肌鬼的時候遭到毀滅性的打擊,赤肌鬼隨後佔領鏡城。迦南高層這才意識赤肌鬼不再是他們以往所以為的那種反應遲鈍、動作僵硬的低劣生物。
「你們已經到了青葉郡,羽嘉山、衡峻山、燕雲荒原就在眼前,再不濟的話,就去黑礫原吧,扶桑島也只能通過海盜貿易對迦南、青嵐施加影響,你們到這些地方去,扶桑島也無可奈何。」
兩國聯合出兵的六月和議簽訂之後,素鳴衍搖身一變,再也不是什麼質子郡王,而青嵐派到迦南軍的監察使,監督、協調迦南軍隊的行動。
這些說來,千賀長琴離開扶桑島之後,就一直無法感應到星辰之力?素鳴衍鬆了一口氣,緊繃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伸了伸腳,這才發覺剛剛的坐姿讓腰腿有些酸麻。這些一來,素鳴衍倒覺得沒有必要再對千賀長琴用什麼強硬的語氣,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說道:「沒什麼可擔心的,實在不行的話,千賀家主可率領族人暫時避到燕雲荒原去,封邑的事,這幾月,帝都那邊就會有結論,你們挨著我的封邑而居,是撫是剿,我一人就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