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異殺機》目錄

第一章 屌絲的晨曲

第一章 屌絲的晨曲

我學了十年算算術,
我開始搖滾了……」
多少年了,總是有這樣那樣的聲響,忽然而來忽然而去地在王成耳邊竊竊。這種癥狀在王成很小的時候就出現了,但小時候,王成的需要接受的現實是父親多年患病,母親長年累月照顧患癌症的父親,於是,懂事的王成將自己的情況隱瞞下來,不願讓母親再為自己憂心。
一個女聲抱怨:「要死了,那客戶昨兒又發脾氣了……」
在逐漸平復了情緒后,王成到了目的地。順著穿梭的人流,王成走出了地鐵站,在地鐵出站口,那位華裔混血兒與他擦肩而過,兩人輕輕相撞,那混血兒渾身一震,稍稍停下了腳步,目視著王成搭上公共車,而後這位亞裔混血男走到公交站牌前,一邊審視著公交車站牌,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
音樂繼續響著,一縷寧靜的陽光穿透心靈,朝陽、晨光、薄霧、河流配合著柔和的旋律,在弦樂上跳動,在管樂間流淌,展示著婉轉的黎明,大自然美好的一天降臨人間……然後光開始變化了,淺淺的暗黑色變成鐵灰,緊接著,色彩繽紛起來,歡騰雀躍的光線熱情洋溢衝進屋子……
猛然間,一股力量將王成拉上水面。才浮上水面,王成立刻感覺世界正常了——天是正常的蔚藍,地……沒有地面,他腳下是蔚藍的大海。
這間小居室里擺了一張說不上單人床還是雙人床的床鋪;床尾就是一個座便器,坐便器旁是水龍頭及洗漱池。床的側面、距床兩步遠的地方擺了一張小電腦桌,桌上擺放著一個筆記本電腦,一個電磁爐,加上牆角幾個裝衣物的箱子,這就是王成的全部家當了。
此時,又一輛公交車到站了,那男子收起電話,鑽進了公交車,順著王成走的路線,一路追蹤而去……
這歌聲讓王成在睡意中會心一笑,然而他卻連睜開眼睛,分辨身邊是男是女的心思都沒有,只顧依靠在車廂邊,渾渾噩噩的繼續打盹。
我不想裝糊塗,
有窗戶的房間,租金要多加一百。於是,對於剛畢業、只找到一份普通工作的王成來說,陽光是一件奢侈品,所以他只租下了這間約12平米,連窗戶都不具備的一居室蝸居,或者稱「膠囊公寓」。
說「每年如此」也許有點誇張,因為王成只是個才畢業的小青年,今年是他工作的第一年,如今是他工作的第六個月。但在這六個月里,基本上每一天如此,包括節假日。
反正這種小癥狀不影響生活與工作,王成長大之後,更不願母親再為他擔心,於是每次遭遇到類似的情境,他都採用這種鴕鳥政策,不去刻意留心耳邊的聲響……漸漸地,他已對這種時不時發作的幻聽現象,習以為常。
逐漸清醒的王成再度把眼睛閉上,心裏殘留著美好的情緒,伸手去床頭摸索他那廉價手機,然後閉著眼睛打開音樂播放鍵,手機里儲存的格里格《晨曲》流淌出來。
王成的租屋距公司有點遠,因為他所在公司設立在繁華市中心,那裡人流大、生意旺,相對的,附近房租也格外貴。唯有遠離商業區的地方,房租才能便宜點。當然,雖然省了房租,但不免每天要天亮起床,在睡意朦朧中快速完成刷牙、洗臉、穿衣打扮,以及吃早飯……
稍後,一個嚴厲的男聲發問:「昨天你整理的卷宗放哪裡了,我現在到……,你馬上帶上卷宗趕到,我們八點匯合……」
王成洗漱完畢,電磁爐上的水已經煮沸,王成走到電腦桌邊,拆開一包方便麵放進鍋里,停頓了一下,一手摸上附近的水管,這才用另一支手拔了電磁爐的插銷——不知什麼原因,他身上靜電較多,從小到大因為這個緣故,導致家中不少電器被靜電擊穿電路,所以他逐漸養成了這習慣:每當操作電器時,都要先施放自己身上的靜電。
