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禍不單行
額哲搖了搖頭，說道：「本王不要你去死，但你得幫本王做件事。」
忽魯溫嗡聲嗡氣地應道：「奴才不想知道。」
「喳！」
……
「主子。」土謝圖親王以衣袖拭了拭額角的汗水，顫聲道，「趕緊召來馬夫確認一下吧。」
額哲再次頷首，輕聲道：「去吧，還有不要讓別人發現你的行蹤，行事一定要隱秘。」
跟著戈什哈進了行帳，土謝圖親王趕緊爬倒在地，恭聲道：「奴才叩見主子。」
沒等多爾袞下令，嚴陣以待的戈什哈中就已經搶出了十數人，七手八腳地把那名落地的正紅旗騎兵扶了起來，又有戈什哈拿過羊皮水囊往那騎兵嘴裏一通猛灌，幾口冷水下肚，那名正紅旗騎兵終於睜開了緊閉的眼睛。
侍衛隊長道：「王爺，這就是馬瘟！」
多爾袞聞言倒吸一口冷氣，悚然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濟寧，北門外。
多爾袞來回踱了兩步，又回頭對一名戈什哈說道：「你，帶上三匹快馬，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山西，告訴吳三桂，朕在濟寧已經獲得大勝，不日即可盡殲明軍，但眼下抽不出軍隊回援北京，讓他立即派出關寧鐵騎救援北京，如若不從……姜鑲就是他的榜樣！」
「去。」多爾袞肅手一指帳外，厲聲道，「立即把各營的馬夫找來。」
「都是真的。」土謝圖哀嘆道，「主子，八旗大營中要是也有發現患病的戰馬，還是趕緊秘密宰殺了吧，這馬瘟一旦爆發後果將不堪設想呀，要不了幾天功夫，所有的戰馬就會全部感染，到了那時候，八旗鐵騎和我們蒙古騎兵可就都成了步兵了。」
土謝圖親王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喃聲自語道：「不行，這事關係重大，得立刻向攝政王稟報。」
「土謝圖親王？」多爾袞的眉頭霎時又蹙緊了，凝聲道，「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麼？」
等土謝圖親王跟著戈什哈來到多爾袞行帳前時，剛剛聚集的
蒙古大營，察哈爾親王額哲行帳。
下一刻，只聽嗡的一聲，扣于弦上的狼牙箭已經脫弦而去，帶著尖銳的清嘯一閃就劃過了幽暗的夜空，最終篤的一聲釘在了濟寧北門的箭樓上，兩名巡夜的中央軍哨卒急抬頭看時，只見箭樓門楣上已經插了一支狼牙箭，箭尾的翎羽仍在輕輕顫動。
額哲正在羊皮紙上奮筆疾書，從他筆下流出居然不是蒙古文，而是小蝌蚪似的漢字，額哲雖然是蒙古人，可他身為林丹汗的嫡長子，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因此額哲不但精通漢語，還會用漢字書信。
……
「奴才理會得。」
土謝圖親王想了想，又道：「這樣，你馬上帶上衛隊去大營，把所有患病的戰馬集中起來，秘密宰殺，然後就地焚屍！記住，這件事一定要做得隱秘，絕不能讓將士們起疑心，更不能讓人知道……這是馬瘟！」
額哲深深凝視著忽魯溫的眼睛，肅然問道：「忽魯溫，你想知道本王在信中都寫了些什麼嗎？」
帳簾掀處，額哲的侍衛隊長忽魯溫彎腰鑽了進來，單膝跪地打千道：「奴才忽魯溫，叩見主子。」
「喳，奴才領命。」
奇襲一直就是王朴的拿手好戲，三年前的松山之戰，這傢伙不正是趁著大清軍傾巢而出在松山、錦州與洪承疇決戰時，一舉襲取了盛京？兩年前土默特川之戰，面臨科爾沁騎兵的追擊，這傢伙又一次出人意料地主動出擊，殺了烏克善一個措手不及！這次濟寧決戰關乎大清、大明兩國國運，王朴這傢伙當然會再次祭出他的拿手好戲！
「再不下馬我們就要放箭了……」
