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送別
兩人正談說間，一個俊秀少年騎馬橫過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兩個穿著綢衫，戴著小帽，標準商人打扮的青年，正在一群長隨的伴隨下，騎馬往崇文門這邊來。
「在下萬死不敢。」
「哈哈，我若能當指揮時，遲大哥你可能已經是堂上官了。」
「甚好，你家給了五十兩安家銀，你的月錢每月我會叫人送去，你放心！」
從那些馬背上的行李多少來看，這些人明顯的也是要長行離開京城了。
兩個商人大喜，一起躬身致謝。
以山西晉商的實力，最多也就是將觸角伸到揚州，在揚州培養代理鹽商，賺取鹽利，和徽商搶生意，更多的經營手法也就沒有了，所以江南商人十分鄙視晉商，這些山西土財主不過是在北方無人，而且官商一體不分的情形下搶得先機，真要比經商的手腕和本事，江南商人甩他們一百條街。
「不對，是張大人。」
「參見張大人。」
就拿海貿來說，只要朝廷堅持現在的政策，不是當年那種寸板不準下海的教條，江南商人超過晉商不過是時間問題。
「未來一兩年內，」惟功道，「本行可能在南京和蘇州各開一家分行，但形式只是一種，在南方存入銀子，開下票據，持票到北京來兌換。如果是兩位這樣家底殷實又傳承日久的大商家，只要存入一定的保證金，比如正常每年存三萬，那麼到北方時，最高可以支兌十萬兩白銀……當然，過後是
上司越重視，說明差事越要緊，如果費多年之功辦的是一件不要緊的閑差，那心裏的沮喪就不必提了。
遲子凌沒有什麼廢話，錦衣衛畢竟是一個講效率的地方，不比那些文官婆婆媽媽的羅嗦個沒完。
上官給下屬送行，不論是大明哪個衙門都不常見，錦衣衛就更難得了，劉台眼神里一陣激動，連忙上前跪下行禮。
他們這樣的商人世家出身的優秀子弟，又是有十年以上經商經驗的大商人，如何能聽不出惟功話語里的巨大商機和潑天般的野心。
兩家的長隨正要上前，那個少年搶先道：「我家主人請兩位大爺到那邊說幾句話。」
說罷，對遲子凌笑道：「遲大哥莫怪，可不是挖你牆角，只是壯士海波萬里行，不能不多替他照顧家人，使其安心。」
而在此時此刻，兩個傲氣十足的江南商人，對眼前的這個北方少年卻是敬服的五體投地。惟功的想法其實古人也有過，交子就是這樣的形式，唐人也有這樣的手法，但最少在大明，二百多年來沒有哪家票號錢莊能這麼做，有這麼大的決心，當然，更叫兩人佩服的是短短几句話里適露出來的嶄新的經營手法。
劉台最不放心的就是此事，聽到遲子凌的保證，平板無波的臉上終是露出一抹動人的笑容……哪怕是錦衣衛這樣的鷹犬也是有常人的感情，無論如何，自
「在下不敢。」
「說的甚話，老弟，最好過幾年你到錦衣衛來當指揮，我給你打下手，我的人就是你的人。」
遲子凌兩手如鷹爪，十分有力，輕輕一扶，就將劉台攙扶了起來。
「大人真是商業奇才……」宋錢度這個松江商人是很少服人的，松江府人的傲氣也不是憑白來的，徐閣老就是松江人，松江府不僅是富裕地方，也是文運極昌盛的地方，富裕而又有文教，人傑地靈之餘，這裏的人傲氣也是十足，對外地人一般很少有肯定的時候，但此時宋錢度的傲氣在惟功面前無影無蹤，不論是惟功的格局和經商的手法，他已經是望塵莫及了。
李文昭和宋錢度的所有貨物都已經出清，兩人在京城盤桓了一陣子，調查了市場行情，確定了下次送貨的大致日期和時間，也確定了送貨的規模，大約湊夠了一整艘船之後，這一次的北京之行就算完美收官，可以結束還家了。
「謝鎮撫大人！」
蘇松和南京的商業會在未來越來越發達，歷史上隆萬大開海促進了南直隸井噴般的發展，江南發展的同時，對北方的貿易肯定也比以前要緊密和規模大上許多，現在就開始著手布置，比將來臨時再設置機構要強得多。
劉台起身之後，遲子凌也趕了過來。
李文昭順著少年的手勢一看，看到張惟功，便十分興奮地道：「原來是順字
