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鬥文大賽（二）
「落葉松前松葉落，飛雲洞旁洞雲飛。對仗工整，意境絕佳，整個上下聯渾然天成，宛若一體，實在是絕妙。」
趙杭尚未開口，劉飛鵬已經在那邊擊掌讚歎。
江金川正在琢磨，沿河村那邊跑過來一個小廝。
「這次鬥文大賽一共舉行三場。規則非常簡單，即沿河村方面列出題目，江村方面無論是什麼人，只要在規定時限內答出題目，就算沿河村告負。」
「妙呀！」
江文江武兄弟面露出喜色，沒有想到這麼容易就過關了。
劉知縣話說得極漂亮，可是江金川卻不敢全然當真。這世上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了，當官的尤其不可相信。就好比衙門大堂上都掛著明鏡高懸的牌匾，可是在牌匾下屈死冤死的人又有多少呢？
「來人，點第二柱香！」趙杭喝道。
「我替江村一千多百姓謝謝縣太爺。」江金川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
江逐流話音剛落，香爐中的香頭猛然一閃，旋即熄滅。
「江村的朋友，聽好了。在下頭一個上聯是：落葉松前松葉落。」
「各位鄉親，劉某今日擔任沿河村、江村鬥文大賽的公證人，現在向大家宣布這次鬥文大賽的規矩。」
「迴文聯？」江文江武兄弟對視一眼，心中一驚。這對聯正讀倒讀完全一樣，意境也渾然天成，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雖然江村這傻小子誤打誤撞對出了第一個對聯，趙杭卻並不擔心。還有兩個對聯呢，這三個對聯一個比一個難。
江金川忐忑不安地隨小廝來到涼棚內。
江金川心中嘆了口氣，果然是不公平。這種鬥文大賽，肯定是出題方佔優勢
江逐流還是站在最後排，當他聽到第一場鬥文的題目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別的不敢說，若說是對對聯，江逐流還是很有心得的。他自小練習書法，經常拿古人詩句對聯來練習。日積月累下來，江逐流不但記了數千副古人的奇聯妙對，而且本身也擅長對對聯。現在沿河村第一場比賽就是對對聯，也許江逐流有機會施展自己的特長。假如真的能幫江村對上一個兩個對聯，那麼村裡收上來的那麼多糧食就應該分他一份，有了這些糧食，江舟就不擔心江母和冬兒再忍飢挨餓了。
劉飛鵬按照事先擬定好的比賽規程繼續宣佈道：「現在，第一場比賽開始。由沿河村方面出題。」
涼棚里走出一白衣秀才，相貌儒雅，氣度不凡。他走到涼棚外一拱手道：
「哎，江族長，你這是幹什麼？」劉飛鵬連忙起身扶住江金川，「劉某今日是以私人的身份前來，江族長不必行此大禮了。」
「飛雲洞旁洞雲飛。」
趙杭嘴裏這麼說，心中卻不這麼想。沿河村和江村相隔不遠，村裡讀書人誰是什麼水平相互都了解。江舟平日里都被大家當作笑料來談，沒有想到，今日竟然是他對出了下聯，真是讓人意外啊。真是傻人有傻福，無福天照顧啊。看來江舟這小子今天走大運了，閉著眼都能抓住個死耗子。
江金川尚未來得及說話，江逐流那邊已經
在場的二百多個江村青壯年多數是文盲，即使有少數人粗通文墨，也是勉強能認得自己的名字，自然不懂「落葉松前松葉落」的奧妙。他們本以為江文兄弟能輕易對出這個對聯，這時一看兩兄弟面色凝重，才知道這個「落葉松」還真他娘的難纏。
「不錯，江氏兄弟，你們還是再推敲一下。」身為公證人的劉飛鵬發話了，他一指香爐中的香火，說道：「不過要抓緊時間，香馬上就要熄滅了。」
兩村村民都擁擠到涼棚之前。劉飛鵬慢慢踱出涼棚，來到兩村村民中間。
漏壺的水面慢慢降低，當水面抵達未時的刻度時，涼棚外一聲禮炮巨響，拉開了沿河村和江村鬥文大賽的序幕。
江逐流卻在後面暗自搖頭，顯然不認同江文兄弟對的下聯。
江文兄弟扭頭看著江逐流，眼中沖面了鄙夷。江舟這個活寶又來亂搞什麼？他肚子里若是真的有料，又怎麼會連州試都通不過呢？
「死馬當成活馬醫吧。」江武低聲說道，「希望他們不要太挑剔。」
「劉縣尊和犬子是同年進士，老朽託大，喚一聲賢侄。」趙老太爺捻著雪白的鬍鬚說道，「這次你我兩村舉行鬥文大賽，缺了一個有聲望的公證人。正好劉賢侄過來，我請他過來當這次鬥文大賽的公證人，江族長你意下如何？」
江金川站在那裡誠惶誠恐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果不其然，趙杭又接著說下去了。
