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官斗
「那我們就仔細想想。」雒于仁頗有一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如果是在浙江干巡撫，或是鳳陽巡撫，只要應付民政就可以了，對一個長期在地方為官的官員來說，民政事務是信手拈來的小事，幾乎不需要費什麼精力。
遼陽異軍突起，使得原本偏向廣寧的布局越來越偏向遼陽，原本的歷史上是北虜在萬曆中期后漸漸乏力，努爾哈赤開始成為威脅，後來的幾任遼東總兵，有的駐節遼陽，比如李如楨和李如柏，有的駐節在鎮武堡，有的駐節在瀋陽，隨著遼東情形的變化，總兵駐地也一直在變化。
這一仗打完，郝傑當然如實上奏，不過蹇達沒有用他的草稿，而是隱瞞下來，直接用總督和巡撫名義一起上奏。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還不必太著急。
惟功面對政治上的暗算和考驗已經不止一回，這六七年的時光當然不可能一直是風平浪靜，總會有一些暗算，但這一次卻是十足的兇險，郝傑的警告便是源自於此。
「我們不妨賭個小東道，如果遼陽早就知道，在城中最好的酒樓擺一桌酒怎麼樣？」
幕僚是一個傳統的讀書人，私下裡對武夫跋扈凌辱文官並不以為然，不過這事既然涉及到遼陽和遼東的大局，還有文官小集團中的鬥爭，那麼自然不必多事，他很知機的閉上了嘴。
「嗯，都認識這麼多年，他是什麼樣人我們還不知道么？」
說到這，郝傑苦笑著道：「這老哥和我大鬧一場，又狠狠彈劾我一道，還好後來李成梁出了事，我算是被摘了出來，不
無論如何，和當年王政和一樣，郝傑也不會坐視自己的權柄被削弱，被地方上所無視。
現在看來，遼東的中心將直接由廣寧傾斜向遼陽，現在郝傑已經有了移節到遼陽的打算了。
「我看是這個意思。」雒于仁大為皺眉，頗為擔憂地道：「若不是這樣，撫台何必同我們說這麼多隱秘之事，他閑得慌？」
「不知死活的東西。」郝傑對黃嘉善就沒有什麼耐心了，當下冷笑一聲道：「人家大軍到遼鎮這邊，一切不煩地方，但也擔心我們這邊有人攪和搗亂，正要拿人作伐子立威，這廝不知死活，正好撞在人家的槍口上，我們樂得看笑話。」
臨行之時，雒于仁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不過態度倒不象是說笑。
「這也難怪，他是閣老，扶植少國公只是想有一個強藩幫襯，拿軍功來替他涮聲望，這幾年遼陽一直沒有打大仗，最大一次斬首還是萬曆十年的事，許閣老入閣快八年了，上頭首輔一直是申閣老沒換過，現在又有王閣老沈閣老，還有王家屏沈一貫虎視眈眈，他也著急啊。」
郝傑與李成梁的矛盾爆發就是板升之役。
「東翁，」一個幕僚走過來，對著郝傑輕聲道：「雒、盧兩位先生已經坐車出城了。」
雒于仁和盧洪春對視一眼，兩人齊聲道：「老前輩這麼一說，原來還有這麼多不為人所知的內幕啊。」
兩個書生官員離開之後，郝傑明顯也鬆了口氣。
今日情形，與原本不同。
遼陽城中，頗多這兩人的知交好友，劉士忠和張維新都是張黨成員，在京師時長相往來，想到能重新相聚，倒也開心。
「是啊，可算想明白了，腦仁生疼。」
他的臉上有明顯的深刻的皺紋，到遼東上任不是一件輕鬆的事，特別是在遼東武備廢弛，李成梁暮氣深沉之後。
盧洪春和雒于仁站起身來，兩人齊齊拱手告辭，郝傑也不留他們，這兩人一路坐著馬車遊歷過來，在這裏也有兩天了，也沒有什麼可看之處，不必再留他們在廣寧久住了。
「少國公怕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吧。」
……
「我亦有此意。」盧洪春摸著腦門，一臉頭疼的道：「官場之事，委實不是我們所擅長的啊。」
「等等。」雒于仁突然道：「我怎麼覺得郝老前輩話裡有話？」
胡克儉因此上門和郝傑大鬧一場，他說我彈劾孫守廉，結果申時行和許國護著，彈劾李寧，申時行和許國又護著，這申閣老惡張惟功，許閣老倒是兼收並蓄，人人都算是他的門下，出了事就都護著，如此徇私違背公理，毀壞邊防，實在是叫人無可容忍。
「我也是啊。」
