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大明》目錄

第一百零六章 回家

第一百零六章 回家

「行了,起來吧。」崇禎帝擺了擺手,說道,「太祖爺有明訓,朝臣勛戚不得與地方邊鎮有牽連,可王朴和張子安這奴婢之間沒這講究,王朴是勛戚不假,張子安是邊鎮也不假,可他畢竟是宮裡的人,還算不上真正的封疆大吏,所以,就算他們真有牽連也算不上犯忌。朕知道你是想維護你手下的那些個奴婢,也不想因為這件事得罪了駙馬爺,朕知道你為難,所以也就不怪你剛才隱瞞朕,可你老實跟朕講,這次大同大捷是不是王朴給張子安支的招?」
「是這麼回事。」王櫸連忙解釋道,「公公上次找老三的時候,他手頭的確沒有銀子,不過他手上還有一批遼東擄來的人蔘和東珠,這次草民幫他捎帶到京師去變賣了,又換回來了四十萬兩銀子。」
哨卒迎上來,小聲應道:「好像是。」
大同,王家大院。
王櫸叫苦道:「張公公,草民不久前剛剛把家傳的所有產業都變賣了,也才勉強強湊齊兩百萬兩銀子,可這次去北通州買糧就用掉了將近一百二十萬兩銀子,草民現在委實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了。」
「呵呵。」張子安不尷不尬地笑笑,假裝隨意地問道,「王老爺這一向好像不在家啊?」
王承恩趕緊道:「萬歲爺聖明。」
那匹棗紅馬昂首長嘶一聲,甩開四蹄往前跑了起來,王朴「首創」的雪橇便在雪地上輕快地滑行起來,大鬍子等人看到腳下的雪地正在飛速地往後倒退,不由看得目瞪口呆,嘖嘖稱奇起來。
按理說大同鎮打了勝仗,邊軍的欠餉也解決了,崇禎帝應該很高興才是,可讓人困惑不解的是,崇禎帝似乎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還隱隱有些擔心,王承恩一時間摸不準崇禎帝心裏是怎麼想的,便小心翼翼地問道:「萬歲爺,回頭奴婢就派人去大同徹查。」
王櫸道:「可甄先生已經回來了,公公可以去找他呀。」
「啊?」王櫸大吃一驚,失聲道,「兩……兩百萬兩!?」
「相公。」
說罷,把總一聲令下,擁擠在隘口上的一百多名邊軍將士便紛紛挽弓搭箭,對準了關下這群叫花子一般的士兵。
京師,紫禁城乾清宮。
王朴只能苦笑搖頭,看起來他對這些傢伙的期待還是有些過高了,至少他們的紀律並沒有完全達到王朴的要求,不過再想想,王朴也就釋然了,要想讓一群又冷又餓、又飢又渴的大頭兵在香噴噴肥嫩嫩的羊肉面前保持鎮定,就好比讓一群淫棍在一個脫得精光的美女面前保持克制一樣困難。
到了崇禎十五年,糧價已經比萬曆年間上漲了近一倍,可就算是這樣,在北五省也是有價無市,結果,王櫸和甄有才幾乎把北通州的幾十家糧店全部買空了也只買到五萬石糧食,總共花了十萬兩銀子。
「是是是。」小太監趕緊應道,「對土默特人用兵可都是乾爹您的運籌,駙馬爺只是帶著王家的家丁配合作戰而已,再說對土默特人用兵也是為了保護大同府的百姓,王家身為山西首富,又養著幾千號家丁,為朝廷效力也是理所應當。」
王朴以手中腰刀往前輕輕撩出,身邊的大鬍子便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進攻……」
這事張子安還真做的了主。
這次出兵塞外就像是一場殘忍而又冷血的淘汰賽,那些體質孱弱,戰鬥素養不高的士兵都被殘酷的戰鬥無情地淘汰掉了,而剩下的這兩千四百多號人個個都是身體強壯,戰鬥素養極其出色的老兵,可以說是精兵中的精兵!王朴相信,像這樣的一個老兵,在戰場上完全頂得上十個普通士兵!
