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亂象
待眾人三拜後起身，萬曆照例說了幾句鼓勵的話，無非是叫眾官實心任事，造福地方，不可虐民，貪婪，生事，否則必受嚴罰。
其餘的文武官員，也是與他一般相同的看法，眾人都是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戲劇性的一幕。
聽到這樣的消息，萬曆簡直是心花怒放，二十歲的青年，正是自信滿滿，想要大展拳腳之時，可能十數年後，他會感覺到自己此時的幼稚和無知，但在此時，誰又能點的醒他？
這便是權勢，他心裏這般想。
「回去。」
那個禮部主事，也是呆怔住了，他帶領引見好幾十回了，也是真的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情。
……
他此時才抬起頭，嬉笑道：「臣是自幼跟皇上廝混，是皇上看著長大的，有什麼罪過，皇上想必也會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旁邊的太監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也是一般的表現顯現出來。
底下的奴才和鷹犬居然敢欺瞞於他，這是皇帝不能忍的，當下兩手緊握，臉色已經陰沉的能滴下水來。
萬曆這兩日情緒是說不出的快活，今日引見，一聽禮部奏上，便當場表示要親臨。
魏朝會意，自己出來，並沒有跟進殿去。
他已經是御前牌子中位子靠前的一位，僅次於乾清宮掌事太監，已經有風聲，可能放魏朝到御馬監當少監，是一個眼看要紅起來的強力太監。
再又叫他遇到大事，多多請示張四維張閣老，總之談了半天，申閣老頗有一些語無倫次的感覺。
萬曆被他氣笑了，在金台上一跺腳，喝道：「你這廝好生無賴，朕就非得恕你的罪不行？」
這裡是天子便殿，亦是平常見大臣的地方，好在今日午朝已經過了，除非皇帝主動召見，不然就算閣臣也不能再到此處來了。
大權在握，唯我獨尊，一想到張居正死後自己可以真正掌握權柄，萬曆就是喜不自勝，若是此時有人提醒皇帝他的能力不及張居正，怕是萬曆激怒之下，能抄斬他的九族。
「大都督，現在去哪兒？」
「拜！」
「哼，這些當閣老的……」
錦衣衛在陸炳手中，人數最多十六七萬，權傾一時，連嚴氏父子也要拉攏陸炳，當時的錦衣衛上下，便是稱陸炳為「大都督。」
說著，輿駕起來，眾人簇擁著皇帝在前，惟功等人在後，一起往文華殿方向而去。
以王世貞這樣的當世名士，文壇領袖人物給自己這麼一封信，形同投效，張惟賢的自尊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拜！」
萬曆一征，接著心頭浮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呵呵笑了出來。
魏朝在外，斜握一柄拂塵，幾個他收的徒弟小使，就簇擁在他身邊。
「臣叩見皇上，臣有罪，請皇上恕罪。」
惟功進去的同時，向魏朝使了一個眼色。
張惟賢已經是中軍都督府都督，兼錦衣衛掌衛事都指揮，
此時殿中只有萬曆與幾個拿銅拂塵的乾清宮太監，在金台之後，還有兩個太監執扇而立，惟功知道，那扇中藏有利刃，一旦有人圖謀不軌，這些拿銅拂塵和扇子的太監便是最後的防線。
「給我看緊了。」魏朝滿意一笑，對著其餘人等吩咐道：「宮門下鑰匙之前，一隻蒼蠅也不準給我飛出去！」
申閣老心也熱了，又叫張惟賢「仔細盯著」，又說叫他「鎮之以靜」，京師地面，不準出任何不軌情事。
御前牌子魏朝畢恭畢敬的引著惟功回頭，聽到眾人的話，魏公公傲然回頭，狂噴道：「你們這些酸丁夯貨，你們知道個屁，那是……」
這就是引見的全過程，在皇帝講話的期間，官員們是站著聆聽，在此期間，可以看視天顏，只是膽大的官員也不過凝視一兩眼，就趕緊再低頭，膽小的乾脆只敢瞟上一兩眼，然後就不敢再看了。
在外沒有兩刻鐘的時間，一個小內使從內殿出來，急趕腳的就往文華門這邊過來。
萬曆一下子漲紅了臉，惟功或是一樁樁的仔細辯解，皇帝倒未必能一下子被打動，畢竟錦衣衛和東廠經常一起報上具體的東西來，很多細節都對的上，所以萬曆多半是信廠衛這一邊，勛貴多有不法情事，惟功犯些過錯也不奇怪。
