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夜遊
六人一列的縱隊，走在遼陽城中最寬闊的大街上毫無壓力，整整齊齊，浩浩蕩蕩，雖只千人上下，卻給人無窮無盡之感。
兵馬動彈的時候，全城除了少數人家，多半早就吹燈上床了，等動靜一出來，家家驚動，因為知道是過兵，不敢點燈，趴在門窗上偷望是多半要的。
這是何等的光亮，這個時代，沒有什麼真正的光源，一入夜後，除非是十五前後的日子，明月當空時，夜晚才會有一些亮色，否則的話就是到處一團漆黑，大戶人家點的起燭火，百姓人家一團漆黑，突然出現的這千支以上的火把亮光，確實是把兩個見多識廣的大明高級武官都驚嚇到了。
「只是因為幾個小兵，擺出這麼大陣仗，有些……有些叫人看不懂啊。」
跟著打人的小兵，多半是死定了的……
火光刺眼，大團大團的火光，似乎能將人的眼睛給刺瞎一樣，明亮，肆無忌憚，一團熾熱的亮光，十分突兀的出現在兩人的眼前。
「而且真厲害，要收房時，我們怎麼辦？」
「這些兵的步伐，走的太整齊了些……」
但眼前的事，就明顯因為林家暗地出手，惹出這樣天大的麻煩來了。
一個長隨屁滾尿流的跑進來，也不行禮，梗著嗓子道：「老爺，外頭出大事了。」
而張三畏和王廷林關注的，卻是整齊劃一的步伐，聽著口令而轉彎，加速，緩速等各式步伐和速率的轉換……在戰場上，一個將領最頭疼的就是保持自己一方的陣形，同時
「這怕是要練很久！」
「乖乖，好厲害，好強的兵馬。」
「唉，一團糟。」王廷林板著臉道：「明日我就回右衛去，這裏烏七八糟的，呆不下去了。」
「這種氣息……太叫人心驚膽寒了。」
遼陽是重鎮，重鎮就會經常有大人物過來。當年修寬甸六堡時，巡撫張學顏幾乎一直駐節在遼陽，有一段時間，李成梁也經常來遼陽巡查，這些大人物過來，當然要擺隊子，逞威風，可是在現在大槐樹百戶眾人的眼裡，眼前這些兵才是兵，巡撫，總兵的兵馬，相比起來，差的太遠了。
「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屁話了，會擺隊的不一定厲害，不會擺隊肯定不厲害。」
「聽說李佑一家子，是叫這總兵收容了去，這一點倒還不錯呢。」
但林家的忍肯定只能忍在明處，暗地裡一定要討回場子來，否則林家三爺叫人打了，一個屁也沒有，林家在遼陽還有誰會敬畏，誰還買帳？
「你老上院牆看看就知道了。」
而除了火把之外，每個官兵都攜帶著腰刀，挎在腰間，正好用右手按著。
大家大抵都知道今日的事，兩邊有了衝突，這邊就悍然出動大軍，果然是京里來的，脾氣手腕就是不一樣，如果是真的要收房時，自己這邊豈不就是刀板上的魚肉？如果敢違抗那位新總兵的命令，是不是大軍也開過來了？
一個指揮僉事，當然沒有自己的家丁，只有這幾個家奴，平時倒也帶著練過一些刀槍搏擊之術。
而談到涉及自身的麻煩時，害怕和惶恐還是在的，不過換成了另外一種方向。
大槐樹百戶這裏，沒有坊牆坊門，也沒有院牆，動靜一起，各家的人怕都是趴在自己家門窗上看。
到了院牆上頭，兩人往下看。
或是把院門堵了，再爬到椅子上，從院牆往外看。
張三畏是都指揮僉事，官品不低，不過在遼陽城中住的套院也就是三進，外院，內院，後院，沒有花園，家下人連長隨僕婦丫鬟一共十餘人，他不象林家那麼要錢不要臉，享樂上只好能省則省。
「好傢夥……」
同樣是百人對百人，一邊是如牆而進，一邊散亂不堪，勝負不用打其實就已經確定下來了。
一語未畢，外間傳來吵鬧聲。
「這裝束，這隊伍，遼鎮兵馬也未必強的過。」
「不是家丁，兵馬卻如此雄壯威武，隊伍如此嚴整……前年巡撫大人來過，標營兵丁在城裡擺隊子，那個感覺，比起來真是差太遠了。」
「這事情鬧大了，不知道怎麼收場？」
「什麼未必，明顯比不過，也就家丁能比吧……眼前這些，全是新來的總兵養的家丁？那他也真是有錢，不比廣寧那李大帥差。」
