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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瘋狗艦隊往東來

第十三章 瘋狗艦隊往東來

堪察加號的事件就像瘟疫一樣流行了起來。從此無論白天黑夜,報告士兵或者火夫的叛亂的燈光信號連續不斷地發往旗艦蘇沃洛夫公爵號,而羅傑斯特溫斯基就像一個憲兵下士官一樣的不斷發出鎮壓和懲罰的命令,於是各個艦長就成天充當著軍事法庭庭長,檢察官和辯護人的角色,要知道羅傑斯特溫斯基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會閱讀所有軍法審判的記錄,連單詞的拼寫錯誤都不會容許,更不要說審判本身的敷衍了事了。
新上任的艦隊司令官,羅傑斯特溫斯基少將,不對,應該是中將,前兩天剛剛晉的級,是不是那麼有信心就不知道了。
燃料在打官司,而這邊遠東艦隊已經全軍覆滅的消息則已經得到了證實。
這時沒有什麼日本魚雷艇驅逐艦來襲擊俄國艦隊,否則俄國艦隊將無法迎戰,所有的炮塔周圍都堆滿了煤炭,炮塔根本無法轉動,所有軍艦都成了粉塵飛揚的地獄,而南半球已經進入了夏天,但軍艦上的所有窗子都開不開來,艙內室溫高達50度。習慣了北極圈的俄國人就在這樣的地獄旅程中走向東方。
這邊的聯合艦隊在旅順的俄國遠東艦隊全部報銷以後全部回了佐世保,但沒有休息。檢修完了以後,進入了更加艱苦的反省和訓練。
其實說到這點,尼古拉二世陛下的氣還正就不打一處來:白養活這麼多將軍,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主意,眼看著遠東艦隊要完蛋也沒人心疼,就只有羅傑斯特溫斯基一個人為朕分憂,這個艦隊司令就讓羅傑斯特溫斯基來當。什麼?
羅傑斯特溫斯基真是哭笑不得,這支第三艦隊有什麼用?就現在這支號稱擁有四艘世界最強戰列艦的第二艦隊集中炮火打英國人的小漁船也就只打沉了一艘,那隻艦隊除了能夠勉強說是船之外還有什麼?真打起仗來,如何照顧他們就是一個問題。但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場戰爭不就是為了沙皇陛下打的嗎?陛下要這樣打還有什麼話可說,就慢慢等著帶那些老爺船一同走吧。
出航兩個月來,波羅的海艦隊的將士這是第一次擺脫了喪家之犬的心情,總算可以寬寬心休息一下,最美妙的是這裏居然還能看到900公裡外的開普敦發行的報紙。報紙上居然還有日俄戰爭的消息。
比如說,軍艦用的最好煤炭是最昂貴的威爾士煤,當然英國人不會再賣給俄國人了,也不會賣給德國的漢堡亞美利堅公司。但是俄國海軍部的賬簿上記載著的卻是俄國人一直在購買被禁運了的威爾士煤。實際上俄羅斯艦隊用的是漢堡亞美利堅公司好不容易收羅來的最便宜,質量也最差的日本產煤炭。
大英帝國本來就是日本的同盟國,只不過沒有直接和俄國交戰的義務。實際上英國也沒有和俄國直接交戰的準備,所以後來法國出來調停,英國也就接受了,本來就沒有什麼大損失嘛,就是乘機敲竹杠。
當然不是好消息,是有關一個旅順口邊上的一個可以威脅在港口內部的遠東艦隊的小高地失守,遠東艦隊前景甚危的消息。
但是俄國人還是繼續要走下去,並不是因為有什麼其他的理由,而僅僅是因為這是沙皇尼古拉二世陛下的旨意。因為是沙皇要走下去,所以臣下們就不會去關心為什麼,是不是應該繼續東征,反正這個國家,這支海軍是沙皇的,和別人沒有關係。如果說有關係的話,那就是怎樣從這次東征中為自己弄點好處。
被改名為第二太平洋艦隊的波羅的海艦隊,就這樣踏上了遙遠的征程。
自打10月15日從利耶帕亞啟程,波羅的海艦隊內部就瀰漫著一種奇怪的氣氛,這支艦隊現在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謠言市場。不知從何而來的謠言,在所有艦隻和官兵之間傳播,其內容的荒誕程度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
尼古拉二世是一個極為野心勃勃而又沒有具備必要的能力的人,他和當時的德國皇帝威廉二世正好是一對都想向海洋發展的大陸國家的皇帝。1902年7月24日,兩個表兄弟(當時的英國國王喬治五世也是他們的表兄弟)在利耶帕亞見面,各自帶著自己的艦隊,為了便是親熱,兩位表兄弟皇帝特地身穿對方國家海軍的軍服出場,最後分手時威廉二世打給尼古拉二世的燈光信號是:「大西洋艦隊司令向太平洋艦隊司令致敬」所以在尼格拉二世看來,遠東,特別是俄國邊上的滿洲,朝鮮這些遠東地區就是上帝賜給俄國人的,怎麼現在跑出來了一個什麼日本要和俄國人爭搶,是可忍孰不可忍?特別是尼古拉二世對日本印象極壞,1891年5月11日,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去日本訪問被那些無法無天的日本人在大津砍了一刀他可沒忘記。現在這位他極其喜愛的羅傑斯特溫斯基向他獻上了編製第二太平洋艦隊,去遠東和第一太平洋艦隊一起夾擊日本聯合艦隊的計策,他如何不滿心歡喜,言計聽從?
