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變化
為首的就是滿臉笑容的楊達，然後是李福成和李福保哥兒倆，再下來是賴大家的管家娘子，林瑞興家的，楊達家的，大管家級別的是沒過來，但楊達這些二管家來了好些，再有就是管家娘子，再下來是各房的執事，有臉面的大丫鬟，林林總總，插花兒似的站滿了一地。各人跪下之後，都是滿嘴的恭喜話語，臉上那種奉承的表情，打惟功進府之後，就是從來沒有在這些下人的臉上看過。
惟功原本還想拒絕，不想穿那彆扭人的服飾，但看到七嬸凜然若殺雞前的眼神，頓時醒悟，忙不迭跑到廂房去換衣服去了。
張元芳大感狼狽，打算偃旗息鼓，重新折回上房去。
「惟功，惟功……」
等他衣服剛換好重新出來時，院落裡頭，已經滿滿當當站了一院的人。
七嬸嗔道：「跟你半輩子，不及今日這般風光……我當然不怨你什麼，只是現下有惟功這個兒子，讓他帶契我這個娘也風光一下子，也不成？」
當然也不是純粹的假軍報，邊境還是有一些部族和遼東駐軍有小規模的衝突，但正如張惟功所說的那樣，在夏初這種時候，天氣漸漸會變的酷熱，戰馬要養膘，而且多雨，弓弦遇到雨水就鬆動了，根本無法使用，在雨天不僅不能開弓，還要把弓弦取下，放在乾燥處好生細心保管，一根好的弓弦價值不菲，好的弓手對自己的弓弦如手臂手指一樣的熟悉，勁力和彈性都掌握在心裏，根本不可能在雨天使用，傷害自己的寶貝。
現在在這小院的正堂中又多了一份聖旨
「七叔，這一次還是連累你了。」
官職和袍服，是賞賜惟功以奏摺幫助張居正等大臣決斷大勢，朝廷名器賞賜下來，肯定是因為於國有功。
「噗……」
在大殿賜物，聖旨加官，惟功都是不以為意，下朝之後，與七叔安然坐在小院之中聊天，話題居然不涉及到自己一星半點，只談朝局和邊境變化，這叔侄兩人的養氣功夫，也算是特別而獨到了。
「換上你那個什麼麒麟服，快！」
這是古人沒有辦法的防暑降溫的法子，熱氣照不下來，好歹比暴晒要涼快些，別看這天棚不值幾個錢，一般百姓人家還真搭不起來。
很多人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其實很簡單，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
一局棋將要終了，惟功到底還是提及此事，言語之中，是對張元芳帶有歉意。
「成，成。」
聽張元芳說起此事時，惟功冷笑道：「驕兵悍將難制唄。」
「是，七叔，在別人面前我會小心。」
看到穿著一身麒麟服的惟功出來，忽啦啦就是跪下一地的人。
但當此時，看到這麼多奉迎自己的人，不論是長隨還是家丁護院，或是打雜的，或是園丁，小廝，廚房裡的，針線上的，奶子，管家執事和婆子們，這些人原本見著自己都是將頭抬得高高的，根本不屑一顧的感覺，而在此時，他們卻是黑壓壓跪了一
「太鬧了，太鬧了。」
麒麟服則是特賜，原本公侯伯才有的殊榮，現在不如幾十年前那麼珍貴，但也沒泛濫到人人有份的地步，所以也算厚賜。
總之，經此一事，惟功已經正式走到眾人的目光之中，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人物，而他的經歷，更使人視為異數！
這裏畢竟是英國公府的別院，門首進來是照壁，然後是東西對望的各三大間的廂房，正堂三間，從夾道進去是茅房，院落很大，站滿的話最少能站小一百人，就這麼著，院子里也是塞滿了。
「你怎麼還穿著這一身衣服？」
張元芳卻壓根沒理他，只是在他頭上很溺愛的撫了一下。
英國公府的子弟，都指揮一大群，只是帶俸實職的不多。
不帶俸祿的武官，不要說指揮僉事，就算是指揮同知，都指揮，也是一個大錢不值，只是為了叫勛臣子弟有個官員身份罷了。
張元芳將含在嘴裏的茶水全噴了出來，忍不住笑的打跌。
畢竟從現在來看，這小子太逆天了！
連七嬸都是笑道：「你這小孩子，這話你懂得是什麼意思么，就拿來亂用。」
科道官們還算自持身份，把火力集中對付李成梁去了，張惟功之事，輕描淡寫的說上兩句，好象大家沒有攻訐過他一樣。
這，就是權勢帶來的變化！
