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風雷》目錄

第九回 曲突徙薪無恩澤 焦頭爛額為上客

第九回 曲突徙薪無恩澤 焦頭爛額為上客

四名大漢將兩位姑娘扔在地上,手持明晃晃的鋼刀,架在她們頸后。兩位姑娘身子軟綿綿,動也不能動,似乎被閉住了穴道。蔡姑娘目光中驚恐之色畢露。錦雯姑娘昂然不懼,怒視著聞香教群賊。
聲音遠遠傳出。過不多久,樹林中有人應聲道:「你們想弄奸使詐,咱們才不會上這惡當。」天賜大笑道:「李某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決不弄奸使詐。爾等儘管放心。」林中那人叫道:「你發個毒誓,咱們就相信你。」歐振岳臉上現出怒色,低聲罵道:「小人之心。」天賜卻不生氣,叫道:「李某人決不乘機弄鬼。如果口不應心,定遭天打雷劈。」
天賜道:「昨夜我與小姐去救小公子,殺得天翻地覆,死了不少人,難道沒有驚動官府嗎?他們留下來不怕吃官司?」司馬玉麒忍不住譏笑道:「聞香教居然會畏懼官府,奇談,奇談!」呂道玄道:「李先生不是武林中人,不知聞香教的厲害之處。聞香教教主龍虎天師早年曾是京里的紅人,御前行走,深得老皇帝寵信,被封為什麼護國奉聖法師。又與朝中大員過從甚密,地方官誰敢招惹他。他的徒子徒孫橫行無忌,無法無天,官府對此向來睜一眼閉一眼。只要鬧得不太過分,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聞香教殺人滅口,移屍滅跡,沒有苦主,沒有物證,官府想管也無從著手。」
方大逵為之色變,說道:「有理,有理!何綉鳳詭計多端,咱們真得有所提防。呂莊主有何良策?」呂道玄道:「這事既然是李先生提出的,應該先聽聽他的意見。」天賜道:「這幾天我與歐總管一起安排守庄事宜,布置十分周密。我想請歐總管留下來,晚生在一旁協助。憑本庄金湯之險,除非聞香教出動絕頂高手,應該沒什麼大礙。」
尚君義大笑道:「呂道玄,蔡元綜,你們看清楚沒有?這兩個小丫頭如今落在本教手裡。尚某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她們的生死。何去何從,你們可要慎重考慮。」呂道玄怒容滿面,雙唇緊閉,一言不發。蔡元綜卻急得滿頭大汗,叫道:「孩子,你別害怕。」又向呂道玄道:「呂莊主,快救救她們。」
何綉鳳也不生氣,笑道:「我說李兄弟,你為什麼對呂家這醜丫頭如此關心,是不是看上她了?你可真沒眼光。這丫頭生得難看,又不解風情,怎能侍奉君子。你看我這三個女弟子如何?是不是比這黃毛丫頭強多了?兄弟如果有意,任你挑選。就是三個都要也行。」何綉鳳身後正立著三名年輕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媚態百出,倒也真有幾分姿色。聽到何綉鳳之言,三女一齊搔首弄姿,做出許多不堪入目的情態。
尚君義大笑道:「我的條件簡單之極,呂兄一定辦得到。只要呂兄把這姓曹的和司馬小狗擒下,交給敝教。敝教從此決不踏入九江府半步。還有令嬡,咱們立刻釋放。」司馬玉麒大怒,叫罵道:「放你娘的臭狗屁。」他一時情急,口不擇言,全沒了先時的溫文爾雅。蔡元綜卻暗轉念頭,心道:「這主意的確不錯。我那丫頭也被聞香教擒去,雙方和解自然可以放回。說不定還可以返回湘南重建神刀門。只是曹國梁司馬玉麒武功高強,又有許多劍士相隨。最好讓呂莊主打開庄門,放聞香教高手進來,大家合力對付。」想到這裏,他轉首向呂道玄望去。
歐振岳大叫道:「好箭法!再來三箭!」飛奔中的賊人心中雖驚,腳下卻不作停留。邱壇主和那瘦小漢子身法最快,已經衝到了護庄壕邊。天賜大喝一聲,又是三枝利箭離弦而出,直取邱壇主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勁道如此之強,大羅金仙也閃避不開。第一枝箭洞穿了那瘦小漢子的右腿。那漢子當即撲倒在鹿砦上,藤牌飛出老遠,胸前空門大開。天賜的第二枝劍又到了,貫入后心,透胸而過。那漢子狂吼一聲,當即慘死。天賜的第三枝箭同時飛出,直奔邱壇主,射穿他的小腿,又將他釘在地上。
空地與庄牆近在咫尺。眾賊人眼見即將得手,人人奮勇爭先,萬萬沒有料到這竟是個圈套。待到庄牆上的利箭雨點般射下來,再想逃走勢不可能,轉眼間空地變成了屠場。賊人有的被弩箭洞穿了身體,釘在地上,當即身死。有的被利箭射中,一時未死,疼得尖聲慘叫,懾人心魄。不多時,庄牆下便躺滿了胸穿腹裂的屍體。
諸事都安排妥當,呂道玄道:「咱們就這樣定下來。諸位請回房休息,養足精神,三更天動手。」大家群情振奮,齊聲叫好。天賜卻大為焦急,說道:「莊主,提防姦細。」呂道玄不以為然,說道:「李先生多慮了,我信得過在座諸位。」
曹國梁道:「我從武林盟帶來了三名黃衣劍士,十幾名藍衣劍士,如今就在城中落腳。今夜可以一同前往。」蔡元綜喜道:「好極了!貴盟的黃衣劍士可敵聞香教護法一流的高手,藍衣劍士可敵壇主一流的高手。咱們的實力可謂無堅不摧。我真想看看何綉鳳的狼狽相。」
天色漸漸放亮,東方天際升起一輪紅日,映照著遠山曠野,染上了一層殷紅的血色。這一幅壯觀綺麗的畫卷,印入天賜眼帘,感覺卻唯有蒼涼。心中思潮起伏,不可遏止。暗道:「我自步入江湖,舉目所見,除了血腥殺戮還是血腥殺戮。他們這樣你爭我奪,塗炭生靈,甚至不惜把自家的性命也陪進去,究竟是為了什麼?我無緣無故牽扯其中,為的又是什麼?」
錦雯姑娘是小孩子脾氣,喜歡湊熱鬧,聞言大為興奮,說道:「爹爹,我也要去。李大哥,咱們聯手將聞香教的老魔幺丑殺個落花流水。」蔡家小姑娘目光不時瞟向司馬玉麒的英俊面龐。自從見到司馬玉麒,她的性情舉止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羞羞答答,在人前也敢講話了。搖著蔡元綜的手臂,說道:「爹,既然大家都要去,女兒一個人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您也帶上我好嗎?」蔡元綜對小女兒十分鐘愛,何況本方實力強過對手數倍,不會有什麼危險。他笑道:「好,也帶你一起去。」
歐振岳暗中稱奇。只見天賜打開第一個包裹,裏面是滿滿一捆狼牙箭。箭桿由生鐵打就,即粗又長。箭鏃寒芒四射,狀極犀利。歐振岳喜道:「原來先生還精於箭術。」天賜笑道:「精通談不上,略具心得而已。尋常弓箭不太合用,這是我請庄丁連夜打制的。五十枝箭就是五十條性命,但願用不上才好。」
純陽莊上的眾庄丁靜靜望著這一幕,大家崩緊的心弦終於鬆弛下來。今夜的惡戰以全勝而告終,不曾死傷一人,純陽庄終於安然度過難關。歐振岳道:「多虧李先生出謀出力,否則純陽庄難逃一劫。」
天賜早已經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一步挎到垛口前,大喝道:「住手!」這一聲如半空響過的霹靂,四大漢驚然住手。邱壇主叫道:「他就是姓李的小子。」
