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練兵
王承恩忙叩頭道：「奴婢失察，請萬歲爺明斷。」
不過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們沒想過要立什麼大功，也沒想過要發什麼大財，他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他們就是想跟著王朴混出個兵樣，殺幾個建奴，將來回了家鄉再不會有人指著他們的脊梁骨說——這是個逃兵，這就夠了！
……
「什麼是兄弟？兄弟就是在戰場上並肩戰鬥，互相信任，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後背留給同伴，手中的刀劍永遠對準敵人！你們要相信，兄弟始終就在你們身後，就算你們戰死了，他也絕不會後退半步！」
「主子萬歲爺明鑒。」王承恩打了個冷顫，急忙跪下來稟道，「駙馬爺的確往奴婢這兒送了十萬兩銀子，可奴婢分文未取已經如數上繳內府司鑰庫了，這事奴婢早就跟萬歲爺您稟報過的，奴婢這麼說也並不是要替駙馬爺說話，奴婢說的都是實心話呀。」
「行了，起來吧。」崇禎帝的神色很快就又緩和下來，淡然道，「你這個奴婢還算有點良心，知道國事艱難，知道替朕著想，可你手底下的那些奴婢不會替朕想！就說派去大同的這個張子安，貪墨餉銀的真的就只有趙三泰？他的屁股就真的是乾淨的？」
三天之後，雷公山大營。
八百響馬盜和三千官軍沒多大反應，可兩百家丁的眼神卻霎時變得灼熱起來，他們曾經跟著王朴去過遼東，曾經親眼目睹大鬍子帶著五十名弟兄去送死，也在京師親身經歷了王朴為了救大鬍子而去劫法場！更知道王朴用僅有的免死金牌救了小七等人，他們知道王朴口中「兄弟」這兩個字所包涵的意義！
閱兵台上，王朴身披重甲迎風肅立，王朴身後從左至右站著甄有才、大鬍子、刀疤臉、唐勝、張和尚五人，甄有
旌旗獵獵，北風呼嚎。
老兵們臉上的冷漠開始消散，一個個眸子里開始流露出難以言狀的悲憤！
王承恩道：「萬歲爺，這事說小不小，可說大其實也不大，眼下九邊各鎮的總兵們誰沒有個幾千私兵？駙馬爺本來就是大同鎮的總兵，王家又是山西首富，養幾千私兵看家護院也沒什麼稀奇的，奴婢以為這批火器就是為了這些私兵趕造的吧。」
京營提督這官銜雖然挺高，可那只是空銜，真正統管京營的是崇禎帝身邊的宦官！
大同鎮守太監張子安以六百里加急送來的急信已經送到了京師，在信里張子安向王承恩稟報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因為趙三泰貪墨軍餉，引起了大同鎮邊軍的嘩變，第二件事就是王朴在三家兵器作坊打造火器的事。
崇禎帝皺眉道：「就這些？」
王朴說此一頓，刀疤臉便踏前一步，厲聲喝道：「在京師，我們二十幾個弟兄跟著將軍劫了法場，朝廷要拿我們問斬，是將軍拿他僅有的免死金牌救了我們！可他自己卻被下了天牢，差點就被殺了。」
王朴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沒有別的辦法，王朴只能抓緊時間練出一支精兵，而且是絕對效忠於他自己的精兵！只要手中握有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精兵，崇禎帝就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王承恩道：「萬歲爺指的是哪件事？」
王承恩道：「萬歲爺，這事奴婢還真不好說。」
王朴深深地吸了口冷氣，接著說道：「本將軍還要說：你們不僅僅是我王朴的兵，你們還是我王朴的兄弟，我王朴也是你們每個人的兄弟！」
王朴宏
王承恩恭聲應道：「奴婢遵旨。」
怎麼辦？
「本將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王朴大聲喝道，「漂亮話誰都會講，可真要到了戰場上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薩爾滸之戰，撫順之戰，開鐵之戰，遼瀋之戰，大凌河之戰，錦州之戰，還有不久前的松山之戰，太多的士兵拋下自己的兄弟逃跑，太多的將領扔下自己的軍隊逃跑，這是恥辱，天大的恥辱！」
紫禁城，乾清宮。
王朴不想回北京，可崇禎帝絕不會讓他留在大同！
八百響馬盜的眼神開始變得熱烈起來，他們雖然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可他們崇尚江湖義氣，像王朴、大鬍子這樣為了救更多弟兄而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去死的人，就是他們最崇敬的人。
王朴和他們以前所遇到的所有明軍將領都不一樣，他敢帶著一千多號人就去攻打建奴的老巢，為了救他的兵，他敢帶著人去劫京師的法場，他還能把萬歲爺御賜的免死金牌毫不猶豫地拿出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個與眾不同的將軍！
同樣的道理，只要王朴手裡握有一支精銳的家丁部隊，到時候隨便找個借口滯留大同不回京師，崇禎帝就拿他毫無辦法！其實這時候大明朝在江北的統治已經分崩離析，各鎮武將不奉朝廷詔命早已經司空見慣了。
千人隊下有百人隊，設把總。
王承恩不敢怠慢，立刻把這封書信呈到了崇禎帝的御前。
他們身不由己，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太渺小了。
「你呀就是太仁慈了！」崇禎帝擺了擺手，說道，「你手底下的這些奴婢是該好好管一管了，就說這個張子安，大同邊軍一萬多將士的所有欠餉就讓他去解決。」
