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城下(一)

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城下(一)

旁邊北洋大漢發覺段祺瑞正統官正盯著他,忙揚起滿面虯髯,憔悴的臉笑了笑:「大人,南邊不遠就是漢口了吧?馮大人今夜一定能一口氣突破三道橋,開進漢口。武漢三鎮指日可下,平了匪黨,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吧?」
段祺瑞說著大步邁下城牆,邊走邊脫下身上礙事的油衣。早有親兵牽來他的戰馬,他翻身上騎,直衝北洋軍中營。
「砰砰」的槍聲爆豆似的密集響起,圍堵在外面的北洋兵先倒下了一片。革命軍揮刀排山倒海殺了進段祺瑞的親兵隊里,沖得段祺瑞的親兵人仰馬翻,黑暗當中,敵我雙方混戰在一起,攪成了一團,外圍最多最亂的都是北洋兵。先前北洋兵怕傷了自己人,又怕開槍吸引匪黨,引來匪黨手榴彈的報復,一直是眼巴巴瞧著沒法下手開槍。但是馮國璋為了自己的性命要緊,已經顧不得了,下令親兵開槍。
李想邊行邊撫慰一眾戰士,併為他們打氣。只聽他高聲說道:「我們革命軍實力,裝備不如北洋軍。這是事實,我們要敢於承認,但是北洋軍還是要打的,誰叫他們毀了我們的家園,誰叫他們甘心做滿清朝庭的走狗,誰叫他們專和我們革命軍為敵。我們不但要打,而且還要打的積極主動。正面戰場打不過,我們就要利用夜晚,利用雨天,利用湖北山區丘陵複雜的地形,主動出擊,打北洋軍的步兵,打北洋軍的炮兵,打北洋軍的輜重兵。總之一句話,湖北是我們的地盤,我們比誰都要熟悉,不管你們怎麼打,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給我用足,北洋軍前方後方的所有空間,都能找出破綻來,都給我打遍!」
晚了,更多的北洋兵還沒有來得及衝出帳篷,馬上呼嘯而來的革命軍,就把手榴彈劈頭蓋臉砸向帳篷的前後左右,接連響起砰砰爆炸聲,一些帳篷在爆炸聲中坍塌了。厚厚的帆布早就被雨水浸泡得搖搖欲墜,現在頓失支撐,重重地壓在尚未在爆炸中死去的北洋兵身上。革命軍接著把浸過黃磷的火把罩子一取,火把迎風而燃,劃過流星般的軌跡飛向倒塌和沒有倒塌的帳篷。立時,帳篷被燒,四處狼煙滾滾,烈火熊熊燃起,紅的、黃的、紫的光焰映紅了半邊天,烈火中不時響起手榴彈的噼啪爆炸聲,氈篷氣浪掀飛,黑煙滾滾的捲起風雨旋上天空,被燒的帆布,還有包裹在燃燒的帆布下的北洋兵屍體,散發出濃烈的焦糊味。
宋缺聽至此,竟在馬上躍躍欲試,聲如洪鐘般說道:「大帥,我收回剛剛紮營的意見。干他娘的,今晚把孝感的北洋軍全乾死。」
便縱馬向前殺去。
宋缺一口氣也說不盡這鬱氣如潮,曾高他們幾個將領也就默默的聽著,一句話也不插。黑暗當中看不清他們的臉色,風雨帶起無窮的寒意,還有這化不散的鬱悶之氣。
李想雙腳用力一夾馬腹,戰馬吃力狂奔,直往籠罩在黑暗的中軍殺去。身後已經處處燃起大火,李想可不想扎身在那樣的起眼的地方,他直往黑暗混亂的地方殺去。李想馬刀連揮,砍翻好幾個北洋兵,溫熱的鮮血和冰冷的雨水灑在臉上,戰馬踏著冰與火之歌前進。