果然不出天賜所料,沒過多久,有庄丁來報,西庄樹林發現敵蹤,有幾盞燈籠被打滅了。歐振岳叫道:「果然來了。給我放箭,射他媽的。」天賜道:「連珠弩先別用。」歐振岳道:「不錯,先別暴露咱們的實力,真正的惡戰還在後頭呢!」那庄丁轉身飛跑而去。歐振岳道:「李先生,咱們也去看一看。」挽起天賜的手臂,直奔西庄。
張豹依令而行,率領一小隊庄丁向樹林中放箭。十來個人十來張弓,而且射射停停,盲無目的,不免威勢大減。藏在樹林中的賊人這一次有所防範,人全部散開,伏身於樹木山石之後。這一陣亂箭自然沒有收到什麼效果。
蔡元綜乍遇此變,一時慌了手腳。指著方大逵,又急又怒,渾身亂抖。說道:「二弟,你果真投靠了聞香教?你害得神刀門冰消瓦解,害得愚兄淪落江湖,害得你侄兒命喪敵手,現在連三丫頭也不放過。你還算是人嗎?你對得起愚兄幾十年相待之情嗎?」
大家依令而行,嚴密戒備。樹林中卻一直靜悄悄的,不見敵蹤。看天色已經到了五更,大家情緒由緊張轉為鬆弛。賊人兩次攻庄,傷亡慘重,可能已經退走了。再過不到一個時辰,天一放亮,今夜就算安然度過了。
望著庄外的樹林,幽暗陰森,易於為敵所用。天賜忽然心生妙策,問道:「歐總管,庄中的氣死風燈一共有多少盞?」歐振岳奇道:「先生問此做甚?要用的話,十盞八盞總是有的。」天賜笑道:「這可遠遠不夠。我要幾百盞,上千盞更好。」歐振岳苦笑道:「這可太難了。幾百盞氣死風燈,倉促之間到哪裡去弄?」天賜道:「弄不到氣死風燈也沒有關係,只要是燈就行。歐總管,你帶些人手,把庄內的大小燈籠,不管是紙燈綢燈走馬燈,過年過節的大紅燈,連夫人小姐房裡的宮燈也不要放過,一併給我搜羅出來。」
歐振岳滿臉喜色,撫掌稱妙。忽然笑容一斂,問道:「先生,這燈籠咱們能掛,對手也一樣能摘。想打滅幾盞燈籠,簡直易如反掌。」天賜笑道:「哪裡等滅,咱們便向哪裡放箭。」歐振岳恍然而悟,笑道:「妙極了!他們打滅燈籠,便是明著告訴咱們要從何處攻庄。這豈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正在這時,歐振岳忽然叫道:「注意,有人!」大家吃驚不小,剛剛鬆弛的心情又再一次崩緊。此時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樹林中更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但凝神傾聽,仍可分辨出微弱的沙沙聲。那不是風聲,而是有人在林中疾行,碰動枝葉發出的。
天賜道:「歐總管,你下令將庄中的燈火全部熄滅,化明為暗。」歐振岳此時對天賜佩服得五體投地,依言傳令。轉眼間整個純陽庄化為一片黑暗。歐振岳庄內庄外一望,笑道:「好個化明為暗。敵人的動靜咱們了如指掌,咱們的一舉一動敵人卻無從得知。先生神機妙算,勝過諸葛孔明。如果領軍打仗,必能百戰百勝,所向披靡。」天賜道:「晚生一介寒儒,豈敢妄比于先賢。只不過耍些小聰明,弄點小伎倆而已。現在已經快四更了,聞香教要來的話也該來了。」
聞香教眾教徒好生慚愧,放下邱壇主,去抬其餘的傷者。樹林中又鑽出十幾個人,過來幫忙。不多時數十名傷者與邱壇主一齊被抬走了。只餘下百余具屍體,靜靜伏在地上,一片死寂。
兩人相對唏噓。正在這時,兩名強健的庄丁各扛著一個大包裹登上庄牆。將包裹往地上一放,施禮道:「李先生,照您的吩咐,東西已經打造好了。」天賜頷首道:「很好,我一定稟明莊主,為你們記大功一次。」那兩名庄丁歡天喜地,退下庄牆。
蔡元綜狠狠瞪了天賜一眼,說道:「莊主以誠待人,老朽萬分欽佩。」大家也隨聲附和,紛紛離座而去,各自回房休息。天賜無可奈何,只有暗自嘆息,心道:「此事已經無法阻止,是凶是吉由它去吧。但願是我料錯了。」
樹林中的慘呼聲漸漸平息。天賜下令停止放箭,抬上連珠弩,裝上弩箭。又命庄丁在垛口處藏好。過不多時,樹林中影綽綽又有黑影在晃動,眾庄丁當即就要放箭。天賜道:「且慢,這是賊人的疑兵之計,不要浪費箭枝。這一回咱們換個花樣,誘敵深入,讓他們來得去不得。先將連珠弩架起來,瞄準樹林前的空地,等我發令。」又叫過一個小頭目,吩咐道:「張豹,你那一小隊人負責向樹林里放箭,要射得有氣無力,稀稀落落,把聞香教的狗崽子誘到空地上。其餘的人預備好弓箭,裝備殺敵。」
一場惡戰過後,樹林中又歸於靜寂。也不知聞香教的人馬已經退去了,還是又在耍什麼花樣。天賜提醒大家小心戒備,切莫大意。到現在為止,仍沒見敵方高手露面。雖然連勝兩陣,還不能說穩操勝券。要提防賊人派出高手,孤注一擲。天賜又令庄東庄南庄北各處庄丁嚴密檢視庄外敵人的動靜,以防聞香教變換方向,聲東擊西。
天賜從箭囊中抽出穿雲箭,搭上弓弦,喝道:「你當真不放?」蔡元綜急道:「李先生,射不得啊!」呂道玄亦道:「李先生,不可鹵莽。」天賜卻不加理會,緩緩拉滿落日弓。曹國梁心中暗自歡喜,只盼著事情越鬧越大。最好讓聞香教殺了呂錦雯,雙方從此結下不共戴天的深仇。這對武林盟大為有利。
呂道玄神色大變,叫道:「何綉鳳,你敢!」蔡元綜大為焦急,恨不能馬上跳下庄牆,向聞香教投降,換回女兒的性命。曹國梁司馬玉麒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真要讓聞香教當眾將兩位姑娘糟蹋了,他們的面子還往哪裡放?今後還有臉在江湖上混嗎?何綉鳳萬分得意,笑道:「你道我真的不敢嗎?現在我就讓你們大開眼界。」四名大漢聞令而動,就要扯兩女的衣衫。
庄牆上歡聲雷動。大家無不驚喜非常,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司馬玉麒暗生妒意。庄外的聞香教群賊也驚得目瞪口呆,一縷寒意從腳下升上來。這兩箭竟有如此威力,雖然相距百余丈,仍然勁道十足,來勢之疾令人無法閃避。
大家都退入庄內,呂道玄三人不再與對手糾纏,奮力將對手殺退,乘機躍進庄門。何綉鳳等人緊追不捨,可庄牆上的利箭密集如雨,擋住去路。何綉鳳縱有通天之能,面臨呼嘯而至的箭雨也不敢稍有大意,叫道:「快退!」舞起丈余長的紅絲帶,護住身體,轉身後退。利箭射到她身後,彷彿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紛紛墜地。藍俊卿韓玉郎一個鼓動寬袍,一個揮舞玉笛,阻擋箭雨,隨何綉鳳後撤。一直退出數百步,弓箭的射程已不可及。
天賜道:「今夜的計劃,莊主應當慎重考慮。這樣你殺來我殺去,冤冤相報,何時是了。昨夜聞香教鎩羽而去,莊主正好藉機收手,平息雙方的爭鬥。今夜一戰,縱然能夠大勝而歸,報昨夜襲庄之仇。但日後聞香教勢必再集人馬,以圖雪恥。最終兩敗俱傷,雙方都無利可圖。」
忽然,天際處有幾個小黑點冉冉而來,越來越大,漸漸可以看清楚那是幾個人。隨後又有無數小黑點冒了出來,縱來跳去,攪成一團,似乎正在纏鬥。隱約有兵刃相交之聲,呼叫喝罵之聲傳來。眾庄丁大喜,叫道:「是莊主他們!莊主回來了!」大家久懸的心終於落下來。
歐振岳叫道:「李先生,射死他,別讓他逃了。」天賜微微一笑,說道:「這等無恥小人,不值得我浪費神箭。要取他性命,一句話足矣。」方大逵方才一掌打他不死,大家已有莫測高深之感。聽他這一說,不免暗暗稱奇。司馬玉麒卻大為不服,咕噥道:「胡吹大氣。」
