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密疏
沒有申時行的密奏，張惟賢這一次雖然一定能過關，身上也得脫好幾層皮，家奴首領馭下無方導致皇帝臉面無光，哪能這麼輕易就過關了？申時行的密疏，算是把皇帝的怒火成功引到遼陽身上去了。
「賢父子為大明效力多年，」鷺鷥補子是正六品，這個文官便是兵部的一個主事，草草看了一眼手本之後，又見本中夾著禮單，贄敬還算優厚，臉上便露出笑容來，但亦並沒有叫這父子二人起來，只和聲道：「既然老總兵致仕，由子接任，亦是朝廷舊例，本官會上呈堂官照準便是了。」
有一些閣臣首輔，原本是在南京閑職，只因為前任推舉，萬曆就是一路將人升到京師，直入內閣，再直接任為首輔。
「申先生怎說？」
「申先生說，他擬批複遼陽鎮拿捕為首犯事之人，查明緣由，加以懲治，這是朝廷的底線，不能完全沒有一點兒表示，但如何處罰，由遼陽鎮自己決斷，以示朝廷大公無私之意，如此處置是否妥當，請皇爺示下。」
數日之後，兵部大堂之中，一個花甲年紀的武官畢恭畢敬的跪在大堂的地下，高舉手本報名，在其身後，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亦是跪著，同樣亦是高舉手本。
大堂左側的坐椅中坐著一個胸綉鷺鷥補服的文官，頭戴烏紗帽，腰懸銀帶，足踩高靴，昂然高高坐著，待這兩個武官報名之後，便是點頭令人把手本呈上來。
當然，申時行的建議
在獻俘之後，萬曆在皇祖父掛像之前特別多留了一會，心中充滿自得之情，皇祖父當年在北虜那裡受到的侮辱，今日皇孫算是全討回來了，只怕皇祖父神靈有知，也會後悔自己當日的行徑罷！
「堂堂天子親軍家奴，撈幾個錢算什麼？他們居然敢如此，竟敢如此對朕的家奴！」
司禮掌印是內閣首輔，東廠提督太監又比錦衣衛掌印指揮重要得多，張誠此時大權在握，張惟賢幾年前還敢冒犯他，現在卻是打死也不敢，不僅不敢冒犯，態度也變的恭謹十倍。
……
張誠頓了頓，臉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來，看了看張惟賢，輕聲道：「申閣老的密奏之中，著實是幫了你一把啊。」
「准。」
「諸先生都奏不必理會遼陽之事，詔諭將錦衣衛犯事人員拿回便是。」
他嘴角露出一抹不大明顯的笑意，一路攢行，果然在乾清門外的天街處遇著踟躕不行的張惟賢。
這樣的好心情下，對遼陽的賞格也是痛痛快快的頒賜了下去，郭守約因為是左路主將，攻擊任務最重，斬首也確實最多，擊敗的是泰寧衛主力和插漢部一部，加上獻捷在京，封侯是不可能的事，不過還是儘可能的給這個武將加賞格加到了最頂……左府都督，榮祿大夫，左柱國，
……
「我那不爭氣的外甥，你也儘管下手調教。」
張惟賢一躬身，笑道：「老內相說笑了，曹應魁在這事上沒有犯錯，下官又豈能怪罪到他身上？」
而閣臣的自身地位也是在皇帝的信任之上，他們本身沒有直接的職掌，除了大學士本職外，加的尚書頭銜只是為了增加閣臣的品階，使內閣更加貴重，本身並沒有直接的權力，如果皇帝不信任支持，朝中各衙門又不買帳，大學士的地位就會變得十分尷尬，而申時行此時正在他權力的頂峰，江南一脈的官員在朝根基越來越雄厚，而且東林黨尚未成勢，這些官員多半都支持他，皇帝對他的信任也是沒有話可說，所以申時行此時也是敢於任事，就眼前這事來說，提出的建言算是切中萬曆心思，較為妥當的一個建議了。至於錦衣衛，申時先隱隱點出錦衣衛出差是幹辦公務，縱有宵小輩多行不軌，仍應以曉諭勸誡為主，不必再多行處罰了。
張誠滿意一笑，近來張惟賢對他的態度比以前要恭謹的多，一則，他還是掌印太監，司禮監掌印等於是內廷的內閣首輔，地位十分尊崇，二則，皇帝寵信加深，張鯨因為得罪外朝，被文官咬著不放的攻，加上劣跡太多，皇上也懶怠回護了，把張鯨打發到南京種菜去了，張鯨走後，東
