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血與沙
但無論如何，城池平日的容納人數有限，更何況正常耕作之事，也不能停止，所以鄉野之中，也有大量的災民，等到災劫起始，再躲到城池之中，等獸潮過了，也就安全了。
話音未落，只聽災民的側翼，傳來了驚呼之聲。
王鏢頭和羅堅，同時呼叫出聲，卻見羅克敵擺了擺手。
羅克敵哈哈大笑，握緊了腰間的銀槍。
一人一槍，沖向了獸潮的中心！
羅克敵自然也知道現在的艱難，咬了咬牙，「事已至此，也只能這麼辦了，讓大家儘快加緊……」
羅克敵的心怦怦直跳，雖然沙塵尚未落去，還未最後蓋棺論定，但他的臉色，已經都變為慘白。
「呔！」
羅克敵心急如焚，與鏢局中人，一起催著災民前進。
「我羅克敵銀槍縱橫數十年，江南塞北，出生入死，什麼場面沒有見過？老王，你可還記得，當日我們被四大先天高手圍困，還不是這麼過來了？」
羅克敵長笑捋須，讓他們各自分散，組織災民，列好秩序，順序向前，這樣一來，老弱病殘，有人協助，逃生的速度，反而是比剛才快了許多。
他的面色，極為凝重，眼看著災民驚惶的呼叫，就如潮水一般向前涌去，自己卻是恰如磐石，一動不動。
可惜自己已經頻頻去信提醒，對方仍然未能有妥善應對，不但斷送數百年的傳承，也早就了一處洶湧獸潮的起始點。
羅克敵怒喝一聲，揚起了銀槍。
「堅兒，太守也命我們便宜行事，若有可能，盡量的救助災民。」
「只是這位大嫂，不知還能不能騎馬……」
無盡獸潮！
糾結在其中，極為可怖。
好在入夜之前，倒是沒有妖獸追上，羅克敵放了一半的心，更不容休息，讓大家盡量往前趕去，爭取天亮之前，能夠趕到洛陽。
羅克敵咬破了嘴唇，白髮飛揚，面色悲愴。
「各位大哥，求求你們救人一命吧！我老婆快要生了……出門在外，車子也散了，誰能帶我們
沙塵飛揚，而沙塵之中，有一股濃重的腥氣。
上一世中，同時覆滅的先天秘境太多，以至於他也無法關注，如今回想起來，百獸谷，這個按說應該最能控制情勢的先天秘境，當初似乎也是在第一批被妖獸滅絕的名單之中。
他背後的一個頗有威儀的白髮老者，一把將他拉住。
紅雨雖然停了，但地面上還是留下了許多殷紅宛如血跡的痕迹，看得讓人觸目驚心。
「爹！」
風子岳是在路上得到這個消息，也不由長嘆一聲。
不過，這隻是一個起始而已。
為首的一個少年，身有血跡，火急火燎，眼看有人擋路，忍不住就是一鞭子抽了上去。
正是因為拖著他們這些累贅，這幾位才會陷入危險之中，如今雖然是催促不已，也是為了大家的性命。
羅克敵望了望四野荒涼混亂的場面，不由也是悲從中來。
如此一來，眾人的心氣，又是提高了幾分。
但羅克敵這幾句話，還是說得他們熱血沸騰。
這個以妖獸秘法，聞名於世，一直想與萬獸尊者一別苗頭的百獸谷主，也在這一役之中，死無全屍！
羅克敵槍法謹嚴，槍尖抖動，恰如萬朵梨花盛開，不一會兒，這七八條野狼盡數伏誅，不過當先一頭狼王，眼見無幸，倒也是悍勇，不想著逃跑，而是衝著人群直撲而去。
這本是中原腹地，繁華之所，卻因為早就聽說獸潮來襲，逃難者甚眾，只有實在走不動的老弱病殘，才會無奈地在家中等死。
白髮老者腰懸銀槍，神威凜凜，早看到了那男子身邊的孕婦，皺了皺眉頭。
如此到了差不多四更時分，如今正是夏季，天亮得早，洛陽城的城牆，已經遙遙在望。
「爹爹可曾想好了？若是今日不巧，我們羅天鏢局上下，都要交待在這裏！」
「你們，不要留在此地！」
羅天鏢局一眾鏢師，包括羅堅在內，也都是群情沸騰，跟著一起大呼。
