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社稷為重
旨意中有「寡人聞之，震駭不已，大同邊鎮，可是大明天下」的言語，這是自萬曆元年以來，旨意中語氣最重的一次。
萬曆皇帝愣了愣，肅然拜了下去。
鄒義身在治安司，他所在的位置是情報交匯的點，了解自然很多，王通的判斷他也是點頭附和，王通開口又是說道：
馮保字斟句酌的說道，李太后開口淡然說道：
「請皇上進來，馮保你也留下，聽聽皇上怎麼講？」
侃侃而談，說完之後，萬曆皇帝居然跪在了地上，抬頭盯著慈聖太后李氏，邊上的錦繡和馮保都慌不迭的閃開，生怕失禮。
萬曆皇帝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傾，頭半低，做的是晚輩見長輩的姿態，說話倒是中氣十足，說出這句話之後，殿中明顯安靜了會，萬曆皇帝也不出聲，又過了會，李太后才緩聲說道：
「哀家也剛聽聞此事，不知道皇上準備如何處斷？」
「回太後娘娘的話，邊將和韃虜做鹽鐵生意之事，九邊除了薊鎮……現在或許宣府也可以刨出去，其他各處都是有的，太平時節，武人心思都在財貨上……」
「皇兒來見母后，就是為了大同邊鎮的那摺子來的。」
這話中有刺，萬曆皇帝卻神色不動，從椅子上站起，肅聲說道：
馮保眉頭微微皺起，又是躬身答道：
說到這裏，萬曆皇帝上前一步，聲音提高了兩分，朗聲說道：
「哀家知道這些，哀家問的是這殺害同
李太后瀏覽了一遍，隨手將摺子丟在了邊上，氣得連說了兩句，馮保卻沒有出聲，只是躬身站在一旁。
李太后臉色繃緊，看著萬曆皇帝堅定無比的表情，不知道何時，那面孔的稚氣已經消散無蹤，從這個面孔上李太后依稀看到了隆慶皇帝的影子，慈聖太后繃緊的神色，慢慢的緩和下來，柔聲說道：
「皇上說的沒錯，一家一戶比起大明社稷來，算不得什麼，雖然訂親可畢竟還沒成親，大不了給翊鏐那邊再選一個就是了！」
「二爺，三爺也記掛著主子。」
說完這句頓了頓，鄒義壓低了聲音說道：
三月下旬，萬曆皇帝下旨，聞地方密報，言大同鎮邊將勾結韃虜，殘害本鎮官兵，弊病叢生，特派兵部職方司郎中某為欽差，前往徹查。
「母后！？」
「荒唐！荒唐！！」
身在高位，很多事不必說出就能明白，世子夫人看到馮保的臉色，就知趣的告辭離開，人一走，馮保立刻將摺子遞給了李太后。
「太後娘娘若覺得不妥，奴婢這邊派人去詳查，還請太後娘娘說與萬歲爺，讓其留中不發，都察院的那個御史，奴婢也會派人去查問申斥……」
聽到太后如此
這個奏疏是有察院的一位監察御史上的奏摺，大家心中都是明白，一個小小的清流言官是沒有這個膽量動大同邊鎮這樣的龐然大物，何況裏面還有勛貴勇勝伯余家，這次上疏，十有八九是某位大佬授意。
「現在還摸不清對方的底細，卻任由對方這般動作，咱們也要做些什麼，最起碼要打亂賊人們的步驟，山西余家是咱們唯一明確的線索，這次既然有機會，就順著這個線索挖下去，看看能不能挖出更深的東西，朝廷去查，賊人們肯定會防備，他們的精力放在山西上就會多，放在其他處就會少！」
「既然是皇上安排人上奏的，那皇上安排人處置就是了，何必來知會哀家吶？」
大同邊將與山西商人勾結韃虜，販賣鹽鐵牟取暴利，並且私自殺害同僚，意圖不軌，邊鎮重地不可有失，請朝廷速速查辦。
御馬監監督太監的值房之中，林書祿似乎是剛剛醒來，神情有些恍惚，看著身前滿臉悲戚和關切的雙喜，搖頭輕聲說道：
「不瞞母后，這摺子就是皇兒安排人上奏的。」
「九邊之地乃是社稷屏障，一處亂則門戶大開，一處不穩則社稷不穩，牽扯到鎮守軍將更要萬般小心，即便謠言也應查個明白，若不是謠言，寵信不衰，還他個青白，但若不查，余家雖為作過大同總兵，但自余元剛始，到如今餘四強，在大同山西經營多年，