出征前,沙皇尼古拉二世到現在的愛沙尼亞首都,當時也是波羅的海艦隊的一個重要基地的塔林親自檢閱了將要遠征的波羅的海艦隊的雄姿。包括七艘戰列艦。其中蘇沃洛夫公爵號,亞歷山大三世號,波羅季諾號和鷹號這四艘排水量13,516噸的戰列艦被號稱為世界上最強的戰列艦的總共38艘各種艦隻波羅的海艦隊是俄羅斯海軍被人尊為「世界第三海軍」的最大理由。尼古拉二世自豪地看著他的艦隊,對將士們說:「到東方去,把那些破壞俄羅斯和平的東方異教徒埋葬在海里」沙皇尼古拉二世陛下對勝利充滿了信心。
多戈淺灘事件的第二天,波羅的海艦隊通過英吉利海峽。英國地中海艦隊的巡洋艦在波羅的海艦隊的旁邊監視,一邊還做著各種編隊機動動作示威。俄國艦隊的士氣剛從恐懼的頂峰下來,又跌落到了沮喪的谷底。一位俄國軍官在日記中這麼寫道:「對面的艦隊才是真正的海軍,而我們俄國人僅僅是他們押送下的囚犯而已」俄國艦隊第一次寄靠的是西班牙的維哥港。按原計劃,艦隊是要在這裏加煤,而在海上晃了一個星期的官兵們,也想到陸地上去散散心。
因為事情出在dogger bank,所以羅傑斯特溫斯基中將就得到了一個「瘋狗」(mad dog)的諢名,他所率領的這支艦隊也就很自然地被命名為「瘋狗艦隊」對於這支攻擊漁船隊而且沒有採取任何救助手段來求助漁民的戰列艦隊,英國人做出了激烈的反應。英國海軍當然是動員起來了,英國外交部照會俄國駐倫敦大使:「事情沒有得到妥善處理之前,波羅的海艦隊不準繼續航海,否則一周后大英帝國進入和俄羅斯帝國的交戰狀態。」
在海防海面上飄泊的那段時間里羅傑斯特溫斯基天天派出驅逐艦到西貢去拍電報,懇求國內海軍部取消讓他等待第三艦隊的命令,因為無論如何航速快,噸位大的第二太平洋艦隊單獨穿過日本人的攔截,到達海參崴的可能性總比帶著第三太平洋艦隊那些被他們稱為「浮動熨斗」(老式熨斗是燒煤炭或木炭,上面也有一個煙囪,和軍艦有點相像)「自動沉沒機」的那些速度奇慢的老爺軍艦大,但是國內海軍部的回答始終是:「等待並帶上第三太平洋艦隊一起去海參崴」為什麼,因為這是沙皇尼古拉二世,準確地說,這是亞利桑德拉皇后的旨意。
有趣的是法國人還真知道,因為這一帶都是法國殖民地,俄國人的一舉一動法國人全部知道,但法國人沒有主動向俄國人通報的打算,而俄國海軍部的官僚們也沒有向法國人求援的積極性,因此第二太平洋艦隊的所在就成了一個謎。
從各方面來說,尼古拉二世都是一個很典型的俄國人。但和絕大多數喜歡喝醉了酒打老婆的俄國人不一樣的是,尼古拉二世對他這位出身英國的皇后很尊敬,甚至到了害怕的地步。特別在這件事情上,大英帝國是海上霸主,似乎英國出身的人也就應該比俄國人更加懂得海洋和海軍。
那群小船是大約四五十艘正在捕撈鱈魚的英國拖網漁船,都只是些100噸左右,七八個人的小船,人家在自己家門口打魚,也不知道犯著誰了,一頓炮火從天而降。離俄國艦隊最近的仙鶴號(CRANE)最倒霉,被擊沉,船長和另一位船員死亡。但受到了一支全副武裝的巨大戰列艦艦隊攻擊的英國拖網漁船們也就只被打沉了這一艘,死了三個人。俄國艦隊的攻擊力量也就可見一斑了。
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頓海扁的那些英國魚花子,扯著半旗哭著就回了家。第二天早上,整個英國就沸騰起來了,堂堂七大洋主人的大英帝國的漁民,居然在自己家門口的北海被海盜打了劫,這還了得。
法國僅僅是俄國的「友好國家」並不是負有義務的盟國。法國對俄國的好意,僅僅是出於對英國的厭惡和對遠東小國日本的不了解。但是海上霸主英國的有關提供煤炭是一種違反中立的行為這種主張不得不考慮,更加重要的是8月份在滿洲開始的遼陽會戰和10月份的沙河會戰無一不是以俄國陸軍的失敗而結束,法國人已經對俄國人勝利的可能性產生了懷疑。
