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圖書館》目錄

第66章 陷阱

第66章 陷阱

長廳慢慢的安靜下來,只余潺潺的流水聲。
小程同學思緒萬千,程母則繼續囑咐:「出門之後要注意穿衣,水土不服的時候要熬些葯來喝……」
而知府大人,除了抿嘴閉目不言,並沒有什麼好的對策。
陳傑來不及問程晉州許多,或許是不想問的太多,無言的指揮眾人開始卸下車上的「人肉」,程晉州仍不下車,待其將程秉遜等人弄下去,所乘的馬車就原路迴轉,留下另一輛馬車和十多人。
程允安向周圍一圈見禮,方才坐在了椅子上,道:「冒昧打擾各位長老,晉州明日要與劉匡星術士一起去京城進學,今天特意領來向各位告辭。」
有小美女跟著,就當是郊遊吧,程晉州滿腦子的煩心事,索性不做掙扎道:「若是您覺得沒有問題,那我就帶她一起去吧。」
「什麼事?」幾名隆字支的先生登時伸長了脖子。
陳傑從懷裡掏出程晉州給的銀錠,轉身拉過一個手下,啞聲吩咐了幾句就將之推出院子,接著一個個扒掉被捆綁眾的衣服。龜奴在角落裡看的肝膽俱裂,死命的絞住大腿,夾住后襠。
真真是欺人太甚了。
良久,正門被輕輕敲響。
「名額還是不要浪費了,允安你也是程家人,當然要為程家謀福利。」
程大博士哼了一聲即道:「你只要餵了他葯,然後在集市上丟下來就行了,什麼都不用擔心。」
弘文館是朝廷高級學院,免不了要求出具各種身份證明,其中就有宗族證明。不過,他所謂的長老並非確定的職務,耆老們或者是上一輩的嫡子,或者是做過高官的族人,他們分別擁有或管理著程家的方方面面,在程允安地位穩固的時候,完全可以不理會他們,但現在卻又由不得他了——如一切宗族活動那樣,在全年的大部分時間,此間的老頭們都是沒要存在感的,但當族裡有什麼重大的變動,他們又是一個繞不開的集團。
「車夫跑了,沒看見人。」大管家也在心裏暗嘆。紹南城就是程家的地盤,只要不是像雪災那般的騷亂,其他的事情大都能壓下來。好死不死的,南陵府的學政來紹南檢查考場情況,繼而就在衙門口看見三男兩女玩快樂遊戲——南陵府的學政是7級文官,比紹南知府還高上一級,要想壓下來,委實太難。
「沒有弘文館的名額,廣文館的也過得去。」這位就是家裡沒有官爵的。
「你要做什麼?」
「那就要請您寫一份了。」最先說話的長老狀似親切的笑了起來。
……
「其他三支也會派人來。」程父解釋的很淡然。對於程家來說,失去本地知府的官位,的確是一次政治上的巨大失敗,原本前途光明的程允安是否會一蹶不振,更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五六個人還不夠多?到底怎麼回事?」程父瞪起眼睛追問,他是做過知府的人,對保守秘密的事情並不怎麼相信。可惜他還是算少了,陳傑就帶了五六個人來。
兩輛重載馬車叮叮咣咣的行在石板路上,引得幾名無聊人伸頭張望,蒙大蒙二分別駕車,板著臉駛入玉蘭坊最熱鬧的牌樓——色香樓。與其他幾家排名靠前的牌樓不同,這家店是出了名的賣身不賣藝,名氣反而響亮,任誰來紹南半個月,都會知曉此處所在。
「關門。」蒙大又是鞭子抽在地上。
對方表現的很安然,程允安也似早有預料般的淡然,靜靜的坐在椅子上道:「弘文館的名額,沒我的書信,誰都去不了。」
程允安的強項政策並不能持久,最先說話的耆老輕輕拍了拍太師椅的扶手,聲線緩慢的道:「允安,你科舉得中,有10年了吧。」
還是程父不耐,將程晉州抓了出去,門口等待的下人早等的瞌睡四起,慌亂的打點著精神道:「少爺,三哥兒,轎子準備好了。」
