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卷七

第一章

卷七

第一章

阿多奈神花將觀瀾石殿完全覆蓋住,獨木成林,盤根錯節的根莖在湖畔糾纏,林中洋溢著充沛的生命氣息。
「叫他們停下來。」素鳴衍眉頭一揚,將腰間系著的長擊刀橫到胸前,紫狻也感覺到四名武士身上的危險氣息,猛烈的發出一聲咆哮,驚天動地;頸間的紫毛像針一樣豎起,獸嘴張開,噴出一道紫色的光柱,化出一道電光擊向當前的一名武士,轉瞬又閃出兩道強光,連續擊中後面的兩名武士。
阿黛氣勢受挫頹然闔上車門,退到素鳴衍的身邊,為自己的失儀辨解道:「殿下哪裡找來的一位美人,卻像軍中的大將軍,眼睛倒是極美,眼神卻讓人不好受……」
上唐為羽嘉東面的門戶,素鳴衍既然最終要脫離摩揭氏,就不得不從現在起開始加強上唐方面的軍備,將以納吉悟言為首的三百名侍衛營武士補充到上唐鎮守府,但是要考慮到休屠方面的情緒,最終將上唐鎮守府編製最大的一個戟士營裁撤,在上唐僅保持兩千精銳之師,包括八百名精銳戟士、五百名精銳射手、四百名精銳劍士、四百名甲騎。在羽嘉只能走精兵簡政之路,裁撤下來的兵員不僅可以節約大量的開支,還可以補充地方的勞力。
素鳴衍側頭看了一眼,厄喀德已將精緻小巧的頭顱縮回車廂,笑道:「此行的戰利品。」
厄喀德沒有被禁足,但是她猜測素鳴衍在她身上施下類似靈魂追蹤的術法,平時絕少離開素鳴衍給她準備的銅車,不過她對素鳴衍每日所做的事情卻是相當清楚。
夜色染藍流水,遠處的號角聲悠揚傳來,音色悄然溶入淺夜,號角的音響與其他任何一種音響都略有不同,彷彿一條泛青色的薄冰浮在水邊的藻間,當號角聲瀰漫過河水,東岸的金毛獨角羚都一齊向號角聲響起的地方昂起頭顱,剎那間靜止不動,彷彿千年的雕像一般。
千賀長琴笑而不答:「你試著闖一闖?」
「當年驅逐瀆神之民的可是教廷啊!」素鳴衍輕笑起來,「貝迦人原來是忌諱教廷的力量,是啊,摩訶正教雄立中陸將有五百年,誰曉得五靈之塔里藏著多少名天階術士?不單你們貝迦人,連奔雷原的羲人也不敢輕下賀蘭山呢。」
為了加強東部的戰力,千賀武士營分成左右兩營,左營戰力稍弱,由四名血契武士統領四百名千賀武士留守千賀湖谷,兼顧上唐、望野方面的防禦。四百名四階以上的千賀武士、八名血契武士組成戰力強大的右營,五張射影弓、八十張烈炎魔弓、上百張精金巨弓讓右營的戰力惟有用恐怖來形容。至少南面的易氏、西面的摩揭氏還沒有能有效克制右營的兵種。
初秋時節,是燕雲荒原里惟一的雨季,作為燕雲雨水量最豐沛的燕語高地,河流、湖泊星羅棋布,也有相當多的水流入楚布河下游的河段。許多部族都會趁這個季節,遷到楚布河東岸的低嶺地域遊獵。
厄喀德回想所有關於羽嘉郡的軍事報告,在檀那明河就藩羽嘉之前,羽嘉郡邊防軍司所轄兵馬不足萬人,其中戟士營、射手營佔了大半,包括精銳劍士、甲騎在內的精銳武士在軍中所佔的比例極少,由於羽嘉地處邊陲,境內的灰袍術士人數也不多。然而厄喀德親眼所見,羽嘉郡的兵力沒有太大的上升,雖然新建了三座城池,但是總兵力仍不超過一萬五千人,但是戰力卻不能同日而語。包括左營、右營、侍衛營以及上唐鎮守府、羽嘉鎮守府所轄的十二營共一萬三千余將士,都是精銳戟士、精銳射手以上的精銳戰力,包括精銳千賀武士、精銳劍士、侍衛甲騎在內的高級武士在軍中所佔的比例甚高。一路行來,部族中五階、六階的高級武士也比比皆是,何況在羽嘉城,厄喀德看到街上聚集著許多烏袍術士,青嵐其他地方也只有東部最繁華的城鎮才可能聚集這麼多的術士,厄喀德還注意到這裏的烏袍術士與青嵐別處的烏袍術士有些不同,他們在傳統的術士袍下擺加了一道紫色的滾邊,言語之間並沒有嚴格的忌諱,讓厄喀德感到相當奇怪的,在羽嘉城以及在燕語高原很少看到高級的烏袍術士,就算在檀那明河的身邊,也沒有一個站在地階巔峰的術士。