內博加托夫少將率領的第三太平洋艦隊有五艘勉強可以稱作戰列艦,巡洋艦之類的軍艦(戰列艦尼古拉一世號,巡洋艦阿普拉克辛海軍上將號,謝尼亞文海軍上將號,烏沙科夫海軍上將號和莫諾瑪赫將軍號)平均艦齡10年,平均航速16節。
如果說羅傑斯特溫斯基中將完全是草包也不是事實,羅傑斯特溫斯基從聽到「發現敵人巡洋艦」這句話開始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立即下令停火開燈,開了燈一看才知道真是打了自己人,再一看對面,那有什麼日本的魚雷艇,不就是些可憐的英國小拖網漁船嘛。
怎麼辦,還要不要去遠東,去遠東單獨和那個可怕的東鄉猴子打仗,說實話羅傑斯特溫斯基有點心中沒數,向彼得堡請示,說實話心裏是希望皇帝陛下說上一句:「算了,你就回來吧」可是,這個沙皇的寵臣還不是很了解他的主子。羅傑斯特溫斯基甚至還不如東鄉平八郎了解尼古拉二世。尼古拉二世從來就沒有想過饒了那些敢於冒犯俄羅斯帝國的黃皮猴子們,而彼得堡海軍部的將軍們也沒有誰希望羅傑斯特溫斯基活著回來,為了防止尼古拉二世想起來了俄羅斯那條「沒有一倍以上的兵力不進攻」的潛規則,還專門在報紙上以「科拉特中校」的名字發表了一篇論文,說:「俄國人不一定肯定勝利」裏面把波羅的海艦隊的火炮數量點了一遍數以後說「日本人的火炮數量是俄國人的1.8倍」怎麼辦?「有必要再編製一支第三太平洋艦隊來彌補這種不足」這種話是不是混蛋話沒有關係,只要沙皇尼古拉二世陛下聽進去了就是科學,頓時一道聖旨,波羅的海艦隊剩下來的只要是裝了門像炮似的玩意的全上陣,真又組建了一支「第三太平洋艦隊」由內博加托夫海軍少將指揮經過蘇伊士運河來和第二太平洋艦隊回合。
只好去找沙皇表兄弟幫忙了。羅傑斯特溫斯基只好去德國殖民地,納米比亞的安哥拉佩克(Angra Pequena)安哥拉佩克的德國軍司令官非常友好,派人來打招呼:「本官只是軍人,不是外交官,本官在司令部窗口看不見的東西是不存在的」你只要不停在老爺窗口,老爺就看不見。
羅傑斯特溫斯基終於出現了。5月9日,第三艦隊巡洋艦莫諾瑪號上號稱全艦隊功率最大的電台終於和第二艦隊聯繫上了。這時候羅傑斯特溫斯基的心情可能有點像一個不得不接受來投奔的窮親戚的有錢人,肯定在埋怨為什麼日本艦隊沒有在印度洋上打埋伏?為什麼第三艦隊沒有出現撞船,觸礁事故?如果第三艦隊沉沒了,羅傑斯特溫斯基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直撲海參崴,就是第三艦隊受傷大損,羅傑斯特溫斯基也可以在海防慢慢地修,修到後來,等不及了的沙皇改了主意,讓他們單獨先去海參崴也有可能。
什麼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其實如果不考慮最後的軍事失敗,把俄羅斯波羅的海艦隊的東征本身算世界第八大奇迹其實也沒有多少問題。這次東征是除了沙皇尼古拉二世陛下之外沒有人相信會成功的奇迹,沒有羅傑斯特溫斯基的率領,這次東征也不會成功。
但是法國人還算沒有把事情做絕,沒有拒絕俄國艦隊的入港要求,而且對於俄國艦隊在達喀爾港內的加煤行動也只是視而未見,俄國艦隊還算是能夠加了煤以後繼續上路,但是俄國人也知道這已經是最後一次了,英國人肯定會繼續在其他方面施加壓力的。
確實到目前為止,聯合艦隊在日俄戰爭中並沒有什麼可圈可點的戰績,雖然靠出老千打了老毛子一記悶棍,但沒有把俄國艦隊打悶。不僅如此,六艘戰列艦在一天之內喪失了兩艘,三分之一沒了。僅僅是靠運氣,馬卡洛夫觸雷身亡,遠東艦隊全無鬥志,這才沒有出港來和聯合艦隊決一死戰,真要是決戰,結果到底會怎麼樣也沒有人知道。起碼在黃海海戰中,聯合艦隊面對著只想逃走的遠東艦隊都沒有擊沉其中一艘就是最好的證明。