天賜微微一笑,說道:「歐總管何必客氣,下令放人的是總管而不是我。」站在垛口邊向庄下叫道:「聞香教的徒子徒孫聽著。你們有許多傷者還躺在這裏,本庄不想趕盡殺絕。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你們抬回去救治。咱們決不乘機放箭。」
何綉鳳道:「原來是這小輩。你既然中箭受傷,是怎麼逃回來的?」邱壇主囁嚅道:「是那姓李的手下留情。他下令庄丁停止放箭,讓弟兄們把屬下和受傷的弟兄抬回救治。」何綉鳳臉色驟變,雙目殺機大盛。邱壇主嚇得渾身打戰,連忙道:「令主,這不是屬下的錯。屬下本想戰死沙場,以死抵罪。可那姓李的一定要弟兄們抬屬下回來,否則就不放弟兄們離去。屬下也沒有辦法。」
歐振岳道:「這也怪不得先生。莊主執意要去,誰能攔得住。何況還有武林盟和蔡家的人一力慫恿,莊主落在人家圈套里了。」天賜道:「原來歐總管也看出了關節所在。」歐振岳道:「看出來又能如何?人家是武林中有身份有名望的高人,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家,想勸阻也無濟於事。」
何綉鳳臉色忽然一沉,向尚君義道:「如果有人謊報軍情,致使教中兄弟傷亡慘重。依著教規,該當如何發落?」尚君義人老成精,早就摸透了師妹的心思,冷冷道:「該當凌遲處死。」
天賜卻無一絲喜色,說道:「歐總管,你注意到沒有?何綉鳳今夜一直沒有露面,那兩個什麼樊護法田護法也沒有露面。」歐振岳問道:「沒有露面又說明什麼?」天賜道:「依我的推斷,聞香教一定又有高手來援,自覺實力已經勝過莊主一行。何綉鳳傾全力去對方莊主,來純陽庄的只是偏師。如果莊主不幸失陷於敵,聞香教大隊人馬乘勢來攻,咱們這小小的純陽庄只怕無法保全。」
赫連彪道:「一開始的確如此。他們六個捉對廝殺,一時難分高下。咱們也與聞香教的護法壇主廝殺。咱們人手足,本來已經穩站上風。誰料想聞香教還藏著一位高手,隱身在一旁暗下毒手。」歐振岳問道:「是哪一個?」赫連彪怒罵道:「是雷火神那狗雜種。」
面臨危局,天賜雖驚不亂。他早有準備,那五十枝特製的狼牙箭現在可以派上大用了。這些時日天賜苦練內功外功之餘,並未擱下箭術,新近練就了一招三箭連發的絕技。他摘下落日弓,搭上三枝狼牙箭。弓弦響處,三枝利箭同時飛出,快如流星。三名疾奔的賊人被利箭洞穿小腿,撲倒在地。有一名賊人霉運當頭,恰巧落入陷坑。陷坑中插滿了利竹,穿胸而過。那賊人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呼,聲音直傳出數里之外。
見呂道玄曹國梁都無出手之意,方大逵心神大定。他對付歐振岳赫連彪遊刃有餘,穩佔上風。一步步退到庄牆邊,口中說道:「蔡元綜,你捫心自問,究竟誰對不起誰?你神刀門的赫赫威名是誰幫你掙來的?就憑你那兩下子,根本就不配在武林立足。幾十年來方某一直以小弟自居,為你蔡家賣命流血,可你給過我什麼?你家大業大,子孫滿堂。可我方大逵有什麼?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奴才。沒有家,沒有親人。用得著時我是你的好兄弟,用不著時還不如一條狗。這些話我在心裏悶了幾十年,今日方一吐為快。從今天起咱們各走各的路,方某再不做你蔡家的奴才。」
呂道玄搖手止住笑聲,說道:「笑話說完了,咱們言歸正傳。今夜一戰誰去誰不去,咱們先定下來。曹兄司馬賢侄自然是要去的。蔡老哥,你們怎麼打算?」蔡元綜道:「老朽兄弟自然要捨命奉陪。滅門之仇,不共戴天。尚文尚武,你們也去,三丫頭留在這裏。」赫連彪道:「莊主,昨夜一仗讓人憋氣,今天我一定要殺個痛快。」呂道玄道:「好,赫連老弟也去。歐賢弟,你去不去?」歐振岳笑道:「這是一趟好差事,豈有不去之理。如果不去,一場好戲就白白錯過了。」
很快便到了三更天,呂道玄率眾出發,聲勢可謂浩大。蔡元綜方大逵赫連彪等人身著勁裝,腰懸兵刃,神情卻十分輕鬆,彷彿是外出遊玩,全沒有大敵當前所應有的謹慎。天賜與歐振岳送眾人出庄,這一切都落在眼中。擔心之餘,天賜免不了要叮囑幾句,提醒呂道玄小心埋伏,切勿冒進。大家卻只是嘻嘻哈哈,隨口敷衍,只怕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天賜又搭上一枝穿雲箭,喝道:「哪個再敢妄動,休怪李某箭下絕情。」聞香教群賊雙足就象生了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天賜誤解,一箭射來,那可大事不妙了。
天賜笑道:「李某早有師父,勝過龍虎天師千倍萬倍。這福分仙子還是留著自家享用吧!」話中帶刺,何綉鳳如何聽不出。麵皮微紅,卻依舊笑靨如花,說道:「兄弟的師父是哪一位武林高人?」天賜笑道:「至聖先師孔聖人。這來頭大吧?比龍虎天師如何?」
天賜幾欲作嘔,暗道:「這妖婦怎麼如此下作,渾沒有半點高人風範。居然連美人計也用上了,把我李天賜當成了什麼人?」驀然心中一驚。何綉鳳難道是在拖延時間,她有什麼圖謀?
蔡元綜氣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手握刀柄,拿不定主意是否上前協助歐振岳赫連彪。方大逵力敵二人,輕鬆自如。猛擊兩掌逼退對手,叫道:「諸位,失陪了。」翻身躍下庄牆。赫連彪一斧劈空,擊在庄牆上,石屑紛飛,火星亂迸。氣得他焦須暴豎,破口大罵。
天賜冷冷道:「她們是我什麼人無關緊要。讓你的手下離她們遠點,你去把她們放了。」何綉鳳哂笑道:「把她們放了?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天賜傲然道:「就憑我手中的神弓利箭。」
大家都爭著要去,只有天賜默然無語。呂道玄不免暗自奇怪,問道:「李先生,這可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大拼殺。你酷愛武功,不想去見識見識嗎?」天賜道:「莊主,咱們傾全力出擊,何人在庄中留守?如果聞香教乘虛偷襲,如何抵禦?」呂道玄陡然一驚,說道:「李先生,你提醒得好。咱們差一點疏忽了。」曹國梁暗道:「這姓李的武功雖然不高,可心思縝密,頗富謀略,是個可用的人才。」說道:「李先生所言極是,咱們不能不防。」
偏偏有人不信邪。雷火神尚君義大叫道:「好小子,竟敢如此猖狂。」一指身邊的幾名教徒,說道:「你們幾個,去把兩個小丫頭宰了。」那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前,只管口中稱是,腳下卻紋絲不動。尚君義大怒,罵道:「膽小鬼,沒出息。你們不敢上,老子親自動手。」拉出背上金光閃閃的大環刀,縱身而上。
聞香教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開到庄門前百餘步。尚君義大叫道:「讓你們莊主出來答話。」垛口上呂道玄現出身形,向下罵道:「尚君義,你這無恥小人,只會暗算偷襲。有本領咱們一對一分個高下,勝不了你我就不姓呂。」
赫連彪罵道:「這狗雜種好不要臉。咱們正在惡鬥,他卻隱身暗處,震天雷一顆顆扔過來。咱們猝不及防,被炸得好慘。兄弟我命大,僥倖逃了出來。」蔡尚文大哭道:「可憐我二弟,葬身火海,屍骨無存。」方大逵連忙勸解,也是滿面凄色,老淚縱橫。
