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眾說
「是，元輔。」
加上這裏的動靜，還有沿途的景象都被張居正想了起來，哪怕是他現在被天字第一號的大事將心裡頭壓的沉甸甸的，此時也是忍不住「嘿」了一聲，贊道：「張惟功，了不起。」
清晨上朝，也是打廊檐下避風處直接就上了有火盆的暖轎，一樣暖和，進了內閣也是一樣。也就是朝會站班時得冷一會兒，不過冬日上朝時間推遲，加上有手爐什麼的，也不甚難受。
「少英國公實在是勛貴之中難得的幹練人才啊。」
文貴武賤，雖不是正經的祖制，上來已經有二百年了，大家已經習慣視武將為賤役下流，猛然跳出一個不服的來，自然是叫人心中極不舒服。
在近皇城城門的地方，張居正在轎中跺了跺腳，咳了一聲，轎邊的長隨趕緊大叫道：「停轎，趕緊停轎！」
「是沒幾天，剛辦妥的事。」
在他四周，最外是全副武裝，頭戴八瓣鐵盔，穿著對襟長鐵甲，手按腰刀，背束弓箭的精銳護衛，再里是家丁長隨等人，一個個都是凍的面色鐵青，只有那八個轎夫，抬著暖轎疾步而行，大冷的天，頭頂兀自是熱氣蒸騰。
「胡說八道。」
張居正看到了，先也是不以為意，到他的這個地位，不論下頭人怎麼奉迎小心，也不為過。但看到不少官員引避的地方，他先咦了一聲，接著就是大步走過去。
要是有功名，憑這理財和做事的本事，還有這麼上
以張居正的政治智慧已經明白，再深入下去，自己與小皇帝那一點師生之情就蕩然無存，除非是馮保和潞王能夠成功，否則的話，自己和張氏一族的將來，十分堪憂。
他已經到了頂了，近來越來越感覺到吃力和危險的迫近……馮保的事，他已經幫了不少，昨日徐爵來訪，張居正親口言明，此事不論他們怎麼做下去，他是堅決不會繼續再跟進，其餘的各方勢力是什麼態度，他亦不管，總之，再不會插手其中。
他心中明白，但拒絕不了。
張居正輕輕搖了搖頭，感覺惟功這小子可惜了。
可惜，這小子是勛臣加武臣，京營那邊的路被堵死，得罪的勛貴和將門太多太狠，將來年歲漸長，手中遲遲沒有實權，在京中這樣勢力眼聚集的地方，權勢會漸漸被削弱，一直到默默無聞為止。
張居正的權勢，很大一部份建築在馮保的身上。甚至有後人評價，張居正不敬畏皇帝而獨交好於馮保，實際上，馮保的權勢又是太后權勢的外延，這三人，才是現在大明真正的權力核心，三角關係可謂十分牢固，連皇帝也奈何不得。
可惜，真是可惜了。
「咦，這路……」
看到元輔過來，不少官員都慌了神，張居正認得頭前的是大理寺右丞姜壁，還有幾個也是臉熟的，當下點了點頭，溫
「沒有幾天吧？」
張居正一句話，在場的這些中下層的官員們倒是都滿口的讚頌。老實說，張惟功在此前于文官中先是名聲極壞，主要還是馬芳和俞大猷的那一次的兵部衝突，文官們聽聞之後，感覺上極不舒服。
最少張居正覺得，自己青年時期可沒有惟功這麼能折騰。
「我等都說這是二百年下積弊，不知道苦了京城文武百官並百姓多久，半年不到的功夫，解決了。」
一旦他走了最後這一步，就必然成生死大仇，難以開解了。
皇城附近就是髒的不行，大明帝國實在也沒有什麼臉面，不過張居正也沒騰出手來做這樣的事，不是張惟功上奏言說，又正好要將這個愛生事的小傢伙調開，不叫他去攪和京營，恐怕張居正也下不了決心從戶部和工部撥給人手和相應的資源。
他在心裏也有點意動，打算將整個外城也鋪設好這樣的道路，清理溝渠垃圾，然後往北方各城開始輻射，幾年之後，幾十個城池整修完畢，就是換了一副模樣。
權位之事，猶如逆水行舟，一旦上了船，就得一直往前，自己卻是做不了主的。
張居正回想一下，似乎自己這一路過來，確實是道路都鋪設一新，浮土積泥夯平之後，用新的工料壓平，前幾天下了一場冬雨，下轎時居然轎簾上還是乾乾淨淨，要是以前，出門一次