段祺瑞望著延伸直黑暗雨幕後的鐵路和驛道,幾天來,這些這些平素本就擁擠寬大的南北重要道路,再次被他們加寬加固。為此,北洋軍強行徵集了十幾萬民夫,孝感附近的城鎮,村落被他們掠虜一空。即使這樣,也無法時刻保證補給線的暢通,李想的革命軍太會噁心人了,專門在鐵路線,驛道上搞破壞,而且破壞力很強,北洋軍需要孝感附近打草谷,來補充不足的補給。難道李想就像通過這樣的麻雀戰,打敗北洋軍?李想這隻小鬼噁心又難纏,但畢竟只是小鬼,還沒有這個能力影響湖北的大局。
「胡說!」段祺瑞大聲喝一聲道,「我在城牆上親眼瞧見,敵人最多千余騎,那裡有你們說得這麼危急?」
段祺瑞對遭李想偷襲而慘死的北洋兵視而不見,眼看著燃起大火的中軍,反而顯出一絲興奮。只要把眼見的敵人拖住一時半會,再調回在蔡甸助攻馮國璋的第二軍主力,不難把李想的夜襲部隊一口吞下,這也是南下平亂的大功一件。段祺瑞想到此處,不禁大為振奮,按捺著激動,大聲命令:「弟兄們,生死在此一戰,殺呀!」
革命軍隊員們人手一把鋒利的馬刀,腰上又是一圈手榴彈,渾身濕透的單薄秋衣緊緊粘在身上,打得緊緊的綁腿被雨淋透,簡直就箍在了腿上,鞋子上的鞋帶也被雨水泡得散開,不少士兵乾脆用繩子把鞋捆在腳上。
現在,他要考慮的不是如何留住李想,而是要如何防止李想踏破營地。忽然他傳令兵急匆匆從煙熏火繚的紛亂交戰場趕來,稟道:「報總統官大人:敵人交戰一陣就走,並不留戀,四處放火,也不知道敵人來了多少人,但是敵人兇狠的不得了。馬軍門恐怕應付不來,命我前來稟報,請求大人增援……」一語未了,別處營地也來報,說敵人勢大,戰事吃虧,急需增援前營。
「革命黨人真是好膽!風高放火,月黑殺人。李想在北邊鐵路線上一直就是響馬土匪的打法,今夜夜襲我們的必是李想無疑了。」段祺瑞伏在城牆上,緊緊的盯著前方混亂的戰場,緊張得渾身冒汗。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發生了,李想竟然放下和黎元洪的恩怨,來援武漢三鎮!李想的這分胸懷,段祺瑞不得不在心裏寫個服字。而且,李想更是膽大的敢來夜襲北洋軍的大營,雖說北洋軍的主力全去了陽夏戰場,可是孝感的北洋軍守軍也不是李想可以輕辱的。
宋缺吁了一口氣,憂鬱地說道:「大帥說的何嘗不是!我一心為了革命大業能夠成功,為了國家能夠強盛,為了民族不再受人欺辱,始志參加革命,已拯救國家民族為己任。自武昌起義,我們打總督衙門,打劉家廟,打三道橋,打孝感,打洋人……以為既為革命拋頭顱,灑熱血,立下汗馬功勞,必受同盟會的革命領袖的信任。可是漢口的事情,我們竟然那樣的受人輕賤。直到如今,卻仍有不少人以為我們是革命投機者,北洋南下,我們不肯力戰?大帥,我們那一場不是血戰!我思念及此,能不心寒?戰士們能沒有異樣心思?」
「放屁!」段祺瑞咆哮一聲,卻有些底氣不足,馮國璋的秉性,他當然知道的比李想清楚,李想說的是不中也不遠。但是蔡甸的北洋軍是屬於他第二軍節制,他還是調得動,這一點到也無需害怕。
此時的李想又掉轉馬頭,舉起握拳的右手,並大聲喝道:「你們聽著,革命軍必勝,北洋軍必敗。」