何綉鳳心中一動,目光落在方大逵身上,鋒利如刀。方大逵冷汗涔涔,兩腿發軟,說道:「令主別聽這小子胡說八道。聞香教與神刀門豈能相提並論。屬下對本教一片赤誠,決不敢懷有二心。」何綉鳳笑吟吟道:「方壇主,我還能不信不過你嗎?我有件事問你。你送來消息說這個李渙然論武功不過是三流腳色,為什麼一掌打他不死?你這一掌用了幾成功力?」
方大逵一臉的困惑之色,遲疑道:「姓李的武功的確不高。邱壇主曾與他交過手,應該清楚。我打他的一掌也用足了十成功力。可是打到他背上,就象擊中了一塊鐵板,震得我手腕生痛。」方大逵萬萬沒有想到,他擊中的恰恰是一塊鐵板。這塊鐵板打造得十分精巧,罩上外衣,外表卻看不出徵兆,將許多行家都瞞過了。
何綉鳳四下張望,杏眼一瞪,喝道:「邱金明,你死到哪兒去了?快給我滾出來。」過不多時,從樹林中鑽出了三四十名黑衣漢子,相互攙扶著,大半身上挂彩。兩名漢子架著邱壇主,一瘸一拐走到何綉鳳面前,說道:「屬下邱金明拜見何令主。」
聞香教群賊抬著傷者與屍體,垂頭喪氣地退走了。庄前只餘下方大逵的屍體,孤零零卧在寒風之中。他為一己私慾,不惜背叛結義兄長,做下傷天害理之事。到頭來一無所得,反落得暴屍荒野,權勢名位皆化為一場春夢。
聞香教的徒子徒孫吃了大虧。幾名香主率領著數十名教徒正埋伏在樹林中,等待首領下令攻庄。不料一陣亂箭從天而降。黑暗之中,分辨不清,立刻死傷過半。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何綉鳳雙手叉腰,做出一付不妨射射看的架式,說道:「把兩個小丫頭的手臂砍下來,看這姓李的有什麼伎倆?」兩名持刀大漢應聲而動,揮刀向兩女右臂砍去。蔡元綜驚得緊閉雙目,幾乎昏倒。呂道玄卻瞪大了眼睛,急出了一身冷汗。
眾人均想:「這法子可以稱做劃地為牢,的確夠笨的。不過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好辦法。」忽然赫連彪冒出一句:「出恭時也不許離開嗎?」眾人放聲大笑,免不了要相互揶揄一番,顯然沒將這主意放在心上。天賜暗自嘆息,將下面的話又咽了回去。既然這辦法不受歡迎,何必再自找無趣。
呂道玄道:「何事尚未了結?」天賜道:「晚生指的是查證姦細之事。庄中姦細若不查出,只怕聞香教馬上就會知道咱們的計劃。如果設下埋伏,以逸待勞,對我方大為不利。說不定還要吃大虧。」呂道玄捻髯沉吟,說道:「有理,有理!」
蔡元綜臉色鐵青,顫顫說道:「好,好!方大逵,你走!你不做我蔡家的奴才,去做聞香教的奴才吧!蔡某不能給你的,聞香教會給你的。」方大逵傲然道:「不錯,方某就是做聞香教的奴才,也勝過你蔡元綜百倍。你那些門人弟子早就不服你這老鬼了。方某一句話,就全投了過來。你想不到吧?聞香教新近成立了神刀壇,方某便是壇主兼總壇護法。你如果在江湖上混不下去,想返回神刀壇,方某願意收留。你那兩招狗屁刀法,正好用來劈柴生火。」
天賜向庄下叫道:「何綉鳳,你的如意算盤落空了。現在應該放人了。」何綉鳳又是氣又是懼,切齒道:「姓李的,算你厲害。可你不要得意忘形,得罪咱聞香教,今後在江湖上你將寸步難行。你縱有天大的本領,最終也難逃一死。」天賜大笑道:「以後如何李某並未放在心上。倒是你這芙蓉妖仙,如果還羅嗦個沒完,現在就難逃一死。」
何綉鳳強做笑臉,說道:「李兄弟,好箭法!真讓姐姐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她硬的不行來軟的,姐姐兄弟也叫了出來,不知羞恥為何物。天賜冷冷道:「仙子過譽。李某武功低微,與仙子相差甚遠,不值一談。」何綉鳳嬌笑道:「李兄弟何必過謙。你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功,留在這小小的純陽庄不覺得屈才嗎?李兄弟如果是聰明人,就聽姐姐一句良言。在這裏做一個西席先生,一輩子也混不出頭。大丈夫當有天下之志,五湖四海,任我翱翔。李兄弟如果想另謀高就,何不加盟本教,姐姐一定代為引薦。咱們教主求賢若渴,兄弟若能屈就,本教竭誠歡迎。也許咱們教主一高興,收你做個弟子,一步登天。這可是前生修來的福分。」
歐振岳對天賜早已十分信服,聽他分析得有條有理,不免暗自吃驚。可是一想到呂道玄武功之強,同行者實力之雄厚,歐振岳又覺得擔心是多餘的,說道:「李先生多慮了。就算聞香教設下埋伏,莊主功力通玄,又有武林盟曹大俠司馬少俠相助,合三人之力天下無人可敵。她何綉鳳縱有三頭六臂也奈何不得。」
兩人沿著馬道登上庄牆。純陽庄經過天賜與歐振岳的苦心布置,防禦如鐵桶般嚴密。庄牆外是兩丈多寬的護庄壕,壕內密插毛竹,斷口鋒利,更勝刀槍。壕外是十丈余寬的空地,敵人無處遁形。更有鹿砦陷坑阻敵行動。庄牆上庄丁戒備森嚴,各色弓弩裝備整齊。最厲害的要屬形體龐大的連珠弩。連珠弩最早出自諸葛武候,經過多少代人的改進,威力大為增強。弩臂有碗口粗細,展開長有丈余,合多人之力才能拉開。一共可以裝上鵰翎箭數十枝,連珠似發射出去,快如閃電,密集如雨,洞金裂石,神仙難當。
此時庄牆上下,鴉雀無聲,風吹草木的沙沙聲清晰可聞。大家均知這是惡戰前夕短暫的靜寂,一場決定純陽庄生死存亡,懸系庄中數百人性命的惡鬥轉瞬將至。緊張的心情難以抑制,一個個緊握雙拳,手心汗水淋淋。
赫連彪一到庄下便大聲嚷道:「老歐,快開門!」眾庄丁急忙放下弔橋,迎幾人入庄。歐振岳問道:「老弟,莊主呢?」赫連彪道:「莊主和曹大俠在後面抵擋追兵。」歐振岳上下打量赫連彪這付慘相,問道:「你這是怎麼搞的?中了埋伏嗎?」赫連彪長嘆一聲,說道:「別提了。全讓李先生料中了,聞香教果然又來了援兵。設下圈套,等我們上鉤。滿天花雨藍俊卿來了,兄弟中了他的暗器,受了兩處傷。還有那玉笛郎君韓玉郎,不知何時加入了聞香教,這次也來了。」
尚君義大笑道:「呂莊主,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兩軍交戰,自然各展所能,豈能怪尚某心狠手辣。只要莊主能夠捐棄前嫌,與本教共進退,咱們之間的梁子就算揭過了。尚某多有得罪。莊主如果覺得不解恨,尚某願自縛雙手,交給莊主處置,任憑殺剮。」
注目這些形態各異的燈籠,何綉鳳大惑不解,問道:「呂老鬼鬧的什麼玄虛?這些燈籠是幹什麼的?」邱壇主道:「他們掛上這些燈籠,將樹林照得通明,弟兄們根本無法隱身。」何綉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罵道:「你真是笨得無可救藥,不會把這些燈籠都打滅嗎?」邱壇主苦笑道:「當時屬下也這樣想,先打滅了幾盞燈籠,弟兄們便在那裡藏身。可是這正是人家的圈套,哪裡燈滅就向哪裡放箭,一射一個準。咱們吃了大虧,死傷不少人。」
邱壇主驚得面無人色,再也顧不得腿上的傷痛,跪倒在地,哀叫道:「令主,屬下已經儘力了。弟兄們個個奮不顧身。可是人家早有防範,設下圈套等著咱們往裡鑽。」何綉鳳問道:「他們設下什麼圈套?」邱壇主指著樹林邊懸挂的一盞盞燈籠,說道:「令主請看,這就是他們的布置。」
