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興狂
但按大明的規矩，先為翰林，再入詹事府熬資歷，再為寺卿侍郎，然後有入閣資格。入閣前後的時間就決定在閣中的序列，早一天，便是前輩，哪怕你科名再高，能力再強，也只能呆在某人身後，慢慢地熬，從來沒有入閣后的位列於前輩之上，除非是前輩辭職，獲罪，致仕，然後後來者可以從容遞補。
純粹說資歷，現任的吏部尚書王國光資歷足夠，邊境上還有吳兌這樣的大才在，資歷也不比張四維差。
惟功自請出外，情份自然就淡了，又有小人不停的作祟，情份不僅淡了，恐怕還會有惡感。
哪怕是張居正的老同年，向來的不同政見者，私仇甚高的王世貞，在這件事情上的高興程度，也是遠不及張四維了。
這幾年來，張四維過的太悶氣，太苦悶，簡直是到了難以支撐的地步了。
所以不論如何，一定要有這一次的回京之舉，而且，必須這般行險！
「父親說差了。」一樣是大明官員的張甲征微笑道：「彼輩都沒有入閣，豈能一步跨到父親頭上去？國朝沒有這樣的規矩，縱是天子想這般行事，群臣也不會依從的。」
「恭喜父親，賀喜父親了。」張甲征一襲青袍，神態也是十分瀟洒，一邊替張四維上酒，一邊一迭聲的恭喜道：「首輔之位，眼看就是父親大人的了。」
他自己知道，說得輕鬆，但現在的局面是十分險惡，如果不作這麼一拼，雖然對他本人的富貴不會
「聖心未定，一切尚在未定之天，你恭喜個什麼勁。」這一杯酒，張四維沒有飲。
「大人是必然之選，沒有繞過次輔再立新輔的規矩，闔朝之中，也沒有哪一位資歷在父親大人之上。」
「是，大人。」李青垂手站在門前，神態恭謹而眼神銳利之至：「屬下在宮門外等候，如果有變，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不僅是普通的物流，京城的馬車運輸已經十分成熟，每日都給順字行帶來極大的收益，而其餘的商業集團想在這個時候來搶生意已經不現實了。
……
惟功點點頭，換上五品官服，帶好告身和銅牌，就這麼洒然而去。
今日之事，形同胡鬧，但在惟功聖眷重時，根本不算個事，君臣二人相得時，更加胡鬧的事情也一起做過，根本不算什麼。
「銅牌，官照文憑，袍服，倒是齊了。就在午後引見，七老爺說叫大人你不要耽擱了。」
兩人離開之後，這小院突然起火，燒的甚是厲害，噼里啪啦的火光直竄幾丈高，一直待將小院燒的乾淨，火勢才停。
所幸此時沒有什麼風，院子離別的鄰居又有些距離，倒是沒有連累到別家，只燒了這院子了事。
惟功與李青兩人啟用了別的住處，李青清晨出門，不到午時便折返，將一個油紙包交給了他。
現在叫順字行將這些
這已經足夠悲劇，政治上的不如意還伴隨著商業的困頓，張四維這幾年幾乎不怎麼到閣辦事，就是因為兩相交集，他確實有些心力交瘁之感，實在難以支撐下去了。
每天晚上張四維都很難安然入睡，思想起張居正和張惟功，這一老一小在政治和商業上給他的壓力都叫他喘不過氣來。
「放心吧。」惟功拍拍李青的肩膀，笑道：「小人輩是有，還不止一兩個，不過此次我應該無事，可以全身而退。」
要知道，朝中晉覺和晉商原為一體，而幾十年後赫赫有名的晉商八大家中，倒是有七家都是以販糧而成就家業，往晉北，陝西，薊鎮一帶的糧食販運，不論軍糧還是民糧，都是晉商一手把持，還有給蒙古人的大量糧食藥材及茶葉等物資，更叫晉商大賺特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對晉商的零售生意，又將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當年晉黨中的翹楚人物，赫赫有名的青年俊彥，然後中年得志，位居高位，有馬自強，王崇古這樣的大佬級的後援，有晉黨的人脈和財
