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名臣氣節（中）

伯顏正要狡辯一番，一個宋朝軍校快馬趕來，道：「報。」衝到文天祥跟前，在耳邊嘀咕一陣子。

蒙古快馬是出了名的，果是名不虛傳，不多久就追上文天祥了，千夫長一個漂亮的鞭花揮出，蒙古軍卒分散開，把文天祥他們團團圍住。

文天祥斜睨著他，半天不說話，把呂文煥涼在一邊，過了好一陣子才對隨從說：「你們這事怪不怪？南方的狗到了北方就成了狼，披上馬甲以為我就不認識了。」這話是在罵呂文煥狼心狗肺，裝烏龜，扮孫子討異族歡心，喪心病狂。

文天祥略一回禮，道：「丞相謬讚。你們大軍壓境，我吃不好，睡不香，氣色很不好。你們要是立即撤軍，我的氣色才會好起來。」

千夫長勒定戰馬，對文天祥道：「文丞相，你敢單人獨騎來我大營，不把數十萬大軍放在眼裡，是個好男兒。我敬重你是條漢子，只要你不反抗，我絕不為難你。文丞相，下馬受縛吧，你沒有路了。」

在大庭廣眾之前給人嘲笑，呂文煥哪裡忍受得了，右手按在刀柄上，恨恨地看著文天祥。文天祥微笑著對隨從道：「狗的牙齒呲出來了，想咬人了。你們誰把屁股給他咬一下？」

伯顏眉頭一皺，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遠遠地望見一隊人馬，又挑又擔地開過來，都這時節了，宋朝還妄想求和，無能的宋度宗嚇破了膽，送點禮物來表示誠意也是情理中事，伯顏也沒往其他方面去想，非常大度地說：「履善請便。」

伯顏明白呂文煥的意思，他是心中不憤文天祥以詩殺呂文德一事，想趁機侮辱文天祥，出出心中的惡氣，道：「履善氣節之臣，膽氣極豪，你這樣做徒自取辱而已。」心裏想的是：「你堅守襄陽不屈，我還敬重你是條漢子，現在你的表現是越來越讓人不舒服，讓你出醜，我也樂意。」對呂文煥道：「大都督，就由你迎接履善。」

「找死！」呂文煥大吼一聲，策馬沖了過去。

在他的統率下，這支精銳部隊又給人戲稱為「呂家軍」，因為這支軍隊的將領主要是他的親戚朋友，他的弟弟呂文煥，呂文信，呂文福，同鄉夏貴，女婿範文虎，兒子呂師夔。這些人要麼以軍功得到升遷，要麼阿諛賈似道而獲得高位，一時間，呂氏一門成了南宋的望族，一門公侯，位極人臣。

阿剌罕哈哈一笑，道：「南朝腐敗，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皇上仁德，興義師，弔民伐罪，履善是多慮了。」

伯顏暗中罵道：「真是蠢材！你怕文天祥給抓住，抖你的臭事就直說嘛，還裝得氣憤不已的樣子，找小兵兵出什麼氣呀。」下令道：「快追。」三百快騎在一個千夫長帶領下如風般沖了出去。

伯顏大叫上當，一跺腳道：「快追，活捉文天祥者，賞黃金五千兩。」

伯顏和阿剌罕一邊遠走，一邊說事，來到營門口，只見士卒個個刀出鞘，弓上弦，刀山箭林，殺氣騰騰，如臨大敵一般。

文天祥抱拳一禮，道：「丞相，為表誠意，皇上派人送來禮物，請允許我去點驗一下，給丞相送來。」

隨從自然是明白文天祥的意思，一搭一唱地道：「就算他脫了馬甲，我們也認識，狗就是狗，穿不穿馬甲都一個樣，吃屎的。」

呂文德是呂文煥的兄長，本是一個以打柴為生的樵夫，據說他的腳有一尺長。當地的軍政長官趙葵偶然發現他遺棄在路邊的破鞋，很是驚奇，才造訪了他的家，發現他是一個很有軍事才幹的人，請他出山，加入了南宋軍隊。呂文德確實有軍事才幹，幾年下來，積功升至淮西路最高軍事長官，把淮西軍打造成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是當時南宋少有的精銳部隊，縱橫在兩淮、兩湖和四川，為南宋北方邊境的穩定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文天祥冷笑一聲，策馬而出，緩緩從刀槍林里走過，臉色如常，一點變化也沒有。走出刀槍陣，勒住馬韁，道：「敢問大都督，這刀槍陣和回回炮誰厲害？」

呂文煥策馬而出，攔在文天祥面前，抱拳一禮，道：「履善，別來無恙。」

呂文煥高大的身材，濃眉大眼，劍眉入鬢，透著英氣。身穿銀甲，頭戴銀盔，腰懸那把宋理宗欽賜的龍沖劍，鮮紅的絲穗在風中飄動，格外顯眼。胯下一匹白色神駒，那也是宋理宗欽賜的御馬，格外威風。策馬過來，施禮道：「丞相，這是末將的主意，文天祥桀傲不遜之人，末將要給他點厲害看看。」

就在呂文煥忍無可忍的時候，伯顏帶著阿剌罕等人快步迎了過來，抱拳一禮，道：「履善，常州一別又是數月，履善氣色如常，伯顏心慰。」文天祥和張世傑一起守常州，和伯顏有過一面之緣。

與文天祥，陸秀夫合稱「宋末三傑」的張世傑也曾是他的部下。

文天祥帶了幾個隨從，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一身紫色朝服，腰懸金帶，策馬而來。伯顏遠遠瞧見文天祥，身長八尺，體貌豐偉，美皙如玉，秀眉而長目，顧盼燁然，威儀含而不露，一表人才，忍不住喝聲采，暗道一聲：「好。」

「常州一戰，丞相驅趕無辜百姓背土填城不說，還用百姓的屍骨填平護城河，如此滔天罪惡，何來義師之說？」文天祥馬上反唇相駁。

平章政事阿裏海牙眼角瞄著一身戎裝的呂文煥不說話，頗有譏嘲之意。

伯顏，阿剌罕，阿裏海牙等人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大呼痛快，臉上卻不動聲，靜觀其變。

呂文煥神色數變，最終還是忍住了，道：「履善，不要在嘴上討便宜，有本事從刀槍陣里走過去。」

呂文煥帶領一隊士卒一馬當先地追了出去，剛到送禮隊旁邊，那些累得氣喘噓噓的雜夫突然之間氣不喘了，精神抖擻，從箱子、挑子里抽出硬弓，對準呂文煥一通猛射。不少人中箭落馬。

確如文天祥所言，常州一戰，伯顏驅趕數十萬百姓背土填護城河，連土帶人一起填在護城河裡。死的人太多，堆起了一道高牆，和常州城一樣高，伯顏在牆上架炮轟擊城裡，才輕易攻破常州城。

隨從促狹起來，打馬把馬屁股調過來，正對著呂文煥，意思是說你要咬就咬馬屁股吧。

呂文煥根本就沒有想到伯顏的心思，還以為是伯顏在成全他，道：「謝丞相。」沖士卒吼道：「把頭抬起來，打起精神，威風些。」

在襄樊之戰的最後關頭，蒙古人的回回炮猛轟襄陽，第一炮就把譙樓給轟平了，呂文煥給嚇破了膽，才接受了蒙古的招降。文天祥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是在譏諷呂文煥。

文天祥換抱拳一禮，帶領隨從緩步出了蒙古大營，來到送禮隊跟前，一招手，下令道：「撤。」一拍馬背，疾沖而出。隨從們也是快馬加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