歐振岳叫道:「想逃,沒那麼容易。連珠弩再射,一個也別放過。」那些操縱連珠弩的庄丁訓練有素,手腳利落,弩箭早就再次裝妥了。聽到命令,八抬連珠弩,數百枝利箭,再一次攢射出去。眾賊人剛剛逃到林邊,又紛紛中箭倒地,竄回林中的賊人不過寥寥數人而已。歐振岳殺得痛快淋漓,仰天大笑。眾庄丁也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只有天賜默然無語,目睹他一手製造出的慘劇,心中惻然,頗有悔意。
何綉鳳格格嬌笑道:「呂莊主,你先別著急。咱們不會輕易殺掉這兩個小丫頭,留著還有大用。」一指身後數百名教徒,說道:「呂莊主看見我這些弟兄沒有?他們可都是身強力壯的大男人,見到女人不要命。你看他們的眼神,正死死盯著這兩個小浪貨,心裏轉什麼念頭不用想也知道。呂莊主,你如果真的拒絕咱們的條件,我這群弟兄可就如意了。嘖嘖!這兩人小浪貨細皮嫩肉,看著讓人流口水。我這些弟兄艷福不淺。」
西庄這邊喊殺聲震天。庄牆的垛口上,幾十名庄丁背負利箭,手持硬弓,箭枝雨點般向樹林中射去。林邊的燈籠已經熄滅了不少,一片漆黑,看不清敵蹤。眾庄丁卻不管看到看不到,向黑暗處亂射。
賊人如此試探了數次,終於下了攻庄的決心。只見樹林中隱隱約約冒出了無數條黑影。張豹這一小隊庄丁箭射得稀稀落落,偶爾有幾名賊人中箭,卻無法阻止他們前進。樹林中有人大叫道:「他們的箭快用完了。弟兄們,上啊!」隨著喊叫聲,樹林中殺出百余條彪形大漢,身著黑色夜行衣,手提明晃晃的鋼刀。狂奔叫喊,聲勢懾人,轉瞬間便衝到城牆下的空地上。
天賜暗自嘆惜,忖道:「聽莊主話中之意,今夜的計劃已經無可改變了。這一定是曹國梁的主意。他慫恿莊主與武林盟聯手對抗聞香教,等於公開宣稱純陽庄投向了武林盟。純陽庄與聞香教結仇越深,對武林盟越有利。莊主入其彀中,純陽庄危矣。我既然在此做客,豈能置之不理。」說道:「莊主堅欲報仇,晚生也不好阻攔。可是有一件事尚未了結,今夜的計劃風險甚大。」
呂道玄不為所動,說道:「一派胡言!呂某光明磊落,豈能做這等忘恩負義,賣友求榮之事。」尚君義冷笑道:「呂道玄,尚某已經網開一面,可你一定要往絕路上走。這不是尚某逼你,是你逼尚某人。」向身後一招手。聞香教徒眾兩邊散開,閃出一條甬路。四名大漢抬著兩個人飛本而出,正是錦雯姑娘和蔡家姑娘。蔡姑娘衣衫被燒得千瘡百孔,露出粉臂玉腿。錦雯姑娘衣衫還算完好,一頭秀髮卻被燒去了大半。
天賜大叫道:「給我放箭,射他媽的!」他受了歐振岳的熏陶,粗語脫口而出。眾庄丁聞令而動,人人奮勇。八抬連珠弩一齊發射,數百枝利箭離弦而出,象颳起了一陣狂風,潑向空地上的賊眾。其餘的庄丁也不甘落後,抽出箭囊中的利箭一枝接一枝射下去。一時間象下起了一場箭雨,枝枝奪命的利箭鋪天蓋地而來。
歐振岳道:「李先生,咱們到前庄去看看,也許莊主他們馬上就能返回。」兩人懷著一絲希望登上庄門,放眼遠眺。可是大路上空蕩蕩,不見半條人影。
天賜大喝道:「尚君義,你找死嗎?」一枝穿雲箭又離弦而出。這一箭去勢更疾,直奔尚君義手中金刀。只聽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尚君義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只覺手中劇震,金刀被利箭射個透穿,留下一個指頭大小的圓洞。
沒過多久,樹林邊就掛滿了無數盞大小不一,形態各異,色彩繽紛的燈籠。從前庄到後庄,幾乎整整繞了一圈。真象是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燈會。天賜與歐振岳並肩站在庄牆上向下望去,果然收效奇佳。林內林外,照得如同白晝,風吹草動,盡收眼底。別說藏人,只怕連老鼠也藏不住一隻。
尚君義藍俊卿放聲大笑,贊道:「師妹好心思,不愧為本教智囊。」這一行人中何綉鳳年齡最小,又是尚君義藍俊卿的師妹。可她卻是這一行人的首領。尚君義藍俊卿和新近入教的韓玉郎都是護教的身份。何綉鳳因為深得師父寵愛,執掌金龍令,在聞香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邱壇主身受箭傷,只盼著儘快逃回林中,保全性命。無奈小腿劇痛難當,無力爬起。他以手做腳,死命向林邊爬去,卻不知小腿已經被鐵箭牢牢釘在地上。這一爬身子沒能移動分毫,卻扯動了腿上的傷處。一陣奇痛鑽心,忍不住尖聲嚎叫。雙手深深嵌入泥土,身子掙扎不止。
何綉鳳無奈只得放人,為兩位姑娘解開穴道。錦雯姑娘站起身,拍落衣上的灰土,與蔡姑娘並肩返回庄中。父女相見,兩位姑娘免不了要大哭一場。天賜十分滿意,叫道:「何綉鳳,你果然是個痛快人。現在你可以帶人離去了。」
何綉鳳目光瞟向韓玉郎,媚態橫生,笑道:「既然二師兄和玉郎哥講情,就不再追究他失職之過。」向尚君義道:「大師兄,那兩個小賤人帶來沒有?」尚君義道:「當然帶來了。這是兩個活寶,不加利用豈不可惜。」何綉鳳格格笑道:「有這兩個小賤人在手,還怕他姓呂的姓蔡的不向本教低頭。只要他們兩人轉到咱們這邊來,曹國梁還能玩出什麼花樣。這一回武林盟栽定了。」
何綉鳳喜上眉梢,叫道:「姓李的,你終究逃不出本仙子的手掌心。」那方大逵何等功力。這一掌重重擊在後背上,鋼鐵也打得粉碎,何況是血肉之軀,必死無疑。這李渙然一死,聞香教還有什麼顧忌。錦雯姑娘急得大哭道:「李大哥,你還好嗎?」語聲哽咽。她被聞香教所擒,受盡苦楚也沒有哭。如今卻淚流滿面。
那人驚道:「你要食言嗎?不怕天打雷劈?這些人受傷不輕,抬回去也是個死。你又何必多管閑事。」天賜怒喝道:「放屁!他們都是你們的同袍兄弟,即使救不活,也應該略盡心力。這樣丟下不管,難道你們就不怕天打雷劈嗎?聽我的吩咐,李某放你們走。否則寧遭天譴,我也要收拾掉你們這些衣冠禽獸。」
尚君義萬分得意,笑道:「呂莊主,考慮好沒有?尚某給你點時間,你盡可以權衡利害。」呂道玄臉色冷峻,說道:「不必再權衡,呂某已經考慮過了。你可以殺了小女。想讓呂某低頭,萬萬不能。」蔡元綜驚道:「莊主,使不得。」庄前的蔡姑娘放聲大哭,叫道:「爹爹,快救我。」錦雯姑娘卻不哭泣,神色一黯,瞑目待死。
天賜心念疾轉,暗道:「不好,咱們中了賊人的誘敵之計。」想要阻攔庄丁發射連珠弩,可是八具連珠弩已經將弩箭全部射出。就在第一批弩箭已經射出,第二批弩箭尚未裝上之際,又有十余條黑影躍出了樹林。這十幾人輕功卓絕,快如風馳電掣。不知從何處弄來十幾面藤牌,持在身前遮擋箭雨。箭枝落在上面立刻被彈開,紛紛落地。其中有兩人身法最快,衝殺在最前面,飛越鹿砦如履平地。星光之下,依稀看得清面貌,正是昨夜襲庄群賊中的兩個。一個是那使雙鉤的邱壇主,一個是那使長劍的瘦小中年人。
天賜目送呂道玄一行遠去,心情十分沉重,說道:「歐總管,今夜你我的擔子可真不輕啊!」歐振岳道:「李先生,今夜真會出事嗎?」天賜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庄中的姦細早已將消息傳出。何綉鳳不會蠢到以卵擊石,束手待斃。如果你是何綉鳳,你會怎麼辦?」歐振岳道:「我會溜之大吉。」天賜道:「如果我是何綉鳳,就決不會一走了之。本庄出擊的時間,出動的人手,聞香教都了如指掌,盡可以從容布置。避實擊虛,乘機偷襲,這才是上上之策。這主意我能想到,何綉鳳難道想不到?」歐振岳驚道:「果如先生所言,純陽庄危在旦夕。」天賜道:「所以我說你我肩上的擔子不輕,庄中老幼上百條性命全系在你我身上。歐總管,咱們到庄牆上看看。」