所謂梟雄者,就是壞招用的出神入化的,曹操不僅是梟雄的代表,還是紈絝們的代表。
門前停著的是兩頂青布小轎,有些類似滑竿加了遮陽傘,正是官員貴族們短途使用的主要工具。
「都坐下吧。」老太太看著自己的兒子孫子,臉上露出些微的笑容。
「明天才去呢,您不用擔心。」前世的程大博士常出遠門,對去外地並沒有太多的感慨。
他隨身帶的幾個手下也是聖教中人,馬不停蹄的趕來,各個累的和狗似的,睜著驢大的眼睛看那封閉馬車,他們都不是程家人,自然更不認得隨行的蒙大蒙二。
程司馬微微抬頭,有些不滿自己製造的氣氛被破壞。
「秉遜少爺的馬車,走到學宮附近的時候,突然散了架子。」
旁邊,程母再次哭哭啼啼起來,抓著程晉州的手道:「去了京師,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程司馬的心思更縝密些,清咳一聲就止住眾人笑聲,繼續問道:「然後呢。」
程晉州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這出鬧劇,心裏暗暗下著決心。
前車之鑒,程晉州不放心的留下蒙大,又令蒙二跟著自己。除此二人之外,侍墨侍硯早就被送去碼頭,免得被此事連累。
小程同學完全沒有如此嚴肅的概念,只將門關緊道:「老爹你就當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吧。」
程母不好意思的擦擦眼角,隨之說道:「我與青霜談了,明日出發時,讓她與你一道。」
頓時有人笑了起來道:「我當是什麼事情,摔疼那小子了?這些工事房的人也該敲打一二了。」
程晉州頭點的像是瓶蓋密封機。
小程同學無所謂的聳聳肩道:「木已成炊,此事您就不用操心了。」
程文博「啪」的一聲跌坐在椅子上,隆字支的人霎時間亂了分寸。
廳中沉默了瞬間,然後坐在右側的長老緩緩的道:「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管家能想到的,老爺們也都想到了,唯有程秉遜父親嗆聲道:「和秉遜一起的人呢?還有誰看到了?」
大管家耳根都泌出了汗,硬著頭皮道:「馬車散架以後,不僅有程秉遜少爺,還有兩個男人和兩個女人,都沒穿衣服。」
事情都是安排好的,算好了量的春藥灌進去,等到南陵學政要出門的時候,再給他們喂大量清水,然後故意讓馬車在學政面前散架,擋住道路的同時,還把幾個正在興奮中的男女摔將出來。而到了學政忍怒問話的時候,程秉遜又差不多清醒過來,結果就是百口莫辯。
守在門外的龜奴眼尖嘴滑,看見程家的小旗就想躲,未等開溜,就被蒙大一鞭子抽在肩膀上,乖乖的將門打開。
「正是散衙的時候。」言下之意,人多且亂。
程秉遜的老爹程文博也在房間里,此刻抖抖索索的站了起來,眼看著眼淚都要流出,色厲內荏的喊道:「構陷,定是有人構陷,車夫呢?車夫呢!」
最先大笑的是程秉遜的親叔叔,頓時傻了眼,愣愣問道:「人帶回來了?」
長廳中央的椅子空了出來,程老太太坐在右手第一位,身後站著一名丫頭。除他以外,坐在高背太師椅上的都是老年人,還有四五與程允安年紀相當的中年人,遠遠的坐在身後四五米處,一群人均是裝飾古樸,面目嚴峻的模子,其中大部分都是小程同學未曾見過的。
名額是用政治資源換回來的,眼前的諸位人等卻想藉機強搶過去,程晉州雖然並不很在意弘文館,聽到這些聲音,卻覺得怒氣難平。
程晉州愣了一下,他只是想給老夫人打個招呼,就去京城的,卻不想又會參加一個批鬥會。無怪乎適才老爹吞吞吐吐。
程晉州不能置信的循聲望去,如此明目張胆的偷梁換柱,虧得有人能說出口來。
