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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賊世道 就位

第四百八十一章 賊世道 就位

賀錦最後的力量魚貫從山上走下,自有兵馬過去接納降卒,附近地主鄉紳的武裝民團現在都被命令去往歸德都司賈大山那邊駐防,還想要去往襄城、郟縣一帶和闖王大軍匯合報信的,自然不必客氣。
本來這個防禦是準備阻截賀錦的大股潰兵,不讓許州襄城一帶的順軍太早知道消息,預備打一場苦戰的歸德都司賈大山卻發現自己輕鬆無比,原本被估計會很頑強的順軍果毅將軍賀錦部居然崩潰的如此徹底。
實際上,在這樣的天氣,以及在郟縣一帶有那樣的大戰情況下,百姓早就是四散逃空,至於那些探馬哨探,在山東和本地民團絕對的人多勢眾和地頭蛇的優勢狀況下,起到的作用也是等於零。
如此突然的崩潰大敗,又是這麼丟人的被圍住投降,每名順軍的士兵都是從心裏感覺到不甘和屈辱,可是沒有什麼辦法,也只能是如此,有的士兵禁不住當場就是嚎啕大哭,丟下武器,按照山下的要求把手放在頭上,走下去投降。
「賀將軍,小三子也是從陝西那邊跟您一起起兵求活的,要不是您的恩情,小三子活不到今天,也當不上這個威武將軍,可咱們打不過這山東的天軍啊,齊國公仁義,給咱們一條活路,賀將軍,投靠齊國公大人,前程不次於在闖王手下啊!」
偏偏這幾名嘩變的軍官所在的位置都是要害位置,面對這麼兇悍的敵人,就算不在要害位置的叛變也是大麻煩,何況又是這般的准。
他帶著的兩萬兵全部是闖王返回河南后第一批聚攏來的人馬,差不多有六成是當年流民入豫的時候流散在河南的老兵。
按說這樣的規模和實力,應該是劉宗敏、郝搖旗、田見秀、李過、高一功這個級別的大將才能率領,可闖王把這個部隊還是交給了他。這實際上是個兩難的考慮,在開封方向的威脅是可能發生的,而大明在北方的野戰力量卻實實在在存在。
李孟心情有點複雜,這個賀錦或許在歷史上是個很有名的人物,但自己在現代時候有限的歷史知識中,並沒有這個人的名字,或許他在沒有自己的歷史上,還有另外一種結局,現在改變了,歷史因為自己改變。
「賀將軍,咱們造反為了個啥,還不是為了金銀酒肉,能夠不受欺負快活一輩子,齊國公這邊比闖王爺那邊給的多多了,降了吧!!」
在汝寧府和南直隸鳳陽府臨近的瓦店、陽埠等鎮,部署在那裡的順軍兵馬慌亂成一團,開封府和鳳陽府接壤處的沈丘鎮出現了上萬的山東兵馬,輕鬆的擊潰了那邊的順軍守備部隊,朝著汝寧府城的方向運動,而瓦店、陽埠等鎮則是在這條必經之路上。
越是順軍的老兵勁卒,參加過當年渦水之戰的就越多,被砍瓜切菜斬殺近十萬的戰績對他們的震懾就越大。
參將銜頭,賀錦倒是知道是個什麼位置,可改編三團卻糊塗的很,至於這鎮守一府,那也是了不得的許諾,實在是誘人的緊。
想到當年種田活不下去,跟著闖王殺官造反,那時候想的不多,就是開了大戶拿出糧食填飽肚皮,沒想到這局面越來越大,從陝西到山西,又從山西到河南,橫行天下,痛快無比。在潼關被打散,自己呆在河南困守,本以為就當如此,誰想到闖王從魚腹山那邊回來,重立大旗。
而齊國公李孟親率膠州營大軍三萬五千,擊破賀錦部之後沒有停留,率軍直進,過長葛,經許州飛速的逼近襄城。
聽說這齊國公很是年輕,也不知道這等年紀,如何能在不到十年內做到這樣的地步,但不關自家事了。
事實上,連李孟等人也沒有想到這麼完全的崩盤,兩萬大軍在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內就成了一盤散沙。
而且闖王親口許諾,此戰過後,賀錦會成為制將軍,最起碼在陝西有他鎮守的一塊地盤,順軍回到陝西已經是個板上釘釘的事實,闖王屬下的諸位大將都琢磨著衣錦還鄉,在鄉親父老面前風光風光。
聽到這些話,都是賀錦熟悉的手下軍將,他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賀錦能看到圍著自己士兵不斷有人偷偷的回頭看過來,知道下面的勸降聲音很是說服力,不是說順軍前程無量,說是大明天下馬上就要垮掉嗎,怎麼那些有前途的威武將軍和都尉說投降就投降,而且還都是賀錦將軍的親信屬下。