「乾爹。」那小太監道,「兒子估摸著八成是有人告了密,把駙馬爺出兵幫助乾爹的事捅到萬歲爺和老祖宗那裡,所以宮裡才派了人來追查這事。」
哨卒捂著臉,手指北邊叫苦道:「把爺,你聽那聲。」
這事張子安還真不怕,當初他就已經和王朴合計好了,跟著王朴去奇襲歸化的只有兩百人,而且都是王家的「家丁」,至於唐勝從大同邊軍中挑選出來的三千精兵,也的確參与了對土默特人的這一戰,不過這三千精兵因為輕敵冒進已經全部戰死了!
大鬍子應了一聲,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匹棗紅馬牽了過來。
王櫸道:「甄先生儘管說。」
「派人去查可以。」崇禎帝道,「但要暗中行事,大同鎮守還是讓張子安來當。」
甄有才道:「將軍的銀庫里眼下是有這麼一筆銀子,這筆銀子原本是打算用來給陣將弟兄的家人發放撫恤金的,要是挪用借給了大爺,那就得給這些陣亡弟兄的家人做出補償,小人以為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能給他們找個事情做,這樣也算是讓他們的生活有了長期的指望。」
雪橇最早出現在瑞士,這時候還遠沒有傳到大明,不管是大明人還是蒙古人,或者是女真人,都不知道雪橇是個什麼東西?
「公公請稍等。」王櫸道,「草民這就讓人請甄先生來。」
「哪個衛所?」刀疤臉惡狠狠地恐嚇道,「老子是京營的!」
刀疤臉和大鬍子等人全在旁邊圍觀,都不知道王朴在鼓搗什麼玩意。
張子安凝聲說道:「兩百萬兩!」
「駙馬爺?」張子安詫異道,「上次他跟咱家說他手裡已經沒銀子了呀?」
王櫸伸出右手五指晃了晃。
「啥?」把總聽了個滿頭霧水,不通道,「京營怎麼跑塞外去了?」
小太監道:「乾爹,兒子最近聽到一些風聲,代王府里好像來了一批宮裡的人。」
在呂六和幾個親兵的協助下,王朴總算搭起了第一個雪橇的模樣。
雖然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可這完全是值得的。
刀疤臉根本就無視關上邊軍的威脅,大步走到關門前厲聲大喝道:「操你姥姥,干緊把關門打開!還有,讓你的人把弓箭放下,再敢拿箭對著老子,信不信老子把你們一個個的腦袋全擰下來當夜壺?」
「哎呀!」
王櫸肅手道:「甄先生請坐。」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爭,最終明軍火槍隊取得完勝,他們只付出了六人戰死,十多人受傷的輕微代價,三百多蒙古騎兵卻慘遭滅頂之災,兩百多人被打死打傷,五十多人被龍王炮炸死炸傷,只有十余騎掉頭逃走。
王承恩賠了個小心,媚聲說道:「張子安這個奴婢奴婢還是了解的,雖說愛財,膽子也著實大了些,可能力還是有的,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因為張子安膽子大,他也不敢在缺兵少將的情形下主動出擊了不是?所以,奴婢以為還是萬歲爺最英明,知人善任把張子安這奴婢派去了大同,這就叫高瞻遠矚、未雨綢繆,又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怎麼回事?」百戶所的把總邊往頭上扣頭盔邊厲聲喝問道,「是不是蒙古韃子?」
……
陳圓圓拿起紙和剪刀,正要向嫩娘演示的時候,緊閉的暖閣大門忽然打了開來,一把驚喜中略帶熱切的聲音已經在暖閣里響起:「娘子!」
王櫸道:「公公您也知道,這幾年北五省天災人禍不斷,我們王家幾代經營的絲、綢、茶、瓷眼看就撐不下去了,要是再不另尋出路就要坐吃山空了,不得已草民只好變賣了這些不賺錢的產業,湊齊本銀去了一趟北通州,盤下了一點糧食,草民估摸著這幾年年景不好,糧食在北五省一定好賣。」
都快大半夜了,陳圓圓和嫩娘卻還沒睡下,兩人正圍著坑幾剪紙樣呢,陳圓圓這會剛剛剪了張鴛鴦戲水,嫩娘正以羡慕的眼神望著陳圓圓,嬌聲說道:「夫人,您的手正巧,剪出來的紙樣真好看。」
王朴趕著馬拉雪橇在雪地上滑行了一段距離,就控住馬韁轉了個彎又繞回營地,然後跳下雪橇對大鬍子等人說道:「你們幾個都聽好了,帶上各自的人,馬上去山上伐木,抓緊時間造好五百架,然後我們就能坐上這玩意回大同了。」
張子安也是因為一時間沒找著合適的經營人罷了,要不然他早把三家兵器作坊和兩家火藥局給盤出去了,眼下甄有才自己送上門來不說,還順便解決了牲口銀子的難題,張子安哪裡還有不答應的道理?
