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九十九章 先聲(三)

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九十九章 先聲(三)

這些軍事與政治情報已經使在座各位驚詫不已,除此之外,馮小戥還有更給力情報。「由於倫敦、巴黎、紐約的資本家發現,在像美國和阿根廷那樣的較新和人口較少的地方,有更好的機會,西方對條約口岸中國的投資依然處於不重要的地位。當旗昌洋行的J.M.福布斯在1845年以後,把從鴉片貿易中獲得的利潤向美國的中西部鐵路投資時,他是在追求賺錢的機會,能賺取暴利的機會。這種機會在中國除了鴉片之外,是找不到。因此,帝國主義其心不一表露無疑,而漢口這塊雞肋,更是不值得他們出兵。你們所認為的八國聯軍侵華,和戈登流氓軍團參戰,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湯化龍此一問,才使宋教仁等人醒悟,李想的行為,原來並不如他們表面所看到的莽撞,造次。一雙雙別有用心的眼神,如風劍霜刀,落在馮小戥的身上。
一碟碟堆尖的乾果、點心端上來,還有剛沏好的正宗洞庭湖君山毛尖。湯化龍掀開茶蓋,蒸氣升騰,君山毛尖獨特的草木清香撲鼻。
他與蔡輔卿等人品茶之餘,饒有興趣的看著宋教仁和馮小戥的爭論,這已經是全場的焦點。同盟會這個鬆散至極的組織,給了他們太多可鑽的空子。
這隻是馮小戥的推論,或者只是李想的推論,從在座諸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他們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馮小戥也不是沒有看出他們的別有用心,桀驁不馴的眼神如刀一樣回敬給他們。「此時,歐洲帝國主義列強已經深深地卷進了協約國和同盟國的相互衝突中間,它們很難在中國實行共同的軍事行動。而且如果對中國進行武裝干涉,最靠近中國的日本和俄國必然處於最有利的地位,這是西方列強所不甘心的。」
湯化龍閑適的靠在椅背,目光看似溫和,卻隱藏著別有用心的陰冷。
在租界,中國資本與外國資本在這一發展中混在一起;買辦是外國商號的實際經營者,而不僅僅是僱員。條約口岸是中外聯合完成的。洋人以他們的方式,謀求一種公開關稅稅則和無特許壟斷事業的自由、開放的市場——不讓中國的官僚們插手。他們那些具有中國作風的買辦了解當地私人利益集團和關係網路,常常在要求外國人的自由貿易特權時,能夠利用複雜的中國官僚政治結構和社會等級制中的必要關係。
宋教仁也知道,帝國主義列強都不願意看到,也不相信正在中國發生的革命會取得勝利。雖然革命陣營方面竭力表示他們並不打算得罪外國,並無「排外」的意思,但是帝國主義列強不無理由地擔心,打在他們的走狗清朝政府頭上的革命大棒有可能直接打到他們的頭上來。
「即使如此,但是漢口因為租界的特殊地位發展起來的港口。在失去租界的特殊性之後,漢口又將如何發展?」蔡輔卿迫切的問道,這些大商人最關心的便是這個問題。如果拿到的是一座死港,他們白忙活一場?
