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各自
兩年多前，張居正先是斷然拒絕，然後用揭帖的方式，痛陳國家財貨取之不易，皇帝應該儉省用度，不要擅自取用外朝銀兩，萬曆被批的灰頭土臉，狼狽不堪，他與張居正真正失和，也是自此事而起。
聽著游七的話，徐爵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道：「我們倆辦法不一樣，效果卻是一樣的。我頂住了，自有大佬倌賞識，老游，我們是死定了的，只不過是斬首或凌遲，要的就是上頭知道我們苦楚和用心，保全家人。我可不想我的妻兒老小，到遼東的冰天雪地里去充軍屯和營妓。」
先打徐爵的同時，果然也是有御史陸續出手，將游七也隱隱掃在裡頭。
措詞當然還是含含糊糊的不曾明說，只是說有權勢品官之家的豪奴與徐爵互相勾結，做下不少不法情事，請法司徹查。
而比被打攪休息時間的不愉快更加不快的便是看到了皇帝新的手詔。
黃昏時分是徐爵和游七最輕鬆的時候，兩人的牢房是南北對向，雖然陰森潮濕，不見天日，但當傍晚的時候，天窗上會斜斜射入一點光線，兩人都是面帶貪婪之色，斜靠在滑膩濕軟的牆壁之上，享受這麼一點兒可憐的光線。
現在，自己卻是頂著一頭稻草，伏在別人的腳前！
他等候的就是這麼一個機會，雖然算準了萬曆的性格和李太后的秉性，這種事在近期一定會發生，但事到臨頭，他還是激動萬分。
「是。」對方畢恭畢敬地答著了，見申時行沒有別的吩咐，這才轉身退了出去。
接著是南北鎮撫司的鎮撫官們，一群千
「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不成？」
待看到身影到自己跟前，徐爵腦中一片空白，趕緊跪下，伏低了頭，不敢出聲。
徐爵深吸口氣，抬起頭來，果然是看到張惟賢那笑眯眯的臉龐。
而他本人的性命，就在於兩可之間，可能搏出一條命來，也可能搏到凌遲。
當日誰不曾巴結過他，現在看到此人，自然是有些格外的難堪。
這一次戶部大張旗鼓的向內閣請示，倒不是真的有多恭順……正常的部務儘管去做，要是內閣連正常部務也干涉，那就是越權過甚，會引起強烈的反彈。之所以這般請示，當然還是因為這件事叫戶部上下十分頭疼。
「是，下官一定按閣老的吩咐辦事，絕不會行差踏錯。」
「閣老，這已經是最好的機會了。」
這一來，人人緊張，錦衣衛的刑罰比起刑部來是花樣百出，在錦衣衛過堂之後，到刑部雖然還可能被刑責，但不少人都有逃出生天之感，可想而知，錦衣衛的刑訊有多麼的令人恐怖。
「徐爵，我們大人來看看你，你要小心仔細著了。」
隨著這人過來，所有的錦衣衛校尉並官員們都依次跪下，沒有人敢出聲，所有的犯人都嚇了個半死，連慣有的咳嗽聲都聽不到了。
天黑之後，有校尉進來，將牢房外懸著的油燈點燃。
先是李植出手，接著是羊可立與江東之。
現在取用，無非是拿潞王當借口，二十萬中，最多三成四成是潞王的，剩下的，
申時行也沒有辦法不頭疼。
……
這位徐爵，當年出入宮禁，哪怕是宮裡已經上了鎖，照樣可以吆喝開宮門，而且不用記檔，這樣的權勢，不要說普通的官員，就算閣老級別，也瞠乎其後，不能與之相比。
這樣的威勢，徐爵這種出入宮禁，曾經酒醉后砸皇宮大門，照樣大搖大擺而入的性子，也是禁不住一陣緊張。
誰不知道，馮保常年在宮內，外出不易，招攬生意，與百官交接，全部是當時掛在錦衣衛的徐爵的首尾？
游七一滯，他亂咬的效果就是上頭有人不知道真假，會出力保他，不過反面效果就是家人容易被人報復。
「老徐，你這樣自己扛著，可是死定了。」
好在徐爵倒也光棍，默不作聲，一徑被押入錦衣衛鎮撫司中，沿途雖然遇著熟人無數，卻是始終不出一聲，不發一語。
到了十月，萬曆終於表態，下手詔道：徐爵這廝，充軍在逃，乃敢冒充顯秩，竊入禁地，罪犯深重。著錦衣衛拿送鎮撫司著實打問來說！
還有新上任的鄭承寵，雖然是從四品的指揮僉事，不過京中人都知道此人簡在帝心了，其女鄭氏受寵于萬曆，在京中官場已經是人盡皆知。