王朴拿起兩條麻繩,把雪橇系在了馬鞍上,然後拿起長鞭往前頭一坐,招呼大鬍子等人道:「鬍子,和尚,你們五個都上來。」
張子安的臉肌抽搐了兩下,一狠心說道:「一百二十萬!」
不用哨卒提醒,那把總和搶上隘口的邊軍將士們也聽到聲音了,而且這聲音比剛才要清晰多了,把總側耳聆聽了片刻,臉上忽然掠過一絲古怪之色,跟著那聲音念了起來:「旗正飄飄,馬正蕭蕭,槍在肩刀在腰……」
為了保護營地和老幼婦孺,逃回營地的十余騎蒙古騎兵嗷叫著,揮舞著彎刀,進行了生命中最後一次衝鋒,這次衝鋒是悲壯的,結果是悲慘的,四百多明軍火槍手只用了一輪齊射就把他們全部摞倒了。
「王老爺。」張子安有求于王櫸,抱拳回禮道,「咱家這廂有禮了。」
四百多將士像狼一樣嚎叫起來,一個個兩眼通紅,然後跟著王朴、大鬍子翻翻滾滾地滑下山坡,殺奔蒙古人的營地而來。
「不好,是蒙古韃子!」
王櫸道:「不知道是怎麼個補償法?」
「讓他們查好了。」張子安冷然道,「咱家可沒有欺君,對土默特人用兵那可不是吹出來的,土默特汗的人頭還有他的佩刀都已經上呈宮裡了,駙馬爺是出了兵也出了力,可他只是配合作戰,而且他領的都是王家的家丁,不是大同鎮的邊軍!按大明律,丁憂在家的武官是不得領兵出征,可大明律同樣沒有規定丁憂在家的武官就不能帶著家丁保衛家園!」
王櫸笑著搖了搖頭。
總而言之,一定要把積累的陰暗情緒統統都發泄出來,只有這樣,這些傢伙才不會在心理上留下陰影,他們的人性才不會被扭曲,回到大同以後,他們才可能重新恢復理智,才可能成為王朴所需要的紀律嚴明的鐵血戰士。
張子安的心嗖的提到了嗓子眼,問道:「五萬石?」
王朴沒有阻止,也不想阻止,將士們剛剛經過半個月的艱苦行軍,精神和體力都已經到了一個極點,如果再不找個渠道讓他們繃緊的神經得到舒緩,他們很可能會失去理智,成為真正的野獸,到了那時候,連軍規七大條都約束不了他們。
陳圓圓微笑道:「嫩娘你想不想學?」
在陰山北麓休整五天之後,王朴率軍開始向大同進發。
「什麼叫好像是?」把總大怒,一巴掌扇在哨卒臉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王承恩以頭頓地,泣聲道:「萬歲爺明鑒,奴婢著實不知。」
王家大院,暖閣。
甄有才道:「大同城的情況小人也了解了一些,別的地方都安置不了多少人,只有公公名下的三家兵器作坊還有兩家火藥局閑著,還能安置不少人手,所以,小人估摸著,要是能由小人出面把這三家兵器作坊還有兩家火藥局的活計給攬下來,再把陣亡弟兄的家人安排進裏面做工,那這筆撫恤銀子就算暫時挪作他用,也就不會有人在背後對小人說三道四,將軍回來后也不至於責怪小人。」
「這個……」
一名眼尖的邊軍士卒忽然手指關下大叫起來。
王櫸剛到家,屁股還沒有坐熱,張子安就聽到消息忽濠濠地上門來了,王櫸不敢怠慢,急忙讓柱子把張子安引到客廳,王櫸洗漱了一番就匆匆趕到了客廳,抱拳笑道:「哎呀,張公公駕臨寒舍,寒舍真是篷蓽生輝啊。」
「公公。」王櫸低聲說道,「草民勸您一句,這批牲口最好能及早處理,要不然,到時候只怕連草料銀子都抵不了哇。」
「趕緊去準備暖轎……」張子安剛起身,忽然間想起了什麼,又坐了下來,說道,「算了,駙馬爺剛回來人肯定也累了,今晚就不必去打攪他了。」
「主子萬歲爺明鑒。」王承恩急忙跪倒地上,以頭叩地道,「奴婢著實沒想到這一層。」
