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閣中
大明的內閣其實依附在翰林院下，內閣大學士才五品官，要想從制度上來約束六部，除非大學士兼六部尚書，才有法理依據。但兼職非實職，所以大學士要想有所展布，必然要用私人手段來進行。
「拜見閣老。」
用的多了，便成了把持，專權，其實這是一個難解的結。
他知道這封奏疏入內，很快就批複，吏部王國光老尚書是張居正的私人，自然不會違抗張居正的意旨，迅速施行，五六天後，吳善言就會從巡撫變成冠帶閑住的一個普通的官紳了。
「人來。」申時行令道：「將院門關上，就說我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擅入。」
「把持之深，令人髮指！」
申時行看到張居正用筆如飛，眼神深處自有極度的不滿，不過他善於隱忍，還是將自己的情緒給藏的很好。
他最為人非議的，還是繞過六部和內閣，直接用私人關係來處理朝政大事。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李幼孜如釋重負，張居正是他和張黨的大靠山，哪怕是廢立時張居正態度曖昧，馮保也倒台，但有李太后的強力支持，只要張居正不自請致仕，他在一天，便可執大明最高權柄一日。
如果自己力推，倒是頗有可能，但李幼孜是謀主類的人，不適合成為一派的黨首，張黨中人，多半不喜歡他。
梅國楨的任用是許國的介入，同時遼陽也是他的武力
他又道：「聽說他與張四維來往甚近，此人，其心難測啊。」
「倒是沒有。」
「無細節，哪來的大勢？」
看著張居正案上堆積如山的公文奏摺，李幼孜苦苦相勸。
但總體來說，張居正覺得他了解惟功，否則的話，也不會將簡修也放到遼陽去。
天下大事，兵糧錢穀涉及甚廣，有一些專業極強的事情，不是積年浸淫其中的人，看都是看不明白，皇帝如果不是太過逆天如明太祖者，就需要專業人士的幫忙，所謂貼黃，便是將處理意見寫好，皇帝看了沒有異議，御筆或是司禮監代為批複，便是批紅。
張居正搖頭道：「申某還算是能做事的人，公心大過私慾，至於他和張四維，他亦向我解釋過，晉商與順字行的爭鬥，他想了解一些內情。」
來人落落大方，拱手施禮，一派坦然。
「就這樣辦吧。」張居正運筆如飛，很快將「貼黃」寫滿，然後將這奏疏放在一邊，繼續看下一本。
李幼孜有些慌亂，張居正這陣子身體不算好，他也是知道，但張居正前幾年還是在信中說自己「體氣素健」，這才隔幾年，也未及花甲之年，難道身體就不行了？
「他是想學衛青，霍去病的人。」張居正對惟功還是很了解的，知道
票擬之權，代表的是內閣之權，張居正從頭到尾，一直抓在自己的手中。
他又道：「不過，元輔恕我直言，張惟功確實是非常人能制之的人物。看他在遼陽所為，所圖甚大。」
梅國楨當巡按當然是有偏向性的，眾人皆知，不過他彈劾陶成嚳，李平胡等李成梁麾下諸將，有憑有據，證據翔實充分，叫人也是奇怪，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巡按是怎麼了解到兵營和邊關的諸多內情？
「元輔，申某人越來越強勢了。」待申時行和許國離開之後，李幼孜眼神閃爍，低聲道：「他今日就敢當面頂撞元輔，來日豈能依元輔的制度行事？」
有時候，不動手比動手的效果反而要好的多。
申時行一心要護住吳善言，又緊接著道：「近來挑選巡按頗多不合格者，遼東巡按梅國楨入遼已過半年，屢上彈章，卻只針對遼鎮諸將，遼陽之事，不涉一詞，這樣的巡按，自當撤回才是。」
在申時行自省之時，一個中書舍人親自進來，將身後一人引了進來。