阿黛懷裡抱幼兒與采兒走在素鳴衍的左側,她也看見銅車中的厄喀德,這是素鳴衍專乘的戰車,阿黛拿手指輕輕頂了素鳴衍一下,問道:「車中是誰?」
素鳴衍奇怪得緊,退了回來,看岐伯先行。
素鳴衍在觀瀾殿靜坐了三天,短時間里無法窺透阿多奈神花異變的原因,也不曉得蜇龍弓體內的龍魂為何會有騷動,只是沒有時間留下來繼續探索其中的秘密,既然阿多奈神花彷彿活過來似的阻止其他人進入觀瀾殿,扶桑島的天階武士也要命殞觀瀾殿外,如此一來,只要不將星辰秘典拿出觀瀾殿,就不怕外人覬覦。
素鳴衍不清楚貝迦人的真正實力,貝迦人攻破河曲,而不佔領河曲,說明貝迦人對燕雲沒有領土上的野心,所以貝迦人還不是素鳴衍所迫切要考慮的敵對勢力。但是事情總有變化的過程,一旦羲族的勢力在己族的繼承之戰中損失慘重,對貝迦人不再有足夠的震懾力,貝迦人會不會考慮進入北燕雲?北燕雲屬於翳雲河上游流域的邊緣地區,分佈著大片的乾旱性草原,也生存著一些遊牧部族,河曲郡目前的軍事力量也阻止不了貝迦人再度從驅逐之路入侵。
素鳴衍沒有羽嘉城多作停留,便沿楚布河谷進入燕語高地。燕雲五萬戶部眾絕大多數都遷徙到燕語高地。素鳴衍這次歸來,帝君賞賜甚厚,又從檀那耿明那裡敲詐來許多寶貝,他要借這次機會,挑選一批最神駿的騎獸、最精良的戰甲、最鋒利的兵刃賞賜給部族的武士,也接受部族武士的效忠。
岐伯手抓住一根橫枝,提勁往邊上撥,橫枝卻傳來反震之力,心裏奇怪,漸漸加重手裡的勁道,反震之力卻也漸漸增強,淡青色的光華也越來越明亮。
「戰利品?」阿黛將幼兒塞給身後的女侍,「我倒要看看殿下帶回來什麼戰利品?」語氣里藏著許多不悅,轉身拉住采兒,「殿下念我們在羽嘉想他辛苦,帶來戰利品給我們呢。」不顧素鳴衍尷尬的神色,走向銅車。以她的性格本要將銅車裡藏著的佳人拉下車來,好好質問殿下在外是如何的逍遙快樂,如何的不顧她們遠在羽嘉的思念與牽挂,打開車門,看見端坐在銅車之中的厄喀德,手停在車門上,愣在那裡。
自從素鳴衍將傳自羲族衍息之術抄錄給千賀長琴,千賀長琴就進入觀瀾石殿閉關修行,直至素鳴衍此次歸來,已經有兩年半的時間,千賀長琴再度站到素鳴衍的面前時,腋下青黑色的羽翼聳在肩后,沒有斂入身體,相比以往玄鐵一般的堅硬,此時的羽翼更予人血肉之感,但素鳴衍知道千賀長琴的修行終於往前跨越了一大步,在他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流露的凝重氣勢,表明他對領域的奧妙有所領悟。
采兒迎上厄喀德的目光,似乎陡然迎上一陣刺骨的寒風,心猛的縮了一下,禁不住退了一步,「啊」的一聲,捂住潮潤的紅唇,不可思議的回頭看素鳴衍,車裡的美人怎麼像刺寒的堅冰一樣。
阿黛容顏依舊治媚,正值華茂之年,豐腴的臉頰透出誘人的光澤,一雙美眸顧盼間具有絕佳的成熟風味;采兒總稍帶著羞澀的神情,她身上這種永不消退的少女純真,最讓素鳴衍迷戀;青菱穿著女官儀服,神色端莊,站在女侍、內吏的前列,顧盼間流露的思念之情尤讓人心動,此時的青菱,完全將天然魅惑之力發揮出來,耀眼的榮光,幾乎要灼盲每一個歸鄉將士的眼睛。