王朴讓大鬍子留下一個百人隊打掃戰場,負責給受傷未死的蒙古人補上一刀,然後帶著另外四個百人隊趁勝追擊,殺奔蒙古人的營地而來,四百多人翻過前面那道山樑,蒙古人的營地在完全呈現在了他們的眼皮底下。
王櫸佯裝愕然,問道:「公公,您這是怎麼了?」
王櫸看了看張子安,說道:「甄先生,今天請您來是想跟您商量個事。」
「哎。」
王櫸這才笑著點了點頭。
但王朴知道雪橇是個什麼東西,而且知道雪橇這玩意構造極其簡單,很容易製作,重要的是,這玩意在雪地上滑行很快也省力,幾隻狗就能拖動四五百斤重的人或者貨物,這會狗是找不著,可馬是現成的,四五百架馬拉雪橇足夠把兩千多人還有所需要的給養拖走了,而且行軍速度絕不會比騎馬行軍慢。
甄有才道了謝,在張子安下首坐了。
王朴拍了拍手,對旁邊圍觀的大鬍子道:「鬍子,把馬牽過來。」
這不,王櫸和甄有才剛剛押著第一批五千石糧食返回大同。
小太監道:「兒子這不是才剛剛知道消息,就趕著來稟報乾爹了。」
「這個……」王承恩搖頭道,「奴婢愚鈍,著實想不出來。」
把總和邊軍將士們紛紛順著那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支大明軍隊已經從山樑後面冒了出來,這些士兵個個衣衫襤褸,頭髮亂得像雞窩,鬍子亂得就像是蒿草叢,不過一個個精氣神倒是挺足,昂頭挺胸,步伐整齊,就跟打了天大勝仗似的。
「一點糧食?」張子安心頭咚的一跳,急問道,「敢問王老爺是多少石?」
「原來是這樣。」張子安點了點頭,又道,「可是,駙馬爺是王老爺你的親兄弟,他會不借銀子給你?」
「站住!」隘口上的邊軍把總大叫起來,「不準再靠近,再靠近我們可要放箭了!」
「不是蒙古韃子。」把總皺眉道,「說的是我們大明朝的話。」
想到這裏,張子安真是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這樣,又何必急著向萬歲爺和老祖宗邀功?
站在旁邊圍觀的大鬍子、刀疤臉、唐勝、趙信還有張和尚便紛紛爬上了雪橇,王朴輕輕一抖手裡的長鞭,朗聲喝道:「哈!」
崇禎帝剛剛看完張子安從大同以六百里加急送來的火漆雞毛信,轉頭對王承恩說道:「沒想到啊,大同鎮在缺兵少將的情形下居然還敢主動出兵,把威脅大明邊塞近百年的土默人連根拔起,還擄獲了大批的牛羊牲口,填上了邊軍六十萬欠餉的虧空不說,還有五十萬的余銀上繳內府司鑰庫,呵呵,看來張子安這個奴婢還是有點能耐的嘛。」
王櫸道:「公公的這批牲口按市價要足足兩百萬兩才能買下來,其數目只怕在百萬頭以上吧?不瞞公公您說,這麼多的牲口,是沒人願意一口氣吃下的!誰要是一口氣吃下這麼多牛羊牲口,那他准得賠死,您想啊,這麼多牛羊牲口那得多長時間才能賣出去?在把這些牲口賣出去之前需要買草料餵養它們吧?要是黑心眼的草料商人趁機抬價,或者這批牲口賣得不好,光是買草糧的銀子就有可能超過這批牲口本身的價錢,那還不是賠了個精光?」
一看王櫸這表情,張子安的眉宇間就浮起了一片陰雲,陰聲問道:「王老爺,你們王家可是山西的首富,不會也拿不出這點銀子吧?」
王櫸裝做為難的樣子看著張子安。
不過,一想到扣去邊軍將士的賞銀、欠餉和撫恤金,再扣去孝敬宮裡的五十萬之後,這批銀子就會所剩無幾,張子安這心裏就一陣陣的發堵,這麼多銀子,轉眼就要變成別人的了,讓他怎能不痛心?
