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諸兄
到得角門附近時，正遇著張貴督促幾十個健仆掃地，冷風拂面，這個管家穿著狼皮大毛帖里，穿著緞靴，頭上戴著鑲嵌紅色寶石和狐狸毛的大帽，乍看過去，不象個管家，反似是貴人模樣。
宗室，勛舊，外戚，才有這些人身上擁有的感覺，哪怕是高官之子，如果不是世代的巨族，恐怕在氣勢神情上，也是遠遠不如眼前的這些。
細細看去，這些人雖然身材不矮，但明顯都不大，一多半是少年，已經留髮，在腦後都垂著一袋錦囊，這就是「入囊」，大明的少年，不論是皇室還是勛戚，又或是百姓，十三四歲之前，都是剃著光頭，不分男女都是如此，最多在腦門上有兩撮頭髮，抓成長角，謂之「總角」，也有一些，乾脆剃光。哪怕是皇女公主，也是一樣。
惟功心中感慨著，卻也不便推卻張惟賢的好意，當下也是上前兩步，與張惟賢兄弟三人再次見禮，這一次，卻是氣氛比剛剛要和睦的多了。
幾兩銀子對他是一筆錢，對眼前這一伙人來說，怕是真的連零花錢都算不上。賈寶玉身邊的丫鬟都不把銀子當一回事，自己為了幾兩銀子謝人，怕要叫人小瞧了去呢。
「五弟的書我已經給付了銀子，腳程錢都開發了。」
所以此時在眾人眼前的惟功，便是一個怪胎般的少年。
對方拚命灌迷湯過來，惟功也沒有辦法，只能一笑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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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咽了一口唾沫，打定主意，不論是誰找上門來，自己不動如山便是。
「不在這在哪兒？」張貴訓斥道：「大爺吩咐今日必須將各角門附近打掃乾淨，我不在這裏看著，他們能安心做事？」
府里的這些齷齪事情，惟功也懶怠理會，按下被張貴這大管家激起來的心火，仍然繼續前行。
這一套書，加上紀效新書，都是行軍布陣的實際學問，不象六韜，孟德新書，這一類的兵書和孫子兵法一樣，都是講的謀略，而武備志一類，卻是從將領的角度出發。
同時心裏也是下了決心，俟過上幾年能夠自立了，就說動七叔，一家子搬出去住就是了。
角門看門的執事和幾個小廝見他過來，雖不上來奉迎，倒也不曾為難他，遠遠見了惟功過來，便是將門打開，由著惟功自己出去。
果然，有一個戴著黑色暖帽的小丫頭片子，盯著惟功冷哼了一聲，小丫頭年紀也在六七歲間，膚白似雪，五官精緻，雖然年紀尚小，卻是明顯的美人胚子，只是此時的模樣，顯然是覺得惟功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
不過惟功倒也不懼，他皺了皺眉，對著前頭幾個年紀大的道：「要打架我奉陪，不過叫人家書坊的夥計先走吧。」
當下喜滋滋搬了書下來，叫來自己的小廝來興兒，令他搬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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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增強士兵的體力，勇氣，戰法，如何練兵，站行坐卧，都有學問，什麼地形，布希么陣，弓手在何處，槍兵在何處，火銃在何處，放幾門，什麼陣形，都記述的十分詳細。
聽著這話，張貴勃然變色，立刻吆喝人手，往內里掃雲軒那邊去了。
上次在外與人動手，惟功是回來晚了一回，結果鬧出一些動靜來，張貴的話也是因上次的事而起，縱是知道他成心找著由頭尋自己麻煩，惟功也是毫無辦法。
踏下五六級青石台階，果然看到一個書坊過來的夥計，拉著一匹健騾，騾子身上是兩邊各厚厚的一摞，顯然就是一套四十本的武備志了。
「五哥兒，這早晚了還要出去？莫在外頭貪玩出了事，這叫誰也不好交代。縱是無事，回來晚了，上下也不安，何必呢？」
「也成，怎麼都好，我都可以。」
不要說大帽了，便是這些靴子，就是中人之家一年的伙食費也不止了。