他面色一沉，
在他身邊，一個大腹便便的農婦歪倒在一輛破損的板車上，車軲轆已經不知去了哪兒一個，顯見是沒法走了。
那些馬匹，自然也全讓給了老弱，他們十幾個鏢局中人，全都是在步行。
雖然一天一夜連續趕路，但即使再弱小的老弱，也沒有一絲抱怨之意。
羅克敵叱喝一聲，銀槍飛出，從狼王背上插入，直直將它釘在地上，槍桿兀自晃動不止。
在大路邊上，有個灰衣男子哀哭不已，一個勁兒對著匆匆路過的行人磕頭。
獸潮前鋒已現，只怕沒有多久，後面的大批妖獸就要趕上，到那時候，就憑鏢局這幾個武者，再加上一些精壯漢子，也是無法抵擋獸群，到了如今，就只有拼時間了。
王鏢頭皺起了眉頭，向羅克敵彙報，若是晚上不出事便罷，但若是獸潮追上，只怕他們也是難逃虎口。
「罷了！」
一眾鏢師，也突然感應到了什麼，聚攏到羅克敵的面前，恐懼地望著後方。
雖然大明軍，也都已經做好準備，接應這些災民，但終究是有些老弱病殘，落在後面，這也是無奈之事。
百獸谷，千年傳承，擁有十數先天高手，馴服數千妖獸，改造一萬獸奴的先天秘境——
若是早就搬到城中居住之人，此時倒是不用害怕。
沙塵落去，水落石出。
不過，對於他們十余騎來說，速度卻是拖慢了許多。
「爹！」
其實這一世，由於風子岳的干涉，各地湧起的獸潮，已經比上一世中減輕了不少，但即使如此，在這些龐大的妖獸隊伍經過的城池和鄉村，仍然是有巨大的壓力。
在不知不覺之間，這龐大的獸潮，已經追上了這一群難民。
妖獸的怒火，踏平了這一座山谷，所有人類，無一倖存。
一路收攏，災民的人數，卻像是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即使再怎
「總鏢頭，我看要趕一晚上夜路，才能到達洛陽城，這裏災民，總有兩三千人，只怕……」
羅克敵反而是愁眉不展，只是拔了銀槍，催促眾人，加快步伐。
獸潮洶湧，非同小可，在那少年羅堅看來，豈能為了這幾個升斗小民，放棄這一次的任務。
只見那男子誠惶誠恐，跪倒在地，「各位大爺！各位大爺！不是小的有心衝撞，實在是我老婆快要生了，只求大爺們行行好，借我一兩馬匹，讓我送老婆到附近郡城求醫……」
他們都知道，這幾位鏢師，實在是豁出性命在救他們，否則的話，以他們的武功加上胯下馬匹，早就可以安全抵達洛陽。
「總鏢頭！」
——全滅！
「不錯！總鏢頭，我輩學武，當然是為了爭強好勝！但既然爭了這個強，好了這個勝，到這種時候，就更不能孬種！」
「誓死追隨總鏢頭！」
一群疲憊的馬隊，匆匆忙忙奔過此處的時候，那灰衣男子眼中泛出了喜色，他咬了咬牙，衝到了路中，雙目緊閉，攔在馬隊之前。
那少年一驚，「我們可是奉太守之命，要去洛陽城報信……」
中州。
他們在中州，協助官軍守城，苦戰數日，也是精疲力竭，幸好中州郡城城牆高聳，防禦又嚴，未曾被衝擊不斷的妖獸攻下。
災民見他如此悍勇，心中也更是有了信心。
他望了望四周哀呼喘息，一路奔逃，卻沒有什麼秩序的災民隊伍，又是嘆了口氣，「今日既然是遇上了，怎麼也要衛護他們的安全。」
只要再堅持半個時辰左右，就能趕到洛陽城下，那時候，就真正是安全了。
「倒是路上這些災民……」
「堅兒，你帶兩個人，幫這位大叔，將車子修好，套上馬匹，讓他們好趕路吧……」
羅克敵在中州一戰，頗受觸動，如今見男子與孕婦，又見一眾災民，心中也未免動了惻隱之心。
「要是不
王鏢頭高聲而應，「我誓死追隨總鏢頭！」
這一夥十余騎，正是羅天鏢局的鏢師，而那為首之人，正是總鏢頭銀槍無敵羅克敵。
血腥、殺意，還有狂暴的力量。