「啥?」張子安黑著臉道,「八十萬!?」
一名哨卒臉色一變,急拿起專門的鐵棍往懸挂在垛口上的方鐵板上使勁地敲打起來,霎時間,清脆的「噹噹」聲就響徹了整個隘口,正在隘口內蒙頭大睡的邊軍將士們紛紛披衣起床,搶過兵器亂鬨哄地涌到了隘口上。
王櫸道:「現在銀庫里只有六十萬兩。」
張子安一驚而起,尖聲問道:「五十萬石?」
張子安趕緊把十二口銀箱都蓋嚴實了,轉到外間問道:「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王老爺是山西首富,又是駙馬爺的長兄。」張子安笑道,「當得,當得。」
雖說這三家兵器作坊和兩家火藥局都是官營作坊,可這年頭誰還分得清官營私營?大明王朝各鎮各衛把官營作坊暗中交給私人經營的多了去了,事實上這也是迫不得已,要不這樣做,僅憑工部拔給各鎮各衛的那點銀子,根本就維持不了官營作坊的運作。
四面環山的谷地里散落著數百頂蒙古氈包,蒙古氈包的附近是一片片的牛羊馬圈,成群結隊的牛羊馬匹就被關在圈裡,敗逃回來的蒙古騎兵已經把噩耗帶回了營地,留在營地里的老幼婦孺正在緊張地整理行裝,拚命地驅趕著牲口,試圖在明軍殺到之前逃離這裏。
磨盤山隘口,大同邊軍的一個百戶所駐紮在這裏。
陳圓圓悲啼一聲,根本不顧王朴又臟又臭,就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裡,芳心裏早已經是柔腸寸斷,眼淚就像是脫了線的珍珠般朴簌簌地往下掉,陳圓圓心裏想著王朴都成這樣了,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張子安為難道:「可駙馬爺還沒有回來呀。」
從正月初一出塞,到今天已經整整一個月了,這一個月對於王朴和手下這支軍隊來說真可謂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嚴峻考驗,不過讓人感到欣慰的是,這支軍隊最終經受住了考驗,他們回來了!
關上的邊軍將士全愣了,他們還從未見過這麼橫的人,便不由得回頭望向他們的頂頭上司,那個把總也懵了,趕緊揮手示意手下的人把弓箭放了下來,再說話的時候底氣也沒那麼足了,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你們是哪個衛所的?」
「差太多。」張子安跺腳道,「差太多了。」
「你先在外間等著,咱家馬上就出來。」
這支軍隊當然就是王朴的軍隊,因為磨盤山隘口處在一片山巒之間,通過隘口要翻過好幾道山樑,馬拉雪橇在平地上可以滑行如飛,可到了上坡路段,一匹馬卻無論如何也拉不動好幾個成年壯漢了,不得已,王朴只好下令列隊步行。
這次行軍就順利多了,一來遊牧在大草原上的蒙古人已經紛紛躲進了他們的冬季宿營地,在這樣滴水成冰的嚴寒季節,就算蒙古人知道有一支大明軍隊在漠南流竄,他們也難以召集大規模的軍隊,而小股的蒙古騎兵則根本不敢來招惹他們;二來從察哈爾人的營地里搶到了足夠的給養,王朴打造的雪橇既讓將士們免於雪地行軍之苦,全軍將士就這樣乘坐著馬拉雪橇,悠哉游哉地回到了大明邊境。
「把爺快看,我們大明朝的軍隊!」
這個數字和張子安預期的相差太遠了,王櫸答應的八十萬,再加上另外五家答應的二十萬,加起來也才一百萬,可大同欠餉和孝敬宮裡的銀子加起來卻有一百一十萬兩,這搞來搞去,張子安他不是還得往裡面倒貼銀子?