兵部的人早就準備好了，聽到聲響，立刻驅使俘虜們從人群中離開，這些人中將會有一些倒霉鬼被挑出來，最少超過百人以上，立刻押解去西市斬首，皇帝的「拿去」意思便是拿這些人去正法。
「皇爺，」張誠小心翼翼的過來，手捧一些奏摺，低聲道：「內閣諸先生有密奏進來。」
「是，是！」張惟賢對那些不爭氣的東西也是十分憤怒，臉上露出一絲暴戾的神情來。這一次犯事的錦衣衛，朝廷的臉面重要，他們肯定會被要回來，不過，張惟賢已經想好了，這批人，自己要叫他們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
「此事過後，你可得好好把你的部下調理一下，有一不可二。」
萬曆面無表情，心裏卻是波瀾起伏，只是當著張誠這樣大太監的面，勉強克制自己罷了。
正法人選是遼陽鎮這邊挑出來的，綁繩已經上好，刑部出劊子手，伺候這種差事，劊子手也是樂意伺候，出動三十來個，一人斬三人或四人，分批處刑。
一個張居正調教出來的皇帝，這一點氣魄總是有的。
乾清宮正殿之中，張惟賢已經退下，但萬曆的臉色仍然是十分陰沉，原本對張惟功回復的那麼一丁點的好感，又是蕩然無存。
「都說的什麼？」
「老內相，」張惟賢躬身道：「皇上怎樣，有沒有再發脾
隨同來京的李達和馬光遠王樂亭等人也全部封賜到武職一品，只是未加將軍號和保傅頭銜。
內閣諸閣臣雖然不一定一年見著皇帝幾回，但他們的密疏和意見皇帝總是要看重一些的，萬曆懶怠管理政務，對閣臣的挑選還是較為盡心力的，特別是對他信任的閣臣的意見甚至推薦的繼任人選都是一樣。
剩下的北虜中有一些小的，將會被挑出來閹割送到宮裡。
待張誠出來，側耳一聽，果然聽到裡頭砰砰連聲，卻是皇帝在拿茶杯蓋碗在出氣了。
申時行的態度，算是站在皇帝一邊，也是閣臣應有的態度，大事公務上，要與文官集團協調一致，但私底下，要表露出支持皇帝的態度，要替皇帝設身處地的想辦法和解決問題。這是一條鋼絲繩，走好了，兩邊逢迎無事，走不好，便是要摔落下來。象張居正那種內壓小皇帝，外壓朝官也是一種走法，只是身後事就難堪了一些。
現在萬曆當然有些後悔，不過遼陽之事，畢竟是「民變」，而且是錦衣衛壓迫激起，包括遼陽學校在內的各階層都有上奏到通政司和內閣，萬曆亦知道是手下奴才不爭氣，但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卻是一點兒也沒有減低，無論如何，他感覺自己天子的顏面掃地，他的尊嚴被冒犯了。
……
……
還有一些，估計先行關押，然後可能轉為韃官，或是賞給功臣人家為奴了。
「還能不發？」張誠道：「不過你放心，這火是發在遼陽和你
在經過這樣的場面之後，萬曆這些天的心情一直極佳，連對遼陽的賞賜也是額外大方，畢竟這件事替他掙得了天大的臉面，去太廟向祖宗告廟祝捷的時候，他特別在皇祖爺爺那裡多呆了好一陣子，他的父皇當年是裕王，雖然是皇長子，但皇祖爺爺因為顧忌二皇不相見的傳言，幾乎很難得見自己這個兒子一面，父子之情十分淡薄，後來萬曆出生，嘉靖也不怎麼看重，在這個皇帝心中，自己修道成就金仙大道才是最重要的，別的事情一概不怎麼打緊。
這當然還是給皇帝留面子，事實上在文官集團心裏，錦衣衛豺狼成性，近年來多年不軌，也是應該打壓的對象，是以這一次遼陽之事，皇帝更惱火的地方就在於此……他的家奴被人打了，結果竟是沒有幾個人站在自己一邊加以支持，朝官之中，根本沒有什麼激憤的反應。
朝旨一下，朝廷當然很沒有面子，不過，也只能如此了，最少普通的官員和士紳是看不出什麼門道來的。
畢竟保、傅是朝廷的最高榮譽，文官得熬三十年到部堂高官才有機會加封，武將就更加困難，戚繼光一直到薊鎮總兵任上才加少保，立功效力多年後才加太子太保，這些武將立功再大，朝廷也不能弄到以後無可升賞的地步。
張惟賢坦然道：「事急了，下官只能去求到申閣老門下，他老人家也不願下官吃虧在這樣的事裡頭，所以大約出手相救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