黃興聽著兩人的爭論,連報紙也看不下去,也不免擔心的說道:「現階段的革命形式必須以反清為主,不宜擴大化。革命力量畢竟還非常脆弱,北洋軍的反撲已經使我們窮於應付,再豎洋人這樣的大敵,只會使革命招來太平天國之敗。」
中國人的脊梁骨被滿清壓制三百六十余年,又被洋人壓制半個世紀之久。漢口的事件,證明中國人的脊梁骨沒有把他們壓彎。
「那你到說一下,現在的形勢與當初有什麼不同?」一直沉默不語的湯化龍突然開口,他現在越來越想知道李想膽敢做出這樣冒險的舉動,簡直便是把自己推向懸崖。李想表現的向來是膽大而且精明,他掏空武昌銀庫,果斷放棄爭奪武昌權柄的機會跑去漢口,當時看似冒險,事後他們思量,卻是極其精明的決定。如今李想在漢口一家獨大,他們咨議局統計被李想捲走的款項,僅帳面金額竟達四千萬之巨。如今紅樓里的人,是想起李想莫不咬牙切齒。
此刻宋教仁突然問道:「為何漢口軍部一個人也不見?」
雖然帝國主義開始是以「中立」的形勢,小心謹慎的對待革命,有暗中與袁世凱苟和,企圖辛亥革命變質。如果各方勢力都是顧慮重重,歷史只會按著原來的軌跡前行。但是被膽大包天的李想不是一個會猶豫顧慮的人,他莽撞的在漢口掀起反帝國主義運動的開篇。他打亂了同盟會的陣腳,也打亂了洋人的陣腳,也打亂了袁世凱的陣腳。使得各方勢力都出現了手忙腳亂,局勢比歷史上的辛亥更要混亂,而且複雜百倍。
馮小戥心中冷笑,有些情報是該給他們共享,也免得他們胡思亂想,也使天下會的本事。「日本便想借漢口事件對中國局勢實行武裝干涉,它向列強探詢,可否由它就近出兵中國,以『保護各國在中國的權益』。英、美等國反對這種做法,它們認為,如果必須進行武裝干涉,就應當由列強協商一致,共同行動。但是日俄也知道,因為歐戰處在爆發的邊緣,庚子年那樣的共同行動是不可能再發生。日俄兩個遂撇下英美,第三次修訂《日俄密約》,再次在關外劃定勢力範圍,並約定滿洲發生革命,兩國共同出兵干涉。之後俄國還乘機派兵到庫倫(今烏蘭巴托),勾結那裡的王公活佛,製造了外蒙古的獨立;日本增兵東北,佔領滿洲鐵路要道。正是在這種情形下,袁世凱的出場受到了帝國主義列強的歡迎。帝國主義列強,尤其是英國、美國推動清皇朝起用袁世凱起了很大的作用。必要關係。」
馮小戥言語振奮,文弱的一介書生爆發出桀驁的鋒利。面對帝國主義的強權,他們絕不服輸,依然幹練堅決的反抗到底。雖隕身不恤,然百折不回。即使心中的理想只是依稀微弱至極的希望,他們依然會憤然選擇血戰前行。
宋教仁說的都是貨真價實的事實,而洋人在華的實力也只會比他說的更強大,但是馮小戥臉上的不屑也越發的明顯,他此刻的腦子裡全是李想灌輸的亮劍精神。
在武昌起義后十一天,洋人們的擔心終於成為現實。同盟會苦心經營,才使得洋人保持的脆弱「中立」態度發生重大傾斜。雖然東西列強沒有出兵干涉革命,西方列強正在加緊搶奪通商口岸的關稅權;日本更是出兵滿洲,佔據鐵路沿線要地;俄國也出兵外蒙,策動外蒙獨立。宋教仁等人皆是普遍認為,洋人出兵干涉革命,是遲早的事情,這給宋教仁他們帶來極大的恐慌。
這是一種畸形的共生關係,漢口租界的收復,使蔡輔卿等商人感到莫名的恐懼。
馮小戥一聲輕笑,答非所問的道:「沿江的漢口五國的租界大道綿延幾英里,在道路和人行道之間有樹蔭和草坪的優美的林蔭大道。每個下午,外國的社交界聚集在賽馬俱樂部喝茶,然後是打網球或高爾夫球。漢口有十八孔的高爾夫球場,是亞洲最好的一個。有陽台的俱樂部房——內設游泳池、遊戲室、衣帽存放櫃和一間大茶室——有一個著名的長酒吧間,在長江巡邏的洋人炮艦的軍官們常常光臨此地。這是一種考慮周到的目不暇接的生活,根據鮮明的階級界線分化了。一個人之出名,是因為他所從事的職業,加入哪個俱樂部,和擁有多少匹種馬。猶太人、葡萄牙人和歐亞混血兒過著一種隔離的社會生活。雖然一小批猶太商人在漢口一般地說過得不錯,但葡萄牙人和歐亞混血兒承擔了商行中大部分做日常工作的低報酬職務,如文書、店員和秘書。漢口還有一群洋人的流浪漢、處於困境的水手和事業上失敗的可憐蟲。洋人社會金字塔的底層與邪惡和犯罪的下層社會,在條約港口生活的這些人很少被人注意,但它們也是洋人存在的組成部分。」