張居正對馮保一心要將龍椅上的萬曆攆下來換人的決定，並不贊同。首先畢竟此事風險太大，一旦失敗，赤族是必然之事。所得並不多，付出卻十分慘重，這是很愚蠢的行為。另外畢竟萬曆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在此之前，師徒之間肯定因為權位而有心結，但還沒有到翻臉成仇的地步。
再下來才稍有改變，主要是惟功硬頂馬自強，護著沈榜這樣的小官，中下層的官員們才對他有所改觀，再就是練兵有實績，更令人欽佩。護駕有功，這都是實打實的功勞。京中勛戚少年，十有九個都是紈絝，出來惟功這麼一個異類，原就叫人刮目相看，再有，惟功對京城內外的中下層官員，特別是名聲較好的都很照顧，捨得砸銀子，加上屢次上奏都直指朝中的各種弊端，京營一事得罪的又是勛臣和武臣，文官們事不關己，沒動他們的基本盤，惟功的名聲和形象當然扶搖直上。
元輔下轎，各人也不知道張居正是什麼意思，幾個親近的管家執事都吃了呵斥，當然更不敢再出聲，張居正走一步，各人就走跟一步，數十人將元輔簇擁在正中，這場景，看起來也甚是滑稽。
張居正隨意罵了一句，自己掀開了轎簾，感覺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現在是五更時分，冬天天亮的遲，五更末刻換成後世的時間就是凌晨五時左右，正冬日子里，又是小冰河時期的前夜
轎子一停，這長隨便跑過去，輕輕將轎簾掀開一線，問道：「老爺是不是要方便？」
跟轎的管家執事們也都圍了過來，見此情形都大驚失色。
「我記得這裡是明溝，這裡是堆糞之所？」
張府之中不論是相爺的卧室還是書房，到處都燒著上等的細銀炭，沒有煙氣，還添了一些香料在裡頭，屋內溫度比外高的多，可說是溫暖如春。
「元輔記的不錯……」別人不出聲，姜壁小心翼翼答道：「這裏溝被加了石板蓋，少國公說是這樣避免蚊蟲毒害，免傳瘟疫，臟物垃圾，也被全拉走或填埋了。」
他不贊同，馮保卻是主意拿定，勸不回頭了。
姜壁帶頭答了一聲，仍然避在道旁，其餘各人也是畢恭畢敬，不敢隨意動彈。
想下船，很好，跳下來！
但算一算要用的銀錢，大明元輔自失一笑，轉身上轎。
「實在是奇迹。」
「老爺小心。」
「下官最近所聞所見，皆是讚頌之聲。」
「不要失驚打怪的。」張居正手裡還是揣著雲銅暖爐，將兩手放在胸前，藉著這一點熱乎氣抵禦風寒。
「是
這五更時分猛然從轎子里出來，張居正最近用心太深，心血耗盡，加上每日以色伐身，身子已經大不如前，雖是還算盛壯，內里其實虛的很了。
可惜徐爵和他身後的馮保卻不肯放過他，最少，還有最後一事，需要他參与其中。
「何必弄的圖窮匕見……」
原想著小傢伙最多能做點表面功夫，敷衍了事也罷了。誰知道，到底是能折騰的人，動作居然做的這麼大，功夫也是真下到了骨子裡頭。
遠遠看到首輔的大轎和元隨，這些官員忙不迭地避讓在道旁。
這裡是東安門附近，再往裡頭就是可以看到承天門和御街，五府六部等各大衙門巍峨高聳的建築群落已經隱約可見，十王府過去就是太廟和承天門，還有端門的城頭上掛的碩大的燈籠，也是可以看的到了，遠遠地看起來，宮燈的亮光與天空的星光閃爍在一處，有若星辰。
若不是張居正護著，惟功早年早就被群起而攻了。
張居正確實是滿懷心事。
在地上走了半刻鐘的功夫，有不少上朝的官員坐著轎子或是騎著騾馬趕過來，大員有轎子，中層以下的官員礙於生計困難，騎健騾或馬匹的不少，最多也就跟一個長隨，拿著衣包跟著，清冷的天，主僕都凍的縮手縮腳。
上轎之前，張居正又是用力踩了踩腳下的道路，覺得真格是好，平滑堅實，費用又不高，開山為石鋪設的宮城當然比這個要好，但那個費用朝廷根本負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