法國人是外交天才,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軍事上的失敗都沒有阻止法國人最後成為勝利國。法國人本能地知道在什麼時候應該和什麼人友好,他們不會繼續和一個已經沒有多少勝利希望的帝國友好下去,果然法國外交部的回答是:「不能在本港加煤」實際上法國已經開始暗地摸索在日俄之間實現媾和的斡旋了。
3月16日,羅傑斯特溫斯基的太平洋第二艦隊終於從馬達加斯加的諾西貝起身北上了。出發前法國海軍部特地給俄國艦隊提供了三條道路以供選擇,一條是經龍目海峽(Lombok Strait)從西里伯斯海(Celebes Sea)進太平洋,一條是從帝汶海經托雷斯海峽(Torres Strait)從索羅門群島進入太平洋,還有一條就是繞過澳大利亞從珊瑚海走。目的在於避開英國人和日本人可能的監視,但是羅傑斯特溫斯基沒有採用其中任何一條路,而是走了一條橫斷印度洋最短的道路,直衝尼科巴群島,然後穿過長長的馬六甲海峽,繞過新加坡,沿著馬來半島北上,把一切都公開展示在英國人面前,並通過英國人向全世界展示了擁有40艘各類艦隻的俄國太平洋艦隊劈波斬浪,滾滾濃煙染黑了半邊天的雄姿。
到現在為止,秋山的所有戰術設想都沒有成功,為什麼?俄國艦隊的避戰想逃當然是黃海海戰時丁字陣型沒擺成的理由,但是如果結論是丁字戰術能夠導致敵方艦隊逃脫的話,這個戰術就根本不能使用,因為波羅的海艦隊很可能依然企圖避戰而進入海參崴,再採用游擊戰術來騷擾封鎖日本沿海和滿洲的陸軍相配合。而日本無論在實踐上還是經濟上都負擔不起這種海上游擊戰,除了在第一場決戰中就全殲波羅的海艦隊之外,日本贏得這場戰爭的可能性還是為零。
沙皇俄國有3支艦隊,遠東艦隊,波羅的海艦隊和黑海艦隊。每一支艦隊的單純力量數字都可以和聯合艦隊比上一下。日俄開戰後不久的1904年4月30日,原遠東艦隊改編為第一太平洋艦隊,波羅的海艦隊的主力艦隻蘇沃洛夫公爵號等改編為第二太平洋艦隊,為了稱呼上的方便,我們還是稱其為「波羅的海艦隊」10月15日,波羅的海艦隊由現在的拉脫維亞的利耶帕亞(Liepoja)出發,開始了人類歷史上首次18,000海里的大艦隊遠征。
羅傑斯特溫斯基是一個官僚。官僚雖然沒有什麼想象力,但在管理上卻有獨到之處,尤其是羅傑斯特溫斯基,他是一個天生的憲兵司令,和後來的日陸軍大臣兼參謀總長東條英機大將一模一樣。羅傑斯特溫斯基成天在艦上巡邏,找出所有衣冠不整的士兵,發現所有沒有擦洗乾淨的角落,要不然就是坐在辦公檯前搜尋所有報告中的格式拼寫錯誤,然後或者命令軍官們,或者自己親自去處罰那些犯錯誤的可憐蟲們,把整個艦隊從被日本魚雷艇襲擊的恐懼中帶到被長官鞭打的恐怖之中。
亞歷克桑德拉皇后的理論是:「舊軍艦也是軍艦,有炮就能打,就有戰鬥力」因此俄國宮廷就把勝利的希望寄託了在這幾艘舊軍艦上,因為他們到底是「有炮」的。
只是少將,不能當艦隊司令?朕是什麼?朕就是絕對,朕晉陞他當中將,眼紅死你們。等他回來,朕還要任命他當上將,當元帥。
1905年2月從利耶帕亞出發以後,他們沒有繞好望角,而是走地中海航路穿過蘇伊士運河到達了印度洋,準備去和正在等待著他們的第二太平洋艦隊會合。
所有人都在問這個問題,先任參謀秋山真之更是憂心忡忡。
和德國公司有關煤炭的口頭官司打不出來名堂,因為彼得堡的海軍部高官們已經決定不摻和此事,全權授予了羅傑斯特溫斯基。而日本海軍是在開戰以前就由海軍次官,以後在1932年當上第30代首相的齋藤實海軍中將專門負責購買「英炭」以確保戰艦的燃料,這裏面的反差是不是太大了一點,讓人懷疑俄國人是不是真的是在打一場戰爭?