多鐸剛剛離去不久，多爾袞正準備進帳就寢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
多爾袞霍然起身，眸子里霎時露出鷹隼一般的厲色，環顧左右道：「你們……都給朕聽好了，這件事誰也不許聲張出去，誰要是敢泄露半句，誅滅家中所有男丁，女眷全部發往苦寒之地與披甲人為奴！」
「主子，借奴才天膽也不敢散布謠言哪。」土謝圖親王顫聲道，「的確是鬧馬瘟了呀，奴才營中的戰馬已經死了好幾百匹了，就奴才剛剛來主子大營這會，奴才營中又死了百余匹戰馬，還有患病的戰馬就更多了。」
「噗嗵！」
是了，一定是這樣！
「起來吧。」多爾袞淡然道，「這麼晚了還來找朕，有什麼事嗎？」
「水，快拿點水來！」
「閉嘴！」土謝圖親王回頭狠狠扇了侍衛隊長一個耳光，沉聲道，「給本王聽好了，剛才的話不許對任何人提及！」
忽魯溫答應一聲，拿著羊皮書信轉身走了。
多爾袞心頭一跳，凝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什麼？馬瘟！？」多爾袞聞言霍然起身，旋即喝斥道，「胡扯，好端端的怎麼會鬧馬瘟？土謝圖親王，你可知道散布謠言擾亂軍心是什麼罪？」
「糟糕。」多爾袞的臉色霎時變得一片慘白，擊節長嘆道，「最近幾天，我們八旗大軍的戰馬和你們蒙古各部的戰馬可都是混在一起放牧的呀，既然你們土謝圖部的戰馬已經染上了馬瘟，那我們八旗大軍的戰馬怕是也很難倖免了……」
多爾袞的眸子霎時收縮，以無比震驚的眼神望著那騎正紅旗騎兵，凝聲問道：「你說什麼？明軍偷襲了直沽？」
「當然。」忽魯溫毫不猶豫地應道，「奴才願意為了主子去死。」
早有四百余名身披重甲的戈什哈旋風般簇擁到了多爾袞面前。
「快！」
馬背上的騎
那騎正紅旗騎兵看到多爾袞，一雙眸子忽然間亮了起來，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掙扎著坐了起來，然後咕嘟一聲咽下了卡在喉頭的那口濃痰，顫聲道：「主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南明蠻子偷襲了直沽，天津三衛已經失守了……」
那騎正紅旗騎兵緩緩舉起右手，費力地指著北方，喉頭一陣咕咕作響，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建奴大營，多爾袞行帳。
星月無光，夜黑如墨。
侍衛隊長領命去了。
「有信！」一名眼尖的中央軍哨卒大叫起來，「箭上有信！」
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快把他扶起來！」
那名戈什哈轟然應諾，轉身匆匆去了。
「嘿！」
正紅旗騎兵顫聲道：「不知道，但最少不會少於一萬人，有火槍隊，炮隊，還有水師的船隊，他們是從海上過來的，攻下直沽之後，這支明軍又殺奔北京去了。」
忽魯溫肅然道：「奴才聽憑主子吩咐。」
「嗯。」正紅旗騎兵重重點頭道，「直沽已經失守。」
侍衛隊長恭聲應道：「喳。」
今天晚上將註定成為多爾袞生命中最為灰暗的夜晚，才剛剛接到直沽陷落、北京告急的壞消息，另一個更令他心驚膽顫的壞消息就接踵而來了。
奮力勒住坐騎之後，馬背上的騎士彷彿已經耗盡了渾身所有的力量，身軀一歪從馬背上頹然撤落下來，落地之後再無聲息，只揚起一地灰塵，只有他身上的深紅色馬褂昭示著他的身份，這分明是正紅旗的一名騎兵。
「快把它取下來。」另一名哨卒沉聲喝道，「馬上交給侯爺。」
土謝圖親王雖然不算聰明，卻也不是傻瓜，這種情形十有八九就是馬瘟爆發了，他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更要命的是這消息要是
「下馬！」