「哎呀,不敢。」王櫸忙道,「草民豈敢在公公面前稱老爺?來人,看茶。」
「朕知道你想得出來,只不過不肯說罷了。」崇禎帝悶哼了一聲,說道,「既然你不願說,那朕就替你說了,這個高人不是別人,就是王朴!」
可王朴交待過,買下這批牲口最多只能出半價,王櫸和甄有才思量著不能和張子安撕破了臉皮,所以就得設個套兒,兩人就去了趟北通州,一來是為了躲開不見張子安,二來是把王朴交待的糧食給買來。
可王朴卻一點也不後悔,實際上,這個結果已經比王朴預期的要好得多了。
王櫸回頭和甄有才相視一笑,兩人臉上同時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對對對,老子怎麼把這一茬給忘了。」把總用力扇了自己一耳光,趕緊叫道,「快,快打開關門!」
張子安狠狠跺腳,面露懊惱之色,這王櫸去北通州囤積了五十萬石糧食,按市價豈不是要花去一百多萬紋銀?這麼一來,這王家也未必有足夠的現銀買下全部的牛羊牲口了,這可如何是好?
蒙古人的冬季營地現在已經成了大明軍隊的軍營,王朴的軍隊駐紮在這裏已經整整兩天了,經過兩天的休整,在肥羊肉,馬奶酒還有鮮羊奶的滋潤下,這支瀕臨崩潰的軍隊總算是恢復了精氣神。
大半個時辰之後,後續的大隊人馬也趕到了蒙古人的宿營地,等待他們的是一堆堆熊熊燃燒的篝火,一桶桶熱騰騰的牛羊馬奶,還有架在火堆上烤得油星四濺的肥羊肉,這些啃了半個多月乾糧,肚子里早就淡出鳥來的餓兵們頓時一哄而上,瘋狂地爭搶起羊肉來,有些體力不支的直接被擠倒在地。
王櫸吩咐了一聲,正在一邊侍候的柱子領命去了,不到盞茶功夫就領著甄有才進了客廳,甄有才裝模作樣地抱拳長長一揖,朗聲說道:「小人甄有才,參見張公公。」
張子安皺眉道:「有話直說。」
「嗯。」嫩娘連連點頭,應道,「想學。」
遺憾的是,自從皇太極征服蒙古之後,察哈爾人就成了蒙古所有部落中地位最低的部落,他們的牛羊、女人、牧場紛紛被別的部落霸佔,皇太極還強迫絕大部份的察哈爾人向東遷移進入松嫩平原和遼河河套,並最終淪為科爾沁人和滿洲人的奴隸。
張子安陰著臉沒吭氣,這問題他也是剛知道不久。
這個小部落沒有向東遷徙,留在陰山一帶頑強地生存了下來,可他們的生存環境顯然很惡劣,很可能還經常受到別的部落的剝削,所以才會這麼窮,牛群才會這麼少,馬匹更是只有區區四、五百匹。
……
大同,鎮守太監張子安府邸。
在這種極限情形之下,不能對將士們做過多的約束,否則,他們那根已經綳得很緊的神經隨時都有可能裂斷,現在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讓他們瘋狂地吃,瘋狂地喝,瘋狂地玩,瘋狂地嚎叫,瘋狂地殺戮,必要的時候,甚至還要讓他們瘋狂地打群架,鬥毆。
「跑得還挺快。」刀疤臉也直撓頭,「比騎馬慢不了多少。」
一把大吼聲把王朴拉回了現實。
「公公。」王櫸擺出一副苦相,說道,「草民也有草民的難處哇,你總不能讓草民把祖傳的家業一次賠個精光吧?」
甄有才說道:「按說大爺是將軍的親大哥,再說這事也是公公的事,公公的事那就是朝廷的事,于公于私小人都應該答應才是,可小人回來之前將軍曾經再三叮囑過,這筆銀子都是弟兄們拿性命換來的,沒有將軍的允許是絕不能擅自挪用的,大爺,公公,這事小人也很為難哪。」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完成遷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王櫸道:「公公,草民剛才算了算,要是把公公的這批牲口全部盤下,價錢就不能超過八十萬兩,否則就要賠錢。」
崇禎帝點了點頭,喟然道:「看來你是真不知情,張子安這奴婢連你也一塊瞞了!」
「咱家還以為是什麼難事,原來是這事。」張子安不以為然道,「這有何難,明兒咱家就讓那幾個管事的去找甄先生您,從明兒起甄先生您就是三家兵器作坊和兩家火藥局的實際經營人了,不過有句話咱家得說在前頭,這事最好別讓太多人知道,帳也要做清楚,免得上頭派人來查我們說不清楚,還有充歸邊軍的歲額還是要按數繳的。」
