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野獸
都是半大娃子，不知道厲害，兩張臉上，也是刻骨的怨毒。
當下鞠躬認錯，以進士知縣的身份，這樣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態度了。
此時沈榜也被人群擁擠到最中心的這個位置來了，他和惟功相視而看，眼神中是滿滿的無奈。
惟功深深看了此人一眼，這固然是一個讀書讀迂了的書獃子，但不論是施政的果決還是堅毅的性格，足以叫此人名留青史了。
就算這樣，局勢也是不妙，大群大群的人圍住了王樂亭等人，用長兵器不停的捅刺劈砍，王樂亭等人雖然武藝高強，尤其精通陣戰之法，但畢竟不是對敵爭戰廝殺，沒有辦法痛下殺手，所以局面也漸漸危急起來。
沈榜身為父母官，下意識的向前幾步，想要安撫這些悲哀的百姓，但這些人抬起眼來，卻是毫不掩飾的怨毒。
眾衙役和沈榜帶下來的隨員原本還想置身事外，但這些百姓打發了火性，加上事情原本就是他們惹出來的，眾人哪裡能放的過他們，一聲吆喝，手中各式兵器也是不停的招呼過來，一場大型鬥毆就此開始了。
但王樂亭等人，早就提防著這一刻，眾人上前，七手八腳的將這兩個孩子給攔住了。
惟功翻身上馬，沈榜等人也是緩緩退出，那一群生員早就不知去向了，惟功吩咐之後，王樂亭等人留下三百兩銀子，分成三堆，放在幾家死者的家屬面前，在他們離開之後，可以看到村口之處，傳來開了鍋一般的哭聲。
縣吏和衙
王樂亭等人排在第一線，開始還克制自己，不怎麼還手，只是將沖在最前頭打的最狠的給推回去，後來各人都挨了鋤頭，心頭火氣上來，也顧不得什麼，開始認真還起手來。
兩聲清脆的巨響響了起來，兩股白煙在銃口和火門處冒了起來，強烈的硫磺味道也升騰了起來。
火槍的轟鳴聲嚇住了鬥毆的雙方，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獃獃地看著兩支冒著白煙的火槍。
沈榜確實是愛民的好官，剛剛脫口而出的話也只是心疼百姓的遭遇，雖然剛剛這些人還對他揮動鋤頭，欲殺之而後快。
「和你們這些狗官拼了算了。」一個農戶根本不聽惟功說什麼，面色變得更加猙獰可怕，他操著鋤頭一邊往上沖，一邊罵道：「你們這些人狼狽為奸，想奪我們的地，叫我們一家老小活不成，叫我妻兒餓死，我和你們拼了這一條又如何。」
惟功不過就是二十人不到，這邊拿著各式武器的壯丁就有四五百人，這是一個很大的莊子，壯丁很多，加上婦孺，老人，人數就更顯得多了。
很快的，兩個近衛裝填好了，同時瞄準著兩個沖在最前頭的農戶。
那個死者還趴
「你們聽好了，適才是你們的人要殺官，不阻止他，你們禍事就大了。」
馬吉星知道大事已出，現在要緊的就是搶先一步，到京城控告，所以就算不能拿惟功怎樣，也要將他們困在此地不可。
「不是這樣的……」沈榜十分無力地解釋著，但很多話梗在胸口，卻是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一邊嚷著，一邊就是與同伴們打著眼色，不論如何，需要立刻有人去城中報信。
「大人，怎麼辦？」
沈榜知道這樣打下去必定會死傷累累，會引發一場極大的風波，他被兩個家奴牢牢抱著，護在陣中靠後的地方，他跺腳大叫，勸眾人停手，但根本沒有人理他。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有一群人農戶突破外圍，開始衝擊到他的身邊來。
「無妨。」沈榜道：「學生自束髮受教以來，所讀聖賢書無非就是為了生民百姓，今日之事，縱使重來一次，無非是事前多做些準備，但也絕不會改凡事以直道而行的初衷。」
此時人群越逼越近了，他們倆的神色也是十分的緊張，若是惟功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就百死莫贖了！
在不到十步的距離被彈丸打中，兩個農夫都是仆地立死，此時他們的妻子和孩子趴在兩人的身上，不停的哀嚎著。
在沈榜失魂落魄的時候，死者的兩個兒子一起
他們的父親，就是當著他們的面被惟功射死的，卻叫他們如何不怨毒刻骨？