天賜連連搖頭,說道:「咱們有高手助戰,焉知聞香教就只有何綉鳳一人。何況神兵利器,非人力所能抵擋。咱們有連珠弩,聞香教難道就沒有?莊主能應付嗎?」歐振岳冷汗涔涔而下,驚道:「如果遠一些或者能夠躲開。如果距離太近,猝不及防,就算是武聖司馬長風,只怕也難以逃脫。」天賜道:「司馬長風不行,莊主自然更加不行。還有莊主帶去的人,有幾個有莊主一樣的武功。只可惜我沒有蘇秦張儀之舌,無力勸阻莊主謹慎從事。」
司馬玉麒心有不服,偏偏要唱個反調,說道:「我看多此一舉。有埋伏又能如何?就憑何綉鳳手下那些貨色,還怕她吃了咱們。依我說也不必等到天黑,現在咱們就殺進城去,給何綉鳳那騷狐狸一點顏色瞧瞧。」想起何綉鳳昨夜當眾揭他的短處,心中兀自恨恨不已。
歐振岳驚道:「這便如何是好?李先生,你快拿個主意。」天賜嘆道:「事到如今,我還能有什麼好主意。只有一決生死,聽憑天意了。」伸手摸向腰間,那十來枝穿雲箭他一直捨不得使用,沉甸甸似乎帶給他無窮的力量。胸中雄心再起,暗道:「到那時我要試一試神弓神箭的威力。」
樹林中有人大叫道:「不好,中計了!快退!」這命令未免來得太晚了。百余名賊人死傷過半,僥倖未死者嚇得魂飛天外,不等命令傳下,早就轉身向回逃跑了。
庄牆上歡聲雷動。天賜又傳下命令,不再射向近處,只向樹林深處放箭,斷敵退路。眾庄丁士氣高昂,箭如飛蝗。此時聞香教徒眾扔下傷者,正連滾帶爬向樹林深處逃去。庄牆上飛來的利箭卻象生了眼睛,跟蹤而至,密集如雨,又有十數人中箭倒地。待逃到弓箭射程之外,檢視人手,十停已去了八停,五名香主有四名沒能回來。
只聽天賜大笑道:「何綉鳳,你高興得太早。李某還沒有死。」何綉鳳大驚失色。只見天賜依舊安然無恙,威風凜凜立於牆頭。話音中氣十足,不見半點受傷的樣子。錦雯姑娘轉悲為喜,臉上淚痕未乾,卻綻開了如花笑靨。叫道:「李大哥,你沒有受傷?」天賜笑道:「方老賊這一掌只能拍蚊子,我怎麼會受傷?」
轉念一想,純陽莊上有這樣一位高手,而方大逵事先毫無察覺,沒有提供任何消息,這姦細做得可謂窩囊之極。聞香教今天大敗而回,這個罪責誰來承擔?本來邱壇主很合適,無奈已經答應放過他,不能食言。現在只剩下這方大逵。那姓李的說的不錯,今天他能背叛蔡老鬼,來日就能背叛聞香教。與其留著一個禍胎,不如現在就把他料理了,也算一舉兩得。
呂道玄道:「這樣最好。歐賢弟,你留下來,與李先生一同守庄。」歐振岳笑道:「李先生,你可真會挑人,害得我一場好戲看不成了。」眾人放聲大笑。赫連彪笑聲最為宏亮,說道:「沒關係,回來我講給你聽。」
那幾人轉瞬間便奔到庄前,其中一人正是赫連彪。只見他一身衣衫破爛不堪,全是火燒后的痕迹。左肩右臂各有一塊巴掌大的血漬,顯然受傷不輕。更可笑的是一部大鬍子被燒得稀稀落落,一臉的黑灰。包頭巾不知掉到何處去了,髮髻披散下來,也被燒去了大半。他身後的幾人一個是矮金剛方大逵,一個是蔡元綜的大兒子蔡尚文。還有兩名黃衣人甚是面生,想必是武林盟的黃衣劍士。這幾人也同樣灰頭土臉,狼狽萬狀。只有方大逵衣著還算整齊。
庄牆上鴉雀無聲。大家目睹這精彩絕倫的一幕,無不感慨萬千,久久無語。蔡元綜臉色蒼白,兩眼無神,彷彿驟然蒼老了許多。一雙兒女攙扶著他,也同樣神色黯然。呂道玄又羞又愧。他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縱橫大江南北,何曾受過如此挫折。想到昨日誇下海口,不把聞香教放在眼中,將李先生的勸告當成耳旁風,結果大敗而歸。最後反要李先生解脫他的一場危難,這讓他無地自容。轉念一想,呂道玄不禁陡生疑念。這李先生究竟是什麼來歷?他身懷絕技,卻偏要在純陽庄做個西席先生,莫不是有什麼不規之圖?再看看女兒錦雯,拉著天賜的手臂問長問短,目光中的殷殷之意表露無遺。呂道玄不由得暗暗皺眉,心中暗打主意。
方大逵這一掌當然不是只能拍蚊子。天賜為何沒有受傷,庄牆上的人均大惑不解。這功夫卻沒心思細想,大家一擁而上將方大逵團團圍住,拔出刀劍,怒目相向。赫連彪叫罵道:「老雜種,原來是你在搗鬼。」掄起一對開山斧,狂砍亂劈。呂道玄曹國梁自恃身份,武林盟眾劍士沒有曹國梁的命令,都不出手。
歐振岳道:「李先生,你怎麼將護心鏡縛在後背上?應該放在前胸的。」天賜笑道:「衝鋒陷陣的勇士才把護心鏡放在前胸。我要提防有人暗算,所以要把它縛在背後。有了這玩意,那姦細便奈何我不得。」
天賜道:「晚生也沒什麼高見,只有一個笨辦法。如果大家肯聽,也許能不走漏消息。」大家問道:「什麼辦法?」天賜笑道:「只要大家在此飲酒,出發之前誰也不許擅自退席。我推測姦細就是在座諸位之一。不許退席他就無法通風報信了。」
天賜大喝一聲:「看箭!」兩枝穿雲箭脫弦飛出,快如閃電。大家均未能看清利箭的來路,那兩名大漢的咽喉同時被洞穿。箭勢不竭,又向前飛出數十步開外,射入泥土,直沒至尾。那兩具屍體摔倒在地,鋼刀從兩女肩頭滑過,驚險到了極點。蔡姑娘嚇得雙眼緊閉,尖聲大叫起來。錦雯姑娘卻圓睜一雙秀目,驚喜萬分,高聲叫道:「李大哥,好箭法!再來兩箭。」
歐振岳倒吸一口涼氣。滿天花雨藍俊卿和玉笛郎君韓玉郎名列江南八仙,武功絕不在呂道玄之下。算上鐵面無情曹國梁賽純陽呂道玄芙蓉妖仙何綉鳳,八仙中有五位到場,真是神仙大聚會。照理說這是江湖上難道一見的好戲,歐振岳卻沒有看戲的心情,問道:「老弟,聞香教雖有三名絕頂高手,咱們也有莊主曹大俠和司馬公子,足可以抵擋得住。為什麼敗得如此之慘?」
第二天午後,呂道玄招集大家飲酒議事,前廳主客齊集,天賜也應邀到場。方大逵似乎忘記了昨夜的不快,頻頻向天賜敬酒。大家也絕口不提姦細之事。酒過三巡,呂道玄當眾宣布,今夜要率同全庄高手前去偷襲聞香教巢穴,以報昨夜襲庄之仇。曹國梁司馬玉麒蔡元綜方大逵等人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一同前往助戰。赫連彪等人興高采烈,連聲叫好。憑現在的雄厚實力,今晚一戰必勝無疑。
錦雯姑娘見天賜不去,興緻大減。有心留下來陪他,卻又捨不得錯過這場熱鬧,左右為難。最終還是沒能擋得住誘惑,說道:「李大哥,可惜你不能一起去。否則咱們聯手,你施展那套威猛絕倫的劍法,一定殺得聞香教群醜哭爹喊娘。」司馬玉麒暗自不服,妒火中燒,心道:「他那兩招鬼畫符的劍法,只配屠狗割雞。談什麼威猛絕倫,虧你說得出口。」越想越不是滋味,臉色十分難看。
玉笛郎君韓玉郎道:「綉鳳,邱壇主身受重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看就算了吧!」聽他的語氣,兩人的關係非同尋常。滿天花雨藍俊卿細聲細氣道:「這姓李的小子倒會收買人心。師妹,邱壇主已經儘力了,咱們該找呂老鬼算帳。還有那個姓李的,我倒要見識見識他是何許人也。」
這時方大逵泄去了心腹大患,一身輕鬆,又回到大廳中,一進門就問道:「你們在商量什麼?怎麼都板著面孔?」蔡元綜道:「二弟,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李小哥剛才提醒大家,要提防聞香教乘虛偷襲。大家正商量此事。」