不過眼前這些少年，顯然不是對武學有什麼興趣，百年傳承，他們這些勛舊人家都不把自己當做將門，自土木堡之變后，勛舊與將門其實已經做了切割，百年之後，已經是各行其是，沒有什麼真正的瓜葛了。
加冠是古禮，現在也不算太講究，將冠禮和婚禮一起舉行的人家，
張貴說的惟功無語，心裏一陣舒爽，正欲趁勝追擊，一個小廝扶著帽子跑了過來，大聲道：「貴大爺，你老怎麼在這裏？」
他的模樣，在對面的這群少年看來，也就足以叫人稱奇，甚至嘖嘖讚歎了。
「混帳東西，怎麼不早說！」
這少年話語得體，態度誠摯之極，舉手投足更是瀟洒從容，哪怕是口音，也是柔和好聽，每一個細節來說，都是毫無可挑剔的地方。
這什麼勞什子國公府，大爺並不稀罕！
一個七歲多的少年，當著突發的這種情形，沒有任何畏怯緊張的表情，落落大方，坦坦蕩蕩，這樣的表現，已經足夠叫人驚異並暗生欽佩之心了。
「五弟，你大約還不知道我是誰……」當先的少年笑道：「我是你大哥惟賢，我身後這個是你二哥惟德，三哥惟平，你四姐想必見過了吧？」
「對著紀效新書，練兵實錄一起看。」
說話的那個少年也驚異於惟功的表現，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繼續笑意盈盈的道：「五弟年幼，居然已經能看武備志這樣的書了？」
人群正中，有一個頭髮入囊，年紀在十三四歲之間的少年，身著程子衣，腳著烏履，步履十分從容的走上前來，對惟功笑道：「我等此來，不過是趁著年前這空閑，過來與五弟見個面，說說話兒，我與你是兄弟行，到現在沒有見過面，說出去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一見惟功，張貴便是夾槍帶棒的一大通話砸了過來。
出乎意料之外的就是另外有一群人，十餘人站在健騾兩邊，目光灼灼，正望向自己。
惟功懶怠理他們，既然開發了書價，連腳程錢都給了，也算自己省了一筆開銷，開心還來不及，何必計較！
只有十三四歲之後，漸漸開始留髮，待頭髮稍長一些時，在腦後垂一袋錦囊，將頭髮包裹在錦囊之中，謂之「入囊」。
民間的規矩可能會漸漸簡化甚至失傳，眼前的這些人，不論是「入囊」的年紀，錦囊的材質，做工，還是身上的衣裳，舉手投足的神態，甚至是站立的姿式，看人的眼神，毫無疑問，都是一群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的感覺。
倒是這幾個哥哥，形象氣質都很不差，特別是大哥惟賢，頗有君子之風，這形象氣質，和挨揍的惟思差的太遠了。
這樣的人在前，惟功倒也沒展露出絲毫不如對方的地方，語氣態度，亦很從容。
「五弟你誤會了。」
其餘的貴介子弟，臉上也是顯露出鄙夷的表情。
然後有旗語，兵器如何製作，金鼓諸法等等，孫子兵法等兵書是文人看的，在大明，將門世家看的卻是武備志和紀效新書！
惟功沉默點頭，四姐是見過了，但沒有說一句話，他這樣過繼出去的兄弟，雖然仍然在國公府子弟的序列之中，人家卻連與他說話的興趣也沒有。
這些傢伙，最大的十
看到這一群人，惟功嘆一口氣，看來是麻煩找上門來了。
以他們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無事站在這裏閑晃，想來是半年多前自己打了張惟思，這些人隱至今，今天找上門來算帳來了。
這少年說話果然十分得體，一番話說的惟功都是心裏十分舒服，當下也是展顏一笑，拱手謝道：「書價價值不菲，多謝了。」
「我們幾個都過了十歲，常年在族學里念書，太爺在這上頭管束極嚴，想溜號那是斷不能的。」彷彿看出惟功的疑惑，張惟賢笑著解釋道：「年前放了假，就想見見五弟，雖說你過繼給了七叔，但我們仍然是兄弟行，不要因為惟思的事情生分了……那小子就是不長進，我早就想揍他，五弟你打的很好。」
「適才二夫人過去，說是掃雲軒那邊要人手，叫小的來知會貴大爺一聲。」
「哈哈，吾弟真了不得，果然是人家傳說的那樣，嗜于兵事，酷愛武學，如此天姿又這般努力，難道我英國公府要出一個武狀元？」
「幾個小錢，五弟這麼一謝，我這當兄長的豈不要愧死？況且吾弟有志於學，買一套書算什麼？」
入囊之後，到成婚之前，又有「加冠」，冠禮之後，就是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