達到這個程度的話,這些核心的士兵也可以帶動身邊的同伴一起去作戰,這就是所謂的戰鬥力,老兵們的重要作用。
對面的小袁營袁時中當年號稱是和李自成、羅汝才並稱三傑的,手中也是有幾十萬人馬,可他戰鬥力完全不值一提,不過烏合之眾,約束兵馬極為不得法,從率軍出逃,全軍崩潰,到了歸德府只剩下不足百人就能看出來他水平如何。
果毅將軍劉芳亮和劉體純的率領順軍精銳,正在郟縣南的區域和延綏總兵高傑率領的明軍死戰,在汝州城中留下的也是地方上的守備部隊,這些部隊也就是戰力不強的流民軍隊,僅僅能守城而已。
種種情況的疊加,就造成了現在的這種情況,開封府西邊這一帶的地主豪紳大批逃到開封城周圍居住。
果毅將軍賀錦不光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而且也不敢放鬆,每日間奔走各營,督促防務,安排偵騎四齣,打聽開封周圍的狀況。
看著千余名親兵之中,不斷的有人回頭看自己,臉上全是期盼的表情,果毅將軍賀錦知道,這些自己最鐵杆的軍兵已經沒有什麼戰意,既然對方開出了投降的條件,去投降總比戰死在這裏強。
賀錦本來手持著刀,還做著戰鬥的準備,看見親兵的這番模樣,突然間感覺渾身的戰意鬥志都是蕩然無存,從陝西殺官造反到現在就好像是個笑話,自以為可以跟著闖王打下這個花花世界,封侯拜相,誰想到到頭來一場空。
以賀錦對闖王的忠心,突然說出這番話來,也算是驚人駭目,他的親兵們明知道賀錦說的不是真心話,戰下去就是必死,投降還有一絲活路,這生死之間的抉擇,還是很容易做出決定。
實際上袁時中這話只是說中了幾分,順軍和明軍的戰鬥中,韌性十足,經常是拖垮明軍取得最後的勝利,這果毅將軍賀錦所率領的兩萬都是勁卒,怎麼會這麼容易的崩潰。
對於這個結果,賀錦可是頗為的竊喜,對於得到的封賞和回報來說,防禦任務未免太簡單了。
果毅將軍賀錦在這個山上欲哭無淚,山東兵馬突然間有將近四萬出現在面前,並且是那齊國公的直屬部隊,賀錦也明白自己的兩萬兵馬沒有什麼勝算,可這戰鬥是要有個過程才對,要接戰、廝殺、然後潰敗,這才是正常的程序。
小山包其實不高,上面下面看的分明,抵抗沒有一點的機會,山下的三磅跑直接就是打到賀錦所在的位置。
短短几年的功夫,闖王已經是建立了大順,眼看著就是天下到手,眾人都是開國元勛,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當年土裡求食的時候,哪裡想得到會有今天。
「快丟下武器,下去降了吧,聽人說那山東不管是當兵還是做民,都是個太平年景的規矩,去那裡不比現在強。」
自己身邊這千人想要向下沖不太可能,儘管佔個居高臨下的便宜,可能打過下面那些山東兵才怪。
目前制將軍不過五人,資格和功勞在賀錦之上的還有幾位,可闖王卻給了他這樣的許諾,足夠賀錦安心在這邊駐紮防禦了。
果毅將軍賀錦沒有看到帥旗下的那個男人沖自己招收,這個距離看不清什麼,只能看見帥旗下,精騎環繞。
坐在馬上的李孟突然笑了,衝著山上的賀錦招了招手,邊上的將領和親兵都不知道自家大帥這個舉動的含義,大家都是板著臉,不發一言。
「賀將軍,國公大人有令,只要你放下武器,即刻投降,立刻按照加參將銜頭,本部改編成三個團,可以在河南鎮守一府。」
等到膠州營的大軍突然出現在這支部隊面前的時候,心理上的震撼可想而知,而且看到的是李孟的帥旗,知道是山東的大蟲來了,人人驚慌,順軍在人多勢眾的時候打山東兵馬都未必有信心,更不要說這時候看見膠州營是巨大的優勢。
駐守洧川的果毅將軍賀錦兵敗自盡,順軍兩萬勁卒或潰或降,此戰過後,在郟縣一帶的順軍主力在東面已經是空門大開。
那此起彼伏的勸降聲立刻是停歇,一隊隊的山東士卒開始上前,現在天還是陰的,沒有下雨,可地面還是泥濘異常。
順的主力部隊必須要用來圍殲督師侯恂率領的十幾萬明軍,可又不能不防備山東兵馬可能的進攻。
果毅將軍賀錦看見眾人望過來,笑著揮揮手,開口說道:
開封城儘管有袁時中和賈大山加起來萬余山東兵馬,可這些兵馬大都是河南本地的鄉兵,是兩人舊部聚攏起來的,比起那正牌的山東兵馬不知道要差了多少,也不用太過擔心。何況開封城距離洧川這邊很長的路程,要有什麼風吹草動,這邊肯定會有人得到消息,並且及時的做出防備。