「……至於心不同者而影響的士氣不振,」李想點點頭,沉吟著繼續說道,「漢口的事情,叫人為革命出生入死,卻沒有個下場,是叫人寒心。懷著異樣疑惑心思上戰場,戰士們疑惑的不是怕死,他們是怕流血做成別人的嫁衣裳――這都怪我,實力不夠啊。又怕與武昌集團和同盟會集團的內鬥,便宜了南下的馮國璋,袁世凱,葬送了好不容易殺拼出來的革命大業,才會在漢口事情上一再的避讓,讓將士們受委屈了。這樣的避讓只此一次,今後再也不會了,老子誰也不讓。凡是跟著我鬧革命,我不會讓他們沒有下場。為革命陣亡傷殘者一律從優撫恤,要比滿清朝庭,全國各地從優一倍。凡陣亡遺骸,能收籠的收籠,實在沒法子,列單全部進烈士名單,革命成功之後勒石留名,流芳千古。為國為民,生死都是至高無上的榮譽,我也不吝嗇把革命得到利益分給予他們;更何況北洋軍在湖北廝掠,與軍中許多湖北子弟有著破家人亡的深仇大恨,我不信士氣鼓不起來?」
「風雨如磐啊!」李想披著油衣騎馬站在山崗上,看著湖北發達的農業灌溉溝渠和小溪在山地丘陵間縱橫交錯,大渠和小溪里白浪翻滾,他喃喃說道。自南下以來,幾夜沒有踏實的合過眼,他的眼圈全是紅紅的血絲。也不知道因為他的攪和,辛亥年這場風雨卷得比原來的歷史更是洶湧和不可測度,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停歇平息?
北洋軍卻是打的是糊塗至極,他們是聯想都沒有想過。黑暗中,衝出營帳的北洋兵,望著起火的營地方向,大罵道:「狗日的革命黨人,在孝感城外夜襲吃了一回大虧,今夜還敢來夜襲。也不知道是那裡來得革命軍,黎元洪的部隊被堵在漢口苦苦支撐已經山窮水盡,李想的部隊還在北邊鐵路線打游擊,做起響馬土匪的勾當,又聽說與黎元洪有很深的恩怨,都說不可能來援漢口,這股匪黨又是那裡來的?」
「殺!」李想從喉嚨里低吼一聲,這是夜襲,儘管已經發起衝殺,可他的聲音還是下意識地壓到了最低。
段祺瑞眼前,風雨糾纏的黑夜,除了風聲雨聲竟然沒有其他的聲音,天地之間是一片的沉寂,澴水邊孝感城下,北洋軍的營陣逶迤十余里,星星燈火在黑夜風雨之中閃閃爍爍,騎兵營的馬群今夜也是不安的發出聲聲嘶鳴……偶爾還傳來一兩聲號角聲和軍營中的擊柝聲,在這不安的風雨寒夜裡,顯得瘮人毛骨。
在這段殘破的城牆跑馬道上,到處都是戰火留下的坑坑窪窪,有些坑大的顯出下邊的夯土,現在盈滿了雨水。道路四周風雨瀰漫交織,地上雨水中走來「噗噗」作響的沉重腳步聲。
李想身後也就跟著十幾騎,在衝進亂軍當中也就打散了。但是打得一點也不糊塗,李想早就說好了,不能貪功戀戰,不能因為私仇而不顧大局。看看差不多了的時候,分出小組的領頭的一聲唿哨,全都遁入四下重重山地丘陵中。來的時候就己約好,能集中則集中,不能集中就各自返回。都是大別山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大山中處處是歸途,當晚回不來沒關係、找個山旮旯貓一天,第二天晚上再回來。