羅傑斯特溫斯基的麻煩遠不止這些。當時的俄國已經充滿了社會主義者,他們的敵人就是沙皇和沙皇制,波羅的海艦隊也不會缺少社會主義者,起碼不會缺少社會主義的同情者。在多戈淺灘謊報軍情的工作船堪察加號在從達喀爾出港不久就掛出了「機械故障」的信號,退出了行進行列。
俄國人在維哥呆了五天,這五天對東鄉平八郎是無價的五天,因為日本人還沒有辦法拿下旅順口。
但是看起來上帝和塵世的人們一樣的不喜歡俄國人。羅傑斯特溫斯基的期望什麼都沒有實現,現在他只能接受這些老爺軍艦。兩人會面以後,內博加托夫少將問羅傑斯特溫斯基現在準備怎麼走,他們該幹什麼的時候,羅傑斯特溫斯基只是指著第三太平洋艦隊的黑色煙囪說:「把這些煙囪和我們一樣漆黃了」羅傑斯特溫斯基對第三太平洋艦隊下的命令就只有這麼一道。所有研究日俄戰爭戰史的人都無法理解羅傑斯特溫斯基為什麼要把俄羅斯軍艦傳統的黑煙囪漆成土黃色。有人說,即使是從單純的審美觀點來看,羅傑斯特溫斯基在藝術修養水準應該頗高的彼得堡宮廷里到底是怎麼混的也很值得發問。羅傑斯特溫斯基的審美觀就只有一個用處:在未來的日俄艦隊決戰時為日本艦隊辨認目標提供方便。
那時只有七大洋霸主英國的皇家海軍在全世界各地都有煤炭儲備,其他國家的海軍要遠征,首先遇到的問題就是如何解決煤炭的供應問題。俄國人在這個問題上得到了德國人的幫助,一家名叫漢堡亞美利加(Hamburg AmericaLine)的德國運輸公司承包了這項業務。船到維哥,德國船隻正要上來裝煤,突然一個西班牙人到旗艦蘇沃洛夫公爵號來通知俄國人:「西班牙人不想破壞中立,俄國艦隊不能在西班牙港口內進行補給活動」這個個子矮小,相貌猥瑣的中年西班牙男子的背後,毫無疑問站著大英帝國和皇家海軍。
其實集中了全艦隊工程師的堪察加號的機械根本沒有故障,堪察加號發生了抗議騷亂。徵收來的火夫和享受軍官待遇的工程師們打了起來,艦長趕快掛起故障旗來吸引全艦隊的注意,要不然斯拉夫火夫的鐵拳不是開玩笑的。
從丹吉爾出發,11月3日俄國人到了塞內加爾的達喀爾,這裏也是法國殖民地,正當鬆了一口氣的俄國人準備進港加煤的時候,法國的西非總督的回答是:「進港和加煤需要我國外交部的許可」俄國人覺得五雷轟頂:不是友好國家嗎?不是在丹吉爾剛剛還排除了英國人的阻擾,保證了波羅的海艦隊用煤的友邦法國嗎?怎麼會有這種回答?
羅傑斯特溫斯基中將悲憤啊,天哪,上帝啊,俄羅斯人到底做過什麼孽,值得全世界這麼一起來欺負。金蘭灣是什麼狗屁軍港,法國遠東艦隊的母港在西貢,金蘭灣除了有兩個法國人在經營一家電報局之外,就幾間破草棚,就連妓院這種文明的象徵都沒有的地方都不許俄國人逗留?