「役獸術?」青菱好奇的問道,「這就是役獸術發出來的魔音啊!」轉瞬間又笑了起來,「青葉他們要白忙一場,真是太好了。」
「殿下有沒有覺得阿多奈神花與往常有何不同?」
「我族可不擅長術法,」千賀長琴謙卑的行了一禮,說道,「因為殿下是這裏真正的主人啊,所以才不會受阻;岐伯也是沒有敵意,才沒受到星辰法陣的反擊。一個月前,易氏調動大軍圍定軍堡,我親自率武士營前去增援,想不到扶桑島派人趁我離開之際,暗闖千賀湖谷,欲從觀瀾殿盜出星辰秘典。他們沒想到亘白星次的秘典已經與觀瀾殿、與湖畔的阿多奈神花溶為一體,整座叢林因為某種機緣成為一座封閉的星辰法陣,留守湖谷的族眾雖然沒能將來人截下,我推想三人中的一位會因法陣的反制而死,扶桑島又少了一名聖者。」
顧不上夏日炎炎,素鳴衍與阿黛、青菱、采兒等人便在侍衛營的護衛下,前往羽嘉城。心想扶桑島受到一次教訓,就不會再輕易強闖千賀湖谷,何況左營的千賀武士駐守千賀湖谷,千賀長琴就沒有必要留下坐鎮,也到素鳴衍的身邊隨侍。
素鳴衍皺著眉頭,取出蜇龍弓,發現蜇龍弓內藏的龍魂彷彿沸騰了一般,蜇龍弓劇烈的震動起來,龍吟聲越發洪亮,穿天震地,無數旋風憑空生出,吹得湖谷里葉飛枝斷,小紫狻如臨大敵一般,紫色的鬃毛像鋼針一樣豎起,盯著素鳴衍手中的蜇龍弓,忍住沒吼出聲來。
「即便閣下也有不忍心傷害的對象吧?」厄喀德聲音淡漠,美麗的眸子看向別處。
青菱呶著嘴,她本想借這個機會求殿下針對金毛獨角獸頒一道禁狩令。
素鳴衍感覺到那是比人類更強大、更高傲的靈魂,卻沒注意到周圍的人漸漸受不了龍吟的震鳴,除了千賀長琴、尤溪、岐伯之外,其他人都已經退了外圍。
素鳴衍微微一笑,此地人多嘴雜,也不多加解釋。納吉若蘭也好奇的望向銅車,不曉得剛才瞥見的美人有何不同之處?素鳴衍在她心中的印象早不是當的初貪淫獵艷之徒,若論容顏艷美,少有人能及青菱,車中美人美則美矣,比起青菱,還是少了一層天然魅惑之美。
「殿下先退出來,讓岐伯先行。」
聽千賀長琴這麼說,素鳴衍越發的奇怪,不過扶桑島的天階高手又少了一名,總歸是件好事。
馬隊出現在東岸的廢堤上,風馬獸的銀角在漸深的暮色里熠熠生輝,武士牽著風馬獸渡過淺水,盧青葉將身上的弓箭解下來,小步跑了過來,邊走邊大聲抱怨:「眼看合圍就要完成,獨角獸聽到號角聲,從缺口處跑了一乾二淨……」作為知道厄喀德身份的幾名高級將領之一,盧青葉內心並沒有太多的抱怨,尊敬強者本就是黑礫原的傳統,給素鳴衍行過禮,朝青菱擠擠眼睛,示意他也是有意放過美麗的獨角獸。
「不用試了,以天階下位的實力根本無法闖進去。」千賀長琴在後面說道。
足以將堅硬的山岩擊成齏粉的紫色閃電只將四名武士阻了一阻,攻擊力最強的第一道閃電只讓為首的那名武士打了踉蹌,看不出他有受到傷害的跡象。
素鳴衍望著馬隊方向,問道:「有幾名陌生人隨你們回來?」
「沒有啊,」素鳴衍一步踏入林中,回頭看向千賀長琴,「阿多奈神花與往常有何不同?」
千賀長琴既怕像上次那樣將千賀湖谷搞得面目全非,又怕驚騷了殿下,看情形,殿下似乎絲毫不受龍吟的影響。
采兒讓阿黛拉著,為難的回頭看素鳴衍,心想殿下在外面耐不住寂寞,新寵了一位美人,身為侍妾不應有抱怨。見阿黛的手停在車門上,好奇的也往裡看了一眼,為車內佳人的氣勢所懾,相比她冷凝沉靜的氣勢,絕美無暇的面容倒不讓人驚訝了。
