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賜金
惟功深深一躬身後，這才將錦囊接下。
賞賜雖薄，惟功卻不敢怠慢，深深躬下身去，謝過聖恩不提。
到正殿之中，被帶到正中地方，惟功也不敢看，直直跪下，悶聲叩頭行禮。
說起來大明對勛臣的信任有時候還在太監之上，特別是距離不遠的嘉靖年間，勛戚和普通大臣不同，那是真正的「自己人」，文武大臣能改朝換代，勛臣怎麼改？改了新朝國公又不會變皇帝，所以皇家對勛臣們高看一眼，也自有其道理。
剛剛看到中右門時，在惟功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也是有人叫道：「張千戶留步，請留步。」
惟功急忙回頭去看，卻見一個穿著青袍的小內使匆忙跑上來，額角已經跑的見汗，看到惟功，便是急聲道：「張千戶留步，太后召見！」
慈聖宮的布置和乾清宮及文華殿都不同，正中沒有龍椅或金台，只是擺放著長條貢桌，上頭放置著景泰藍的五貢，下頭正中放著一張椅子，兩側是懸挂著的字畫一類的事物，不似乾清宮那麼刻板，但也不大像是尋常的婦人所居住的地方。
再看人，青綠色的襦服襖群，沒有什麼金光閃閃的飾物，人顯的極年輕，妝容素淡，但看得出來年輕時也是容顏上佳的美人，而在此時變化亦不太大，看著不過三十許人，連風韻猶存這詞兒都用不大上。
「當得，你不知道，皇帝每常也誇讚你，說你人小而穩重，又有本事，不論騎、射，
最少在別人看來是這樣。
看到惟功抬了抬眼又垂下頭去，一副知禮的模樣，李太后眼中閃過慈愛的光芒，連聲道：「近前一些，不要學外臣那般拘謹模樣，你還小，又是勛臣之後，這麼外道做什麼！」
見他接下，李太后便笑道：「我可沒有張先生那般風雅，就賜你一袋金瓜子，想買什麼，只管拿去使吧。」
惟功聽的汗顏，訥訥道：「皇上的誇讚，臣就更加不敢當了。」
對天子來說，任何人都不配擁有隱私。當年皇明太祖用錦衣衛刺探大臣陰私，連人家半夜玩葉子戲玩到幾點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成祖之後，錦衣衛和東廠和西廠，內廠，先後出現，現在雖然只剩下錦衣衛和東廠，但天子的耳目也是足夠用了。
一個婦人的聲音響起，惟功這才起身，微微抬頭，往前看去。
「太后？」惟功嚇了一跳，想了一想，又問道：「是哪位太后？」
這麼一說，惟功只能緩步上前，到底又往前走了幾步，距離太后三四步時，這才停下。
慈聖太后便是萬曆的生母李娘娘，仁聖太后是隆慶皇帝的正宮皇后，兩宮太后並尊，當然，管事的肯定是皇帝的生母李太后。
「當然是慈聖太后，仁聖太后不管事兒！」
現在著手也不晚，除了英國公的嫡孫張惟賢入宮
萬曆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當初問及惟功時，在此事上惟功對答的十分巧妙。原本只以為是嘴上功夫，現在看來，這小子確實是心口如一了。
「是，娘娘。」
可惟功的反應和萬曆的想象卻是大相徑庭了，由不得他不吃驚。
此時得了太后的身份，潞王親自提著一個錦囊，送到張惟功身前。
在太後身邊一直侍立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童子，穿著四團龍袍，戴翼善冠，惟功早就知道這個小童的身份，只是在太後跟前，無法行禮，所以只能裝作不曾看到。
太後有點失言了，不過更是拉近了和惟功的距離。
「嗯，長得不錯，眉清目秀的，哪像人說的是山裡出來的野小子……」
惟功沉著臉道：「祖父畢竟是祖父，兄弟也畢竟是兄弟。臣記得剛面聖時，說過兄友弟恭的話，臣仍然不改矢志如初。」
在宮門處，萬曆在肩輿上拍了拍惟功的肩膀，道：「小惟功，你很不錯，放心吧，吾以後還是喜歡叫你陪著騎馬。」
惟功哭笑不得，不過也感念著皇帝難得的如平常人一樣的友情表示，躬身一禮，答道：「臣多謝聖恩。」
這般大事，萬曆也不能自主，其實他對惟功相處的感覺很好，對增加親從官並沒有什麼想法，此時說出來，只是想逗逗眼前這小子……惟功的沉穩有時候也是叫小皇帝感覺
