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政變之前
康雪燭愣愣地看著這個忠誠的部下，自己明白格沈噶話里的意思，京師，在這個時候只有京師才是第一位的……
……
吏部尚書陳孚恩，就是如此，前幾天去給太後去請安，太監上去稟報，連句「知道了」的話都沒有，僵在那裡半天，最後只好自己在院子里趴下來，磕了個頭退下。這個教訓不可不記取。
這個答覆，多少是出乎西太后意料的，但稍微想一想，也就無足為奇。如此大事，自然不能率直陳述，於是西太后喝了口茶，閑閑地又說：「這我倒不明白了，封爵有世襲罔替的恩典，顧命大臣是怎麼著？當一輩子嗎？」
「對了！」東太后也微微笑了一下「六爺，外面的事，我們不大明白，你要不說，我們不糊塗一輩子嗎？」
百戰軍忽然北伐的消息，不僅讓滿清朝廷亂成一團，讓英法震驚，也讓遠在長沙的康雪燭整個人都呆若木雞！
這時，他也想不起什麼叫失儀了，顧不得擅闖朝班，也顧不得叩見皇帝，奔上丹陛，踏入殿門，門檻太高，走得太急，一絆跌入殿內，就此撲倒，放聲大哭！
事出突然，把皇帝搞得手足無措，也不僅是小皇帝，所有御前的王公大臣，都不知該做些什麼，事實上也無可措手。恭親王那一哭，聲震殿屋，悲痛出自肺腑，旁人無從勸阻，也不忍勸阻，只心裏酸酸地陪著他垂淚。
臣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人選，這人就是康雪燭，若是他和新軍在此，太后，臣就有了九成取勝把握，只是如何最快速度把康雪燭調了回來臣還沒有想好……」
「康帥！」格沈噶忽然平靜地說道：「帶著五百名士兵，您趕快和英國人的艦船離開吧！」
喬尼似乎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康將軍，我接到的上司的命令，上海的局勢現在變得非常緊張，我們需要立即增援，真的非常遺憾，我們無法再給予您更多的幫助，我們必須立即離開這裏，到達上海，祝您好運！」
東太后賜了座，然後只當有意無意地問了一下恭親王對顧命大臣的看法。
「康帥！」格沈噶跪倒在了地上：
恭親王苦笑一下，知道這些大臣一個一個都老奸巨猾的很，誰都不願去碰這個釘子，尤其是現在兩宮太后好的和一家人似的，西太后倒還罷了，可東太後上上下下大臣們誰不尊敬？萬一惹到東太后發怒，那可當真是天大幹系。
等
「那，那就叫吧！」
恭親王心裏「撲通、撲通」亂跳，這事要是成了，自己就是兩宮太后眼裡最大的功臣，可要是失敗了，那自己又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史進忠三腳並作兩步，半跑著直奔澹泊敬誠殿。走到半路，遙見皇帝駕回，便即避在一旁，跪著等皇帝經過，等行列將完，他悄悄招手，截住走在最後的一個太監，小聲打聽：「六爺可還在那兒？幹些什麼？」
忽然起身跪倒在了地上：「母后皇太后、聖母皇太后，容臣直言，臣現在心裏想著的只有四個字，孤掌難鳴！」
「你去傳旨：召見恭親王！」
載垣其實心裏也有算計，兩宮太後身邊多有肅中堂的親信，不管兩宮太后和恭親王說了什麼，只怕不消一個時辰就能傳到肅中堂耳里，自己何苦去擔這個膽子，沒的惹了東太後生氣……
太常寺的「贊禮郎」司儀、「讀祝官」讀祭文，於是事先受了教導的小皇帝，腳一頓，「嗬嗬嗬」發出哭聲，皇帝一哭，殿內的王公親貴也哭，丹墀上的文武大員跟著哭，這樣一路一路哭過去，稱為「傳哭」。
西太后極點一點頭，然後轉臉望著東太后，等她發話。東太后不甚了解內外體制，躊躇著問道：「咱們倒是什麼時候，可以跟六爺見個面啊？」
而在這個時候，咸豐皇帝的葬禮也在北京熱熱鬧鬧的開始了，其實在這葬禮背後，不過就是兩方勢力的較量而已……
格沈噶點了點頭說道：「康帥，既然已經決定，我這就去和英夷交涉，讓他們多準備艦船，護送我等回京……」
「臣奕叩見母后皇太后、聖母皇太后！」恭親王取下大帽子往地上一擺，順勢磕了個頭。
恭王默然。她的話是不錯，但處置叛逆，不是件簡單的事，所以這兩個字最好不要輕易出口。他認為西太后不過幫著大行皇帝看了幾天章奏，所知有限，把事情看得太容易，她冒失，自己不能跟著她冒失，因而出以保留的態度。
「撤兵！」在這個時候，康雪燭忽然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
