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一敬
待敲梆子的更夫經過，八個人分成三份，分別從廂房邊上的牆上翻了出去。
離此不遠的對面就是總督衙門的南門，兩邊是鐘樓和鼓樓，還有其餘的十幾個衙門，倉庫，巡街的軍士很多，可以聽到雜沓的腳步聲和清脆的馬蹄聲響。
現在屯田和招兵銀子都夠用，但底下軍需局的火器處，兵仗處，都是花大錢的地方，鎧甲，腰刀，長槍，還有預備要鑄造的火炮等利器，隨隨便便都是大宗的銀子要花出去。
身為軍情局的中堅份子，每個人都知道大帥與陶成嚳的往事，這件事不算太隱秘，當然也僅限於順字行和舍人營的中堅力量才能知道，就算是順字行出身的將領，如果沒必要的話也不一定知道。
「大約是哪家牙行的經紀，一會紅中繼續在門前盯著，要是見他來了趕緊告訴我。」
張一敬是行動組成員中的佼佼者，正宗的順字行早期的成員，王國峰的助手中排行靠前的核心成員，在他的調派下，所有人井井有條，紋絲不亂。
「俺們進城時有個吊靴鬼跟著，後來見俺們卸下來的全是些牛皮羊皮，不甚值錢，那廝搖頭走了。」
隨他進城的都是軍情局行動組的精銳，行動組一般是按地區劃定活動範圍，比如在廣寧的就是廣寧組，在遼陽的就是遼陽組，但那是普通的行動組，張一敬帶的這組是從各組中選出來的最強的好手，不論是肉搏還是各種
入暮時分，一個販皮子的小型商隊，從密雲城的北邊過來，打北門驗看了路引等手續，然後帶頭的矮壯留短須的漢子給了守門的把總武官一個二兩重的小銀角子，這才順順利利的進了城。
「陶成嚳家就在府前大街隔條街的正中，正對著總督衙門，密雲城裡，他家算是大宅院大戶人家了。」
張一敬估計牙行一定會來，但最早應該是早日，不過明天早晨的時候，自己的差事已經辦完了。
地方的牙行就是地方稅的收取者，牙稅收上來是給地方官府用的，不過牙行與大商人勾結，加上官府，三位一體，商人賄賂官府，牙行居中抽分，財富源源不斷地流向私人，官府一點好處也得不著，而地方官收了賄賂，反正又不修路不造橋的，沒錢就說沒錢，大不了再編一個不與民爭利的借口，冠冕堂皇，振振有詞，士林還得交口稱讚。
如果攤子鋪了起來，後手不續，那可就是很糟糕的事情了。
眾人聽了吩咐，就在城門處找了一個騾馬大店，因陋就簡，這店確實不怎樣，前院後院離得很近，騾馬混雜在一處養，那種騾馬的騷味直衝鼻子，加上屎尿味，青草豆料的味道加在一起，著實銷魂。
「
因為天已經快黑了，帶隊的張一敬看著天色，吩咐道：「趕緊找個騾馬大店歇下，大家不準喝酒，不要誤事。」
最關鍵的，還是在於好幾個分店被截了，等於斷了血脈，而且先例一起，很難說別的地方會不會出事。
哪怕是上馬之後很久，他也想著沿途見到的那些困苦的軍戶，想著他們的衣著，住著的房舍，那些面黃肌瘦，小老鼠一般的孩童們。
離的近些，又隱約聽到狗叫聲，這陶家四周全是大戶，自然是家家都養著護院的狗。
若是別的城門，給看守的隊官幾十文銅錢，商隊也就能順利進來，不過這裏畢竟是密雲，薊遼總督所在地方，兵馬眾多，督標兵馬，城守營等等為數眾多，連門官都是個正經的把總武官，想進來，自然也要多花費一些。
張一敬的組員全部是用的馬吊的名字，紅中發財白皮，東南西北風都齊了，紅中是個矮胖漢子，大臉小眼，酒糟鼻子，站在人群中一點不顯眼。
當惟功下馬，親手將銀子交給那些孩童之後，小孩子們還好，那些成年的軍戶，不分男女都是拚命叩謝著，他們撞著頭，砰砰有聲，砸起不少灰塵來。
一邊走，張一敬一邊對組員做最後的簡報。
對他們來說，翻這樣的矮牆太過等閑了，眾人翻牆而出，一點兒聲響也沒有。
「快馬加鞭，今日到蓋州！」
「發財，撬開
預算之下，實在很難騰挪。
「好了，頭前就是。」
