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渾水摸魚
多爾袞的神色陰沉了下來，說道：「老十五，你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左良玉身經百戰，不知道有多少流賊和蠻夷死在他的刀下，殺的人多了，神色間自然就會有一股無形的殺氣，膽量不夠的還真不敢正視他的目光，看到那青衫儒生絲毫沒有畏懼局促之色，左良玉不由哈哈大笑道：「先生好膽魄。」
左良玉再度色變。
左良玉的目光再次轉向那麻臉師爺。
「行了。」多爾袞沒好氣道，「老十五你趕緊回北京吧。」
「哦？」姜鑲的臉色霎時變得凝重起來，「這麼說流賊還真的先動手了？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預料了。」
左良玉伸手道：「潞王書信何在？」
左良玉這才信了，向程文范勉強抱拳一揖，傲然道：「程詹事，剛才多有得罪。」
「絕非危言悚聽。」多爾袞道，「老十五你想過沒有，假如我們就這樣撤了，王朴會善罷干休嗎？他追上來怎麼辦？」
事實上，左良玉早就對孫傳庭、王樸父子把持朝政感到不滿了，孫王集團不過區區十萬軍隊，而他左良玉手下卻有八十萬雄兵，憑什麼最後入主內閣的是孫傳庭，憑什麼五省總督就得讓王朴來當？
「哪裡。」程文范歉恭地笑道，「侯爺處事謹慎，也是應該的。」
「喳。」
麻臉師爺低聲應道：「侯爺，真假太子一案在江南民間的確廣為流傳。」
姜瑄吸了口氣，急聲說道：「打起來了，全他媽的
姜瑄道：「小弟的消息是從逃難百姓那裡聽來的，這些百姓從北直逃到大同這邊差不多得十幾天時間，紅娘子的河南兵就算進展緩慢，也該打到保定了。」
現在機會來了。
姜瑄道：「那就趁火打劫，索性在建奴背後捅一刀，送他們上西天！」
多鐸道：「小弟不信，範文程這個奴才不過是在危言悚聽罷了。」
左良玉之所以隱忍到現在沒有起兵，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少了個官方借口，如果沒有合適的借口就貿然興兵，那就是不義之師，那就是造反，左良玉可不想落個造反的罵名，所以他得等個合適的機會。
化名程文范的範文程懷揣著朱常芳寫給左良玉的親筆信，又走水路又走旱路，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十天之後趕到了武昌。
「干！老三說得對，為什麼不趁機在背後捅建奴一刀」姜鑲狠狠擊節道，「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紅娘子已經把這潭水給攪渾了，我們再不抓緊時間渾水摸魚，等聊城之戰有了結果，那就什麼好處都撈不著了。」
大同，總兵行轅。
「十四哥。」多鐸急道，「北京都快保不住了，還守著聊城這個小破城做什麼？」
姜讓道：「二弟，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要不要幫建奴把流賊給收拾了？」
左良玉接過書信，看也不看就遞給了身後侍立的一名幕僚，說道：「柳師爺你看看，是不是潞王的親筆
真要到了那一天，就哭都來不及了。
姜鑲越想越美，大聲道：「干，這條大魚老子摸定了！」
程文范從懷裡小心翼翼地取出書信遞給左良玉，恭聲道：「潞王親筆書信在此。」
「不可能。」姜鑲斷然搖頭道，「流賊從北京到陝西被建奴一路追著屁股打，早已經傷了元氣了，沒有一年半載絕對恢復不過來，謠言，一定又是王朴這傢伙散布的謠言，目的無非是要引誘我們出兵抄建奴後路而已。」
沒錯，左良玉是真的要出兵了。
「哈哈。」左良玉長笑兩聲，隨口問道，「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武昌，寧南侯府。
親兵轟然回應，領命而去。
姜鑲皺眉道：「什麼打起來了？」
姜鑲話音方落，姜讓也大步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封信，說道，「留在北京的眼線來信說，北京城內的建奴的確已經在準備守城了，還有，紅娘子的河南兵已經打到保定了，而不是真定。」
「幫建奴？」姜鑲搖頭道，「現在建奴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能給我們姜家什麼好處？幫建奴那是賠本買賣，堅決不幹。」
論實力，左良玉才是南明各鎮總兵中最強的，左良玉認為朝政應該由他把持才合理！