素鳴衍也不曉得是助龍魂掙扎蜇龍弓的束縛,還是加強蜇龍弓上的禁制之力,將龍魂的騷動壓制下去。蜇龍弓之所以為神器,乃是可以驅使被禁制在弓體內的龍魂為己所用,故而使得蜇龍弓具有種種奇迹般的妙用,但是龍魂似乎也是受到阿多奈神花的影響才生出異變,將龍魂釋出,或許能更深一步的搞清阿多奈神花的秘密。
「青嵐不過是竊居帝國的領土,帝國自然是將青嵐人驅逐出去為最終目標……」
正當素鳴衍擔心是龍魂先衝破禁制,還是蜇龍弓先禁住而破裂,兩三步外的阿多奈神花放出突然耀眼刺眼的光華,就那麼一瞬的時間,當阿多奈神花恢復常態,蜇龍弓內的龍魂竟然也恢復平常,再也窺不見一絲動靜。
厄喀德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素鳴衍的話刺到她的痛處,她轉身定睛看著素鳴衍:「帝國的軍隊沒有潰敗,一切都是閣下在欺瞞我。」
素鳴衍奇怪的問:「為何我能進去,難道叢林中藏著法陣受你的控制?」語氣倒沒有責怪的意思。
素鳴衍將內心的擔憂藏在深處,細觀厄喀德的神色,來推測貝迦人對燕雲荒原的決策,某種程度上,素鳴衍更希望摩揭氏能成功的將勢力滲透到河曲郡去,也只得摩揭氏這樣強勢的家族才能抵擋貝迦人的再次入侵。
千賀長琴說道:「暗月星辰之神睜開混亂之眸的那一天,我在觀瀾殿中修行,讓護殿武士都退了出去,我偶爾動了心念,將星相圖取出來研究。平日,要注入魂力才能驅動星相圖中的星辰法陣,那一日卻自行運轉,天穹星光耀眼如晝,阿多奈神花也放出熠熠光華,這樣的情形持續了一夜,次日,護殿武士再也無法走進觀瀾殿,湖谷之中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無法走進觀瀾殿,究竟發生什麼,我也不甚清楚,我猜想殿下或許不會受阻於林外……」千賀長琴正說著話,從後面追上來的紫狻漫不經心的將頭探進阿多奈神花的葉叢之中,銜嘴咬下一串青色的藤葉,嚼了嚼,大概覺得極苦,又吐了出來,擰過頭,對素鳴衍、千賀長琴、尤溪站在林子外面感到不解。
諸女中,惟有青菱知道厄喀德真正的身份,每次都異常好奇的凝視著厄喀德,實在想像不出她纖細柔弱的身體如何擁有比尤溪、岐伯還強橫數倍的力量,天榜人物列來是被稱為最接近神祗的人。
其實早在數年前,蜇龍弓就發生過一次異常,那是素鳴衍在千賀湖畔初次入寂領悟到阿多奈神域的力量,蜇龍弓內藏的龍魂也出現過騷動,只是素鳴衍當時正入寂,沒有親手接觸蜇龍弓。
青羽鷲是人類成功馴養的猛禽之一,由於伺養一隻戰鷲的費用相當昂貴,以致各國的鷲騎規模都十分有限,卻是樓迦羅海盜在新月海域崛起之後,讓各國認識爭奪空中戰場的重要性,才在臨海地區增加鷲騎的編製,三十多年來,才初具規模。素鳴衍加敲帶詐,返回羽嘉時,帶回來數百對青羽幼鷲,也借這次機會,分到各個部族。千人規模的部族可以分到兩三對青羽幼鷲,在此之前,曾由盧氏、納吉氏教導武技的少年也都回到部族之中,這樣一來,青羽幼鷲就可以與部族中的武士一起成長,不消幾年的時間就能培養出優秀的戰鷲與羽鷲騎士,羽鷲繁殖的空間也大。與之同時,素鳴衍也將帝君賞賜的雲吞獸、銀角風馬獸分給部族飼養。
素鳴衍大喝道:「護青菱她們離開。」拔出長擊刀,朝四名武士怒衝過去,貫注檀那逆鱗勁的長擊刀化成一道金色的電光。侍衛營的武士正從兩側圍來,素鳴衍必須為青菱、厄喀德的安危贏得一瞬的時間,紫色也化作一道紫光緊隨素鳴衍撲出。那四名武士見素鳴衍主動撲來,便站在原處,將手中的刺矛丟掉,在一陣清脆的暴響中,四名武士的身體暴長,將他們身上的鎧甲掙破,變成人身蛇尾的巨形武士。