而且這些官兵始終不覺得開封城那邊對這裡會有什麼威脅,畢竟始終沒有跡象和消息傳過來……
「這賊世道……」
九月十二,城上的守軍在中午時分看見大股的騎兵從北面來,他們連忙關閉了城門,在城頭嚴陣以待,汝州城顯然不是這騎兵的目標,城上的都尉心想這是不是制將軍田見秀率領的增援部隊。
「賀將軍,你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若是再不下決定,我膠州營就要動手攻打了!」
這些人位置坐的高,事情想得明白,他們都降了,咱們還在這裏死戰幹什麼,難道憑這千把人還能頂住膠州營的攻堅不成。
膠州營一直是很安靜的狀態和李孟的低調,讓李自成決意賭這麼一次,吃掉督師侯恂率領的明軍,他就可以從容的休養生息或者把全部力量用來對付山東,不過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這次他錯了。
極為突然的,絕對優勢的大敵出現,然後互相依靠的老兄弟突然間反水炸營,這時候,順軍的官兵才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可仗恃的,自己面臨失敗也是這麼的近。
實際上,這時候的李孟感覺到頗為的意氣風發,天下英雄即將操持掌中,由自己決定生死,大丈夫不正該如此嗎?
其餘的人向堅實如山的膠州營軍陣發動了一次自殺式的攻擊,然後沒有死掉的也是四面八方的亂跑求生,賀錦唯一能收攏起來的部隊就是自己身邊的這千余名親兵,看著四下的亂局,真是欲哭無淚。
順軍的老底子之所以被看重,不是因為他們的戰績,而是他們戰場上的經驗豐富,經歷了許多廝殺,見慣了血腥和死亡。
歸德都司賈大山率領本部鄉兵一個團,在開封府南那些武裝民團的配合下,繞路到了長葛設置了防禦。
眼下發生的事情,就算是李孟也感覺到不可思議,倒是隨軍的袁時中說了幾句話「這流民之軍,沒什麼根底,算算李闖從魚腹山十八騎入河南,不過是三年左右的光景,一直是順風順水的得勝,士兵們哪裡受得了什麼挫折。」
天氣儘管陰沉,可李孟騎在馬上還是能看到山上賀錦的動作,好像是這賀錦也在山上向這邊張望。
直到他看見那黑底紅字的大旗,血紅的一個「李」字在這黑旗的正中央……
所以派一名資格老能打仗的果毅將軍來這裏鎮守,並且留下一支足夠強大的部隊,如果豫北游擊袁時中準備趁著順明大戰的時候揀點便宜,這支部隊要把山東兵馬擊敗,最起碼也要擋住,等待大軍回師。
看著山上的親兵們都是走下了小山包,賀錦理了理自己的衣甲,轉向了西面,那是襄城和郟縣的方向,闖王和順軍弟兄所在。
被困在小山包上的果毅將軍賀錦,也顧不得督促士兵去挖掘工事,結成陣型,防備山下的山東兵馬下一波的進攻。
看起來應該是算無遺策,完備異常,可還是這樣的結局……
在膠州營軍官團的推演中,都認為賀錦這兩萬兵馬是塊難啃的骨頭,要不然,清查司所轄的靈山商行和山東鹽幫也不會花費大力氣去收買賀錦這支兵馬中的軍將。
兩萬余順軍部隊花費近一個月時間構築的防線,在剛一接戰,瞬間崩潰,賀錦這才明白,為什麼探馬回來都說是安靜無事,為什麼山東大軍到了自己的跟前,自己卻沒有發現蹤跡。
近四萬的山東兵馬突然就過了尉氏直撲洧川,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屬下的兩個威武將軍和幾名都尉都是率部叛變。
就在今天早上,自己還以為一帆風順,幾個時辰過後,這天還沒有黑,一切就是煙消雲散,原來是美夢一場空。
順軍對在南直隸的征西和平南兩支膠州營部隊沒什麼提防,一來是判斷這兩支部隊主要的方向是面對江南各處,二來是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來針對這些部隊了。
他們的親朋故舊都在原地,不是被順軍拷餉殺戮,就是躲到山上聚眾自保,這些地主的武裝民團對順軍深惡痛絕,有血海深仇,加上齊國公大軍來此,人人都想在李孟面前表現一二,博得個將來的榮華富貴,作戰各個都是不遺餘力,死命向前,即便是有潰散的順軍聚攏起來,妄圖再戰,也被這些紅了眼睛窮追猛打的民團擊潰,這些民團動手也是毫不留情,有那投降的順軍士兵也是直接被殺了個乾淨。
