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天子未必是天下之主
母后不光是要廢掉寡人，而且連繼位的人都已經選好，萬曆皇帝腦中電閃雷鳴一般，但此情此景，什麼話他也不敢說，說了也沒有任何的用處。
「請太後娘娘息怒！」
「回太後娘娘的話，孫海昨夜已被下獄，待聖諭定罪后處治。」
左右看看，不管是陪著自己來的宦官，還是跟隨的帶刀舍人，儘管是熟悉面孔，但卻沒有一個放心的人，趙金亮在養傷，這是他唯一可以託付事情的貼心人，至於那傷的原因，不說也罷。
「萬歲爺，既然是太後娘娘相召，還是過去吧。」
慈寧宮萬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從轎子上走下來的時候，一切禮儀都是如常，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可萬曆心中卻非常不安。
馮保是內廷領袖，二十四衙門的總領，而張鯨是御馬監的掌印，控制著大內唯一的軍隊御馬監禁軍，這些人都是太后的體已親信，真要做什麼，自己沒有一點的反抗之力，萬曆皇帝腦中急轉，可怎麼想，也想不出什麼應對的策略。
沒有任何應對的策略，萬曆皇帝能做的就只有拚命磕頭，哭著說「孩兒錯了」。
張誠輕聲的回答說道，看到萬曆皇帝隱約帶著點恐懼的神色，忍不住上前用更低的聲音說道：
萬曆皇帝聽到這裏，忍不住抬頭申辯道：
「皇上不必操心，先帝的子嗣血脈也不光是皇上一人！」
「先帝把這大明江山社稷託付給皇上，是讓皇上
「母后，母后，這……這……」
李太后在那裡沉默著不出聲，馮保等人連續說了幾遍之後，李太后才冷然開口說道：
張鯨和周圍幾個女官看到這個場面心下也是惴惴，見到馮保這般，也都是跟著跪了下來，一起磕頭說道：
「太後娘娘是陛下的娘親，不會如何的。」
「叩見母后。」
「太後娘娘，萬歲已然知錯，太後娘娘萬金之體，萬歲也是萬金之體，不要氣壞了身子，傷及國本，還請太後娘娘息怒。」
「朕不是說身體不舒服了嗎？今日連朝會都沒有去，回母后那邊，朕不過去了！」
萬曆皇帝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回頭看看張誠，有些遲疑的問道：
「每日間在朝會上瞌睡不奈，心不在焉，數次提早散朝，這已經是荒廢政事，還說什麼並未耽擱一點，先帝辛苦經營的江山，難道你要敗壞掉他嗎？」
「罷了，罷了，今日哀家就去太廟，告祖宗社稷，不能因為一人之不德害得江山天下不靖……」
「皇上既然知道錯了，就回去反省幾天，想想自己為什麼錯了，想想自己今後該如何做，想通了過來和哀家說，時候不早，皇上回自己那邊吧！！」
萬曆皇帝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嚴重到這樣的地步，難道皇位會不
「張鯨，孫海可曾逮治。」
慈寧宮正殿中沉默了一會，慈聖太后李氏沉聲說道：
直到此刻，萬曆皇帝才發現，自己以為大婚之後，自己長大了，可自己還是個孩子，在太後面前，還是那個早晚請安，受著管教的孩子。
※※※
萬曆對慈聖太后這個親娘是從小就敬畏異常，看到這個場面心中已經膽怯了三分，再仔細一看，慈聖太后李氏身上穿著的居然是朝服。
屋中兩名太醫恭謹的退出去，趙金亮卻掙扎著起身，張誠擺擺手上前按住了趙金亮，溫和的說道：
聽到孫海被抓，萬曆皇帝立刻急了，抬起頭剛要說話，卻正好和慈聖太后李氏森冷的目光對上，卻不敢對視，急忙又是低下了頭。
結結巴巴的居然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太後去太廟告祖宗社稷，不能因一人不德害天下不靖，這話是在什麼場合能說，這話只有在廢立皇帝的時候才能說，李太后這句話，就是想要廢掉萬曆皇帝了。
這話說出，殿中馮保、張鯨，下面跪著的萬曆一起抬頭，兩位太監驚愕非常，萬曆皇帝則是臉色煞白，也不顧的什麼膽怯害怕，結巴著問道：