那四名武士看見素鳴衍、盧青葉看向他們,朝這邊笑了笑,將解下的馬鞍放到草地上,就大步朝這裏走來。
厄喀德淡漠的看著素鳴衍,說道:「帝國軍隊南征,似乎輕視了閣下,才使得南征的途中生出這些波折來。」
想起格圖南城慘烈的一幕,厄喀德的臉色有些蒼白,天階武士雖然有著更強悍的身體,但是單純以傷害力計算,還遠遠不及天階術士,摩訶正教雄立中陸數百年,雖然說現在正走入暮途,這隻是因為陳舊迂腐的教條受到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的抵觸,特別隨著青嵐地方勢力的崛起,令教廷對青嵐朝政的影響力也降到最弱,但是並不意味著教廷絕對實力的倒退。單以絕對武力比,教廷仍擁有可以震懾羲族等強勢種族的力量,只是在五靈之塔修行的苦修們不會輕易為外界的事務干擾罷了。也就是說,就算貝迦人攻佔青嵐所有的疆土,卻未必有把握最終攻克帝都,畢竟帝都北面的鹿野苑才是教廷的中樞所在。
當素鳴衍依樣將檀淵逆鱗勁注入弓體,執弓臂的手臂被一層金光漫過,生出無限的氣力,「龍力術」依舊管用,僅僅是弓體內的龍魂安靜下來了。
素鳴衍眉頭微微皺著,喃喃自語:「他們身上的鎧甲未免太舊了……」確實這幾名武士身上的鎧甲給人十分陳舊的感覺,彷彿在某處放置了數百年的時間,要不是鎧甲的材料十分高級,數百年的時間就足以讓一套鎧甲變成一堆塵土。
青菱詫異的轉過頭,在淡淡的暮色里,厄喀德纖細卓約的身姿倒映在流彤一般的晚霞之中,她手裡拿著一隻行軍用的號角,她專註的注視著獸群消失的方向,美麗而神秘。
「你是蠱惑我的部眾,還是從細枝末節看出什麼?」素鳴衍笑道,「不論如何,你被囚禁的命運終究改變不了。」
精減后的侍衛營都是四階以上的精銳武士,不僅有一開始就追隨素鳴衍的侍衛武士,有出自納葉家的武士、黑礫原的瀆神之民,也有從戈耳難民中招募的武勇,更有銀城郡的囚徒死士,不管他們出身的差異,他們現在只被要求向郡王府效忠。
羽嘉郡教禁松馳,誰也覺得尤溪的話里有犯禁的問題,都笑了起來。素鳴衍想起暗月星現的那一夜,小尾也發生異化,兩者最可能牽連就是阿多奈神花,不曉得燕雲中山的紫狻獸是不是也在那一夜有所異常。
素鳴衍笑了笑,轉身向厄喀德走去,倒沒有想到她還能如常施用役獸術,一名武士惶惶不安的站在她的旁邊,想必厄喀德手裡的號角是他提供的。素鳴衍揮了揮手,讓武士拿著號角退下去,不解的看著厄喀德的眼睛:「你為何暴露自己還能施展役獸術的事實?」
巫慕丹隨巫氏進入望野城,名義上的職銜屢有提升,但是卻無手掌實權的機會,此時不過跟葉明琛守人去城中的郡王府,郡王府留守的上百名侍衛卻是只聽從一名卒長的命令。巫慕丹哪裡想得到素鳴衍與巫彌生之間的微妙關係,素鳴衍終不會重用巫氏子弟,巫慕丹被冷落的命運自然無法更改。
稍頃,號角最後的餘韻融入淡淡的夕陽,獸們都隨即轉身,朝東邊的群山奔行,蹄音就像楚布河水激起的白沫,在魔咒一般的號角聲中,漸行漸杳。
「說起輕視,我看我們對貝迦的情況更陌生一些,即便是這次入侵,貝迦也沒有傾盡全力啊,難怕貝迦人的生性就是掠奪加破壞嗎?」
厄喀德沒有複原,又身受禁制,但是身上的殺伐之息、統領百萬雄兵的沉凝氣勢卻絲毫不弱,阿黛、采兒怎能跟她的銳利眼神對視?