「務要慎重，不要大起風波。」申時行警告道：「所謀越大者，愈要小心行事，你心中所思，吾素知之，將來，會設法達成你之所願。」
「汝先回去，回復你們堂官，如何料理，容吾慢慢思忖了再說。」
三大監察御史一起出手，彈劾的卻是一個白丁身
皇帝又是用潞王大婚的借口，已經頒賜鹽引和土地，王莊官店，潞王的日子不會難過，加上從戶部取走的幾千兩黃金和幾萬顆寶石，十幾萬顆珍珠，皇太后必然還會從自己的體己中拿出來補貼給潞王，這位親王的日子，絕不會難過。
這也不符合他的為臣之道。
他在心中，猛然嘆息一聲！
都曾經是影響京師風雲，攪動大局的人物，現在這麼一點兒光線，對他們來說卻也是難得的奢侈之物了。
……
如果自己步張居正的後塵，拒絕皇帝取用，申時行第一沒有把握能頂住，現在皇帝已經年過二十，正在慢慢調理群臣，很快就會有一大拔的重臣被罷棄不用，自己如果在這關鍵時刻忤逆皇帝，後果殊難逆料。
數年之前，他曾經到英國會府，只有張元功這樣國公層面的還夠資格與他說笑，老英國公張溶在時，他曾經代表馮保到英國公府，張惟賢等子弟唯唯諾諾跟在其後，自己可曾正眼看過他們？
所謂慢慢思忖，是申時行打算見過了張惟賢再說。
……
「老徐不必如此。」對面的大人物坐在搬來的椅子上，腳上朱履正對著徐爵的腦門，溫言撫慰，倒沒有什麼太大的架子。
二來，便是不符合他現在施政的綱領，既然要改束濕為寬大，連群臣都要好過的多，怎麼還能將過去的枷鎖，盡數套在皇帝的脖子之上？
張惟賢有異常也叫申時行有些察覺，攻張惟功，他很贊同，
「我那五弟，欺凌我們父子多年，他要倒霉，我是有些高興。」
回到自己府邸之時已經起更，申時行萬沒有想到，戶部居然還有司官在等著自己。
眾囚都有些意外，每天的慣例是黃昏之後除了新人打二十杖外，別人照例不審，俟第二日天明之後再說，怎的今天難道有誰要被夜審？
張惟賢神色篤定，但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激動，甚至有一點瘋狂。
北鎮撫司鎮撫也算是大人物了，此時趕到徐爵跟前，小心叮囑，整張臉上，全是緊張流下來的油汗。
接下來的二十幾天內，朝局果然為之一變。
很快，傳來雜沓的腳步聲，不少校尉如臨大賓，各掌火把，分列在牢房兩側。
其實在閣權不鄣的年代，戶部完全能自主決定，但經過幾任強勢的首輔調教之後，六部對閣權已經充分買帳……當然，遇到強勢的六部堂官，頂的內閣沒辦法的時候也是有的。
兩人一時沉寂下來，牢房之中，只傳來隱隱的拷打和訊問之聲，這必是剛抓進來的，先痛打一頓再說。
徐
游七的策略，卻是與徐爵完全不同，張惟賢安排人審問這兩人，徐爵始終是不發一語，偶然出聲，俱是認罪。游七卻是胡亂攀咬，幾天之下，包知張四維和申時行等人在內，全部被他咬了進來。
「算了，各有各的路數，我不勸你，你亦不要勸我。」
「又要提二十萬兩？」
戶部已經虧空了，如果一味迎合上意，說取便取，上下都覺得無法交代，正好，藉著咨問諸閣老的借口，表面上是尊重閣權，其實，也就是將矛盾上交罷了。
諭旨一下，緹騎出動，將躲在法源寺里養的白白胖胖的徐爵拿住，送到鎮撫司中審問。
游七被關進來時，情形卻是不同。
錦衣衛就在天街之上，徐爵被拿時正好百官散值，看到徐爵被緹騎押送經過時，不少官員神色是十分的難看。
這一年，算算已經取了三十七萬之多，加上這二十萬，戶部那個來報信的司官苦著臉道：「這一下戶部準定虧空了，數字是五十七萬之多。堂官有堂諭下來，這事戶部沒有辦法當家做主，派了三人，分別向三位閣老稟報，具體該怎麼辦，還請閣老們示下。」
張惟賢神色坦然，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一直等了半個多時辰，眾人才在寂靜中聽到靴聲囔囔，所有人屏住呼吸，過不多時，一個穿蟒服的高大身影，自眾人眼前出現。
他是被掃到的，罪名並不重，不過游七在相府多年，所見的政治風波實在太多了，一進來，便知道自己進來容易，出去卻是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