風起。
他看了看那仰卧車上，不住呻吟的農婦，又是皺了皺眉頭。
羅克敵嘆了口氣，「獸潮在我們之前就走，前哨奔行之速，並非我們可比，我們就算趕到，也已經晚了，何況風劍神當初也早有預示，洛陽防衛森嚴，不會比中州更差。」
雖說跟隨他的幾位老兄弟，都知道那四大先天高手圍困，大家還能活下命來，靠得不是拚命的勇氣，而是因為白衣劍神風子岳，剛剛好跟他們同行。
※※※
獸潮！
「住手！」
羅克敵擺了擺手，「堅兒，不要如此無禮，這也是災民百姓，如今天地大劫，大家更要共度時艱，一匹馬又算得什麼？」
「如今天地大劫，生民遭難，我們既然身為武者，天生就要有保境安民之職。」
鮮血染紅了黃沙，在這場生與死的戰爭之中，也是湧現了無數可歌可泣的英雄。
路過的行人，有不少是自己慌忙逃命，冷漠相對；但也有不少是投以同情的眼神，可惜，他們同樣也是愛莫能助。
那灰衣男子聽他口氣鬆動，大是歡喜，但一看自己老婆的狀況，心中卻也是沒底。
「該死！」
他雖然驚駭，但是聲調倒是平靜了下來，似乎是等待著父親的決定。
羅克敵大驚，提起銀槍，飛縱而起，直達側翼，卻見約莫七八頭黑狼，惡狠狠地衝著災民方隊而來。
如今妖獸繞城而去，根據斥候的探查，是往洛陽、長安的方向去了。
這些黑狼，不過只是三級妖獸，對於他武尊的修為來說，倒是絲毫不懼。
「王老弟，堅兒，你們也快走吧，此處，我來斷後……」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江湖。
他面上露出凜然之色，銀槍一擺，將一眾鏢師，攔在了身後。
有著各種顏色的眼眸，
看上去，那遙遠的地平線，倒像是星空一般。
他怒喝一聲，高舉銀槍，忽然之間，飛奔而前。
前方只見一片妖獸屍骨，只怕是最初抵達洛陽的獸潮前哨，要麼已經離去，要麼已被全殲。
十幾個人的力量，或是一個人的力量，衝擊著無盡獸群的結果，可能都是一樣，對於羅克敵來說，犧牲自己一個，也就夠了。
「走！抓緊走！」
當頭的少年大怒，「你剛才沒聽到么，我們是有緊急軍情，要去洛陽報信的，哪裡有馬分你？還不退開，當心你的腦袋！」
「災民疾奔，也一樣需要有人衛護，你們快跟上去，這裡有我，也就夠了！」
「有妖獸，有妖獸！」
「快跑！帶著災民，急速快跑！」
只差一點點功夫，這些災民就可以入城了，就差這麼一點，叫他如何能夠甘心！
羅克敵的口氣，滿不在乎，卻是已經打定了必死的決心。
這與風子岳最初所說，獸潮是往神水崖的方向聚集，也是吻合，中州守將不敢怠慢，當下就派出羅克敵等人，去洛陽長安等地報信。
只要能夠阻礙這無盡獸潮一忽的時間，也許……也許災民就能得到接應入城！
但他們這樣緩緩而行，不用多久，大概就會被後續的妖獸獸潮追上，到時候，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正在這個時候，羅克敵心中，忽然別的一跳，駭然回頭望去。
「爹！」羅堅的面色蒼白，心知若是帶著這些災民一起行動，只怕會拖慢腳步，被後面妖獸獸潮追上的可能性極大，他們雖然都是世俗高手，但在那鋪天蓋地的獸潮之中，就連自保，也是極為艱難。
傳說獸潮出動，團團圍住了中州郡城，只是攻打不下，這兩日之內，只怕就要沿路北上，這一路上的人家，哪裡還敢停留？
「什麼人，竟敢攔我羅天鏢局去路？我們羅天鏢局，義助中州郡城守城，如今要前往洛陽報信！無知刁民，趕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