駛出波羅的海以後,艦隊經過北海。北海是一個大漁場,十月又是不遇的黃金季節,北海漁場擠滿了漁船,而每一艘新出現的漁船都會讓俄羅斯驅逐艦像抽瘋一樣地突然興奮起來。而羅傑斯特溫斯基對這種充滿了警惕的艦隊表現似乎十分滿意。
10月21日晚上,俄羅斯艦隊經過一片被稱作「多戈淺灘」(DOGGERBANK)的淺灘,北海這種淺灘不少,都是魚類生息的好地方。這時由於機械故障而落在了後面的工作船堪察加號突然發出了一份無線電報:「遭到日本驅逐艦襲擊」羅傑斯特溫斯基立即詢問:「速報告敵艦數量以及方位」堪察加號的回答讓整個艦隊都倒抽一口冷氣:「八艘,從所有方位」頓時所有艦隻都打開了探照燈亂照,在探照燈的照射之下,只見確實有一群小船的影子,一直是實彈上膛的俄國軍艦不由分說就打了起來。
俄羅斯艦隊的行進確實是壯觀,很特別的,以前沒人看到過,以後也再沒有了。沒有燃料基地的羅傑斯特溫斯基艦隊的所有艦隻都得自己帶著燃料走。
比如說日本的魚雷艇或者驅逐艦已經埋伏在丹麥海峽等著他們去送死,或者是埋伏在北歐的其他什麼地方。反正全能的,恐怖的日本聯合艦隊甚至不會讓他們出波羅的海。至於聯合艦隊還在為遠東艦隊抓狂這個事實,或者是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相信。總之,艦隊上下的氣氛就是恐怖,或者說極端的恐怖。
這麼多船能繞地球幾乎一周開到遠東嗎?半路上會不會散架?俄國海軍軍官們擔心的是打仗以前的事,艦隊都散了架還打什麼仗?但沒有人出來反對,沙皇是永遠正確的,俄羅斯是不可戰勝的,這也能反對?大家還是閉嘴吧。
俄國人只能低頭,在俄國外交部答應付給英國漁民66,000英鎊的賠償,並且交出肇事的波羅的海艦隊軍官以後,西班牙人終於在第三天答應每艘戰列艦能夠載入400噸煤。俄國人為了能夠儘早行動,連被關禁閉的士兵都放出來參加裝煤。
但是內博加托夫少將倒好像沒那麼傷腦筋:「到了該會合的時候,上帝會讓羅傑斯特溫斯基出現的」還是帶著他的艦隊慢吞吞地向北溜達。
像設計滿載排水量14,000噸的蘇沃洛夫公爵號每次出發時的排水量都超過17,000噸。大艦能這麼裝煤,小艦裝不了,驅逐艦魚雷艇什麼的兩天一開,燃料就沒有了。為了讓小艦節省燃料,大戰列艦,巡洋艦就用纜繩拽著驅逐艦魚雷艇,像老馬拉破車一樣地前進。纜繩經常會斷,還得停下來重新系。反正把羅傑斯特溫斯基航海稱為世界第八大奇迹決不是浮夸,只有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俄羅斯人才做得到。
受了傷的軍艦需要修理,沒有受傷的軍艦也需要清理。軍艦在海里浸泡了一段時期以後,就有海藻和貝類附著在軍艦的船底外殼上。這種附著的海藻和貝類是軍艦的大敵,他會嚴重地降低軍艦的航速,還浪費燃料,所以軍艦隔一段時間就要進船塢去把這些附著物清理掉,來節省燃料保證軍艦的航速。但這種作業一定要在船塢里進行,否則無法清除徹底。俄國第二第三太平洋艦隊在船隻已經在海水裡浸泡了快半年,船底上海藻和貝類早已經是層層疊疊,長勢喜人,可是俄國艦隊在這18,000海里的苦難行軍中連進港拋錨的機會都屈指可數,怎麼能做進船塢清理的奢侈之想。閑在馬達加斯加的那段時間,羅傑斯特溫斯基倒是很認真地天天讓各艦找人穿上潛水服到海里去清理,一來這種方法本身就無法徹底清理,二來艦隊士氣空前低落。連日航海的疲勞,加上遠東不斷傳來的噩耗又使得俄國水兵們產生了一種對這些從未見過面的黃猴子們的強烈恐懼,整個艦隊幾乎沒有人認為自己會活到戰爭結束。本來就是凡有俄國人的地方就肯定有足夠的伏特加,現在諾西貝周圍又變成了世界最大的賣淫之地,被從歐洲,亞洲,中東各國雲集來的流鶯們加上本地土人照顧著的14,000多俄國水兵,那情景絕對香艷壯觀。
即使是這樣的地獄都是一種奢侈。對日本人絕對稱不上是什麼天使,但對於俄國人則絕對是惡魔的英國人首先乾的就是不給俄國人煤炭,起碼不給他們好煤炭。即使在丹吉爾,英國商人也是竭盡全力,囤積所有煤炭,在無法囤積「所有」的時候,首先囤積最優質的威爾士煤炭,絕對不給俄國人以充足的資源。
日本的礦工們,正在為日本的敵人們生產燃料。這種怪事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自從這個世界上有了資本主義以後,所謂商業運作就成了這麼個不可思議的東西,永遠是到處有人為敵人生產武器來打自己。