「好了，我們不必再談下去。」張三畏笑道：「再聽你發牢騷下去，我今晚覺也不好睡了……」
南方各省錢糧先定，光是從字數
「嗯。」
「算了，還是看吧，厲害不厲害，不關我們的事啊。」
「光是會擺隊，恐怕未必有多厲害。」
……
此時家人們已經將大門關了，還用外院的石鎖等物將大門堵了一個嚴實，幾個壯實點的家人還拿起了張三畏平時使用的武器，看起來倒是神經兮兮的。
兩個人，一個是都指揮僉事，一個是衛所掌印指揮，這樣的位子，好歹多次進京，襲職，述職，升職，都要去京朝拜，這個年代，是官員，又來回走過幾千里的路程，還曾經帶著班操兵往來於長城沿線，見識當然是十分廣博了，無須多說。
這個時代，無甚事的話人都早睡了，除非是農忙時節，各家都有活要趕，點了燈舂米是江南，關外此時一點稻米也不曾種，但收麥子的時節一樣是忙碌。另外就是家裡有讀書人，點燈夜讀，沒有辦法的事。
張三畏皺眉道：「這算怎麼回事？」
遼陽鎮的兵馬一出來，就驚動了一城的人。
到了外院，隔著一道院牆，外頭的聲響就更大了一些。
「怎麼了？」
今日的事，張三畏當然知道事情的經過，也知道林紹忠是被一個千戶帶人給打了
「好罷，去看看。」
「反正是我們看熱鬧吧。」張三畏苦笑道：「沒咱們的事。」
什麼是軍人的威儀，什麼是虎賁之師，以前就是在書上看過，現在才算真正的開了眼界了吧。
……
火把亮光紅彤彤的，將各家屋裡照的亮閃閃的，小娃子們沒見過樣的事，只喜歡這樣的光亮，忍不住都想歡呼雀躍，當然是被家裡的大人給喝止住了。
「胡鬧……」張三畏剛斥責一句，就聽到院子外頭有極大的聲響，聽起來很怪異，轟隆隆的，整整齊齊的聲響，叫人聽了有些心悸，感覺很壓抑……
王廷林也是很納悶，出動千人以上的軍隊，如果沒有說的過去的理由，分巡道等官員肯定要上奏的，到時候怎麼對上頭解釋？就算是少國公和皇上的心腹，行事也不能這麼肆無忌憚吧？
「哦哦，對，我也曾聽說過。」
「家丁哪有穿這樣衣服的，我聽說過，新總兵是打京里出來，按京里的規矩是不準養家丁的，否則那些貴人個個養幾百上千的家丁，皇上能睡得安穩？」
一念及此，有什麼新奇感都顧不上了，大家都開始發愁起來。
但就在此時，兩人都被眼前的情形給驚呆了。
兩人算是當時武官中的一個縮影，明明看到國家軍力下降，邊軍的募招和訓練，管理，都大有問題，但看到問題
種種議論，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時，那議論就說不下去了。而且大家也是仗著膽子再談，藉以沖淡對外頭大軍經過時的恐怖心理……其實就是人夜晚過墳地時，互相大聲說笑，藉以壯膽，其實是一樣的感覺。
冷兵器做戰，獲勝的一方不一定是有陣形的，但無陣形的一方卻是肯定失敗的一方。
軍姿之整齊，也是叫兩個高級武官驚掉了下巴！
「且再等等，明日出了結果再說。」
不過要是真的發起紈絝脾氣來，似乎朝廷也沒有太多的辦法……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此時想來圍觀的人不少，大多數的人會注意到火把的亮光，還有那短裝軍服的挺拔合身，長靴在火把亮光下閃閃發光，還有人手一把的腰刀……這真的很豪闊，腰刀雖是明軍的制式武器，但向來只有精兵和親軍，家丁會佩帶，遼陽鎮隨便出來千多人，就是千多個刀牌手，這實在叫人有些吃驚。
這種磅礴浩大的威壓之感，曾經在京師嘉靖年間參加過京營大閱的兩個武官，在二十萬人左右的京營大閱中，都是不曾感受到！
「算了，到底我們還是看熱鬧吧。」
最少有千名以上的官兵，一身挺拔的軍服在身不說，每個人的左手還都拿著一支火把，千人以上，人手一支，這樣的亮光，委實照亮了十六世紀大明遼陽城的夜空！
梯子也是搭好了，張三畏和王廷林分別從兩架梯子上往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