次日上午，真如甄有
「還有他！」刀疤臉回頭指著大鬍子，吼道，「為了讓更多的弟兄活命，他情願帶著五十名弟兄去引開建奴的大隊騎兵，如果不是命大，他早就死在遼東了！大鬍子，解開你的鎧甲，讓弟兄們看看建奴留在你身上的傷疤！」
百人隊下有十人隊，設什長。
「什麼是兄弟？當敵人的箭射過來時，肯用自己身體給你們擋箭的人，就是兄弟！」
迎上三千老兵悲憤的眼神，王朴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嘭嘭響，大吼道：「本將軍別的話不敢說，但絕不會在戰場上拋下自己的兄弟，只要本將軍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帶著你們戰鬥到最後一刻！」
大鬍子上前兩步卸下鎧甲又解開戰袍，肌肉虯結的上身便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凜冽的寒風中，只是那塊塊墳起的肌肉疙瘩上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刀傷箭瘡，那光景只能用慘不忍睹這四個字來形容。
久違的熱情開始回到三千老兵的眼中，王朴的話讓他們重新燃起了找回尊嚴的渴望，作為一名士兵，沒人想打敗仗，更沒人只想著潰逃，更沒有想夾著尾巴當灰孫子，他們一樣想打勝仗，一樣想得擁有自己的尊嚴，他們變成現在這樣其實都是情勢所迫。
崇禎帝閱罷這封密信，問王承恩道：「承恩哪，這事你怎麼看？」
他們擁有強壯的體魄，堅強的意志，還有過人的殺人技巧，他們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可是在戰場上，他們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逃跑！因為他們知道在戰場上你永遠只能靠自己，你的將領
「奴婢以為就這些。」王承恩道，「駙馬爺是有些驕橫跋扈，可要說他有異心想造反，卻是打死奴婢也不信。」
「什麼是兄弟？當一個人的死可以換來更多人的活命時，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去死的人就是兄弟！」
「先說王朴的事。」崇禎帝道，「你說王朴在大同的三家兵器作坊里趕造火器，他這是想幹什麼？」
「都看見了嗎？」王朴指著大鬍子身上的刀傷箭瘡厲聲喝道，「這些傷疤絕大多數都是那一戰所留下的，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你們所有人的兄弟，如果有必要，他就會為了你們所有人毫不猶豫地去死！」
真實的歷史上，王朴、吳三桂等六大總兵帶頭逃跑才導致了松山之敗，崇禎帝處置了別的總兵卻並未處置吳三桂，為什麼？原因很簡單，因為吳家是遼西豪強，吳三桂手裡握有一支精銳的家丁部隊，他的舅舅祖大壽還守著錦州城，崇禎帝只能依靠吳三桂來支撐關外的危局，所以他拿吳三桂沒有任何辦法。
北京他是絕不會再回去了，雖然那裡還有個京營提督的頭銜在等著他，雖然那裡還有個堂堂大明公主在等著嫁給他，可他更知道，要是真的回到了北京，他將事事受制於人，不要說高高在上的萬歲爺，光是北京城內數之不盡的重臣勛戚就能讓他疲於應付。
……
這三千老兵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兵油子，他們其實也有滿腔熱血，只不過在連年累月的征戰和永無休止的潰敗中，他們那顆曾經滾燙的心逐漸變得冰冷，他們開始變得冷漠，變得不再相信將領，甚至不再相信自己的袍澤。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時間里，雷公山將成為這支軍隊的大
座落在半山凹里的校場上旌旗飄揚，刀槍林立，四千將士已經排成了整齊的方陣！
王朴目光灼灼地掠過閱兵台下的將士，扯開嗓子吼道：「弟兄們都聽好了，本將軍不管你們以前是幹什麼的，跑馬拉車的也好，鋤地耕田的也罷，哪怕是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也沒關係，本將軍今天要說的是：從今天開始，大家就都是兄弟！」
王朴的目的是要通過奇襲歸化這一戰，把這四千多人打造成一支嶄新的軍隊，一支完全屬於他王朴自己的軍隊，從這支軍隊返回大明的那天起，他們就只效忠於王朴，而不是什麼大明王朝！
「王承恩。」崇禎帝拉下臉來，陰惻惻地問道，「王朴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
四千將士能否熟練使用這兩樣火器，將直接關乎奇襲歸化的成敗，跟奇襲盛京不一樣，這次奇襲歸化不是為了活命，也不是為了掠奪牛羊牲口，更不是為了張子安那個老閹貨，王朴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練兵！
「說。」崇禎帝道，「大胆地說。」
這兩樣火器是對付蒙古騎兵的利器。
沒有人會為了他們去死，沒有人會為了他們去和建奴拚命，他們只不過是卑微的小兵。
王朴的目光轉向三千老兵油子，他們的神情冷漠依舊。
目光轉向閱兵台下所有四千將士，王朴聲嘶力竭地大吼道：「本將軍還要告訴你們，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我王朴的兵，只要是我王朴的兵，在戰場上就絕不允許拋棄兄弟，更不能放棄希望而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