程文范道：「曾有人親眼目睹先太子已經死在闖賊刀下，難不成先太子還能死而復生前來南京繼嗣大統？侯爺，當今天子不過是個冒名頂替之輩
「是。」
麻臉師爺道：「侯爺，潞王在信里說……」
現在建奴的主力大軍被王朴牽制在聊城，此時不打北京更待何時？只要北京一光復，建奴一完蛋，姜鑲就能搖身一變成為光復國都的大功臣，王朴在聊城和建奴拼死拼活，到頭來卻讓姜鑲撿個大便宜，這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
麻臉師爺猶豫了一下，沒敢接著往下說。
多鐸道：「王朴他敢追嗎？只要他敢離開大營一步，小弟帶著八旗鐵騎兜頭就殺回來，只要一個突擊就能把他的四五萬人全收拾了！除非明軍能用火藥把運河河面的冰全炸了，然後與水師交替掩護前進，不過明軍有那麼多火藥嗎？」
「先生能諒解那是最好。」左良玉點點頭，又問那麻臉師爺道，「柳師爺，潞王親筆信里都說了些什麼？」
左良玉皺眉道：「說什麼了？」
那麻臉老師爺從左良玉手中接過書信，隨便瞄了幾眼就肯定地說道：「侯爺，確是潞王筆跡。」
「你說什麼？」左良玉勃然色變，厲聲喝道，「你敢對萬歲爺如此不敬，就不怕被誅滅九族嗎？」
姜讓有些擔心地說道：「萬一捅不死建奴，多爾袞又贏了聊城之戰呢？那我們姜家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依我看最穩妥的辦法還是按兵不動，先等聊城之戰有了結果再說，要是建奴勝了，事情也還有轉圜餘地，要是王朴贏了，我
程文范的目光不由落到了那名師爺身上，只見那師爺身量倒是挺高，約模有六十齣頭的年紀了，還長了一臉的大麻子。
……
程文范接過話茬，淡然道：「當今天子並非先帝骨血，是人假冒的！」
左良玉目露凶光，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青衫儒生，那青衫儒生神情從容，也用他清朗的眼神回望著左良玉。
有了潞王的親筆信和真假太子案在江南民間的流傳，左良玉就有借口了，就算當今天子真是先帝的子嗣，那又怎麼樣？只要左良玉打下了南京，他說是真的就是真的，他說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
青衫儒生拱手應道：「在下程文范，忝為潞王府詹事。」
多鐸扁了扁嘴不說話了，他只是嘴硬罷了，要是建奴的八旗鐵騎真能撕開明軍的防禦，聊城之戰也不會陷入僵局了！
俗話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青衫儒生抱拳笑道：「侯爺好氣魄。」
這回多鐸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向多爾袞打了個千轉身匆匆去了。
姜鑲趕緊從軟榻上欠身坐了起來，沉聲喝道：「老三，瞧你那點出息。」
「二弟，這次可不是謠言。」
程文范眸子里不由掠過了一絲陰冷的笑容，看左良玉這架勢好像是要起兵了。
「流賊！」姜瑄道，「流賊和建奴打起來了，河南流賊女頭目紅娘子帶著好幾萬流賊都已經打到真定府了，還有，闖賊也在孟門關一帶集結了不少軍隊，
左良玉眸子里又有凶光一閃而過，沉聲問道：「你敢肯定當今天子並非先帝骨血？」
程文范又道：「有道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如果當今天子真是先帝子嗣，民間怎麼還會有這麼多質疑呢？真假太子一案為什麼還會傳得沸沸揚揚呢？很顯然，這是孫傳庭、王朴欲蓋彌彰所使然。」
姜鑲想得要比姜讓更遠些，姜家在大同做的這些小動作多爾袞不可能不知道，一旦建奴贏了聊城之戰，就算姜家按兵不動不去進攻北京，待局勢穩定之後，多爾袞也很有可能會騰出手來解決他們姜家。
目送多鐸的身影遠去，多爾袞長長地嘆了口氣，心忖範文程要是沒辦法挑起南明朝廷的黨爭，沒辦法迫使王朴退兵，那這一仗可就真的要凶多吉少了！範文程啊範文程，你從來就沒有令本王失望過，這次還能讓本王如願嗎？
早有親兵應聲而入，大聲應道：「侯爺有何吩咐？」
左良玉拍案而起，抬頭喝道：「來人！」
程文范昂然道：「下官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左良玉厲聲喝道：「立刻召金聲坦、盧光祖、李國勇、徐勇、赦效忠來見本侯。」
姜瑄匆匆進了行轅，高聲大喊道：「二哥，亂了，全亂了！」
「老十五！」多爾袞皺眉道，「忘了文程先生說過的話了嗎？如果這時候撤兵回北京，不但北京保不住，就連十幾萬八旗精銳也將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