當下細細一想，盧洪春先道：「恐怕有好幾個意思，一則，是提醒我們，許閣老已經早就靠不住了，看起來一直在提攜幫著少國公，其實已經早就別有心思。」
「嗯，也只能如此了。說起來，我倒不是特
一個政治人物，首先是不能太大嘴巴，有的話能說，有的話就絕不能宣諸于口。
孫守廉也是遼西將門世家，早就走通了申時行和許國的門路，結果兩個閣老一起護著他，屁事沒有。
對這一點兩個書生沒有細談，他們接著想起更下面的意思。
「唉，真複雜。」
「巡撫和巡按的私下談話，恐怕未必啊。」
「這倆傢伙也不知道懂不懂得我的意思。」
「好吧，雖然如此，還是早些把消息送過去比較好，雖然我懷疑遼陽早就知道了。」
這兩人都是直心腸又大胆大如斗的人物，但算不上是官場高手，要不然也不會現在雙雙沒有了官身。
前幾任巡撫，不乏依附李家來獲得軍功的例子，甚至薊遼總督蹇達也是這樣乾的，郝傑從一上任就不打算依附李家，他已經看得出來，李成梁快完了，暮氣深深，遼鎮的騎兵體系也快完了。
還有義州守將孫守廉諱過冒功，不敢出戰，只擊老弱，任憑義州衛被搶掠之事，也一併上奏。
「我們明白了。」
「好吧，那就這樣說定了。」
當下賓主送別，郝傑是科場老前輩，又是巡撫之尊，只送到雨檐就停了步，盧洪春和雒于仁兩人畢恭畢敬的辭了出來，有一輛輕型馬車正在外頭等著他。
閣老首輔一定要兩頭通吃，一頭是能吃住六部，在中樞掌握相當的權力，內閣說是宰相，但有唐宋宰相的一定權力而有很多限制，其實更象是後世的政治人物的大秘，與皇帝是有私人的交誼的同時又要能替外廷代言
「正是呢。」郝傑安然道：「這一次遼陽大舉興軍出塞邀戰，恕我直言，效果未必見佳。得功不大，未必見賞，稍有小過，必受嚴罰。」
這以後，在遼東的巡撫和各道官員究竟怎麼和武夫們相處，郝傑覺得這是一個嶄新的課題。
不過他也知道，在遼陽體系下，自己這個巡撫搞不好會成為高級食客，這也是他留在廣寧沒有動窩的重要原因。
但他們以前不行，不代表愚笨，能在八股時文中搏殺出來的，一要天賦，二要頭腦，三要毅力，缺一不可，這一類人中是當時中國人的人尖子，沒有幾個真正的庸才。
結果郝傑被坑了這麼一道，胡克儉身為巡按也知道遼東情形，怒而上奏彈劾李寧充師先逃，奏詞中涉及李成梁和蹇達，當然郝傑也被掃了進去。這件事當時在朝中已經引發軒然大波，奏張每天都有，但最有力的肯定是胡克儉這個遼東巡按的奏摺，無論如何，遼東巡按是當事者之一，他的奏摺當然最為有力，也成為李成梁下野的最重磅的武器。
「遼陽總會有留守人員，我們趕緊奔赴遼陽，然後叫他們想辦法通知就是了。」
「就是說許閣老不會怎麼支持，這一次出兵的事，搞不好會激怒皇上和朝廷。」
「我們到遼陽還是別做官了，跟著卓吾先生講學吧。」
公務閑暇，還能迎來送往，擴大自
「還有，黃大人氣沖沖的出城去了。看樣子，果真是尋遼陽鎮兵的麻煩了。」
「怎麼辦？聽說少國公是在右路，我們趕去之後黃花菜都涼了吧。」
……
原本他沒有什麼辦法，兩年多巡撫乏善可陳，只是在他的領導之下，遼東出全力支持入朝鮮的軍團同倭人打了一仗，後來就調任南京工部任尚書，正式養老了。
「對啊。」盧洪春撓頭道：「我也覺得沒有那麼簡單，可是怎麼想也不大明白。」
胡克儉大怒，將蹇達等人諱過冒功之事，一古腦又上奏一次，這一次又將李成梁和李寧，郝傑等人一併掃了進去。
郝傑將自己和胡克儉的事和盤托出，只能說明他知道朝中風向頗為不佳，這就只能說明一點：巡撫大人是在點明一場政治風波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道，席捲而來。
許國已經算是有耐心的了，不過惟功明顯知道許閣老與自己的交情是怎麼回事，顯然也沒有怎麼樣的效忠之心。
巡撫的幕僚都是最信的過的人才能充當，重金禮聘，就算是州縣官見著巡撫也要跪接遞手本，幕僚和東主卻是敵體，彼此平等，這個幕僚也是郝傑的心腹之一，當然知道今天的事情經過和郝傑的具體安排。
不過在當時看來，兵部把這一封彈劾給「淹」了，束之高閣，置之不理。
盧洪春和雒于仁彼此對視一眼，均是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