惟功也不以為忤，可能有一些人到高位之後，無視生民之困苦，他卻不是那樣的人。
「白皮，先丟誘狗的鉺食。」
「大人放心，」張用誠很沉穩的道：「打算調張思根主管財務處，梳理財賦，現有六十萬已經到了，足夠支用到年底。」
倒是屯田處的主管，原本有些為難，現在看來，很合適的一個人就在眼前。
「用誠，回遼陽后，就重新梳理軍政體系，成立屯田處，招兵，屯田，這兩件事一定要抓賢時間做起來！」
特製的狗食丟過去，院落中果然沒有了狗叫聲，眾人聽的真切，一陣唁唁聲后，估計是狗被毒死了。
惟功開玩笑說，如果趙士楨能制出自生火銃，軍情局行動組的人應該每人都送一塊匾額給趙士楨，有這東西，行動組的行動將會無往而不利。
「謝總爺的賞，總爺公候萬代！」
張一敬在黑夜裡一樣能清晰視物，軍情局行動組挑人時，夜視能力是必不可少的一環，然後攀岩，登高卧雪，投毒跟蹤，溜門撬鎖，都是必修技能。
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話卻是不好說出口。
眾人省得，給的太多了這些軍戶也消受不了，是給他們招事。
現在是夏天，野菜多，吃食無憂，每到冬季，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凍餓而死。
遼陽到蓋州二百里，說遠不遠，說近也是
每個城市都會有牙行，牙稅也就是地方稅的一種，朝廷的國稅是八大稅關收的抽分稅銀，因為稅率太低，一年收入簡直不值一提，原本國稅的大頭還有鹽稅和茶稅，因為濫賞太監鹽引和茶引，也是每況愈下了，可以說，大明現在收入的重頭就是田稅，九成以上的收入是拿田稅里來的，原本宋人的鹽鐵之利在大明嚴重縮水，茶酒之利根本談不上，而佔南宋收入大頭的海外貿易，也就是隆慶萬曆這兩朝才開始放鬆海禁，但收到的貿易稅也是十分有限，對朝廷國用幾乎沒有任何的改變。
每個人的呼吸都是短促而亢奮，有幾個組員聽到陶成嚳的名字時，情不自禁的就緊了緊手。
……
起更之後，張一敬等八人都換好了衣衫。
惟功不想把自己的家仇宣揚的太廣，考慮到泄密的可能是其一，其二就是不以家仇影響大局，以他在軍中的威望，如果知道的人太多，有愣頭青跑去斬了陶成嚳的可能性不僅是有，而且是非常之大，那樣的話，會影響他的整體布局。
陶家的院牆十分高大，白底牆基，上飾黑瓦，這種瓦又小又密，鋪設的十分鬆動，稍加用力就會成片的摔落，是大戶人家用來防盜的設施，十分管用。
這是趙士楨在京里試製的成品，尋常的合機銃有五尺長，這
發財的手特別靈巧，大戶人家的門用的門杠特別堅實，但在他的撥弄之下，很快大門就被打開了。
要緊的還是將遼陽鎮的屯田體系給建立起來，不然的話，困苦的還是困苦，難道惟功能一路撒銀子到金州不成？
……
一水的黑色夜行衣，包括腰帶和武裝帶全部都是深黑色的，每人的武器都掛在合手的地方，腳上是鹿皮的軟靴，輕便而結實。
好在這甲字組的人都是老手，雖然一共才八個人，實力卻是不可輕侮。行李之中，暗藏著精鐵打制的順刀，還有短斧，狼牙棒等合手的短兵器，更有幾柄精緻的手弩，模樣是小小巧巧的，射程也不遠，但穿透力足夠，二十步內，能穿鐵甲，箭頭開著血槽，一旦射中胸腹要害，很難拔箭，放血不止，就算不致命也得去半條命。
「是的，頭兒。」
「紅中，有扎眼的人沒有？」
最難得的，就是張一敬和另外一位老資格的組員身上藏著的短火銃了。
眾人又準備翻身上馬，張用誠看看惟功，欲言又止。
倒是牙行的經紀對外來的行商十分刻薄，雁過拔毛，稍有油水的一定不放過，叫他們盯上了就十分麻煩。
密雲城畢竟是督標所在的城市，防備當然十分森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