務實一些的大臣，則驚奇于惟功的膽量和戰略眼光，開始真正的把目光投向張惟功身上，而勛戚世家之中，也不乏有一些如朱希忠那樣看好惟功的。
嘴上十分
臨行之前，他不禁問惟功：「這樣的事，你喜歡么？」
天棚的四角還種了葡萄，幾個月後就會爬滿了，更添陰涼。
天氣轉熱，梨香小院裡頭搭了涼棚，從大門前一路搭到正堂梁下，整個院子都被天井棚子給罩住了。
結果一出來，原本殺氣騰騰的文武官員們都啞巴了。
事情的發展果然是和張惟功預料的一樣，兩天之後，戚繼光和宣府巡撫先後奏報回來，所謂二十萬土蠻兵犯境根本是空穴來風，就是遼東總兵李成梁的捏造。
「這點東西是拿來給五哥兒得閑吃著玩兒。」
而銀兩和御馬的頒賜，則是于皇帝有私恩，是天子賜其每日在御殿外值班的勞績。
在眾怒之下，張居正等秉國的大臣迅速擬詔，派使節奔赴遼東，對李成梁嚴詞斥責，有些官員強烈要求免去李成梁的官職，或是將其降級，最少也要剝奪世職和加官，削減他的榮譽，但這些建議都被張居正否決了。
「加四品帶俸府軍前衛指揮僉事，賜穿麒麟服，御馬一匹，表裡兩匹，銀百兩。」
查明事實之後，京師人心安定，當然，破口痛罵遼鎮謊報軍情的遼東鎮是避免不了的了。
「咋了？」
突然之間，惟功就在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他在皇極門受賜，穿著麒麟服出來，沿途多少個文武大勛，勛舊皇親，有老有少，但一個八歲
「給五哥兒道喜。」
院外傳來七嬸的叫聲，叔侄兩人相視一笑，都是站立了起來。
惟功和張元芳爺兒倆在院子里放著一張石桌，幾個圓凳，擺上一副象棋，兩人捉對廝殺，不亦樂乎。
張元芳滿意地點點頭，一家子預備進上房吃晚飯，只是在惟功進房之後，張元芳猛然搖了搖頭，心道：「小五這話說的十分精警，哪兒就爛俗了？當真不解……」
院中人全散去后，七叔拿著一卷書從上房出來，皺眉不已。
惟功也是訕訕的，張元芳笑過之後，卻警告他道：「這般的話是不能亂說的，人聽到了會拿來對付你。」
游牧民族賴以生存的兩大法寶，戰馬和弓箭都不能暢開使用，又怎麼可能是大規模的戰爭爆發了？
「七叔，說實話吧，我喜歡。」若換了任何一人，惟功都不會說實話，但此時他對著七叔七嬸，卻是坦然道：「我喜歡這樣的熱鬧，也喜歡做人上人的感覺。我喜歡有權力，掌握人的命運，說句爛俗的話吧，就是醉卧美人膝，笑掌天下權。」
在這一刻，也怪不得惟功有些頭暈，甚至是飄飄然。大丈夫不可無權，眼前這種感覺，任何一個對權勢有感覺，喜歡掌握自己命運並影響他人，有著雄心壯志和抱負的男兒漢，都會深感驕傲和自豪。
「恭喜五哥兒。」
其實加散騎常待只是勛貴子弟中庶子的必然之路，惟功卻把這個機會給抓住了，一步步往上，直到成為皇帝的
他現在是眾人矚目的新星，但張元芳也算是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丑，同僚之中，不乏拿他上疏反對惟功來打趣的，好在張元芳素性恬淡，與他真正有交結的都是性格差不多的，若不是好友，人家說什麼他也不放在心上，這件事，換了別人怕是挺不下來。
「還有，小五，楊達他們不過是趨炎附勢之徒，你現在有的這些成就，他們就來趨奉你，如果你再有更高的成就，張貴張福他們也會過來，你懂么？」
馬匹，銀兩，絹羅，都是物品，以太后和萬曆皇帝斤斤計較的秉性來說，也是難得出一回血了。
當然，惟功沒有沉迷太久，他先扶起楊達，然後是李家哥兒倆這些有面子的執事，再又向那些管家婆子們致謝，向有臉面的大丫鬟們問好，稱她們為姐姐，謝她們大駕光臨。
惟功淡然一笑，答道：「七叔，他們不過是牆頭草罷了，我懂得的。打鐵還要自身硬，我越往上走，趨奉的人就越多，但我會分的很清楚，有些人能用，有些人能交，有些人只是牆頭草，聽聽奉承話兒就算完事。」
「朝廷以文馭武，防止武將自大，對別的軍鎮這一套有用，到遼鎮這樣地方人稀，邊軍驕悍的地方就不管用了，惟功哪，我看這李成梁，將來可能是大明的禍患。」
這陣子，朝廷的風向轉變了，剛上疏時，惟功幾乎是千夫所指，甚至有不少人建議皇帝立刻將這妄言的小臣攆出宮去，不再使其擔任親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