「回宮去。」張惟賢已經有半天沒見著皇帝，也不知道皇帝在做什麼，午時前後引見一幫外臣他是知道的，除
魏朝沒有多說，眼瞅了這個小內使一眼，低聲一喝。
加上年輕，更使人無法輕視。
「臣在京時，皇上可曾聽過順字行有什麼不法情事？」惟功呵呵一笑，坦然道：「小人輩怎麼行事，從古至今，大約都差不多，皇上明見萬里，不必臣多說就會明白。」
不過現在二十歲的萬曆能懂得什麼？
只有這威儀，浩大莊嚴的宮殿，華美而攝人心魂的儀衛，種種細節，彰顯著天子不可有絲毫懷疑和冒犯的法理上的最大最高的權威。
聽到皇帝的笑聲，太監們當然知道該怎麼辦，立刻阻住帶人出去的禮部官員，將惟功從人群之中帶了出來。
「好了，眾官退下。」
不料這太監眼睛一凸，竟是見了鬼一樣。
還是張惟賢自己點清楚，這幾日會盯著張四維和張居正的宅邸，看看何人出入，這些大佬有什麼異常的舉措，這話出口之後，他看到申時行明顯的鬆了口氣。
被魏朝這麼一喝，那個小太監嚇的渾身一抖，趕緊便又退了回去。
「興！」
但這麼一說，從根底上將廠衛的細節給全盤否定了，而萬曆是很聰明的人，這麼一點，一下子就通透了。
皇帝先入殿後，片刻過後，便有一個小內使來召惟功入內。
……
沒有錦衣衛校尉和大漢軍將在兩邊，就帶太監接見，這已經算是皇帝格外信任了。
林道台迷糊了，情不自禁就
萬曆此時情緒迴轉過來，想到惟功很多可惡之處，臉上神色轉為冷淡，瞟了惟功一眼，吩咐左右道：「帶他去文華殿見。」
一拜一興，眾人下跪，叩首，再起身，下跪，叩首。引見是要以大禮參拜的，非尋常的接見，若是尋常召見，一叩即起便可。
誰知道在他手中，錦衣衛是不是能恢復往日的榮光？
他突然想到，惟功這樣易服私自入宮，當然是為了掩藏此事，說了出去，傳到外朝，可能會壞了惟功的事。
中國的皇帝，不象蠻夷小邦，要以神性來加持，比如歐洲君主，以教皇加冕來肯定，日本的天皇，乾脆就號為世上之神，中國的天子，最多就是天人感應，皇帝所為，上感天心，如此而已。
……
今日他又賜了人蔘和藥材到張居正府中，據回奏的太監說，元輔的情形仍然十分不好，可能就在這幾日就會不支。
寥寥數語之後，皇帝便預備離開了。
不過申時行自是不會承認，嚴辭訓了他一通，嚴令張惟賢不準擅自揣摩，最後倒是又吩咐他再派人到王錫爵那裡，也「盯著點」。
再感覺到太監們的不對，萬曆終於順著眾人的眼光也是看了過去。
……
當下住了嘴，只揮手道：「說了你們也不懂，那個誰，還不趕緊帶他們出去！」
引見結束，一個太監出來吆喝，禮部官員誠惶誠恐的站出來，預備帶各官退出宮門。
「興！」
一般大臣，哪有上來就請恕罪的，都是自請重重治罪，惟功算是反其道而行
這一看，正好看到惟功笑呵呵的站在人群之中，正看向自己。
張惟賢已經忘了自己當年一心想當一個國公，做一個有學問的貴人時是什麼心理狀態了，他和小成國公，還有幾個少年勛貴，愛讀書，喜歡交結京城的名士，估計要是在一百多年前，他們會是當時李東陽的座上客，很多什麼「前七子」和「后七子」們，多半就是他們這樣的勛貴和富商捧起來的。
惟功進來，沒有說話，直接便跪了下來。
當時的他，對王士貞這個大名士佩服到骨子裡，現在么……王世貞前一陣寫了一封信給他，這位資格和張居正一樣老的大牌名士對他這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指揮使極盡阿諛能事，多有奉承，甚至這信張惟賢看了都感覺有些臉紅，但這位六十來歲的老人就是十分自然的寫了出來，並請張惟賢對王家在京城的幾個當鋪多加關照。
「這可難說。」萬曆臉色一冷，沉聲道：「你的順字行，這一年來鬧的可太不成話！」
事實上到萬曆後期，張居正之事萬曆就隱隱後悔了，在當時還無人敢提，到天啟和崇禎年間，也就漸漸給張居正恢複名譽，家族中人又得到照顧和傳承，概因後來者知道，張居正秉政的十年，有多麼的不容易，積累下來的財富，又是多麼的難得和可貴。
後來連萬曆也感覺不對，人群之中，似乎一直有一道目光很執著的看向自己，一般的臣子，可斷然沒有這般大胆。
「怎麼一個五品武職，又被帶出去單獨召見！」
「張大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