私入聖教,對於程家的管事們來說,算是很大的事件了,陳傑雖然極力隱瞞,終擔心露了馬腳,程晉州通過侍墨向其許諾留一個管事的職位,陳傑就開始痛下決心,要緊跟著三哥兒的腳步走。
程晉州並不下車,只用腳踩住嗚嗚直叫的程秉遜,直等到陳傑到來方才低聲向其耳語。
程晉州絕口不提自己的事情。作為中層文官,他的任免也不是族中數人所能決定的,但程晉州巡視一圈,卻未從任何一個人眼中看出善意來,如此一群人等在長廳里,想必不是為了歡送某位三代子。
程晉州不由的望向程老太太,後者卻也只能不滿的看著對方。聲望畢竟只是聲望,弘文館的名額幾乎相當於確定的功名,比之國子監的監生也差不了太遠,哪個老頭子沒有一堆孫子眼巴巴的望著。
大管家低著頭走進房間,一面感受著濃重的壓抑,一面硬著頭皮道:「程秉遜少爺出事了。」
在大夏朝這片土地上,沒有權力,就如同被剝光的妓女,連想做生意都不得,至於自由平等諸如此類,則是想都別想。沒有了貴族的外殼,程家直系嫡子亦不過是塊誘人的蘿蔔,喜歡吃的就可以拔出來,路過的還可以踩兩腳,就像這些人此刻做的那樣。
「一定要做的乾乾淨淨的。」程晉州笑了起來。他可不光是為了讓程秉遜出醜,馬上就是鄉試時間了,禮教向來講究倫理道德,丟此大臉,程秉遜的寶貝天才兒子要想中秀才,那考官非得有極大的勇氣才行。
越字支向來與隆字支走的近,程秉遜號稱一毛不拔,實際上偶爾還是會給他送些禮物,當然,司馬大人願意收下那些禮物的主要原因,還是看好其子程晉浩——這一代有機會得進士的,也就是兩三人而已。
被賭住了嘴巴的程秉遜嗚嗚直叫,氣的眼角幾乎撕裂,他再無能可惡,也從未有人敢如此對他,此時殺人的心都有了。
旁人紛紛應和,程晉州正覺得古怪,就聽有人大聲道:「家裡的這個弘文館名額,也不能輕易給了出去,不若在族中挑選賢良,假使程晉州得勝的話,再去京城不遲。」
下午的玉蘭坊靜悄悄的,裝修艷麗的小樓亭台上只有綵帶飄揚,未點亮的宮燈在微風中輕搖慢盪,時不時的調戲一番柳梢。街上極少有行人,食肆前的招牌顯的癱軟,看門的夥計睡眼惺忪,將長長的白毛巾繞在自己脖子上,好像懸樑失誤的孫敬。
「如果不能呢。」四所學校都是中央級的,雖然各省都有名額贈與,但物以稀為貴,程家要得5個也要運作許久,50個名額就是50份政治資本,代價著實高昂。
司馬一職向來是虛銜,不過虛銜又有不同。程家的司馬大人是30年前的二甲進士,因為進言邊事而貶官回鄉的,一聲司馬溜的他很是舒服。
「或者再弄兩個名額,發揮餘熱也好……」
程晉州半拉住窗帘道:「你若不敢,我再想其它辦法吧。」
雖然年僅13歲,但他給父母的驚訝已經足夠多了,程允安也是無奈,起身道:「你若能在功名上有所寸進,我們才放心了。奶奶那裡……現在走吧。」
程允安早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乾脆踱著標準的方步,不急不慢的走進長廳。程晉州緊隨其後,進門后就向四周打量起來。
攻守易勢,輪到程晉州發獃道:「這怎麼方便,飛空艇總共只能坐36個人,沒有地方了。」
「程司馬說的極是。」自然會有人拍賣吹捧。50個名額足夠將程家的適齡嫡子都送入幾大學府了,那等於是保送的功名。
程晉州回到家中,程母眼睛猶然紅腫,卻試圖用粉底蓋去,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程父則滿臉嚴肅的問他將程秉遜挾去了哪裡。窒息不是昏迷,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還能看到,「一毛不拔」即便是個禍害,那也是嫡子的身份,又有功名在身,不能輕動。