「元輔……」申時行雖然色變，卻是果然沒有力爭。
「無妨。」
……
張居正瞥他一眼，知道李幼孜也是一心謀求入閣。
相較而言，在南京的幾個
「元輔你要珍重，今日不妨早回，不要太辛苦了。」
「所以他忌憚，惟功這樣的人物，申汝默知道自己制他不住，而又擔心惟功將來會如江彬一般攪亂朝堂……說到底，還是自己沒有底氣。」
張惟功可能也是深明此點，張居正記得當時自己苦笑起來，若不是看在惟功也是一心為國的份上，還真放不過他。
「忌憚。」張居正淡淡道：「武將之中，勛貴之中，你見過第二個如惟功般的人物嗎？」
申時行為之一滯，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這個話題，他們其實已經爭執過很多次，根本就沒有結果。
「汝默何必這麼激動？」在一邊旁聽不語的李幼孜微笑道：「張文熙彈劾吳善言的話也是有理，擅作非為，處事不當，激起兵變，雖被毆，實乃自招。」
「元樹說話未免太過失當。」申時行冷然道：「不論何因，朝廷大員被毆只問大勢，不能糾彈細節……」
張居正自己仰臉向後，將手捏住鼻端，止住流血，平心靜氣一陣之後，才感覺眩暈感稍去，他止住眾人，極為疲憊的道：「這陣子這是常有的事，血氣上涌，不是什麼大事。」
只是這小子，很多事情獨闢蹊徑，看起來有些過
「若是我為元輔，當以華亭當年的還威福于主上一語時時自省，絕不專斷，擅權，張江陵今日之事，當引以為戒！」
但有此成績，梅國楨將來轉分巡道，升按司，再為巡撫，都不是十分困難的事，特別是身後還有許國這樣的背景靠山，申時行也不願得罪許國，雖然心中惡梅國楨與張惟功合作，卻也只能緘口不言了。
想到這些，張居正也是頗覺煩悶，當下一陣氣血上逆，頓時就覺得頭暈起來，兩鼻之間，也是鼻血長流。
回到自己的朝房之中，申時行終是忍不住低低地說出口來。
「想做衛青，霍去病，縱是身後無漢武，亦當有蕭何，公為今世之蕭何，此子，除公之外，無人能制之。」李幼孜深知張居正為人，立刻說出很合張居正心思的一番話出來。
重要的大事，全擺在他的面前，許國和申時行只能處置自己分管的一塊，而遇到不能決的重要之事，還要張居正來決斷。
票擬，就是內閣將處理意見寫在黃紙上，貼在奏摺之上，送入大內之中。
張居正覺得，無非還是那一套，實兵，實餉，充實府庫。
而且許國在邊事和兵事上比申時行要了解的多，當下便反駁道：「梅國楨屢上彈章，有憑有據，李平胡在撫順關擅殺夷人，勒索女真諸申之事，證據充足，李平胡本人都很難反駁，現下被李成梁調回，免其職，責
「汝默這話不對了。」
但申時行的面子不宜不給，冠帶閑住，算是將來還有起複的機會。
他知道，遼陽有自己的兒子，本身就是表明了一種態度，遼陽之變，惟功順利過關，張居正雖然沒有出手，但有這種表態就很足夠了。
「來人……」
「吳善言免官，加恩准他冠帶閑住，給他一個面子。」張居正不願在這樣的小事上浪費太多的精力，吳善言亂他大局，該死！
「如此甚好。」許國表示滿意。
「以文馭武亦是細事。亂兵往巡按處去時，巡按就該將亂兵拿下，交給巡撫處斷，若如此，何能生亂？」
他總以為，張居正最少還能當五年首輔，自己可以入閣，慢慢擠掉張四維等人，接張居正的班，所以說話的語氣，向來是好為大言，如果張居正身體不行，那他就成了眾矢之的，十分危險了。
更重要的，便是張居正手握票擬大權。
「他一直和張惟功過不去，不知為何？」
……
「原來如此。」李幼孜面露冷笑，鄙夷道：「堂堂閣老，居然只有如此的膽色，叫人好生瞧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