何綉鳳立刻換上一付笑臉,說道:「大師兄,你不知這邱金明有多無能。」將邱壇主昨夜攻庄受挫之事講了一遍。尚君義聽罷面沉似水,指著邱壇主的鼻子怒斥道:「混蛋,你真能給咱聞香教露臉。」嚇得邱壇主體似篩糠。又向何綉鳳道:「師妹,我把神火隊調上去,把純陽庄燒個稀巴爛,把呂老鬼燒成烤豬。」
等到天賜打開第二個包裹,歐振岳更為驚奇。那是兩塊不方不圓的鐵板,厚近寸許,微微彎成圓弧形。邊上有四個小小的圓孔,穿著絲帶。歐振岳問道:「李先生,這又是何物?」天賜道:「這是兩個特大號的護心鏡。我昨夜臨時想出來的。莊上的鐵匠手藝不賴,看上去還算合意。」褪下外衣,將鐵板緊緊縛在後背上,再將長衣罩在外面。伸伸手臂踢踢腿,並沒有什麼不便。
天賜在人群中尋找,陡然發現少了一人。忙問道:「赫連總管,小姐呢?」赫連彪臉色沉重,說道:「小姐讓聞香教擒去了。」天賜心涼半截,頓足道:「糟透了!這又是一個人質。」事到如今,埋怨也沒有用。天賜下令庄丁架起弓弩,準備迎敵。
邱壇主叫道:「尚護教,萬萬不可。莊上有連珠弩,威力太強,無法靠近。還有一個姓李的小子,箭法神奇,就象長了眼睛。廖壇主被他一箭射死,屬下也是讓他射傷的。」尚君義道:「姓李的小子?老子從來沒聽說過。」邱壇主道:「何令主見過他。就是那救走呂小狗,又拗斷屬下鉤頭之人。」
天賜一一查看這些布置,說道:「歐總管,你看憑咱們這些安排,聞香教能攻進來嗎?」歐振岳信心十足,說道:「這全是先生之功。有這些布置,本庄安如泰山。」見天賜依然愁眉不展,歐振岳頗為不解,問道:「先生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天賜嘆道:「我擔心的是莊主。聞香教高手如雲,不可輕侮。九江府距岳州近在咫尺,如果聞香教在一夜之間集齊人手,必然雙管齊下。一面派偏師攻庄,一面卻集中精銳,設下埋伏。純陽庄防備周全,料無大礙。而莊主過於自恃,輕敵冒進。一旦中伏,後果不堪設想。」
尚君義抬起金刀一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腳下立刻停止,再也不敢逞能。這把大環刀乃精鋼鑄成,尋常刀劍,碰上就斷,卻被來箭射穿。這一箭來勢奇疾,犀利無匹,縱有通天之技也萬萬抵擋不住。何綉鳳藍俊卿韓玉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均想:「此箭是何物所制,竟能洞穿金鐵。這姓李的有如此神弓神箭,若不儘早除去,實為本教心腹大患。」
歐振岳困惑不解,問道:「先生要這麼多燈籠做什麼?」天賜遙指庄外的樹林,說道:「你看這一片林木,很容易藏身。如果弄幾百盞燈籠掛上去,林內林外照得通明,聞香教便只能明攻,無法偷襲了。」歐振岳大喜,贊道:「好主意。我為什麼想不到?」立刻就叫來幾名庄丁,到庄內搜羅燈籠去了。
何綉鳳上下打量天賜,目光中笑意盈盈,嬌聲道:「你就是純陽庄的西席先生李渙然嗎?果然生得一表人才。不知道武功如何?」天賜道:「你如果敢動兩位姑娘一根毫髮,我武功如何,你馬上就會知道。」何綉鳳笑道:「看你急成這樣,真叫人心疼。這兩個小丫頭是你什麼人?讓你如此關心。」
兩名首領一死一傷,餘下的賊人勇氣大挫。如此神奇的箭術,誰敢上前送死。發一聲喊,一齊轉身逃走。僅僅逃走尚不要緊,可是賊人心慌意亂,忘了持藤牌遮擋箭雨,背後空門大露。庄牆上枝枝利箭如飛而至,又有數人背上中箭,伏地而亡。余者狂奔入林,不敢復出。
何綉鳳罵道:「好狡猾的呂老鬼。」正在這時,一個宏亮的聲音道:「呂老鬼如何狡猾?」只見大路上又馳來一行人。為首者是一個紅袍壯年人,虯髯若戟,面貌猙獰,正是雷火神尚君義。
又過了許久,樹林中探頭探腦鑽出了四五個人,邊走邊向庄牆上望來,顯然是對剛才那一幕心有餘悸。這幾個人走到護庄壕邊,抬起受傷的邱壇主就走,對遍地的傷者不加理會。天賜大怒,喝道:「站住!這些傷者你們就不管了嗎?」眾教徒大驚,立刻停住腳步,一動也不敢動。其中一人道:「你要幹什麼?」天賜道:「先抬走這些傷者,然後再抬這邱壇主。他傷得不重,還撐得住。否則一個也別想走。」
歐振岳注目天賜,默然無語。天賜道:「歐總管,你還有異議嗎?」歐振岳如夢初醒,感嘆道:「不,不!我怎麼會有異議。我只是自覺慚愧。我武功不及先生,智謀不及先生,胸襟氣度仁心俠骨更加不及先生。當真白活了這許多年歲。」
呂道玄冷笑道:「尚兄的如意算盤打得很精明。只可惜呂某天生一副硬骨頭,決不向威脅低頭。尚兄的好意,恕呂某不敢領教。」尚君義大笑道:「好!呂兄傲骨錚錚,尚某佩服。咱們退而求其次。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咱們聞香教與你純陽庄從此兩不相犯。」呂道玄心中微動。如果真能得到兩不相犯的許諾,條件倒可以考慮。問道:「什麼條件?」曹國梁聽呂道玄口風鬆動,暗自焦急。
死字一出口,方大逵驚得魂飛天外,叫道:「何令主,尚護教,你們不能過河拆橋。屬下冒死到純陽庄卧底,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屬下已經盡心竭力,這次失利罪不在屬下。」何綉鳳冷笑道:「你還要強辯。罪不在你,難道在我不成?你已經盡心竭力,為何本教傷損了許多弟兄?不殺你對不起這些弟兄。」聞香教眾教徒雖算不上正人君子,對方大逵見利忘義的無恥行徑也十分鄙視,均暗暗稱快。方大逵武功不弱,但自忖不是何綉鳳等人的對手,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氣,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哀叫道:「屬下罪該萬死,求令主開恩。」何綉鳳毫不動容,擠出一聲陰森的冷哼。尚君義心領神會,揮起鐵掌,重重擊在方大逵的天靈蓋上。方大逵頭骨碎裂,當即身死。
何綉鳳越想越覺有理,笑盈盈望著方大逵,說道:「方壇主,你今天的功勞不小啊!」方大逵受寵若驚,居然沒有悟出話中深意,諂笑道:「屬下不敢居功。這全是令主料敵如神,調度得法。」何綉鳳笑道:「你說本教今天出師不利,是因為我料敵如神,調度得法?」方大逵大驚失色,忙道:「令主,屬下不是這意思。屬下是,是……。」情急之下,一時想不到如何解釋。
何綉鳳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一個無名小輩放在心上,笑道:「傻小子,你不是在做夢吧?真是笑死人。你說你能射到我?你試試看。」天賜冷笑道:「最好不要試。我神箭一出,什麼雷火神玉笛郎君滿天花雨,還有你這芙蓉妖仙,一個也別想逃生。」何綉鳳小嘴一撇,說道:「胡吹大氣。本仙子決不會放這兩個小丫頭。」
這主意委實有些匪夷所思,歐振岳不禁啞然失笑,說道:「這倒是個絕妙的法子。」天賜道:「歐總管也戴上一個,有備無患。」歐振岳搖頭道:「戴上一塊鐵板,沉甸甸太不方便。」天賜道:「救命之物,還管什麼方便不方便。」歐振岳拗不過天賜,只得依言縛在背上。兩人相互敲打對方的後背,叮噹作響,不免相對大笑。