載垣心想，禮節不合規矩是小事，兩宮與恭王談些什麼不可不知，陪他一起進見，
「兩位太後言重了！」恭親王倒有些惶恐了，「即蒙垂諭，臣有句話不能不說，『叛逆』二字，誰也當不起！若無叛逆的實跡，而且有處置叛逆的布置，還請包容為是！」
「喳！」史進忠說：「奴才請旨。」
那部下哭喪著臉：「康帥，今日一大早，英國人就開始撤退了，炮隊、士兵，撤了，全都撤了啊！」
康雪燭的目光緩緩落到了格沈噶身上，格沈噶深深吸了一口氣：「剛才您也說過了，我們遠離京城，而且很快就將身陷重圍，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
步伐從容在走著的王公大臣，聽見這話，很快地站住腳，退到一旁，讓出一條路來。史進忠匆匆走到上方站定，面向恭王道：「皇太后召見恭親王。」說了這一句，走到他面前請個安又說：「六爺請吧！兩位太后等著呢。」
兩宮太后都在東暖閣閑坐，東太后惦念著小皇帝，怕他會失儀，而西太后則記掛著恭親王。等隱隱聽見前面舉哀的聲音有異，兩人不約而同地問道：「怎麼啦？」
恭王想了想答道：「用人的權柄，自然操之於上。不過先朝顧命，例當禮遇，倘無重大過失，以始終保全為是。」
兩宮太后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恭親王，恭親王到了這個時候，也再也沒有任何保留：「要想成了這件事情，非得有幫手才行。
九萬紙錢燒完，也得有一會工夫，就在火光熊熊之中，照見宮門外一條頎長的白影子，直撲了進來，一路踉蹌奔趨，一路淚下如雨，正咸豐皇帝的弟弟恭親王。
眼下京里到處都是肅順的人，決然無法動手，臣心裏想著，母后皇太后、聖母皇太后不妨暫且忍耐一下，容臣慢慢調度。
哭完了，贊禮郎又贊「奠酒」，然後皇帝領導三叩首。再一次大聲舉哀。殷奠禮到此已成尾聲，下面就只剩下「焚燎」一個節目了。
但是，西太后決不會因為他保留，也跟著保留：「六爺！」她故意反逼一句：「這兒沒有外人，有話你儘管說。也許我們姊妹倆有見不到的地方，你一定得說給我們。」
這又把恭王問住了！一時想不起前例可援，便遲疑著說：「
但是康雪燭卻並不知道，他為之效命的那個皇帝已經駕崩了……
喬尼擺脫了康雪燭，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加重了語氣：「六個小時，您只有六個小時的時間！」
「什麼？撤兵？」
那太監愣了一下才答：「肅中堂跟六爺很客氣啊！沒有什麼。」
「軍隊即便沒了，咱們還可以再練，可是康帥要是沒了，天下還有誰能代替？康帥，眼下衛護京師安危才是第一的那！請康帥速走，這裏自然由我統帶，格沈噶不才，就算粉身碎骨，也決不屈膝似賊！康帥！」
西太后對恭親王說話的口氣相當讚賞：「不錯！不錯！六爺真是見得深、看得透。不過，還是那話，如果真有其事，可又怎麼處置啊？」
北伐，在這個時候軍政府竟然北伐！
「慢一點兒，姐姐！」西太后一面說，一面投以眼色，顯然的，她要有所布置。
康雪燭終於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個圈套而已，什麼上海之戰，什麼蘇州保衛戰，一切的一切，都上在圍繞著北伐進行的！
「我很遺憾，但我沒有辦法。」喬尼非常同情，但卻顯得非常無奈：「我想您必須知道，這不是我下達的命令，對於你們可能遇到的窘境，我很同情。這樣吧，康將軍，我想我們的艦船還能帶走五百名士兵，我給您六個小時的時間，您可以帶著五百名士兵登上我們的艦船，然後，想辦法回到您的地方……」
面對部下的質疑，康雪燭的臉色有些扭曲：「不錯，撤兵，這裏已經不能再繼續呆下去了，現在維護京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在澹泊敬誠正殿中，靈堂早就陳設妥當，靈前供列饌筵二十一器，酒尊十一個，羊九隻，紙錢九萬，內外白漫漫一片縞素，清香飄渺，素燭熒然，王公百官，按著爵位品級，由殿內到門外，列班鴰立。
正在那裡商議，忽然看到部下沖了進來，滿面驚恐失色：「康帥，康帥，英夷，英夷撤退了！」
「照你這一說，抗命違旨，不成了叛逆了嗎？」
「以臣看，只有一個辦法，召集親貴重臣，申明旨意，而且預先得有布置，讓那些人非就範不可！」
這十幾天在一起共事，東太后已頗能與西太后取得默契了。見此光景，便微微點一