他們倒南京之後，將會乘坐海船，由海上沿海岸線行船，直奔福建，這樣的航行方法比較保險，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當時的遠洋航行真是要命，歐洲各國的海船出海，出去十艘最少會有三四艘回不來，這是鐵律，一直到蒸汽輪船和蘇伊士運河先後出現和開通，這種損失率才降下來，在當時，不要說海上的風浪有多兇險，就是幾十天過百天的遠航引發的敗血症就足以要人的命，歐洲水手，幾年下來幾乎都是牙齒掉光，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行當。
惟功的身份十分高貴，不是兩個普通的商人能抗衡的，李文昭省悟過來，額角冒出汗珠，趕緊下馬，與宋錢度一起步行過去。
惟功轉身，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問清劉校尉家的住址，替我送二百兩銀子過去。」
李文昭也道：「在下也一定會存銀子支持。」
保證金和透支，光是這兩樣，就夠兩個江南商人琢磨半天了。
兩個青年商人都是十分精明幹練，才二十來歲，經商和奔走在外的時間已經超過十年，彼此的生意都做的十分順暢，此時輕裝還鄉，結伴而行，在這種秋高氣爽，天氣不涼不熱的時候上路，想想也是心情愉快。
「兩位太客氣了。」惟功溫和的一笑，對兩個商人道：「上次不是說了，在商言商，我們就以商人的身份來交往也可以。」
他們都是南直隸人，當然也是從通州到德州，再到臨清，
「大人這法子好，在下也想不到可反對的理由。」宋錢度畢恭畢敬地道：「不論寒家是否支持，在下一定會存入銀子。」
商人是消息最靈通的，因為一個細微的變化可能導致整個局面的改變，而最終影響到市道行情，惟功在幼官營的舉措他們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兩人在私下議論，都是想不到看起來尚未成人，年上猶有少年人稚氣的張惟功居然是這麼辣手的一個人，當場殺死五個舍人，全部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上報給兵部和都督府後，上頭居然默許允准了張惟功的行為，而被殺者的家屬也沒有敢出來鬧事，這令嗅覺靈敏的宋李二人深深感覺到了惟功的力量之大，手段和手腕之強悍霸道，在此時，他們怎麼敢再和惟功均禮攀交。
「甚好。」惟功笑笑，道：「將來兩位算是我順字行的大客戶，行價之外，再打一個折扣下去。」
「此去海波萬里，一碗玉露春御用好酒，替你壯行。」
「屁，這輩子咱不想這事。」
劉台也是一飲而盡，然後將碗在地上一重重一貫。
「現在還只是想法，不過我想想法肯定會很快變成現實。」
所以惟功才對劉台這樣能願意出海，孤身深入異國的情報人員充滿敬意，儘管在這個時候，他對劉台是否真的能搜集到有用的情報，並沒有太多太大的信心。
就在遲子凌先離開，惟功也打算折回兵營之時
「兩位既然堅持不肯，也罷了。」惟功叫他們過來，並不是要在這種事上堅持什麼，他沉吟著道：「兩位這次生意做的可順？」
李文昭打算在通州買個侍妾，一路伺候起居，然後到揚州再賣掉，宋錢度對他的打算不怎麼贊同，打算在船上好好看幾十天的書，整年奔走於途，用心在商道之上，旅程中也是難得的放鬆時間。
兩個商人都是聞言一震！
不過開設一個錢莊的點，通存通兌，收取錢息和手續費等等，利潤會十分可觀。
兩人談笑風生時，深深看了惟功一眼后，劉台和李守拙兩人都坐上了兩輪大車，出東便門，往潞河驛，再坐漕船沿河而下，這是當時南方商人從北京回南的標準路線。
「劉台起來！」
「順當。」李文昭搶著答道：「還是仰賴大人順字行，我們的損耗極少，又省事，後來存銀子在貴行，也十分放心。」
在江南現在開不起順字行這樣的商行，首先惟功在政治上的勢力伸不到江南去，然後就是蘇松一帶打行盛行，一個城市最少有幾萬的浮浪少年，青皮無賴，每日就以各種手段斂聚錢財，打行的打手十分專業，有打死到打斷手腳或是恐嚇等各種標準，按標準來收費，童叟無欺，歷任蘇松巡撫等高官也整治過，甚至處斬過百人，但收效甚微，在這種地方，面臨強大的縉紳集團生員勢力，還有強大的無賴集團，想立足下去開設順字行這樣的商行，幾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