陳傑當然擔心了,權衡得失不敢貿然答應。
他嘴上如此說著,眼睛卻還是看著陳傑不放鬆,儘管是13歲的少年,身份帶來的壓力卻令人渾身不舒服。
程允安並不回答。
程晉州不答,又道:「除了蒙大蒙二,侍硯侍墨,以及項欣和做事的人以外,沒人知道今天的事情,更沒看到我。」
順利的過程,讓乍聽此時的大管家也辨不清緣由,只趁著老爺們暴怒前道:「學政大人當場革去了程秉遜少爺的功名。」
從秀才到進士,按照常人的想法至少要用去15年的時間,而程允安要想翻身,沒有三五年亦是很難辦到的,失去了這兩個有利條件,在別人眼中的程晉州,要想再回家鄉就太困難了,劉青霜既已被許配,跟著程晉州走也是不錯的選擇。在歷史上,許多人赴京趕考,拋棄妻子一去十年的大有人在,幸運的衣錦還鄉,不幸的連考30年,花光全部財產窮困潦倒死於異鄉的亦不在少數,誰也不能保證程晉州就可一舉而勝。星術畢竟是飄渺的東西,普通人也難以理解程晉州究竟是何程度,或許在他們看來,能達到烏縱的程度就殊為艱難了。
「13年。」程允安傲然。
「南陵府學政大人親自送回來的。」大管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程家三房,隱然有一股愁雲慘淡的味道。
聽著耳邊的紛紛擾擾,程晉州頭一次對權力產生了強烈的渴望。
三年一試,現在的程晉浩勉強還算是神童一隻,但等到下輪18歲再參加鄉試,只能算是普普通通的童生了。要知道,從秀才舉人到進士,考官每次遴選都要考慮種種因素,在這方面,大夏朝的科舉更像是唐代而非以後的宋明清,他們不實行塗名制,家族聲望更是考察的重點,三代良民是最低標準,不曾為商亦是要求之一,科舉得中的比例是如此之低,以至於任何糟糕的影響都可能延續下去,程晉浩就此失去機會也未可知。
老頭也不在意,繼續道:「既然你能拿到弘文館的名額,想必要得國子學、太學、四門學以及廣文館的名額是易如反掌,如若你能拿到50個名額,程家就全力保你。」
「13年前的同仁,身居高位者也不少了。」老頭高踞于上,稍一停道:「此次雪災,程家損失巨大,你身為紹南知府,不論是為紹南百姓,還是為我程家著想,都應該有所交代……,教育是百年基業,我們程家已在財產上虧欠了許多,只有培養更多的子弟才能有所補償,如此,你可明白?」
四名轎夫齊聲「起」的一聲,小轎就輕快的在建築陰影中穿行起來。從三房的小院到長廳並不遠,坐轎大抵是為了突出身份,轎夫或許才跑熱了身體,地方也就到了。程晉州掀簾而出,驚訝的發現前方一溜十幾隻小轎。
那龜奴肌肉反射般的跳了兩跳,如兔子般蹦起將門緊緊閉上,手抱著頭生怕被打。
「他畢竟是嫡子。」陳傑咽了口唾沫道:「放春藥這種事情也就算了,讓他和妓女在街上野合,被抓住陷害,我們都要被打死的。」
龜奴先被驅到了角落裡,陳傑認真的聽程晉州仔細說明,只是越往後聽,表情就越是豐富多彩,最後整張臉都糾結起來。
「衣物行裝都從水路走,她也只帶個小丫鬟。」程母輕易戳破了他的借口。
另一方面,程秉遜本人的功名因為污點被革去,也並非不可能的事。世界上使壞的方法無數種,大多數人只是不敢使用罷了,就如殺人越貨,任人拿把刀都有機會,不過畏於刑罰而已。
蒙大也跳上馬車,作勢揚鞭,陳傑猛的一閉眼,咬牙道:「我答應了。」
當然,從好的方面想,如果大家發現程允安仍有東山再起的趨勢——儘管幾率很低——大約還可能支持他重回仕途。可小程同學心裏明白,他的這位便宜老爹,要說寫詩作賦的能力一定很強,做官的能力就不盡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