上唐鎮守府,藏金為鎮守將軍,納吉悟言為副,素鳴衍將雷澤調往羽嘉城給白朮當助手。納吉涅騎正式代替巫彌生出任望野鎮守府鎮守將軍,素鳴衍從侍衛營抽調兩百精銳補充到望野鎮守府,並將雷澤調往望野,給納吉悟言當副手,除了加強望野鎮守府的戰力之外,也是為了加強對望野城的控制。
羽嘉郡在部族中蓄養武士、戰鷲的做法,令厄喀德驚嘆不已,羽嘉郡的軍事實力比貝迦帝國以往的評估要強大許多。在此之前,貝迦帝國也得到檀那明河與黑礫原的瀆神之民相互勾結的消息,只是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如此看來,不僅僅是相互勾結的問題,看來檀那明河已經完全得到瀆神之民的信任。
「他們四人啊,哦,」盧青葉回頭指著隊列左側的幾名武士,「路上遇到的,他們說錯過宿頭,我便領他們到營地來,還說有好東西要獻給殿下。」
這個決定委實難做,素鳴衍猶豫不決,只任憑兩股力量在蜇龍弓內左沖右撞,成年的龍獸是九階天獸,當年又是誰有能力將蜇龍弓禁制在弓體之內,又留下役使龍魂的秘法?或許是檀那琉,身為青嵐開國大帝的檀那琉號稱是自摩訶之後最接近神的男人,但是蜇龍弓究竟是什麼材料所造,竟能禁得住這兩股強橫力量的衝突衝撞?
「對我而言,取捨而已,不為小仁而害大義,」素鳴衍微微一笑,說道,「我想這些道理,是為全部眾之性命而致全軍潰敗的你所不懂的。這般美麗的荒獸說來誰也不忍心屠殺,但是部族的生存先於一切,何況到缺水的季節,這些美麗的荒獸也會為了有限的水源,毫不留情的將多餘的族類驅逐出獸群,獸群之間也會為了有限的水源進行血腥的爭奪。」
素鳴衍住在千賀湖谷,在享受相聚后激情的同時,還要處理大量的事務。帝國北方的局勢雖然穩定下來,但是帝國的局勢卻更加險惡。藉助這次機會,受蘇顏氏控制的武力都調出帝都,看上去帝室是從蘇顏氏的劫持中脫離出來,但是帝都沒有一家強有勢的勢力能夠決定帝國的走向,使得帝國表面的平靜下,掩藏著更大的危機。這一點,不單帝都的人清楚,就連敵國迦南也十分清楚,在帝國北方局勢穩定之後,迦南沒有裁撤大量的武備,相反的,在河丘地區更積極的進行著準備。
一旦貝迦人控制翳雲河的上游地區,進入北燕雲,羽嘉的處境就會越發的困難與危險。
素鳴衍踏進夜幕散發出微明光芒的阿多奈神花,紫狻用巨大的頭顱撥開茂密的枝葉,隨素鳴衍走出阿多奈神花綻開的叢林。素鳴衍推門走進觀瀾殿,將蜇龍弓隨手插到紫狻背後的弓囊中,紫狻卧在觀瀾前的崑崙荊下,四肢軟搭,似乎忘掉背後的蜇龍弓剛才出現的異動。
為了不過分的刺激摩揭伯岑、巫彌生,素鳴衍任巫慕丹為郡王府侍領,令他與王府典鑒葉明琛一起留守望野城的郡王府。以帝國體制來說,王府典鑒應是權勢最重的一位要員,然而葉明琛在望野城卻要受到望野守護府方鏡川、鎮守府納吉涅騎的限制。就他個人而言,似乎看不到六殿下在羽嘉郡有明朗的未來,並沒有積極的參与羽嘉郡的事務中去,卻也不會對羽嘉郡的事務橫加干涉,惟願明哲保身之道能讓自己脫離是是非非。