面對檢票員懷疑的目光,在王成身後刷票的乘客委屈地高舉雙手,向檢票員申辯:「我什麼都沒做……」
我從小很刻苦,
我渾身都是嘴卻挨了你一腿,
剛煮開的方便麵有點燙,在等待面涼下來的同時,王成一直沒閑著,他走到座便器前,撒上除臭劑,拿起刷子細細刷了一遍——王成是個很注重細節的人,他知道這房子沒有窗戶,如果每天不收拾乾淨坐便器的話,屋子裡會有股味道,出門時,自己身上也會帶有這股味道,挑剔的客戶聞到這味道常常會有反感,也許無心中就失去了一次機會……
在川流不息的上班人潮中,大家都是睡意朦朧的,唯有這名混血兒精力充沛,帶著一種初入貴境的好奇,一路東張西望觀察人潮。這個人的眼睛很尖,雖然他與王成隔了一個人,但還是察覺到王成剛才的隱蔽動作。
這種想法使他恐懼,但因為不忍心母親再度為他的病情拖累,他一直忍下了向母親訴說的衝動,為了不讓母親在日常相處中察覺到什麼,他畢業后借口尋找發展機會,留在了這座國際大都會裡,找了眼下這份工作。
笑聲中,王成忍不住做了個花樣動作,仰天快樂的大喊:「爆機了!」
除了這斷斷續續的歌聲,隱約還有些嘈雜的聲音飄進耳朵。只聽一個女聲嗲嗲地說「昨晚你好猛呦……」——響應這聲音的電話里,傳來一陣微弱而淫賤的笑聲;
幻聽,有可能也是一種癌變,很有可能是腦部出了問題,至少也是聽覺系統出了問題……
一眼望過去,好像世界上所有顏色,都呈現在王成面前,紅的藍的白的黃的,瑰麗多姿……只是有點不自然,顯得很詭異。
紫色的海洋中,湖藍色的蝴蝶魚自由遊動著,橘黃色的鯊魚、青黑色的海豚悠閑地從身邊游過。王成驚愕地飄在水中,看著魚兒舒適悠閑地浮遊,那種安逸的態度讓他忍不住羡慕嫉妒恨。
車輪聲哐當哐當,呼嘯的風聲掩蓋了一部分悄聲細語,然而在這一片嘈雜聲中,王成斷斷續續的聽到片段歌詞飄進耳中——這是《正午陽光》的歌。
等事宜,而後在天色朦朧中飛奔著出家門,擠公交、地鐵,然後在地鐵上搖晃一個多小時,到公司上班打卡……每天早上都像打仗。
「不怕不怕,恐懼只來源於恐懼本身」,王成擦完額頭上的汗珠,穩定了心跳,靜靜掃了一遍車廂內的乘客,心中想起母親常說的話:「生活像團橡皮泥,你渴望得到什麼,那就把它塑造成自己想象的模樣,於是你就收穫了希望——我不是病人,我很健康,我很快樂!」
上了地鐵后,王成習慣性找個人少的地方,背靠著車廂,開始睡意朦朧的補覺,身邊幾位帶著耳機男女也同他一樣眯瞪著雙眼,依靠著車廂打瞌睡——整個地鐵內都是這樣的氛圍,大家都睡意朦朧地搖晃著身體。
悄悄消失在這座城市,對母親來說也是種……至少她不用像擔憂父親一樣,為兒子擔憂了。
……
這年頭工作不好找,王成學的是會計專業,工作是電腦商場內一家小公司的……打雜。而所謂打雜,基本上就是提供送貨上門服務,幫助客戶安裝電腦,修理更換電腦硬體等等。
想找個地方吐,
這聲喊叫一出,王成有種極度暢快的感覺,他感覺自己飛起來了,飛在藍天白雲間……然後,他發覺自己正躺在蝸居的床上,耳中浮動著瓢潑的大雨聲。
斷斷續續的聲音飄入耳中,突然間,它變得響亮起來,從微弱到巨響,直到像洪鐘一般在他耳邊轟響,他閉緊眼睛,額頭上冒出冷汗,他竭力控制思緒,讓自己不去傾聽這些噪音,許久,好像他的努力見效了,耳邊的雜訊漸趨微弱,直至消失……他這才睜開眼睛,悄悄地擦擦汗,並按一按胸口,穩定住心跳。
這是真正的蝸居。但如今在這座城市裡,這樣的蝸居要花去王成四分之一工資。除去租房子外,每月剩下的錢要用來吃飯、坐車、交電話費、網費、水電費,以及交朋友……一百大元對他這位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說,足夠支撐好幾天了。拿去買陽光,傷不起呀傷不起。
