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發誓
「絕無此事。」
在徐爵離開后不久，張居正又在書房迎來了王錫爵和馬自強。
張居正道：「仆現在心亂如麻，恨不得立刻回江陵，怎麼會有主動奪情之事呢。」
在馬自強和王錫爵奔走於途的時候，張居正也是在府中接見一個穿著指揮使服飾的客人。
馬自強一臉慚愧之色，見面之後，先就莊園之事請罪。
「好吧……」王錫爵知道在張瀚之事上張居正已經下定決心，當下便是橫下心來，道：「元輔，今人議論洶洶，都雲元輔有奪情之意，未知尊意當真如何？」
在他們的家中，破屋舊房，冰冷難擋，而且京城已經以燒煤和炭火為主，煤雖然劣質，不能和白煤和炭火相比，但也是取火的好東西，只是窮人是用不起的，他們仍然是要砍柴燒坑，盡量將坑燒熱，一家人都擠在坑上取暖，這一天因為下雪，富貴人家可以在寬敞而溫暖的廳堂里隔著花窗喝酒賞雪，這些窮人卻只能枵腹衝風冒雪而回了。
十月十五日這一點，京城上空密布了好幾天的陰雲終於化成了一場大雪，雪花從過了午時就飄落在京城的上空，到了傍晚時分，雖然才是申時二刻，但天已經接近全黑，而如果從高處俯瞰的話，整個京城都已經籠罩在一片銀白之中了。
張居正沉默良久，方道：「此事是中旨，仆亦不知內情。」
「哼，兩個首鼠兩端的小人！」張居正待兩人走後，便是忍不住破口痛罵起來。
「元輔
馬自強雖然心疼，但此事弄起軒然大波，他知道自己已經成為眾矢之的，而且張居正的事又有反覆，現在更不是抱著利益不放的時候了。
「請公公放心，仆自有分寸。」
對這樣的局面，申時行也是無話可說，他在萬曆跟前也有很強的影響力，甚至可以自豪地說，萬曆的諸多講官，申時行是最受信任和尊重的，但就算是他也沒有辦法在這種事情上施加影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馬自強和王錫爵先後上轎離開，走向不測的禍事中去。
……
申時行扼腕感嘆，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聰明絕頂的江陵相公，居然就是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不知不覺間，張居正自己的心態也是發生了嚴重的變化，只是這種變化，他自己都並不大清楚。
申時行也是贊同張居正辭職的，但張居正平素待他甚厚，幾乎是拿他當真正的門生來看，對他多方扶持獎掖，他從一個普通的講官到禮部待郎，未曾用十年之功，一般的京官，二十年也未必能到這個位子，申時行受恩之重，肯定在張瀚和馬自強等人之上，也在王錫爵之上，私恩太重，雖然他心裏對張居正的重重政策沒有一個贊同的，但最少他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去和張居正對著干。
在眾人眼前，不僅是城外的貧民十分凄
王錫爵盯著他，又道：「那麼要是朝廷主動奪情呢？」
……
「現在已經比以前好多了，以前這樣的大風雪，城中最少凍死千人以上，現在最多只有百人。」王樂亭和王國峰，還有陶希忠等人，包括順字行所有的夥計，誰沒有經歷過這些？他們都是一臉的無所謂，王樂亭直言道：「這五六年來，因為有張先生當家，京城貧民已經越來越小了。」
……
「那，元輔是否能為之求情？」
接旨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傳揚開來，一時間，朝野為之失聲，一時間，竟是無人表達出任何的意見，只有張居正的一些鐵杆盟友，立刻在第一時間上奏，表示對朝廷的英明絕定持贊同的態度，同時也支持張居正繼續執政。
同樣也是一身大毛衣服的趙士楨也是十分感慨，袖手說道：「其實城中有慈幼局，養濟院，漏澤園，如果吏治清明的話，其實不該如此的。」
賓主盡歡之間，馬、王兩人一起道：「張子文雖然在處置這件事上有失誤之處，但勒令致休似乎是過了一些？」