相比在上唐城、羽嘉城的忙碌,這段旅程可謂悠閑自得。納吉若蘭、阿黛、采兒、青菱等人相伴左右,素鳴衍要將厄喀德送到天都城羈押,自然也將她帶在身邊。
幾乎有一千頭之多,素鳴衍心裏計算著。一頭幼獸脫離獸群獨自來到水邊,輕盈的跳下東岸的廢堤,蹲在素鳴衍身邊的紫狻低沉的發出一聲吼叫,幼獸抬起頭顱,一對獸眼天空一般湛藍,藏著對貿然闖入它們領地的人與獸感到疑惑不解,一隻白色的角蹄踏在淺水裡,遠處的獸群已經感覺到危險,惶然聚集起來,數頭健壯的雄獸迅速向水邊奔來,站在東岸的廢堤上,示威性的發出吼叫。
納吉若蘭身為王妃無法迴避迎接的儀典,冷艷逼人的她絕美無暇的臉微微頷著,眼眸里沒有多餘的感情,掃過車隊,以王妃應有的規儀,含蓄內斂的走到素鳴衍的身邊,看見厄喀德露出車窗的臉,只有那麼一瞬,厄喀德便將精緻小巧的頭顱縮回車中,但是絕美的容顏也足以讓同樣秀美的納吉若蘭微驚。
素鳴衍凝視著錯綜複雜的枝藤,淡淡的暮色輕籠四周的山巔,青色的藤葉耀出淡淡的輝光,予以充分生命力的感覺,彷彿青色的枝藤在眼前活了過來。素鳴衍正想入寂心湖之中觀看在阿多奈神花究竟發生什麼變異,插在紫狻背後弓囊中的蜇龍弓震動起來,發出龍吟聲。紫狻受驚的退出藤叢。
河水剛能覆蓋河床,白色的石頭濺起如雪一般的白沫,素鳴衍站在西岸的千年廢堤上,極目遠眺,在他的視野里,一群金毛獨角羚的荒獸正在安靜的棲息在初秋新生的草地上,它們無聲無息的吃著青草,有些屈膝跪在地上,陷入短暫的睡眠,但是頭還保持昂立警惕的姿勢,這是一種全身披滿金色長毛的荒獸,貼著頭顱向後生長的長顱角呈柔和的白色,角非常纖細,也非常的美麗。
岐伯也不曉得千賀長琴鬧什麼玄虛,舉步前往,剛要踏入阿多奈神花的範圍,纏繞的青藤耀出淡青色的光華,數十支枝椏迅速合攏,將岐伯身前的道路封住,岐伯詫異的回頭看千賀長琴,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在此之前,素鳴衍只曉得將檀淵逆鱗勁注入蜇龍弓體,就可以藉助強大的龍力,這次卻清晰的感應到蜇龍弓內藏的龍魂在沸騰,極欲掙脫蜇龍弓的束縛。
「看來小尾也不受限制。」尤溪輕笑著說,「阿多奈大神是最古老的神祗之一,他的心思豈是我們常人能明白了,或許殿下是阿多奈大神在中陸的選民也說不定。」
青菱輕撫小紫狻的頸毛,讓它安靜一些,不要將獸群驚走。金毛獨角羚是南燕雲最美麗的荒獸之一,純正的金色,潔白如軟玉的顱角、角蹄,湛藍色的天空,草青色的大地,獸群風流雲散一般的在楚布河短暫的豐水期出在河濱的草地上。
素鳴衍對帝位沒有野心,但是知道一旦帝國因為帝位之爭陷入內亂,將是羽嘉選擇割據的最好時機,帝君檀那錫陵日益衰弱的身體還能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