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爆發
文官們嘴裏一直嚷嚷著祖制，其實到萬曆年間，事必躬親，把一切事情都攬在自己手裡，把大明一切制度，未來變化都考慮到，並且制定下所有一切，包括百姓官員穿什麼衣，門首用什麼大門，多大門房，穿什麼鞋子，女人能戴什麼首飾的大明太祖萬萬沒有想到，他制定的一切，只存在於官員和儒生們的嘴上了，事實上，一切都已經變化的和洪武年間幾乎沒有什麼相似之處了。
祖制上當然是沒有！
眾目睽睽之下，惟功神色平靜，再度祭出殺手鐧出來。
俞大猷也嘆道：「少年啊，太氣盛了……」
他決定不再糾纏這個問題，只是厲聲道：「不管你誰家之後，你現在只是三品武官，見到本官居然不跪，這便是有違祖制！」
現在，只要有錢，哪怕是穿黃袍和紅袍也沒有人管，而在洪武年間，有十幾個少年曾經穿著靴子在坊市中踢球，被南京兵馬司尋訪拿下，明太祖一聲令下，十幾人全部砍腳。
「你狂妄！」
趙孔昭的臉漲的跟豬肝一樣，而張惟功卻是步步緊逼，寸步不讓。
他出盡全力，似乎要一掌將心中的鬱悶之氣擊出！
他連連搖頭，大約是想起三四十年前時，自己也是一個愣頭青時的情形，當時自忖武功過人，兵法大成，以為必將揚威立名於世，所以他脾氣耿直而古怪，在幾十年的宦海生涯中，吃的虧實在是太多了。
「罷了！」
趙孔昭以大袖遮住豬肝狀的面龐，大步疾走，居然
兩個老頭帶頭，幾十個將校武官眼看今天自己的事是辦不成了，也只得一起跟著出去。不過眾人也不著惱，雖然可能耽擱一天的行程，但能在兵部大堂看到這樣一場熱鬧的大戲，無論如何都是值過了。
就是用這種法子，洪武年間被後世號稱為風俗最正，百姓最為淳樸聽話，官員最為謹慎守法，整個民間，都有一種質樸之風。
「祖制可有提文職或武職相見禮？」
趙孔昭這才醒悟過來，自己被這小子弄昏了頭，到現在沒有叫兩個老帥起來，傳揚出去，人家不知道是惟功先擊掌碎案，反說是他過於狂妄了。
對趙孔昭，他也是不會說什麼感恩應景的話了。
當然，走的時候也是語出威脅，核心的意思當然就是說此事沒完。
工作狂明太祖當然沒有這種認知，在他變態的精力之下，品官相見禮這樣的大事當然不可能不提前給後世子孫們做好準備，在他看來，事物是可以恆定而不發生變化的……只要他的子孫守他的法，就能萬世一系，天下太平了。
聽到響聲，幾個武選司武庫司的司官，員外郎等兵部的官員從兩廂跑了過來，看到眼前場景，都是呆怔住了。
在大明，侍郎一級的官員已經是很多文官一生奮鬥的極限，是可以參与廷議，決斷國家大事的重臣，僅在內閣與部堂，左右都御史之下，很多能力較強的侍郎，在
馬芳身手利落，完全不像個七旬老人，起身之後，淡淡一笑，撣了撣膝前浮土，話語也是皮裏陽秋。
他深悔京師此行，但自己為總兵時多次出事，命數不偶，為了子孫計，不得不辛苦走這麼一遭。他的兒子俞咨皋是他五十之後才生下來，寵愛非常，脾氣也不大好，如果不是為這個幼子，真不會遭遇眼前的折辱。
部堂高官，位在京卿之上的侍郎大人，就這麼被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武官給逼走了。
二十左右的年紀，營伍差遣官職已經領援兵營的參將了，這個職位，也是多少在沙場立下大功的武將們一生都巴結不上的高等武官的品階了。
惟功譏諷道：「祖制我是看過不少，太祖高皇帝規定的百官及公侯伯駙馬相見禮節之中，三品見三品就是相揖，相揖大人懂么，就是我揖一下，你還揖一下，適才你不僅不還禮，還強令本官下跪，這是何道理？祖制之中，可有這樣的記錄？如果有，那麼下官就跪，如果沒有，要治大人編造祖制之罪！」
惟功呵呵一笑，答道：「趙大人中進士前只是田舍翁家之子吧，說我是潑皮無賴，卻不知我祖上從龍靖難之功乎？不知道我乃英國公府苗裔乎？」
「砰！」
「牛逼！」
「在下祖承訓，寧遠衛指揮僉事，遼陽參將。」
兩個大
練功三年，惟功兩臂已經有五石之力，那几案雖然是硬木製成，但哪裡能經的住這樣的大力打擊，砰然一聲之後，已經被惟功一掌擊得粉碎！