西太后的聲音卻又變得十分和緩了：「有件事要差你去辦，你能辦得了最好，要是覺得自己辦不了，你就老實說，我不怪你。」
「等奴才去問。」身邊宮女雙喜這樣回答。她剛跨出門口，有太監來報：「六爺到了！」
「好。快去。」
等把該攆出去的人攆走了，西太后威嚴地喊一聲：「史進忠！」
看看肅順不在，湊上前去說道：「恭親王，懿旨上說的是召見您，我看……」
「那我們怎麼辦？我們怎麼辦？」康雪燭大聲叫了起來，指著那些士兵說道：「我們現在已經成了孤軍，孤軍！你明白孤軍是什麼意思嗎？孤立無援的意思！喬尼中校，我們所有的人都將死在這裏……」
一聽這話，史進忠略略放了些心，腳下加快，趕到澹泊敬誠殿，只見文武官員正在站班，一群王公大臣，簇擁著恭親王向外行來，史進忠心想這是個好機會，當著這麼多人傳旨，誰也不敢不遵！於是拉開嗓子，鄭重地喊一聲：「奉懿旨……」
君臣之義，手足之情，生死恩怨，委屈失意，都付之一慟，所以恭親王越哭越傷心，哭聲甚至傳到內殿。
西太后也滿意他的話，只是著眼在「重大過失」一語，甚至只是「過失」兩個字上。她朝外看了看，雖然殿廷深遠，仍舊把聲音放得極低：「倘或顧命大臣有了過失，非去了不可，那得按怎麼個規矩辦呢？」
辰正將到，御前大臣引著小皇帝駕臨，隨即開始行禮。
史進忠這才明白西太后的意思，她已經顧慮到召見恭王，肅順可能會設法阻攔，所以才有「辦得了，辦不了」的話。但身為總管太監，說是連找個人都找不來，這當的是什麼差？所以明知差使棘手，也只得硬著頭皮答應：「是，奴才盡心儘力去辦。」
兩宮太后互相看了一眼，一齊露出滿意笑容：「六爺，這事我看就交給你去辦理如何？」
「喬尼中校，喬尼中校！」遠遠的看到了英國炮隊軍官喬尼，康雪燭緊趕幾步而上：「喬尼中校，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離開我們？」
「肅中堂呢？跟六爺怎麼樣？」
自己和所有的人一樣，都成為了張震利用的一顆棋子……
「嗯，嗯！」東太后不斷點頭，覺得他的話說得合情合理。
其實恭親王早
康雪燭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著喬尼的背影，在這一刻康雪燭知道，自己被英國人拋棄了，徹底的拋棄了，好像扔一條破麻袋一樣，自己被遠遠地扔了出去……
史進忠不敢絲毫怠忽：「喳！」
「剛才還在那兒。大伙兒正在勸他，跟他見禮。」
恭親王這個時候忽然想到了一句話：「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自己總得有個選擇了！
王公親貴謁見后妃，有一定的時節，等閑不得見面。至於兩宮皇太后召見贊襄政務的顧命大臣，是為了諮商國事，又另當別論，此外都算外臣，無召見之理。所以恭王才有那一問。
恭親王不答，緩緩地轉臉看著載垣：「這個儀注禮節，我就不明白了。」他略顯躊躇地說，「幾位陪我一起去見吧！」
人在屋裡，外面的動靜仍舊聽得見，她聽見西太后在吩咐新調來的總管太監史進忠，派出好幾個太監去干不急之務，而且要去的地方都相當遠，來回起碼得一兩個時辰。聽得被派的太監的姓名，東太后心裏明白，那都是平日被認為形跡可疑，有肅順的姦細之嫌的，要調虎離山，召見恭王時的奏對詳情，才不致泄漏出去。
「什麼？」康雪燭一下站了起來，一把抓住那名部下：「你再說一遍！」
「不！」康雪燭斷然搖了搖頭：「我不會扔下我的部隊的，我為我的部隊傾注了全部心血……」
「請起來，請起來！」東太后的聲音，客氣中顯得親切：「史進忠，快攙著六爺！」
「這會兒就可以。」西太后回答得極其爽利。
張震布置如此精密，我料不過數日，百戰軍主力必然到達，那時又是一場惡戰，我軍遠離京師，身處重圍，如何能戰？即便強行作戰，僥倖取勝，京師眼下已空，千勝萬勝又有何益？咱們保的是大清的江山，扶的是當今聖上，旦夕不可以掉以輕心，所以我決定立刻撤兵，火速回援京師，以防反賊得逞……」
康雪燭扔下部下，腳步匆匆朝外走了出去，格沈噶擔心康帥有失，急忙跟在後面走了出去……
到了這個地步，恭親王也知道自己若再不表明態度，只怕連兩宮太后也都得罪了，本來肅順和自己就有心病，現在萬一再得罪兩宮太后，自己的好日子真的要到頭了，當下咬了咬牙冒著危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