而且，進關后擄掠來的大量奇珍異寶以及從大順軍手裡搶過來的大量財富都還沒來得及運回關外，或者說多爾袞從來就沒想過要把這些珍寶和財富運回關外，北京如果失守，這些財寶轉眼間就會成為大明中央軍的戰利品。
多爾袞早該想到的，王朴善於奇兵偷襲！
早有兩名戈什哈上前抬起了那名正紅旗的騎兵，走了。
多爾袞早該想到的，王朴在山東的中央軍只有不到三萬人，兵力甚至比年初聊城之戰時還要少，這本身就是個破綻啊，這一刻，多爾袞當真是腸子都悔青了，可這時候再後悔已經晚了，王朴既然派兵偷襲，那派去的必然是精銳中的精銳，北京……怕是守不住了！
那身影從背上卸下強弓，又從箭壺裡取出一枝又粗又長的狼牙箭，先將一卷羊皮書信小心翼翼地穿在箭桿上，最後才將這支帶有書信的狼牙箭扣于弦上，強弓揚起，冷森森的箭簇已經瞄準了兩百步外，濟寧城那幽暗的城池輪廓。
北京如果失守，對大清的打擊是致命的，對大明淪陷各省百姓、故吏的觸動是空前的，可以想見，原本已經投降大清的山西、北直、山東各省、各府、各縣的官員士紳會在一夜之間再次倒戈，重回故明懷抱！
多爾袞急抬頭喝道：「來人！」
早有戈什哈閃身入帳，跪地稟道：「主子有何吩咐？」
「郎中，快去找郎中！」
不，北京絕不能失守！
「喳。」
土謝圖親王吸了口氣，說道：「主子，營中鬧馬瘟了。」
如此一來，大清軍在關內就會徹底失去根基，局面就又回到了從前。
「喳！」
一道矯健的身影藉著暗夜的掩護鬼魅般來到了最外那道柵欄下面，清脆的馬蹄聲中，一隊建奴騎兵策馬從不遠處緩緩走過，那道身影一閃就隱進了柵欄的陰影中，等那隊建奴騎兵
多爾袞伸手一指癱軟在地的正紅旗騎兵，冷然道：「把他抬下去，好生照料。」
「唏律律……」
「站住！」
多爾袞深深地吸了口氣，竭力壓下心中的震驚，凝聲問道：「偷襲直沽的明軍有多少人？」
戈什哈領命去了。
兩百多戈什哈噤若寒蟬，輕聲應諾。
那身影輕嘿一聲，強硬已經挽滿。
多爾袞略一思忖，就吩咐道：「讓他進來。」
最前排的戈什哈已經用手中的櫓盾結成了厚實的盾牆，一枝枝鋒利的長矛從盾牆後面探了出來，數十枝冷森森的矛尖交織成了一片恐怖的死亡森林，還有數十名弓箭手挽弓搭箭，冷森森的箭簇已經對準了前方疾馳而來的快馬。
忽魯溫不假思索地應了一聲，上前從額哲手裡接過了那封書信。
戈什哈喳了一聲，領命去了。
土謝圖親王環顧左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多爾袞揮了揮手，侍立帳中的幾名戈什哈就都退了下去，土謝圖親王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主子，出大事了。」
額哲輕輕頷首，把羊皮紙小心翼翼地捲起束好，然後抬頭望著忽魯溫，凝聲道：「忽魯溫，你是本王最忠誠的奴僕，對嗎？」
「喳。」
目送忽魯溫健碩的身影消失在帳外，額哲臉上忽然浮起了一絲莫名的神色，似期待，似緊張，彷彿還有幾分落寞，幾分惆悵……
多爾袞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冷氣，一萬多明軍，有火槍隊，炮隊還有水師船隊！？難道從一開始，大明中央軍就已經兵分兩路，一路在山東牽制大清軍，另一路從海上奇襲直沽，然後直取北京？
……
多爾袞分開人群來到了那騎正紅旗騎兵面前，蹲下身來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額哲舉起手裡的那捲羊皮書信，肅然說道：「把這封信……射進濟寧城！」
那名戈什哈剛剛離去，就又有戈什哈匆匆前來稟道：「主子，土謝圖親王正在中軍大營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