曾高聽著,也是心中一熱。他原本不贊同夜襲孝感,他倒不是像有些人那樣認為湖北革命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夜襲孝感,對於陽夏戰事也是可有可無,已經不能影響湖北的大局,又對武昌集團很沒有好感,一肚子的鬱氣,心底有些不情願。他只是覺得軍隊在鐵路線專破壞北洋軍的補給,論實際效果,應該更勝過聲勢浩大的夜襲孝感,雖然有土匪山大王的作派,但不失為以弱戰強的最有效的戰術。再加上黃興夜襲馮國璋,反而損兵折將,證明馮國璋還是很有些準備,夜襲孝感,就顯得很有一些風險。如今見李想和宋缺如此動情,想著漢口之後種種委屈,心裏一熱也要淌出淚來,正要說話,卻聽湯約宛柔聲道:「你們不要傷感,幾個大男人……同盟會不把我們當盤菜,我們有什麼好在乎的。湖北的老百姓還是相信我們的,有這分民心就夠了。好在今夜偷襲孝感也不是什麼大戰事,我們打一個漂亮的大勝仗,有些人就老實了。」
「大帥……」宋缺聽至此,心中的鬱氣像是被李想開解出來,這個鐵錚錚硬漢的眼眶已經濕潤,結巴著說不出下文來。
宋缺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卻被黑暗掩藏,他轉而睜大了眼,不解地望著李想。曾高不由的和另外幾個將領交換了一下神色,他心思轉的最快,立刻露出若有所思的情狀。
宋缺聽到李想說出來,還是有一瞬間的猶豫,也就是略一頓的功夫,便咬牙說道:「我了解,絕不可以戀戰。一切當以民族革命大業為重,絕不挾私抱怨,累急大家的安危。」
他想喝口酒,暖暖身子,壓壓驚。
李想目中燦然生光,在黑暗中明亮如星晨,一字一句說道:「我知你們與北洋軍仇深似海,但絕不可以戀戰。來日方長,仇可以慢慢的報,你們死在孝感城下就是不值。這場辛亥年的革命還沒有成功,還需要你們多多努力。」
段祺瑞心知不妙,料定李想是對今夜的夜襲進行精密的策劃,絕對可以說是出其不意,北洋軍的陣腳一時大亂。他急忙命令眾將,吼聲如雷的道:「嚴加防守,不要輕戰。」
李想豪情萬丈,猛抽馬鞭,馬痛嘶聲,躍蹄而起,衝下山丘,捲起山丘上的一陣風雨而去。曾高等策馬追著隊尾而去,轉瞬沒入風雨交擊的茫茫暗黑處。
這裏營帳林立,革命軍士兵騎馬穿插在風雨營帳之間,不斷的向北洋軍營帳丟手榴彈,手榴彈的爆炸聲連珠齊鳴。被雨水浸泡的又濕又重的營帳,輕易的就被爆炸轟倒。無論跑出營帳,還是沒有跑出營帳的北洋軍人馬,被擠在這方寸之地,革命軍騎兵在此橫衝直撞,北洋軍人馬立時亂成一鍋粥。段祺瑞衝進這裏,總算是見到李想革命軍的真神。
「日,老子怎麼知道?」他們除了知道手榴彈是革命軍扔的,其他敵人在哪裡,有多少等等,一概不知。
傳令兵一口咬定,唬得段祺瑞不得不相信的大吃一驚,差點跌下馬來,又像被蝎子蜇了似地在馬上也要跳起來了。四處張望混亂的營地,火光處處燃起來,風雨飄搖的凄迷。將要發令,又遲疑了,畢竟是殺場老將,有時候單憑直覺,也能策出敵人的深淺。自己衝進大營,在四處火起的地方奔走撲救,怎麼就不見一個敵兵匪黨?遙遙望著孝感城下黑暗中十余里的綿延營地,四處升起衝天的火光,接連噼啪密集響起的手榴彈的爆炸聲破空傳來。看來李想夜襲的部隊運用的是非常巧妙,但還是在千余之間,要不,捲起的風雨可不只是這麼一點。段祺瑞擦了一把熱汗淋漓,沾滿雨水的臉,略略鬆了一口氣:「原來他們趁夜摸過來了,用的也只是疑兵之計,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而已。」想著,冷喝一聲,道:「依舊依原命行事,命蔡甸火速回軍,合擊李想部,我來拖住李想的退路!哼,想不到李想聰明反被聰明誤,被我看出他的虛實,就休想安然返回。」