幾個司官看到上司敗走，神色間也是十分憤怒，但他們自知降服不了惟功，三品部堂都敗退了，以他們的身份不過是五品六品，出來接仗也是自取其辱，當下只能恨恨然退走。
馬林開了頭，其餘的諸多將領武官也是有樣學樣，一時間兵部大堂成了道家吐納場所，一陣吐氣吸氣之聲。
當然，當年確是大戰之後需要恢復，奢侈不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待物質豐富之後，世風民風的變化也是制度無法阻止的。
眾人在臨行之際，也是紛紛和惟功打著招呼，果然都是大同宣府和薊鎮的營武官和實土衛所的武官，惟功雖然是三品武官，但如果不是剛剛的表現，這些老丘八是不會將他放在眼裡的。
倒是惟功這麼仗義執言，他因為這個少年的勛貴身份，加上經商所引發的一點抵觸心理終於消解，當下點了點頭，只道：「不論如何，你有心上進是好的，老夫職守定了之後，估計會住在營中，到時候，你自家來尋我便是了。」
趙孔昭怒，惟功卻是更怒，亦是指向趙孔昭道：「馬、俞二帥皆是國家鎮邊大帥，立功無算，乃柱國之臣，你叫他們兩人長跪於你面前，他們是
「祖制可有？」
人群之中，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將領，國字臉，年紀不大已經蓄鬚，身量不高，但十分結實，眼神之中也滿是驕矜之色，適才惟功進來時，眾人都見禮，這個青年將領也不過虛抬一下手中的馬鞭，惟功對他印象十分深刻。
「呵呵，下官多謝趙大人開恩。」
不要說兵部侍郎這樣穿紅袍束玉帶的朝廷大員，在地方上，便是一個知縣知州，千總到游擊級別的武官也得跪下和他們回話，張惟功居然在兵部侍郎面前一掌碎桌，這超出了很多人的頭腦認知範圍，導致他們大腦一片空白。
馬芳也是拍了拍惟功的肩膀，與惟功定下了討教的時間，然後搖著頭走了。
「誰家的潑皮無賴敢爾！」趙孔昭出離憤怒了：「祖制以文馭武，你這三品就是要跪我的三品！」
在場諸將，以薊鎮宣府大同為主，祖承訓這個遼鎮來的實在是異類，而且官職之高，也是令人咋舌。
「你是武職三品！」
在短暫的驚異和大腦當機后，趙孔昭回過神來，整張撲克臉變的鐵青，戟指向張惟功時，身形顫抖，顯然也是憤怒到了極點。
張孔昭所站立的地方，有一張几案，硬木所制，張惟功重重一掌，拍在几案之上。
跪拜行禮唱名遞手本，這是武官的本份，但兩個大帥畢竟成名超過三十年，都是年逾七旬的老帥，身份位置都不低了……趙孔昭連忙道：「兩位大帥請起。」
馬林吐出口氣，這麼緊張激烈的大戲使得他這
趙孔昭甚感狼狽，眼前這小孩舌利如刀，簡直是活見鬼，自己一不小心又被他逮到話柄了。
「這……」
「原來是祖少將軍，尊家世鎮寧遠，國之柱石，著實令人欽佩。」
「惟功啊，你這小子這一次惹禍不小啊。」馬芳憂心忡忡的看向惟功，沉聲道：「此事不僅是開罪一個侍郎那麼簡單，你的話涉及文武之爭，是惹到馬蜂窩了。」
馬芳和俞大猷兩人都是目瞪口呆，張孔昭沒叫他們起來，兩個老帥只能跪著，此時居然也是忘了站起來。
俞大猷卻是長嘆口氣，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刻了。
現在太祖高皇帝的典制正好幫了惟功一個小忙，在典儀之中，品官相見禮裡頭可是真的沒有文武之分……太祖年間，武臣和文臣的地位原本就是相當的，甚至武臣普遍有封爵的希望和傳諸子孫的世職，俸祿賞賜也高過文官，在永年到仁宣早年也是如此，甚至在仁宣年間，還有文官因為俸祿微薄而自行改為武職官的記錄。
「你，你好大胆！」
「你是三品，我亦是三品，按制，相揖便可。」惟功淡淡一笑，答說道：「趙大人，我沒有下跪的道理。」
幾十個青袍盤領的小吏，也是伸頭探腦的看著，在他們身邊，則是馬林等在外等候的將領和武官們，他們聽到動靜，也顧不得忌諱，跑來觀看，看到眼前的場景，不少人舌頭都吐了出來。
「祖制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