「打，打死他們。」
「每個死者，給付一百兩，替他們養育自己的妻兒。」
惟功在開始時還不想介入太深，他已經殺過不少人，心中從未後悔過，但剛剛射殺的農人使他心中有不適感，畢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並不是奸匪惡霸，也不是化裝潛入大明內部的倭寇，一箭射殺雖為的是救人，但也叫他感覺不太舒服。
未來的戰爭，不一定用上火器，但火器肯定是重要的一環，身為將領，當然也要對火器有充分的了解，這種了解不能是紙面上的，必須要自己也能掌握高超的使用技巧才可以。
他們看向惟功，見惟功點了點頭，便是又回頭，並沒有將臉放在火門附近看準星瞄準……距離很近，兩人在瞄準的時候，對面的農戶仍然拚命往前衝著，嘴裏叫罵著，兩人下意識的便是扣動了扳機。
「給馬老三報仇。」
每個農戶都是神色猙獰，手裡的鋤頭叉耙等物都指向惟功這邊，他們認準了這是個頭領，要報仇，就要把這個少年頭領給拿下來。
羅二虎和李青是惟功近衛中的近衛，別人衝上前去時，他們還留在惟功的身邊。
惟功嘆息一聲，道：「今日之事誰也不願，不過我是無事的，但沈大人你可能會有麻煩。」
沈榜頓足，回頭埋怨著惟功。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這莊上的壯丁早就有所準備，人人
「沈大人。」惟功豎起手掌，止住憤怒的王樂亭，沉聲道：「適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不開槍殺人，再打下去，死的人就不止這幾個了，所以，還請你諒解！」
王樂亭已經挨了幾鋤頭，一鋤比一鋤重，他是農家子弟出身，知道這些百姓若是幾個人，一個喇虎就能駭的他們跪下求饒，打個半死也不敢還手，但如果幾百人聚集在一起，又動開了手，那就什麼後果都可能會有。
馬吉星等人一起嚷道：「勛貴便能隨意殺人？眾鄉親，莫放走了他們！」
這些動作，說來簡單，分解起來卻是近二十個動作，缺一不可，而且不可以忙中生亂，好在羅二虎和李青這幾天都一直在練習，連惟功也在練習……他的武術已經到了最頂級的水平，剩下的只有時間慢慢的積累，但對火器，卻實在是一個門外漢。
但現在不是多說的時候，他回頭看看那些村民們，雖然他們不敢再衝上來，但眼神中的憤怒與仇視的目光，也是叫人感覺十分的不適。
「大人，趕緊走吧。」
兩邊都沒有什麼陣形，也不會講究戰法，都是打紅了眼，一邊為了自己的族人，為了自己的土地和利益，一邊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在尖利的嚎叫聲中，兩邊的人群漸漸都成了一群人立的野獸。
「樹欲靜而風不止，朝廷更要多事
擁上來的農戶也看到了沈榜，罵道：「狗官，你勾結這些大戶子弟來害俺們，剛剛還拿話來騙人！」
「唉，何至於此！」
此時惟功已經下定了決心，他示意羅二虎和李青將前幾日繳獲來的火銃裝上引葯，同時將打磨好的四錢重的彈丸放入銃口，用搠條搠實之後，再往火門中倒入引葯，火門夾住火繩，同時點燃。
但此時民氣已經高昂，原本對著沈榜，百姓們還有對父母官的畏懼和尊敬，惟功一行人都沒有穿著官服，只是尋常的錦衣在身，又射死莊上一人，這些百姓都是依族而居的，死的就是自己的親戚族人，各人早就悲憤交加，馬吉星等人一鼓動，眾百姓便是鼓噪著衝上前來。
現在又打死了他們的人，後果就更難預料了。
但他不是糊塗的人，知道惟功說的有理，不採取斷然措施，殺傷的人就會更多。
「狗賊，還我爹的命來！」
所以只能鼓動百姓繼續鬧事，否則的話，不容易脫身。
「這位大人好不識好歹！」王樂亭滿頭大汗，身上還有十幾處輕傷，好不容易擠了回來，聽到沈榜的話，便是怒目而視，怒道：「我家大人不是為了救你，何至於陷到這樣的險境里來！」
「唉，是學生失言了！」
密密麻麻的棍棒和刀叉高高豎立起來，此起彼伏的往著對手身上招呼，公差吏員們也打紅了眼，用手中的腰刀和鐵尺往對面的百姓身上招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