李想慢慢仰起臉,望著深黑不見盡頭的夜空,冰涼的絲絲細雨和風撲在臉上,良久,方笑道:「這件事說得似乎早了一點,但你一上戰場就容易熱血昏頭,現在聽一聽,多想想只會有好處。北洋軍因為不服南方水土,大軍又全部離開孝感進攻陽夏,城內空虛,連場勝利會使他們鬆懈麻痹大意,我們連夜奔襲孝感,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與武昌水火不相容的我們會在此刻來給武昌助拳?我們自己都有些人想不通,肯定可以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北洋軍畢竟是久戰精兵,偷襲成功之後立刻遠揚,要是被北洋軍反應過來,纏住我們,北洋大軍回援,我們一千余騎就只能引恨孝感城下。」
一個黑黑的身影站在殘破的一段城牆上,望著黑暗中的連營默默不語,迎著呼嘯而過的風風雨雨。北方人不怕冷,但是這樣陰雨潮濕的天氣使他很難受。今夜段祺瑞又失眠了,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個討厭的鬼天氣,還是……想起馮國璋今夜在漢口又要立一大功了,心裏有些不舒服?也是,此處南下,他段祺瑞簡直就是他馮國璋的陪練,馮國璋已經換一件黃馬卦,現在又要一口吞下收復漢口的大功,他段祺瑞今次就是白來一趟了。
酒入喉嚨,像吞下一團火,把喉嚨灼燒猶如刀割,刺激的渾身又開始糙熱起來。
段祺瑞一躍撲向城牆,睜大了眼睛瞪著眼前漆黑如墨的夜裡,李想的千余騎人馬像黑色的潮水漫堤般越過鄭閣龍頭崗,山呼海嘯捲起風雨沖向北洋軍右翼前營。
「夜襲孝感是我反覆思量,自定革命戰略的一場至關重要的關鍵戰役。」李想的神色冷峻,此刻,很有點凜然不可犯的大將之風,「自黃興率領兩協湘軍在孝感慘敗,湖北,甚至全國的革命之氣深受打擊。要振興全國革命之氣,必須要有一場大勝仗,震動北京城,或者挫敗在湖北橫行的北洋軍,震動袁世凱。所有我拋下個人恩怨,堅持要夜襲孝感,將士們中間或有不贊同的,我並不怪罪,他們也都為的革命大業,何必叫人都噤若寒蟬呢?我是一個很民主的人,不興獨裁這一套。但是我能容不同心者,不能容不協力者。自然,我更是容不得趁我前線征戰,在我背後動黑手的人。凡是真心跟著我鬧革命的人,老子拍胸脯保證,絕不會讓你們沒有下場。漢口是我們拼了性命打下來的,誰也別想染指,趕走北洋軍,我們就進漢口。」
孝感城下,西北方向,北洋軍營地像炸了窩的蜂巢,亂成一片。爆豆子一般的打槍聲、還有濃厚的北方口音的哇哇喊叫的聲音,全是北洋兵。革命軍的士兵全和宋缺一樣的一聲不吭,一槍不發,哪有槍聲、喊聲,就往哪裡甩手榴彈,催馬上去就是一陣亂刀砍殺,殺一陣就放火燒,騎馬又殺向另一片漆黑的營地。