這架雪橇的主體就是一個由十二根木頭搭起來的立方體架子,長約一丈二尺,寬約六尺,高約兩尺,底部的兩根長頭顯得特別粗,前端超出主體一大截,超出的那截還特意用火烤之後再往上彎曲成弧形,木頭架子的頂部橫著釘了許多小木條,形成一格格的柵格,既可以坐人又可以綁東西。
「不敢有瞞公公。」王櫸忙道,「草民最近的確在做一樁大買賣,所以不在大同。」
……
「駙馬爺回來了?」張子安急道,「你怎麼不早說?」
看來張子安這老閹貨是真急了,全山西除了王家,就數趙、李、楊、葉、何五家有錢,可一個多月前五家就已經合夥盤下了王家在山西所有的買賣,現在放眼山西,也只有王家的銀庫里有足夠的銀子買下這批牲口。
「八十萬太少了。」張子安吸了口氣,說道,「一百五十萬怎麼樣?」
「別提了。」王櫸搖頭嘆息道,「要是老三願意借銀子給草民去北通州囤糧,草民又何致於把祖傳的產業給賣掉?不瞞公公您說,老三臨走前曾經再三叮囑過草民,說那筆銀子是手底下的弟兄們從遼東拿命換來的,只能用來發餉和撫恤金,絕不能挪作他用,這事也只有公公您出面,還得說是為了朝廷,否則他還不一定肯借。」
王櫸還是搖頭。
「開不開門?」刀疤臉已經不耐煩了,大吼道,「再不開門,老子可就帶人打進來了!」
陰山北麓的這個蒙古部落雖然不算小,卻很窮,綿羊、山羊雖然不少,可牛群和馬匹卻數量很少,直覺告訴王朴,這個部落應該是察哈爾人,也就是北元最後一個可汗林丹汗的嫡系部眾,可以說是北元時期地位最高的部落!
這天早上,兩名邊軍士卒挾著長槍縮頭縮腳地上了跺口,照例執勤時,從北方莽莽蒼蒼的雪原上忽然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雖然隔著很遠,可聽起來卻很有氣勢,好像是很多人在同時大吼。
「甄先生在哪裡?」張子安道,「咱家這就見他。」
張子安急道:「那你現在能拿出多少銀子?」
這時候,關上一個小兵跑到把總跟前,小聲提醒道:「把爺,京營提督也就是駙馬爺不是在家丁憂么,這些人怕是駙馬爺的人。」
王櫸肉痛道:「八十五萬!」
「宮裡的人?」張子安神色一動,皺眉道,「宮裡來人不來找咱家,卻去代王府?」
王櫸小聲問道:「甄先生,就不能再通融通融?」
不過,這裏畢竟不是久留之地,還是要想辦法儘早離開。
陰山北麓。
……
「多謝大爺。」
「不愧是將軍。」唐勝和張和尚則向王朴投來崇拜的眼神,「知道的就是比我們多。」
王櫸忙道:「我們王家哪裡敢自稱什麼首富,還不都是仰仗公公和大同府的各位父母老爺賞口飯吃。」
王櫸爽快地說道:「這個理當效勞,但不知道草民應該準備多少銀兩?」
由於馬匹不夠,王朴只好再次動起了之前的念頭,這個念頭就是雪橇。
剩下的老幼婦孺再顧不上他們的牛羊牲口,翻身上馬奪路而逃,來不及逃走的,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全部成了槍下亡魂,只有幾十個年輕的蒙古女人沒有被殺,掙扎著、尖叫著被獸性大發的明軍將士拖進了氈包。
王櫸道:「事情是這樣,公公不是帶著大同鎮的邊軍在漠南打敗了土默特人么,順便還擄回來一大批牲口,我呢想買下這批牲口,可一時間又拿不出這麼多現銀,所以想從老三的銀庫里挪借三十五萬兩,不知道行不行?」
陳圓圓握住剪刀的小手忽然間抖了一下,險些把自己的小手給刺破了,再回頭望時,那個思念了不知道幾千遍幾萬遍的好人兒已經好整以暇地站在了她面前,可是,等陳圓圓看清王朴的模樣時,卻險些沒敢相認,只見王朴衣衫襤褸、頭髮篷亂、鬍子拉碴,只有一雙眸子還是又黑又亮,正灼灼地打量著陳圓圓。
張子安舒了口氣,問道:「五千石?」
甄有才斟字酌句地說道:「倒也不是一點也不能通融,可這事小人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張子安正心痛不已時,外間忽然響起了小太監的聲音:「乾爹,兒子找您有急事。」
王櫸搖頭道:「最多八十二萬兩!」