江金川連連點頭，心中卻七上八下的。劉縣令和趙老太爺的兒子是同年進士，那麼當公證人的時候會不會偏袒沿河村呢？可
江金川臉色微微一沉，就要呵斥江逐流。這是什麼場合？你丟乖露醜不要緊，不要讓我這個江氏族長也跟著一塊寒磣啊。
江文兄弟低聲商議著，想了幾個都不合適，不是對仗不工就是平仄不合。眼看著一炷香就要燒的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了。
趙老太爺瞥見江金川臉上神色，心中暗笑。這種比賽本來就不可能公平。沿河村有官府勢力，人口又是江村的幾倍，又坐落在下秦河的上游，所有有利條件都佔盡了。在這種情況下和江村舉行鬥文大賽，並且制定這樣不公平的規則，不愁江村不答應。畢竟，答應了，還有可能贏得比賽讓沿河村開閘放水；不答應，連一滴水都沒有。無論是明的暗的文的武的江村都不可能是沿河村的對手的。
趙杭一聲輕喝，立即有人跑過來點燃一炷香插入香爐。
「哈哈，江族長眼力果然犀利，一眼就認出了本縣的縣尊。」趙老太爺也站起身來，「這樣也好，省去了我相互引薦的繁文縟節。」
「呵呵，江賢弟，士別一日當刮目相看。沒有想到江賢弟消失了兩個月，學識竟然大漲，愚兄佩服。第一聯通過。」
「參見縣太爺。」江金川撩起長袍就要
江文、江武兄弟扭頭一看，臉色大變。那炷香已經燒到盡頭，只有個紅點在一明一閃的，眼看就要熄滅。這倉促之間讓他們兄弟怎麼再去考慮下聯。難道說，第一場比賽就這樣認輸不成？
「來人，點香！」
江文兄弟滿是不忿。這小子里平日里傻頭傻腦的，沒有想到今日竟然讓他搶了風頭。
「江族長不必客氣，劉某理當如此。」劉飛鵬說道：「馬上就到未時了，江族長過去讓族人準備一下。」
趙杭說完上聯，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含笑地望著對面的江氏兄弟。在趙杭心目中，江村中如果有人能對出這個對聯的話，就非江文江武兄弟莫屬了，能在河南府州試中位列前五十的人應該不是浪得虛名。
「甚好！如此甚好！」
「趙年兄，」江武拱了拱手道，「我兄弟對的下聯是：黃金谷下谷金黃。」
「江族長，我家老爺請你過去。」
「怎麼辦？」江文問江武道。雖然江文是哥哥，但是很多時候，卻是弟弟江武拿主意。
劉飛鵬笑吟吟地說道：「江族長，你不必過於拘謹。今日我本以私人身份來沿河村拜見趙伯父，不巧正趕上你們兩村鬥文大賽。劉某一時心癢，就隨趙伯父過來旁觀。也算是為我們河內縣這難得的一次鬥文盛會做個見證人。」
「呵呵，江族長不必忐忑不安。」劉飛鵬一笑道，「你放心，趙伯父雖然是劉某的長輩，但是劉某可以向江族長保證，我會秉公裁判，不會偏袒任何一方。江村如果能取得這次鬥文大賽的勝利，我保證沿河村會如約放水。」
江逐流心中一笑，果然來了。按照
對對聯是古代文人的常玩的遊戲，江文江武自然也不陌生。不過對對聯有難易之分，對於能不能對上趙杭的對聯，江文江武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
「只是賢昆仲的對仗有點問題吧？落葉對黃金？葉落對金黃？怎麼看也不工整啊。」
「各位，在下趙杭，代表沿河村參加鬥文大賽。第一場題目為對對聯。在下擬了三個上聯，特向江村眾位朋友請教。我先說出第一個對聯的上聯，江村的朋友只有對出第一個對聯的下聯並獲得劉知縣的認可，才有資格讓我說出第二個對聯的上聯。再對出第二個對聯之後，才有資格對第三個對聯。如果第三個對聯也對上了，那麼第一場比賽就算江村勝利。每個對聯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如果在一炷香時限內沒有對出，那麼第一場比賽就算江村失敗。」
江氏族人心中也非常驚奇，誰不知道江舟是個繡花枕頭啊，英武的外表下長著一個草包肚子。也只有江母望子成龍心切，才不遺餘力地供江舟讀書，若是換一戶人家，象江舟如此愚笨心竅，早就弄到地里拉茅糞去了。
「我有一個下聯。」江逐流朗喝一聲，分開人群站了出來。
劉知縣都發話了，趙杭還有什麼話可說。平心而論，這下聯對得太妙了。
「落葉松前松葉落，黃金谷中谷金黃。不錯，正讀倒讀都一樣，果然才思敏捷啊。」趙杭嘆道：「若是給我這麼短時間，怕也對不出賢昆仲這樣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