段祺瑞下意識地點點頭,目光越過布滿城下燈光點點的遼闊北洋軍營,深入漆黑如墨的黑夜,投向前面連綿不斷的層層大山,在大別山下,還有一個他再也看不出深淺的敵人,最可怕的敵人就是不了解的敵人。此刻,他的心中一片茫然。
「今晚為什麼要在這裏紮營?嗯!這風雨來得好,來得及時,我還怕他下得不夠久,下得不夠大呢!」李想只看了宋缺一眼,臉色卻沉得更勝此刻的陰雨綿綿,便接著道,「這樣的淫雨天氣,對我們行軍打仗很不利,但是對北方來的那些北洋兵更是不利,北洋兵在這樣的天氣作戰,肯定會大打折扣,這件事你想過沒有?」
「這才是大丈夫,一個合格的革命黨人。」李想讚歎一句,同時又對曾高他們說道,「你們放心跟著我鬧革命,不要怕到頭來沒有好下場,不要怕卑鄙小人在背後暗算我們,不要因漢口的事情而有後顧之憂。跟著我放心大胆的去打孝感,我也隨軍行動,有什麼事情我扛著。走,隨我去撫慰軍心,宣講國家民族革命大義,革命軍之責,鼓勵軍心士氣。只要我們革命將士同心協力,其利可以斷金,何愁革命大事不成功,何愁孝感夜襲不成功?」
突然,鄭閣龍頭崗的方向火光一閃,接著便響起了嗚嘟嘟的號角,震天動地的蹄聲,密不分點,似陣陣悶雷的滾滾而來,直撲北洋軍綿延十余里的軍營。風雨之聲全部被掩蓋,只剩金戈鐵馬踏聲破北洋軍的好夢。
以曾高沒心沒肺的淡泊胸懷,也感到熱血沸騰。他一臉神色值得玩味的一瞬不轉的看著李想,似乎這個時代沒有任何的難題是化解不開的。眼前本已混亂而低迷的士氣,就被他輕鬆的幾句話激勵的沸騰起來。而湖北如今接近山窮水盡的局面,也同樣會被他輕鬆的化解嗎?
「你在說什麼?」湯約宛回頭清脆的疑問他,因身後大軍行軍的嘈雜聲,又伴著風雨之聲,同樣騎馬立在山崗上的她沒聽清李想的喃喃低語。
宋缺把袖子卷得高高的,也騎馬立在旁邊,因為一天到晚的泡在雨水裡行軍,無論蓑衣、油衣都是徒有虛名,他很嫌礙事的早甩掉了,全身衣服都濕得緊貼在身上,衣角,袖口,下巴上到處在滴水。他是練武打熬的好筋骨,一點也不畏懼深秋的寒冷。聽見他們兩人說話,宋缺回頭看了看,到是見曾高歪在馬上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大檐帽也沒有戴,剪掉辮子,剃了光頭已經月余,腦袋上已經長寸許長的頭髮,沾濕了貼在前額上。也許是看慣了辮子,總覺得曾高頭髮長不上,短不短,僧不僧,俗不俗,顯得非常滑稽。
本存有顧慮猶疑的士兵,得到李想的保證,再也沒有絲毫的顧慮猶疑。
「段祺瑞!」一聲斷喝響起,李想策馬衝出硝煙火光之中,段祺瑞只覺得他一身的濃的化不開的血腥撲面而來,李想哈哈大笑道:「你的北洋兵早已經被我們殺寒了膽,兵士亂成一團,北洋精兵,也不過烏合之眾。你還想等援軍,做夢吧!馮國璋巴不得你死在這裏,好少一個分潤功勞的人。等北洋軍援軍到了的時候,你早一敗塗地。哈!時至今日,滿清朝庭已經是山窮水盡,你們還要給這個腐朽的朝庭賣命,真是丟了你祖宗十八代的臉。現在的你還敢嘴硬,早早下馬就縛,念你也是漢人,老子放你一條生路!」