接下來還要有更多的這個歷史上的名人,因為自己的出現,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改變一生的命運。
想到了這點,賀錦渾身一點力氣也無,手中的刀都差點掉到地上,一直是緊繃著的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對著身前的手下說道:
果毅將軍賀錦知道自己重任在肩,儘管對於不能去參加圍殲侯恂大軍,取得功勛的戰鬥而感覺到遺憾,可也知道自己在這個方向的守御同樣是勝利的保證。
都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結果已經必敗,還防備什麼,無非是早死晚死而已,賀錦看著襄城的方向,指望能有跑出去的軍兵過去通風報信,讓闖王知道消息,他已經完全的絕望了。
可那些同伴反水,山東兵馬的軍陣展開,用三磅炮進行衝鋒之前的射擊的時候,火炮炸響,整個的順軍部隊就開始崩解,變成了一團散沙,差不多有六成的剩餘兵馬朝著四面八方潰散。
降了吧,這仗打到這種地步,咱們再打下去,再打也就是去送死了,賣命賣了這麼多年,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闖王……」
知道面前是袁時中的兵馬,不算是正派的山東軍隊,賀錦部心思還算是穩定,畢竟順軍對在河南還有對小袁營、李振海等地方豪族武裝的時候,都是全勝的戰績,彼此有都是老弟兄,互相之間有信心。
雨又開始大起來,帶著重武器的膠州營行軍同樣是困難之極,可這股兵馬卻在堅定不退縮的朝著順軍主力靠近,沿途在山上結寨自保的地主民團,和曾經在這裏居住過後來遷居到開封一帶的地主豪紳都是被動員起來,動用他們能動用的所有力量來協助大軍前進,並且保證行進的消息不外泄。
突然間,自家主將說出這樣的話來,眾人都是頗為愕然,特別是前隊的那些人還沒有聽見這低聲的話,還是靠著賀錦近的頭目傳過來的,人人都顧不得山下逼近的山東兵馬,都是滿臉驚詫的看向賀錦。
不過剩下的不過剩下這些人,不管是去田裡做那永世不得翻身的屯田戶,還是精選出來做軍卒打仗,都是上好的人力資源,不能這麼輕易的浪費了,就安排袁時中押送這些人回開封城。
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兵馬臨陣反水,整個的部隊就直接崩潰了,士兵們不是朝著許州的方向跑,那樣還能稱之為撤退,還有重整旗鼓的意思,那樣眾人都要慎重,還要防備在追擊或者攻堅的過程被反咬一口。
賀錦低聲嘟囔了句,把刀放在脖子上,用力一拉。
在今早起來的時候還是信心滿滿,可不過幾個時辰過去,局面居然到了這樣絕望的地步,真是讓人不可思議。
有了這樣的經驗,在戰場上就會有韌性,就會合理的分配自己的體力,會和自己的同伴們互相配合,知道看準戰場上的機會,觀察戰場的風向,知道在什麼時機做什麼樣的事情,果毅將軍賀錦所率領的這些部隊自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此,而是差不多有三成左右的士卒能做到這樣。
山上的賀錦能看到山下的膠州營士卒把木板和稻草墊到炮輪下面,拖著火炮朝著這邊移動,這一點點小事上就能看出彼此的差距,如果是順軍,這種天氣根本無法拉出炮來攻打,可山東兵馬可以。
大順果毅將軍賀錦站在洧川北的一個小山包上,身邊還有千余名狼狽異常的順軍士兵,賀錦儘管年輕,可也是當年在陝西就和闖王造反起家的老將,也是屍山血海裏面廝殺出來的人。
再不濟,哪怕是最糟糕的狀態,開封距離洧川和襄城距離洧川的是差不多的路程,闖王率領的順軍主力也可以給予支援。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賀錦這個一軍的主將也就沒有什麼人理睬,幾名貼身的親衛想要跟他在一起,也是被賀錦轟了下去。
說起來山東兵馬,不過擺了個陣勢,並且開了幾炮而已,這勝利倒還真是簡單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