可學的東西沒用處。
出門轉乘了一路公交車,王成抵達了地鐵站。過驗票閘口時,他忽然起了惡作劇心理,他用誇張的動作引人注目地刷過月票,等讀卡機響過「滴」的一聲后,他高舉起雙手,做出明顯地裝月票動作,腳下毫不停頓,但出閘口時,屁股卻不引人注意的輕撞讀卡屏。頓時,他身上的靜電藉助這一撞擊傳送到讀卡機上,讀卡器再度發出一聲尖鳴,電子顯示屏快速閃爍跳動著。
心裏不停給自己打氣,但王成清楚地知道:最近以來,自己的幻聽現象出現的越來越頻繁,並伴隨著經常性的頭暈目眩耳鳴。因為心裏有父親纏綿病榻的恐懼,王成甚至不敢去醫院核實自己的猜測,而每次他與母親電話聯繫時,他也是報喜不報憂,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獨自想起未來,心中不禁悲涼的猜想:也許,自己靜
沒有人注意到,這名「委屈乘客」身後還站了一名混血華裔。
前方的遊艇快速賓士著,王成手裡緊握著牽引索,腳下的滑板將水面劈開兩條浪波,他在水面上做著各種花式划水動作,只聽風呼呼的刮過耳邊,操縱遊艇的美女身著比基尼,三圍比例突出,臉部如同白玉般無暇,五官……風中霧中海水中,那美女的五官居然很像大明星趙萱兒。而這位平時王成一心仰望的明星,如今正回頭沖他媚笑,咯咯的笑聲壓過了引擎的轟鳴。
檢票員疑惑地打量著那名委屈乘客,再看了看讀卡機,嘟囔:「怎麼又出毛病了,每天都是這時候,奇怪了……算了,沒事就過吧。」
上幼兒園的時候,王成發覺自己聽覺格外好使,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動靜,他對此還有種隱隱的驕傲,但上學之後,王成覺得灌入自己耳中的聲音並不全都是真實的,有時候,他聽到的聲音並不存在,也許只是自己單方面的想象……上大學后,父親病逝了,料理父親喪事過程中,王成隱約覺得,自己腦中時不時出現的
閘口遲滯的人流繼續移動起來,那名幫腔的亞裔混血兒進入地鐵,開始頻頻抽動著鼻翼,眼珠不停轉動著,似乎像獵犬般在尋找什麼,稍後,他緊跟著人流隨性走到王成附近,東張西望地等待著地鐵進站。
他最後讓我餵豬。
在「委屈乘客」申辯時,他掃了一眼讀卡機上的亂碼,抬眼盯住匆匆逃進人流中的王成背影,用怪腔怪調的漢語附和說:「是滴,他什麼也沒做……早晨時間,大家都很急,如果沒啥事,我可以繼續刷票嗎?」
電話通了,華裔混血兒用西班牙語對電話里的人說:「Torre(托爾),我有了意外發現……對,正是你感興趣的那種……啊,貨物么,採購過程似乎有點不順利,但你放心,只是一點小麻煩,我自己會解決的……時間,我需要更多的時間,是的,請再給我一個星期……不不,不需要助手……」
將房間整理一遍后,熱湯微微冷卻,王成西里呼嚕將方便麵吃的見底,趕緊刷好飯鍋飯碗,收拾好電磁爐,在鏡子前照了照自己的形象,而後返身巡視了一遍整潔的房間,這才背起電腦包,滿意地踏出了房門——這就是王成每天的《晨曲》,每一天,每一年。
「……
等一旁的檢票員聞聲過來查看讀卡器,王成已經快步閃進地鐵站的人流當中。
當晨曲中號角響起,集合的馬蹄彙集時,王成快速地爬了起來,摸索著銜上牙刷、閉著眼睛跌撞地走到屋內的水龍頭前,迷迷糊糊端起小鍋灌一鍋水,繼續閉著眼睛將小鍋放到電磁爐上,插上電磁爐,而後閉著眼睛站在水龍頭前,快頻率地揮動著牙刷。
當然,這一切都是音樂製造出的幻境——因為這間屋子沒有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