在京里，順字行壟斷了腳行，糧食生意搶過來一半的市場，晉商開始的聯合政策已經接近破產，更多的糧商願與順字行合作了。
「哈哈哈，張叔大，你也有今日！」
惟功想了想，吩咐道：「再去另外的安全房，這裡會有人解決掉。明日一早，你到英國公府跟著我七叔，拿到東西之後，再來尋我。」
如果能痊癒，豈能給人臣這麼大的榮譽？這可是皇帝，太后才有的待遇！
最叫張四維頭疼的，便是已經又傳出風聲，順字行已經造船南下，大批的南貨不經由運河，不必過重重關卡，也不必擔心水流的枯竭問題，杜絕關卡和縴夫使用等諸多成本，沿海路直上，預計南貨價格要比現在的京中普遍價格低三成左右，就這樣還是有大利可圖。
在兒子面前，好歹是要形象的。
可能，真會成功。
這種如黔國公世鎮雲南的說法，其實是惟功的一些在朝的盟友曾經私下說起的話，張元芳想必也是聽了一些，遼東這邊屬於經常打仗的戰區，比宣大和薊鎮的戰事還多出十倍來，朝廷原本也有將遼東給李家世鎮的打算，不過如果有個國公世鎮，倒是比一件不準世襲的伯爵要強得多了。
這是一個山西都司的千戶的一整套的告身和官袍，千戶以上襲職，需得要到都督府和
「嗯。」
元輔張居正病重之後，如果這個時代有記者訪談或是民意調查，估計問及受訪者誰最高興，誰最開心，估計不約而同的都會將指向次輔張四維。
只是，他被張居正深深忌憚，表面友好，甚至兩家來往不絕，婚喪嫁娶，常有往還，節慶之時，更是互相致賀，不知道實情的，只說張四維是張居正的黨羽之一，惟有晉黨骨幹和一些知道內情的，才知道張四維內心極苦，其實是被張居正壓的死死的，不能動彈。
後來徐階力推張居正，張四維步步被卡，後來張居正先入閣，又故作大度，推舉張四維入閣，卻兌掉了楊溥，晉黨的一面大旗被砍翻了去，然後張四維就這麼在閣中獃著，漸至次輔。
這一晚消息確定，最要緊的是宮中傳遞出來的信息……叫文武百官替張居正祈福，這說明什麼？只能說明是宮中確定了張居正已經病危，很難痊癒了！
「來人，上酒，快上酒！」
張四維的臉上，有兩陀病態的潮紅，他的表現，很難與他世家公子哥和內閣次輔的身份對應起來，不過想想十年來壓抑的心情，太監一樣的小意奉承，委曲求全，這種日子，就象是卵蛋被人掐住了，絲毫動彈不得，今日得知仇人將不久於世，那種
惟功笑而不語，將這話揭開去，待天黑之後，張元芳從容離開，李青才又出現。
……
這幾年因為順字行的發展，晉黨扶持的幾個產業大受打擊，特別是往薊鎮一帶的糧道不通，已經不復為晉商所有。
「王國光等輩，資歷是夠的。」
這一場火起之後，附近的人議論了好幾天，只是不大清楚院子主人的背景，幾天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提起了。
李青的臉上有憂色，張元芳其實也十分擔心。
當然了，天下兩千多州縣，幾千個千戶所，皇帝能記住這些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想「簡在帝心」簡直就是撞大運，有的時候，這些文武官員就被引到宮門口磕個頭，就算引見完畢，可以辭宮門而上任去了。
要是在萬曆中期之後，準定就是這樣，現在還好是萬曆十年，皇帝沒有和文官集團鬧翻，也沒有懶到徹底不見朝臣的地步，還算是一個發奮的時候，所以多半能見得著。
這半年來，錦衣衛在張惟賢的把握之下，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是一次黑材料報上去，前一陣子，皇帝因為順字行在大同附近的一次鬥毆，傷人太多，以中旨形式切責了惟功一通，雖然沒有經過外廷，不必擔心什麼，但在大明，要緊的不是你立過多少功勞，而是在皇帝心中的情份和重量。
「我七叔向來有錦衣衛的人弔死鬼一樣的跟著，為了萬全，我們還是離開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