「怎麼能讓祖宗來看小的
萬曆皇帝一邊哭著謝恩，一邊被馮保親手攙扶了起來，腳步有些踉蹌的走出了宮門。
萬曆猶豫的起身，張誠走在他身前打開了御書房的門，門外有十幾名宦官滿臉恭謹的等待，其中一人正是慈寧宮的管事宦官，一見皇帝出門，齊齊跪下問安，那管事宦官起身撩起轎簾笑著說道：
「你是有功的人，身上又有傷，快躺在那裡歇著吧！」
談了兩句，張誠若有所思。
宮中一切都有禮制，嬪妃貴人們的衣衫也有朝服、禮服、常服等等說法，這朝服都是在莊重場合傳出，所講的都是公事。
「昨夜你一直在萬歲爺身邊，消息是怎麼傳到慈寧宮那邊的，不是說事情要先稟報咱家這邊嗎？」
萬曆皇帝此時表現的倒是頗為鎮定矜持，舉步上了軟轎，慈寧宮的宦官和跟出來的張誠交換了下眼色，彼此點點頭。
沒想到萬曆皇帝這般頂嘴，慈聖太后李氏立刻是暴怒起來，聲音也尖利了許多，萬曆直著身子看著前面，但最終還是頂不住壓力，頹然的低下頭，雙手扶地，慈聖太后李氏胸口起伏，看著跪在那裡的萬曆，厲聲說道：
「荒唐，荒唐，居然還有這般荒唐無稽的言語，皇上若是這般，哀家將來怎麼去面對先帝，怎麼去面對大明的列祖列宗。」
「孩兒多謝母后開恩，孩兒多謝母后開恩。」
「母后，寡人已經是成人，每日朝會，處理政務並未
趙金亮本就是咬牙忍著痛起身，被這麼一說又是躺了回去，張誠坐在火炕邊上的椅子上，笑著慰問了幾句，開口問道：
「不是小的傳出消息，當時也沒有可信的人，小的準備萬歲爺就寢之後再去告訴祖宗的……」
殿堂寬大華麗，萬曆皇帝走進，身後大門關上，向前一看，慈聖太后李氏正襟危坐在正中，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和御馬監太監張鯨垂手侍立在兩旁，此外就是慈寧宮中幾個頭面的女官。
「萬歲爺，慈聖太後娘娘說了，萬歲爺就算不舒服，也請去慈寧宮那邊養病。」
※※※
「請萬歲爺上轎吧，太後娘娘正等著萬歲爺呢！」
「哦？不是你？」
若按照往日的規矩，皇帝一跪，李太后那邊就說請起，不過走個形式，可今日萬曆皇帝跪下，李太后卻沒有說請起。
「張伴伴？」
「母后，母后，孩兒知錯了，孩兒知錯了，孩兒今後再也不敢了，母后，孩兒是大統所在，若是……若是……那豈不是要落到旁支遠房上。」
李太后的聲音很冷，跪在那裡的萬曆皇帝卻心中越來越怒，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誤，自家是天子，為什麼還要跪在這裏聽訓，昨夜的疲憊，今日的焦躁，層層疊加了起來，腦子開始發熱。
「萬歲見太后，請行跪拜問安之禮！」
馮保在萬曆皇帝眼中，一直是一個不苟言笑的
「母后，父皇臨朝的時候，內閣不也說讓父皇多生子嗣，繁興皇室，政務不必操心嗎，內閣有張先生在，內廷有馮大伴在，又有母后你掌舵抓總，寡人還要做什麼，孫海體恤聖意，為寡人分憂，那有什麼罪過，還請母后開恩，放了孫海……」
萬曆皇帝在御書房中焦躁的回答道，張誠心中嘆了口氣，又是向後退了一小步，沒過多少時候，外面就有人揚聲說道：
李太后淡淡的說道，這句話說出，萬曆皇帝身體一下子僵在了那裡，隆慶的兒子有兩人，一個是萬曆朱翊鈞，一個就是潞王朱翊鏐，在萬曆皇帝沒有子嗣的時候，按照法統血脈，潞王的確也有繼承的權力。
皇帝在那裡有些發愣，卻有悠長的聲音在宮中發出，萬曆一愣，這聲音卻是馮保的，抬眼一看，馮保的臉色也是嚴肅異常。萬曆皇帝從小是張居正做他的老師，但啟蒙和陪伴卻都是馮保。
萬曆皇帝走過，宦官、宮女紛紛跪下問安，有人高聲通傳，有人推開了慈寧宮的大門，萬曆皇帝走了進去。
躬身低頭的馮保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萬曆皇帝，看到小皇帝的額頭已經是磕的通紅，自己從小看大的萬曆這般，他心中頓時不忍，又瞥了眼坐在那裡的李太后，發現李太后也是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