馮小戥如此激進的言論,把宋教仁氣得不清,怒道:「匹夫之勇。與洋人的和平相處,也只是權宜之計,國家的領土、主權自然遲早要收回來的。你現在的行為是在把洋人推向清廷,推向袁世凱,為革命樹立本可以避免的強敵。」
漢口,這個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在馮小戥敘述中如一幅精美的畫卷展開在眾人眼前。這條定律不止中國人,也適合於洋人。馮小戥說到這裏,眾人似乎已經明白了他意圖,而如今的漢口也正是這樣做的。
馮小戥所爆料如此詳細的帝國主義情報動向,總算使他們震驚了一把。一刻短暫的沉默之後,湯化龍和蔡輔卿等,轟的一聲議論開來。如果馮小戥爆料的情報屬實,那麼漢口的利益就算是收回啦。如此,更是堅定他們把李想趕出漢口的決心。
宋教仁問得突然,問得嚴重,這間VIP包間裏面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太平天國時期,侵略中國的主要資本主義國家在「中立」的煙幕下武裝協助清皇朝把革命鎮壓下去。庚子年,八國聯軍更是公開侵入中國,鎮壓義和團運動。
這樣的革命潮流是不可逆轉的,帝國主義也在害怕。用少數的外國軍隊來撲滅這場革命火焰,不但不可能,而且還有促使這場革命發展為遠比義和團運動廣泛得多的「反對外國人的運動」,也就是反帝國主義運動的危險。
「我們革命黨人,怎麼能夠畏懼洋人的船堅炮利。如果連你和洋人亮劍的勇氣也沒有,還有臉鬧革命嗎?」馮小戥朗聲道,「你給這個衰亡的民族找了太多沉默和退讓的原由。一味的沉默和退讓,只會使這個民族一步步走向滅亡。這個沉默的民族需要一個聲音,用力的吶喊出來,喚醒沉睡國民,這才是救國救民的唯一途徑。洋人船堅炮利,我們便用身體築造新中華民族之長城,用鮮血澆鑄新中華民族之魂魄。」
劉歆生便是因為他是漢口哥老會的頭子,成為洋行的賣辦,進而發展成為漢口巨富,當然,他後來與李想更是他的財富膨脹到了極致。而李紫雲也是因為代理洋人的鴉片,積累起巨大原始資本。在各個通商港口,這樣的人物永遠不會少,上海灘大名鼎鼎的青幫頭子黃金榮,還有現在還在黃金榮手下當馬仔的杜月笙,他們也都是這樣的人物。
湯化龍笑道:「這種平衡只是在革命沒有觸犯洋人利益的情況之下才能保持,如今洋人在漢口失利,這樣微弱的平衡即被打破。」
許多本來與革命毫無因緣的官僚、政客、軍官、紳士紛紛跑到革命旗幟下來投機,這固然造成了革命隊伍中魚龍混雜的情形,但也是革命已成為不可阻擋的潮流的一個表現。但是國內複雜革命形勢,卻是馮小戥不願意開口提及的一個原因。
誠然如他們所料,這不是帝國主義干涉辛亥革命的主要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大勢所趨,這種趨勢正在慢慢的顯現。各省響應起義風起雲湧,革命潮流越發洶湧,從武昌起義以後,革命的火焰迅速燒遍全國。清皇朝的統治已經在人民中普遍地失去信任。儘管這個革命有許多弱點,但它的基礎是在賣國腐朽的清朝統治下活不下去了的幾億人民。
總是有人固步自封,以舊的歷史知識來解釋新的歷史問題。馮小戥與李想一路走來,受其現代思維的熏陶,早擺脫教條主義,經驗主義的束縛。
馮小戥一步不讓的說道:「但是現在的形勢既同太平天國革命時期大不相同,也同義和團運動時期大不相同,帝國主義列強不可能沿用老的辦法來解決他們所憂慮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