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遲到
「聽說叫普善。」
鼓聲之中，眾官從午門左右掖門入朝，幾百名大漢將軍和錦衣衛及太監擺好了全副儀仗，象房還牽出了幾頭大象，在御道兩側站班，天家的莊嚴氣派，果然不是外臣可以比擬的。
在武臣勛貴的圈子裡，又是另外的話題。
「你在兵部……」
好在，五鳳樓上召集朝會的鼓聲響起來了，很多在場的文官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著惟功。如果說以前惟功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個不畏懼世情，行事還有些孟浪粗暴，武力值超高的世家子弟外，此時的惟功，形象又是為之一變了。
無人約束，鄒元標就更加肆無忌憚，大聲道：「若有誰庇護此人，吾等應擊鼓而攻之！」
今日是九月初一，朔望日大朝是最熱鬧的時候，除了新年正旦，冬至日或是新君登基等更高規格的大朝之外，便是數這個朝會最為熱鬧了。
這種事給馬自強深深的警告，他大皺其眉，但他不願得罪鄒元標這樣的後起之秀，特別是他聽說鄒元標和一些青年才俊走的很近，隱隱有結黨的趨勢，馬自強就更不願多事了。
「隱約是聽起過，在中原和南方，這個普善是個挺有名的後起之秀。看起來，張惟功的本事，真的是強悍如斯啊。」
「有空來我的舍人營，看我練兵，你們儒臣，讀書建議是本份，我們武夫，練兵打仗也是本份，本官也只是做好自己的本份之事，未知大人敵意自何來？」
惟功不是不讀書，他讀
「此子行事如此狠辣，又是武藝高強，騎射雙絕，且有為武臣張目等諸多跋扈的話語，依下官之見，當革除其官，除其世職，逐出宮禁，永不敘用！」
屋中內閣沒動靜，外頭的部堂們當然不會出聲搭話，都察院的大佬也是，裝天聾地啞，反正張惟功的事是軍務，都察院業務不熟，了解不深，只當沒聽到就是。
就連御門之上的萬曆，也是在臉上顯露出吃驚的神色，張居正負責教導他的生活起居，按時起居，上朝不可遲到，都是張居正嚴詞厲色教導過他的，而元輔自己居然遲到了，這叫他感覺是十分得意外。
李植微微搖頭，張四維便道：「張惟功前番在兵部一事，學生曾經與元輔說起來過，十分狂悖無禮，原該嚴懲，然則元輔覺得少年親貴，年輕氣盛，亦不必太過當真。觀其在京營所為，尚屬認真，殺人雖多，亦在情理之中，並無可指摘之處，鄒元標為觀政進士，現在禮部，指摘京營之事，並不恰當！」
鄒元標身形瘦弱，偏矮，看到這般模樣的人離自己這麼近，本能的不舒服，後退了兩步。
「兵部之事，」惟功一下子將鄒元標的話打斷，「少司馬趙大人凌辱年老有功的邊帥，又豈在理？」
鄒元標生性耿直
午門之前，在東朝房外，鄒元標與一群青年官員，在等候大朝之時，這般慷慨激昂地議論著。
「你是鄒元標？」
最近這幾個月，京營先後兩個大動作，一個是俞大猷奉命北上，調動大量錢糧物資，訓練神機營車營兵。
只有禮部的堂官，尚書馬自強皺著眉，感覺十分不悅。
聽到外間的動靜，呂調陽忍不住先張眼往外看了看，笑道：「鳳磐，你聽聽，這個鄒元標說的是不是張惟功，說的這般熱鬧！」
「風聞而論！」
在他們身邊不遠處，則是寺卿台閣部堂高官們，聽著這些青年官員們慷慨議論之聲，這些大員的臉上露出可堪玩味的表情。
被張居正悍然廢掉的遼王可是親王，大明太祖之後，天潢貴胄，可那又如何？當年老遼王喜歡拿一個衛所軍人出身的老門子取樂，甚至虐待，幾十年後，老門子的孫子成為首輔宰相，傳了二百多年的遼王一系，就毀在這個老門子的孫子手裡
「再看看，再看看吧。」
就在鄒元標十分起勁之時，一個身形高大的少年武官，站在了他的身前。
「昨日他在神機營車營校場內，一拳擊飛了一個少林寺的和尚。」
「我就是你說的張惟功啊。」惟功笑笑，眼神卻是十分凌厲，他盯著鄒元標，道：「你見都沒見過本官，如何就能斷定本官的品性，為人，進而說了本官那麼多壞話？」