所以除了羅傑斯特溫斯基倒霉之外沒有別的說法,羅傑斯特溫斯基們決不是海盜,他們只是由於過度恐懼而進入了幻覺而已,但是羅傑斯特溫斯基最不幸的是他得罪的是海上霸主,現在他不得不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就是俄羅斯的面子和榮譽。
話說回來,這幫海盜的水平也真次,一個戰列艦艦隊打了半個晚上,居然就打沉了一艘漁船,死人才四個?英國人想不出這些人到東方去幹嘛,難道說日本人也都拿著一些捕鱈魚的拖網漁船?否則這些俄國笨蛋就沒有一點的勝利可能。
但是茫茫大洋,第二太平洋艦隊在哪裡?沒人知道,本國的海軍部都不知道。據說1月18日俄國海軍部的瓦斯里列夫維奇·杜瓦索夫少將在巴黎面見法國外交部長時居然問出這樣的怪問題:「您是否知道我們親愛的羅傑斯特溫斯基中將在哪裡?」
羅傑斯特溫斯基不是傻瓜,他對手下幕僚的解釋是:「我們的軍事上的失敗,導致了外交上的失敗,現在法國人對我們的態度,也就是普通人對一個破了產的親戚的態度」俄羅斯民族是一個沒有外交的民族,或者是不需要外交的民族,就連公認的最開明的維特伯爵都公開說過:「俄羅斯的威信僅僅由於其軍事上的強大而存在,沒有軍事上的強大就沒有俄羅斯本身」很不巧,現在就是開始失去這種「軍事上的強大」的時候了。
當然報紙上的消息不一定準確,就算準確,沙皇尼古拉二世陛下會下達什麼命令誰也不知道,在沙皇改主意以前,就只能按既定計劃往前走。繞過好望角,轉頭北上,於1905年1月9日到達了馬達加斯加的諾西貝(Nosy Be)和前一年12月28日通過從蘇伊士運河早期到達了的一部分小艦艦隊會合。
世界前幾名的大艦隊,居然在這艘像脫光了毛的老狗一樣的小炮艇前面乖乖轉身走開。越是小國的葡萄牙,越在乎大國英國,羅傑斯特溫斯基也是剛剛才想明白這個道理。
首先發生的事情又是有關於燃煤的。英國人的封鎖和俄國人的貪污,使得羅傑斯特溫斯基只能燒煙霧騰騰的日本劣質煤,怎麼燒也不出蒸汽,只產生大量嗆鼻的氣體。還是那個堪察加號,又打開了信號:「請求許可拋棄150噸劣質煤炭」羅傑斯特溫斯基的回答是:「先把謀反者扔下去。」
羅傑斯特溫斯基只好離開金蘭灣,在海上漂流。真的是在飄流,他不能走,理由很奇怪而且無奈,因為尼古拉二世陛下送來給他助威的第三艦隊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就這樣漂了五天,飄出了50海里,飄到了海防附近。羅傑斯特溫斯基的大多數時間是在宮廷里混,能夠講一口完美無缺的法語,對法國人的思維方式很了解,他已經聽出來了法國艦隊司令強調金蘭灣是軍港的言下之意其實是只要法國遠東艦隊沒有列上名單的港口就可以使用,而法國遠東艦隊沒有使用過海防,於是羅傑斯特溫斯基就在海防等第三太平洋艦隊。
本來恐懼心理對統帥不是什麼壞事,不如說超出常人的恐懼心理是成為好統帥的必要條件。只有出於恐懼,才能夠充分地估計到各種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做好應變的準備。但是優秀的統帥和糟糕的統帥的區別在於優秀的統帥能夠成功地掩飾內心其實超人一倍的恐懼感,激勵(或者說忽悠)部下去戰鬥,反過來不能夠掩飾自己的恐懼心理的統帥就是最糟糕的統帥,很不幸羅傑斯特溫斯基就是一個不能掩飾恐懼感的人。
這時不知從鷹號戰列艦上又發出來了「發現敵人巡洋艦,正在向我攻擊」的信號,原來鷹號昏天黑地的把邊上的阿芙樂爾巡洋艦也當作日本人了,又轉調炮口,向阿芙樂爾打了起來,阿芙樂爾當然不會束手待斃,人家後來連冬宮都敢打,還怕你個鷹號戰列艦?趕快還擊,一頓亂打,俄國艦隊也饒上了一個士兵和一個隨軍牧師兩條命。
羅傑斯特溫斯基下達的命令是:「睡覺不準脫衣,所有主炮副炮全部脫去炮衣,實彈上膛,瞄準每一艘靠近的船」因為每一艘船都有可能是日本驅逐艦或者魚雷艇。在駛出波羅的海的五天五夜裡,整個艦隊就是在這一種無可名狀的極度恐怖中熬過來的。因為波羅的海是內海,丹麥,瑞典,芬蘭,德國,英國等沿岸國家的各種船隻在穿梭不停,而每一艘船隻都可能是來滅這麼一支大艦隊的日本小驅逐艦,這種積累起來的恐怖和疲勞終於爆發了。
所以法國領事在聽說俄國艦隊已經上路的消息以後在日記上寫道:「可以預計10天後俄國將成為無海軍的國家了」日本人及時捕捉到了俄國艦隊從海防出發的情報,但是俄國艦隊出發以後就像蒸發了一樣沒了音信。
這樣的戰績和現狀,真能和波羅的海艦隊決戰?