這樣的天氣，窮苦人是最倒霉的，那些京城內外的窮漢，一天攬不到活就一天不得飯食，在惟功的眼前，已經看到無數的窮苦漢子，衣不遮體，凍的身上發青，扛著空空如也的口袋穿過
對他的這個表態，張居正當然更表歡迎。
「唉！」
徐爵站起來拱拱手，一臉輕鬆的離開。
「公公真是厚愛了。」
如果是叫道學家看到了，免不了又是一通譏嘲，不過張居正顯然已經想通了，他先答了一聲，接著便又是道：「一切都如公公所說，居正絕不會為小人所挾制。」
「不。」徐爵道：「公公是怕相公被好友所責，到時候面子上下不來，一時激憤之下，會被人擠的難以下台。」
馮保加張居正的體系只要存在一天，就是十分的穩定，如果這一次奪情順利的話，最少還能運轉十年，就算是皇帝到二十來歲，一心想要建立自己的班底，但內有馮保，外有張居正，建立起一張權勢大網，只要這兩人在位，還有太后的信任，除非皇帝動兵發動政變，不然從正常的政權更迭的角度來說，就只能等張居正年老后自請辭職，或是病亡。但張居正才五十余歲，也就是說最少還當政十年。
饒是惟功已經洞曉世情，此時也是有點感慨了。
「如此，下官就告辭了。」
短短時間過來，張居正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圈，只是頭髮還挽的整整齊齊，衣服也是還穿著上等的繭綢衫袍，也是穿的十分得體，整個人看起來還是那麼高貴難犯，只有在腰間才束了一條白帶，算是表明了居哀喪子的身份。
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暴風驟雨來臨之前的平靜，各方勢力絕不會放棄在此事上繼續
畢竟大明的首輔是不能沒有敵人的，把敵黨肅清了，也就意味著自己沒有人制衡，這是危險的信號。
「此事亦是體乾你的族人惹出的亂子。」張居正在此時神思還是很清明，絲毫不亂，他對馬自強撫慰道：「體乾你休要自責，此事吾不會放在心上。」
「公公說了，今天還好，暫時沒有動靜，如果有人跳出來，公公會居中協調，跳一個，打一個，絕不姑息客氣，只要有人出頭，便將出頭之人打回去。只是在這種時候，必定會有不少人來勸相公，或是求情，或是以大義相責，相公請不必理會他們，天下，惟有能者方能治之，眼下這些官兒，我們公公沒有一個瞧的上眼的，治國，還是要相公留下來！」
他既然這麼說，以張居正的身份和地位，馬自強和王錫爵兩人也無話可說，又說了一會閑話，馬、王兩人便是起身告辭。
「仆現在已經居喪，怎可干涉此等大事？」
他的肩膀和身上都落了不少的雪，但因為披著油衣，身上還穿著大毛衣服和棉襖，當然不懼這一點風寒，事實上，雪中等候故人歸來，這是一樁雅事，也是喜歡，那個世說新語上，一個東晉的名士世家子，就是衝風冒雪去訪友，興盡而去，過門又不入，興盡而反，傳為千古雅事。
不需要十年，只要再有七年八年，徐爵就能跟在馮
在這一次事件之前，張居正對這些同僚官員還有幾分敬意和容忍，甚至容許他們隱隱建立起反對自己的同盟。
傳旨的小太監也是鬆了口氣，在此之前，他還有張居正拒絕的擔心。
不過惟功可以肯定，那廝肯定是有酒有肉有乾淨棉鞋，不然的話，恐怕也就真的雅不起來。
……
算上之前的三次，這已經是第四次了，這一次張居正很痛快的接下了聖意，並沒有再推辭下去。
隔了一天，在張居正信誓旦旦要丁憂一天之後，也就是十月十三日，內廷又下中旨，請張居正勉為其難，奪情在京守制，居喪之餘，仍然為大明首輔，處理公務。
現在張居正卻是覺得自己太迂了，既然已經在這個位子上，何必豎起一群反對自己的人？如果不是馬自強和王錫爵已經被他扶到現在的位子上，又在風波未平之時，恐怕他就要下令將這兩人趕出去了。
「不到這樣的時候，不知道大明的窮人有這麼多啊。」
張居正道：「絕無此事，皇上若有奪情之意，十數日前就應該有詔旨了，皇上並無詔旨，可見奪情完全是小人謠言，仆現在已經在府預備，再過幾天便闔家返回江陵了。」
「元輔能力之強，在我大明宰輔之中怕是能進前三，但求治太急，得罪太深，這一次不能丁憂，日後必有重禍，為什麼元輔看不明白呢，真是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