這天是三月十八，馮保送進摺子的時候，武清侯世子李文全的夫人，也就是李太后的嫂子，正在慈寧宮陪著李太后閑話家常。
王通明確的表明了意見，鄒義略一沉吟，雙手拍了下，開口說道：
萬曆皇帝走進殿中，受了錦繡和馮保的拜見，又給慈聖太后李氏見禮，起身後開口說道：
「馮保，你怎麼看？」
王通點點頭，太後娘娘維護潞王和社稷安危之間，會權衡到什麼程度，他這邊還真沒有太準確的判斷，也要做好承受怒火和處置的準備。
「自四年前起，咱們就一直和看不見的賊人斗，破了他們一次次財源，殺了不知道他們多少人，他們也該撐不住了，這次就要把他們的根子挖出來！」
「也該下狠手查了，萬歲爺的心思應該確定，來王兄弟這邊問問，求個萬全！」
「『或許』二字也能用來誣陷皇親國戚嗎？不該見的人，不可告人之事，倒是好大的罪名，這監察御史是不是看戲文評話太多了？」
「太後娘娘，奏摺上說或許是看到了不該見的人，撞破了什
「既然如此，皇上要如何處置，這奏摺哀家也看了，文字含糊不清，所述撲風捉影，也不知道有幾分可信之處。」
「母后，這摺子參劾的就是分守大同左衛的參將餘四強，餘四強是勇勝伯幼子，和翊鏐那邊有關係，此事說的雖然是邊鎮，可卻牽扯到天家，牽扯到皇兒和潞王那邊，所以要來知會母后。」
李太后沒有接這句話，只是對貼身伺候的女官說了句，在殿中伺候的宮女宦官都是退了下去，李太后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母后，凡是和潞王那邊有關的事，皇兒都是慎之又慎，怕被人離間了兄弟的關係，此事是馬棟先行呈報，他手中雖無十足的物證，卻有人證，所說之事雖說現在已經含糊不清，可各處公文卻有暗合之處，事關重大，皇兒不得不查。」
所有人都知道大同鎮要面臨著一次暴風雨，所有人都不敢說什麼，只能照辦，文人們對武人的任何事都不會有好感，何況既然下旨命徹查，內閣票擬、司禮監批紅，那就是太后、馮保、張居正和萬曆皇帝之間達成了統一的意見。
「錦繡，留你在，其他人都出去！」
看著鄒義臉色慎重的點點頭，王通冷聲說道：
馮保又是躬身領命，李太后開始神色頗為複雜，但很快就淡然下去，剛要開口，就聽到外面通報「陛下駕到～～～」，李太后神色更是平靜，只是開口說
萬曆皇帝又是叫了一句，李太后這句話語氣緩和，但意思卻未必是他想要的那重，不問明白，天知道還有什麼手尾，看到萬曆皇帝有些急切的又問了句，李太后卻微笑了下，隨即收了笑容，沉聲說道：
「既然皇上已經拿了主意，那就安排下面去做吧！」
說完荒唐，李太后安靜了下，又是拿起奏摺打開，越看神色越是慎重，默然半響沉聲說道：
李太后淡淡的「哦」了一聲，又緩聲問道：
※※※
林書祿沒有出聲，只是在那裡出神。
「王兄弟，張公公那邊也打了個招呼，這次查辦大同，雖說為了江山社稷，可也難保太后那邊動氣，到時候大家都要吃罪，怕是……怕是萬歲爺那邊都不得好，咱們也要有個準備。」
「鄒大哥，咱們認識到現在差不多五年了，這五年和三陽教和這摸不到的賊人一直在斗，從前每年不過出一次事情，可從去年年底開始到現在，出了多少事情，對方動作這麼頻繁，說明什麼，怕是要有大動作了。」
「剛才好睡，居然夢見咱家的兩個弟弟……」
沒想到萬曆皇帝如此開門見山的說話，李太后稍楞，隨即淡然道：
「馮保，只派人去查查這封奏摺是不是針對潞王，其他的不用做了，這奏摺本就是皇上那邊看，那邊處置的……」
司禮監接到了這個奏摺之後，立刻抄送兩份，一份送到萬曆皇帝手中，一份則由馮保直接帶到了慈寧宮，送呈太后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