曹國梁心裏也在亂轉念頭。這李渙然若不能收歸己用,必當及早除去。讓他留在純陽庄,呂道玄如虎添翼,對武林盟未必是件好事。
見到他這付慘相,何綉鳳氣就不打一處來,問道:「你帶來的人呢?廖壇主呢?」邱壇主凄然道:「令主,屬下罪該萬死。弟兄們大半都已戰死。廖壇主也中箭身亡。」何綉鳳大怒,罵道:「你這蠢豬,昨天你是怎麼向我誇口的?呂道玄傾巢而出,純陽庄十分空虛。你帶了一百多弟兄,竟然連一座小小的莊子也攻不下。真是無能之極,留著還有何用?」
曹國梁道:「李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們想平息爭端,可他聞香教卻不會甘心。今夜乘他們人手未齊,是個難得的機會。此時不乘機取之,養虎成患,悔之晚矣!」呂道玄深以為然,說道:「曹兄說的不錯,好機會不能放過。聞香教欺人太甚,純陽庄決不能退縮。」
此時的形勢可謂千鈞一髮。尋常弓箭無力阻敵。威力強大,足以洞穿藤牌的連珠弩又剛剛射完,想要裝填已經來不及。如果讓這群如狼似虎的強賊闖進庄中,僅憑天賜歐振岳和這些庄丁,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
天賜向前一個踉蹌,若不是有箭垛擋住,幾乎就掉下庄牆。庄牆上的人全都驚呆了,心想這方大逵莫不是發瘋了,怎麼打起自家人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歐振岳。他大叫道:「姦細!原來你就是姦細!」縱身撲上去,揮爪猛擊。方大逵只得放棄對天賜再下毒手的打算,回身迎戰。
何綉鳳心中盤算,能讓後背硬得象鐵板,這是什麼功夫?是金鐘罩還是鐵布衫?這兩種功夫練下來,外表都有明顯的特徵。金鐘罩練后毛髮脫落,滿面油光。鐵布衫練后皮膚粗黑,聲音沙啞。看上去都不太象。難道他練成了佛門神功金剛不壞身?他小小年紀,似乎也不可能。何綉鳳百思不得其解。疑惑之餘,不免對天賜大起戒心,不敢再稍存輕視之念。
就在他們交談之時,又有許多人退進庄內。均是一些身著藍衣黃衣的佩劍漢子,還有神刀叟蔡元綜。斷後的呂道玄三人邊打邊走,也退到了庄門外。他們後面有三人緊追不捨。呂道玄的對手仍然是老冤家何綉鳳。呂道玄的狼狽相比赫連彪也強不了多少。手持一把精鋼劍,奮力抵擋何綉鳳的攻勢。可是他身受火傷,功力大打折扣,已經落在下風。曹國梁與司馬玉麒情形也不太妙。曹國梁的對手是一個矮胖子。年紀已經一大把,卻生了一張娃娃臉,白嫩嫩不見半根鬍鬚。身著一襲色彩斑斕的寬袍,古怪滑稽。司馬玉麒的對手是一個俊逸的中年人。手擎一根碧玉短笛,白衫飄飄,瀟洒不群。不問可知,這兩人一定是滿天花雨藍俊卿與玉笛郎君韓玉郎。
方大逵忽然眉頭一皺,說道:「你們一說出恭,我倒真有點內急了。諸位,失陪失陪!」說話間捧著小腹,佝僂著腰,一路小跑出門去了。赫連彪一本正經道:「這位方老兄昨夜內急,就發現了聞香教前來偷襲。這次內急不知又有什麼名堂?」歐振岳笑道:「也許能湊巧找到那姦細。」赫連彪笑道:「果真如此,我倒要交他這個朋友。不論遇到什麼難題,出恭一次就能解決。」大家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何綉鳳目光陰沉,注視著天賜,說道:「姓李的,我給你一句忠告。今天的過節不會就此了結,聞香教還會再來。到那時純陽庄玉石俱焚,你也難以倖免。神弓神箭不足為憑。」說罷轉身欲走。天賜道:「且慢!臨去之前,李某也有一句忠告。」何綉鳳停住腳步,說道:「有話就快講,本仙子不耐久候。」天賜道:「矮金剛方大逵天性涼薄,見利忘義。今天他能背叛蔡門主,來日一樣也能背叛何仙子。人的慾望是無法滿足的,聞香教的功名利祿子女玉帛也不足為憑。」
方大逵似乎也等得有些不耐煩,走到天賜身後,說道:「李先生,別聽她胡言亂言。快讓她放了呂小姐和蔡家侄女,趕他們走路。」天賜暗道:「這還用你說。」正待答話。倏地方大逵舉起右掌,猛擊在天賜後背上,大叫道:「你死吧!」
何綉鳳啐了一口,佯嗔道:「李兄弟,姐姐可是與你說正經事。」天賜道:「李某說的也是正經事。我本是讀書人,尊的是儒家鼻祖,有何不對?我們讀書人不自恃武功,也不施陰謀詭計。只憑一身浩然正氣,便足以行走天下。這門學問龍虎天師他懂嗎?」何綉鳳道:「你以神兵利器相威脅,難道也是出於孔聖人的傳授?」天賜道:「仙子不要強詞奪理。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也是先人的教誨。我請仙子為呂姑娘解開穴道,仙子何故拖延。莫不是以為李某神箭不利嗎?」
沙沙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大家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緊握弓臂,手心汗水涔涔。轉瞬間一群持刀的黑衣大漢狂風般衝出了樹林,齊聲吶喊,向庄邊殺來。歐振岳大叫道:「好傢夥,又來送死。放箭!」命令傳下,八抬連珠弩,幾十張硬弓一齊發射,剛才的一幕慘劇再次上演。利箭破空之聲夾雜著中箭后的慘呼之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眾賊人接連中箭倒地,卻又前仆後繼,悍不畏死,狀如瘋狂。
歐振岳驚道:「你說什麼?雷火神這老魔頭也來了?」天賜插言道:「雷火神是何許人?很難對付嗎?」歐振岳道:「雷火神名列江南九怪,當然不易對付。九怪與八仙齊名,武功雖然略有不及,但每人都有一身鬼門道,比八仙更為難纏。雷火神善於使用火器,震天雷噴火筒堪稱武林一絕。」
歐振岳道:「李先生,補他一箭。」天賜倒持鐵弓,遠望庄下,怔怔出神,不言不語。歐振岳奇道:「李先生,你怎麼了?」天賜長嘆一聲,說道:「饒了他吧!」望著庄外枕藉的屍體,遍地殷紅的鮮血,其中受傷未死者仍在呻吟哭號,其狀慘不忍睹。天賜如萬箭攢心,說不出的難受。說道:「歐總管,這些傷者也都放了吧!叫弟兄們不要再放箭,讓聞香教將他們抬回去救治。」
方大逵問道:「莊主可知聞香教落腳之處?」呂道玄道:「據小女說,他們落腳在城裡王員外府中。」天賜道:「昨夜出了事,只怕他們已經搬走了。」呂道玄道:「我已經派人探聽過,他們還沒有走。」歐振岳道:「他們心有不甘,正在重新調集人手,準備大舉來犯。」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這位大少爺是真有此意還是說說而已。青天白日進城鬧事,驚動官府,駭人聽聞,豈不是犯了武林大忌。曹國梁也有幾分不喜,斜睨了他一眼,說道:「此事確要慎重。咱們雖不懼怕什麼埋伏不埋伏,可是如果讓他們預先得知風聲,溜之乎也,豈不掃興透了。李先生,請問你有何高見?」曹國梁心中自有盤算。今夜如果撲空,挑起爭端,拉攏呂道玄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諸東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