張四維自從趙參魯之事被張居正警告后，深知元輔大人不是輕易惹得的。他和呂調陽都是張居正又拉又打，屬於是壓著用的人選，在履歷上來說，不是張居正的私人，但在交誼上來說，彼此還算過得去，呂調陽曾經在隆慶年間和張居正一起合作搞帝鑒圖說，有些交情，張四維則是晉黨領袖，長袖善舞，和哪個派系都維持著不錯的關係……和張居正，他是又怕又恨，但他把自己的情緒藏得很深，趙參魯一事後，更加不敢對張居正有所不敬，此時他聽到呂調陽的話，下意識的先看自己的心腹，御史李植。
在東朝房朝向最好的地方是內閣成員候朝之所，張居正尚未至，呂調陽和張四維兩人在一群隨員的簇擁下，坐在朝房中向陽的地方，閉目養神。
這種警惕心理，使得趙南星對惟功也十分警惕，這種簡在帝心，從小陪侍的勛貴武官，比起當年的邊將江彬還要危險一百倍，但當道諸公卻看不到這一點，很多人對惟功的操守和能力，還有在京營大刀闊斧改革的決
難得有文官替他們說話了，勛貴武臣，在朝中的勢力畢竟還是太薄弱了一些。
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卻也是隱隱將自己的意思給說了出來：我對張惟功也不滿，不過有張居正護著，我也沒法，而且張居正不是善主，鄒元標才是個觀政進士，不懂軍務，在這裏胡咧咧，聽聽說算了吧……
山中有老虎啊……猴子們只能老老實實的，不敢擅動。
「大庭廣眾之下，彼此攻訐，有失朝官體統，鄒大人以為然否？」
「你是誰？」
到了此時，張居正才匆忙趕來，看到他出現在午門之內的身影，沒有人敢議論什麼，但每個人都在心裏暗自猜想著，不知道張居正為什麼會遲到。
「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東西，風聞在耳，就能妄下論斷，你的品性也不怎樣啊。」
「可……」
文官們這邊鬧騰，勛貴武臣們都是避的遠遠的，只是聽到攻訐張惟功的話，倒是有不少人面露高興之色。
「這小子軟硬不吃，英國公府也是拿他沒有辦法。」
鄒元標為人行事光明磊落，不懼權貴，也不怕得罪任何人。但他不行，趙南星生性陰沉一些，凡事喜歡預做打算，不孟浪行事，鄒元標出頭打響頭一炮，是他在後頭做的決定，原指望能鼓動一些部堂大臣甚至閣老，大家一起給元輔施加壓力，在京營之事將武官上升的勢力打下去！
至此，鄒元標瞠目結舌，真的是
鄒元標對惟功的事，確實是聽趙南星等人說的比較多，自己並不算太了解。此番出頭，也只是義憤，但叫他說出太多有實質性的東西，也是真為難了他。
離他近的都是青年官員，惟恐天下不亂的角色，當下都是一起大叫歡呼起來。
趙南星看到眼前情形，大感為難。
俞大猷的操守，趙南星還勉強信的過，但也有懷疑，他認為武官不論怎麼有操守，也是沒有辦法和讀書明理的進士出身的文官相比，更何況此番大動干戈，說的是為了明年大閱和京營防務，但練兵之事，自嘉靖年間到現在未能成功，戚繼光也是海內名帥，屢次請練兵，朝廷沒有一次允準的，最終也沒有叫他練京營兵，只是叫他去薊鎮練兵，員額說是三萬，但一直沒有物資支持，戚繼光最終倚靠的還是自己陸續調到北方的近兩萬浙兵。
對戚繼光是如此防備，為什麼俞大猷能輕鬆練六萬兵馬，這裏的貓膩是什麼？
呂調陽呵呵一笑，眼神中波光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過他聽了張四維的話，顯然是把藉著此事生事的打算給按了下去。
「哦？這和尚叫什麼名字？」
趙南星心有懷疑，最關鍵的還不是錢糧的浪費，而是他警惕京營會真的練成強兵，形成一個武將的團體，在俞大猷這樣的垂老邊將手中還不足為患，如果落在一個有雄心壯志和龐大勢力的侯伯手中，又會如何？
當下這個堪稱才俊的進士，紅頭漲臉，卻是說不出反駁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