他當然是在試探惟功，張惟賢入宮的事，還不止是英國公府一家，從惟功的事情上勛戚們又看到了常伴帝側的好處，原本就是一項傳統，皇帝這麼年紀，在永樂到正統年間早就成立幼軍，由勛貴子弟領軍，常伴左右充為護衛了。
君臣二人重複又上馬騎行，不過這一次速度就緩慢許多，有點兒信馬由韁的意思。
「好吧，如你所說便是。」
惟功這才明白過來，太后今日的召見，原來是為了今日之事的酬功！
這些都是公侯伯的嫡長子，入宮侍衛動作不小，太后首肯之後，文官那邊頗有不少反對的，但因為惟功表現尚佳，張居正對他印象不壞，看起來這件事能成定局。
萬曆瞟他一眼，道：「你倒是大方。」
「潞王，你將賜物遞給他。」
直又騎了半個時辰，萬曆才依依不捨的下馬來，復上肩輿，大隊人馬重新折返乾清宮去。
小小錦囊，份量極輕，惟功偷眼看了一下，裡頭大約有二三十枚金瓜，這是內廷的銀作局打造的，十分精巧漂亮，不過重量么……大約是不到五兩黃金。
他見惟功沉默不語，便又接著道：「你放心，吾現在對你那長兄並不熟知，只要你現在說反對他入宮，吾就不要他進來了。」
「是么？」萬曆饒有興味的看著惟功，又道：「可是你常伴吾左右，天長日久，將來吾一定會向著你的。現在你兄長來了，他又是嫡長，人心都
「怎麼？」皇帝這一次真的吃驚了。
從半路上再折回慈聖宮，路途是夠遙遠的，怪不得這個內使跑的滿頭大汗，足足又走了一刻鐘功夫之後，才又到得慈聖宮前。
「當得的。」太后微微點頭，臉上笑容淡淡的，語氣也是鄭重起來：「你小小年紀，頗知進退，特別是今日兄弟之事上，更令人刮目相看。皇帝身邊有你這樣的臣子陪侍，叫人放心多了呢。」
「臣多謝潞王殿下。」
現在的宮中，確實是太后比皇帝大的多，宮中畏懼的都是太后，從這個小內使的話中，便是能聽出一二。
待他起身時，皇帝已經去的遠了。
因為有人帶路，守備的太監也知道這是皇太后召見的外臣，太后居於深宮，沒有極特殊的情況是不能見外臣的，不過看到惟功是個小孩兒時，眾太監這才釋然，只是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著。
惟功對此事倒是真的剛剛聽說，隱隱也吃了一驚，當下思緒混亂，只是下意識地答道：「一切當然是皇上做主，臣毫無看法。」
「起來吧。」
眾太監和護衛都退後了一些，只有一些乾清宮太監十分親近，仍然拿著銅拂塵，並沒有離開太遠。
小內使頂了一句，又道：「趕緊的吧，太後娘娘急召，誰敢耽擱！」
這麼一點金子，皇太后卻是鄭重其事的拿出來賞人，還一副厚賜的模樣……還真不是一
「好孩子，一直想見見你，今日到底把你叫來了。」
惟功苦笑道：「臣是山村野人，剛到京師不服王化，有一些小誤會也是難免的。」
皇帝吃驚道：「可那張惟賢父子卻是不止一次同你為難了吧……」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悄悄使了個眼色。
大到大臣的動向和政治觀點，小到北京街頭的流氓鬥毆和菜價，錦衣衛每天都要寫成奏報，送到宮中，由東廠呈上給皇帝御覽……堂堂英國公府，事關襲爵的大件事，府中的那幾次衝突，東廠和錦衣衛怎麼可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不奏報呢。
惟功也不敢怠慢，答應一聲，便是跟隨而去。
大量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勛貴嫡子入宮，張惟功肯定就不如現在這樣一家獨秀了。
「太後娘娘誇讚，微臣愧不敢當……」
近午時分，宮中已經很少見到官員，只有一排排的大漢將軍，在各處廊檐下頭肅然而立……這確實是苦差和閑差，當值時不能動彈分毫，倒是那些小內使在宮中各處穿梭著，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模樣。
皇帝回乾清宮，算算時辰也是近午時了，太陽高照，隱隱帶出幾分炎熱的感覺出來，畢竟已經是近初夏時節，惟功差事完了，安步當車，從乾清門前的廣場出后右門，打算再出中右門，西角門，再出左掖門出宮。
萬曆總以為惟功會隨著自己的話來表態，誰料惟功卻是緩緩起身，拜伏于地，沉聲道：「皇上的話，臣以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