「對了。」小太監忽然說道,「兒子聽說駙馬爺已經回來了。」
甄有才恭聲道:「大爺請說。」
張子安正在暖閣里望著面前一字排開的十二口銀箱發獃,從土默特人那裡擄來的牛羊牲口終於脫手了,其中絕大部份賣給了王家,小部份賣給了另外五家,總共所得銀子一百四十萬兩,這可是整整一百四十萬兩紋銀啊,張子安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
張子安道:「就是這麼個理兒。」
張子安急火攻心,也不想繞圈子了,開門見山地說道:「王老爺,咱家就明說了吧,一個月前邊軍將士從土默特人那裡擄回了大量牲口,因為數量太大咱家一時間也脫不了手,所以還想勞煩王老爺按市價買下,也算是替朝廷效力,替咱家解了燃眉之急。」
這事只要王朴咬住不撒口,再有就是讓活著回來的人先躲起來別露面,就沒人能抓住張子安的把柄,別人就算知道其中有貓膩,可他們抓不到證據,又能奈他何?至於王朴,顯然不可能把這事抖出來,這事要真抖出來了,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他。
「張公公,不是草民非要壓價,實在是草民已經把壓箱底的銀子都拿出來了,真的只有八十五萬。」王櫸說此一頓,忽然間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接著說道,「不過,要是公公您能說服三弟他借銀子給草民,那草民出一百二十萬買下這批牲口也不是不可以。」
張子安皺眉問道:「那按王老爺的意思,你能出多少價?」
張子安聽了甄有才的前半句剛想笑,可再聽了後半句立刻又把臉拉了下來。
王朴帶著四千軍隊出塞原本就是為了練兵,為了把一群打慣了敗仗的老兵痞子錘鍊成一支信心十足的精兵,並且是一支完全效忠於王朴的精兵!在王朴的預期中,這四千多老兵痞和響馬盜最終能剩下一千他就滿足了!正所謂兵貴精而不貴多,王朴寧可要一千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並且絕對聽從他指揮的精兵,也不想要五千個士氣低落,裝備低劣並且自由散慢不服從指揮的老兵痞。
……
張子安咬了咬牙,說道:「一百三十萬!」
王櫸和甄有才剛下馬車,柱子就從門房裡迎了上來,巴巴地說道:「大爺,甄先生,你們可算是回來了,這半個多月來,張公公都快把我們王家的門檻給踏破了,你們要是還不回來,小的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張公公說了。」
王櫸小聲說道:「公公,有句話草民不知道該不該講?」
出塞的時候,王朴手下總共有四千多號人,如果算上後來趙信帶來助戰的千人隊,總兵力其實有五千餘人,可現在王朴手下已經只剩兩千四百多號人,單從數字上看,傷亡了一半還多,可以說是損失慘重。
張子安忙道:「先生不必多禮。」
從土默特人那裡搶來的八十多萬頭牲口讓他高興了沒幾天,問題就來了,這些牲口在草原上可以吃牧草,可在大同沒這麼多草給它們吃啊?總不能又把它們趕到草原上去放牧吧?為了餵養這些牲口,每天消耗的草料就是個驚人的數字!這一個多月來,沒銀子進帳不說,張子安反而倒欠下草料商人幾萬兩銀子的草糧錢了!
……
看著前方巍然屹立的隘口,王朴心頭感慨萬千。
「怪了,邪了門了。」大鬍子滿臉不信地說道,「這是啥玩意,一匹馬居然能拉動我們六個大老爺們?」
「哈哈哈……」崇禎帝大笑幾聲,搖頭說道,「不過,單憑張子安那奴婢,膽子再大也斷然不會有這麼大的手筆,朕料定他的背後另有高人指點,承恩哪,您說,給張子安這奴婢指點迷津的高人會是誰呢?」
「哦?」張子安隨口問道,「不知是什麼買賣,還要勞煩王老爺親自出馬?」
這支軍隊的最前面是一桿土白色的大旗,看上去又臟又破,既沒鑲邊也沒旌帶,只在旗面上塗著一個暗紅色的叉叉,這圖案讓人困惑,明顯不是大明朝的國旗,可也不像是某個將領的姓字,反正就是讓人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