但是出主意的羅傑斯特溫斯基少將本人是不是真的相信他自己的主意就是一個問號了。他是沙皇的伺從武官,以英俊的面容和瀟洒的身材出入于宮廷,伴隨在沙皇身邊,這個主意肯定能夠得到沙皇的進一步寵愛,成功不成功的與他羅傑斯特溫斯基有何關係,反正如果打了敗仗就是指揮官無能。但他可能沒有想到沙皇回任命他,一個少將去擔任這支大艦隊的司令。
媽媽的,想扔掉這麼珍貴的煤炭,就算是劣質煤也是謀反行為。
從任何方面來說,羅傑斯特溫斯基都應該是中國古代宮廷里常有的那種「寵臣」雖然維特伯爵對他的評論是:「很難找到像羅傑斯特溫斯基似的笨蛋」但擋不住沙皇的寵愛。尼古拉二世寵愛羅傑斯特溫斯基的理由是很俄羅斯的,俄羅斯人老有一種古怪的自卑感,總覺得自己太粗太苯,因此在沙皇的宮廷里,凡有德國血統而又身材苗條的就極易得寵,很不幸羅傑斯特溫斯基同時具備了這兩項條件。
法國總督寸步不讓:「是公海,但是是靠近加彭的公海」結果已經被稱為「流浪艦隊」的波羅的海艦隊只能再次向別處流浪,這次找了一個小國葡萄牙的殖民地,安哥拉的大魚灣(great fish bay)可能俄國人在想,無論如何,俄羅斯帝國還不會混到被葡萄牙欺負的地步吧,誰知道,大魚灣里唯一一艘100噸不到,舊的都看不清原來油漆是什麼顏色的葡萄牙炮艇居然不由分說,打著「禁止入港」的信號大模大樣地擋在航道上。
艦隊到加彭的時候,法國人的背叛到了露骨的地步,居然不準德國公司在海上為俄國艦隊加煤。在對待除部下之外的人時素有最彬彬有禮的紳士之美稱的羅傑斯特溫斯基這次也火了:「總督先生,這裡是公海!」
話說回來,沒有羅傑斯特溫斯基這種變態的鐵腕管理,波羅的海艦隊要完成這18,000海里的航行是不可能的,因為日本的盟友英國設置了數不清的障礙。在西班牙的維哥港沒有裝滿煤炭的俄國艦隊經過葡萄牙以後,總算在盟邦法國的殖民地摩洛哥的丹吉爾花了四天裝滿了煤炭,每艘戰列艦都在四千噸以上,本來法國設計的戰列艦是以重心高而著名的,但一直把甲板上都堆滿了煤炭的俄國艦隊卻一直沉到了吃水線以下。
4月13日,俄國人來到了法屬印度支那的金蘭灣。剛準備進港拋錨,裝煤換水,可是法國遠東艦隊司令親自來了,在向羅傑斯特溫斯基中將問寒問暖以後,很不經意地提到了金蘭灣是法國軍港這一事實——向交戰一方提供軍港是違反中立原則的。
其實沒人出這個主意的原因並不是像尼古拉二世想象的那樣眾將無能,而是除了相信俄羅斯艦隊去了遠東能夠勝利的沙皇這一個,還有半信半疑的羅傑斯特溫斯基算半個,全加起來一個半人之外,全俄羅斯就沒有人相信這是個好主意!
羅傑斯特溫斯基中將的害怕不亞於艦隊里的任何人。
馬達加斯加是法國殖民地,本來的預定是艦隊在馬達加斯加休整兩個星期再北上,可是這一停下來就不走了,後來俄國艦隊真正從馬達加斯加出發是3月16日。怎麼一呆就花了那麼長時間,理由很多,反正全是極為俄羅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