宋缺沉默了一下,說道:「偷襲孝感的計劃,我是早已在部隊里動員了,原來說好的趁孝感北洋軍主力進攻漢口,漢陽時連夜翻過這片山區偷襲孝感,可是這秋雨桶破了天似的,今早上一直下到如今天都黑了,摸黑在雨中行軍,實在是困難。我想,還是在這裏紮營吧。目下最緊要的是士氣,方才大帥說的極是,天時敵我兩方的士氣影響巨大,當然,對不習慣鄂南煙瘴的北洋兵的影響更大。我一直留意軍中士氣,南下以來,大家都憋著一股鬱氣,使得士氣總是提不起來,看不得當日在漢口時,意氣風發的革命軍精神……」
段祺瑞離開江北已經一個月了,武昌起義也已經月余。北方應該正是秋高氣爽,一層秋雨一層涼的好季節,可是湖北的鬼天氣,幾乎天天都頂淫雨綿綿,在濕潮瘴氣的地方行軍作戰。由於李想革命軍隊頻繁襲擾,後方補給時斷時續,部隊只好命令每個士兵盡量攜帶彈藥和糧食,再加上其他必備物品,每個人員負重達幾十公斤。雖然北洋軍艱苦耐戰的強軍,可長期下去,即使上鐵人也仍然會有感到吃不消了的時候。
「誓要將革命進行到底。殺死滿清走狗,成就革命大業。只有我們,只有我們,只有我們……」軍心士氣大振,齊聲吶喊,震動這個黑暗的天地。
李想發起突襲,革命軍悶雷滾滾的蹄聲剛剛響起,段祺瑞撲向城牆的時候,帳篷里的北洋軍士兵也同樣驚醒過來,畢竟北洋軍訓練有素的強軍,反應不可算不快,抓起武器就向外沖。
段祺瑞帶隊衝到起火的營地,眼見大火轟轟烈烈的燃燒,黑煙滾滾的卷向半空,細細綿綿密集的風雨也要讓道。火光下,滿地泥污中翻滾,哀嚎,還沒有死透的北洋兵,卻連一個敵人的影兒也不見。段祺瑞不禁一愣,便勒住戰騎,不再向前。四處張望,只見黑暗當中的營地不時閃過手榴彈爆炸的亮光,噼啪炸雷般一聲響接連響起,接著北洋兵的北方口音的奔走呼嚎聲響起,猶如一波波潮水拍打在段祺瑞的鼓膜。四處黑暗中更多的大帳被點燃,四下的大火衝天而起,火光身處黑暗的營地照亮,段祺瑞終於看到大片的兵士倒在了血泊,火海,泥污中。
段祺瑞手指觸摸冰冷的雨水打濕的城牆,努力的回憶進孝感之後的一切,是要找出被他不小心忽略的關鍵所在。他進孝感城時,城牆已經在戰火中破敗的不成樣子,破爛的孝感城要收拾起來就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是一件大工程。而紮營在城外,功夫就全省了,漢口湖北已經沒有能夠給北洋軍構成威脅的敵人。黎元洪的民軍全部龜縮在了漢口,被他們壓著打;李想的革命軍躲在了鄂西北,也就像個跳蚤似的在鐵路補給線上給他們添噁心還成。以李想和黎元洪因為漢口而產生的矛盾,李想現在是巴不得看黎元洪的好戲,看著黎元洪死翹翹。他段祺瑞在孝感,功勞輪不到他,但是危險也輪不到他啊。
李想和宋缺雙雄聯手,果然驍勇,段祺瑞前頭湧上來的親兵,在他們手上沒有一合之將,一碰頭就跌落馬下。殺得渾身是血的十幾騎革命軍戰士也護衛在他們身後,殺氣騰騰擁著李想直逼段祺瑞。火光閃耀,段祺瑞都能看清李想滿是血污的一張臉,端的像極了屠夫殺神,湧上去的北洋兵砍瓜切菜似的被砍翻在地,率領著十幾匪軍竟然殺出排山倒海的氣勢。段祺瑞心中涼嗖嗖的,眼見形勢愈來愈險,心中一發狠,咬牙命令道:「槍,開槍,打,給我打。」
李想躍馬踏上倒塌的帳篷,要是趴在底下一動不動地裝死的精明北洋兵,這樣馬跑過,也把他踩死。當然,也有些北洋兵兇悍異常的又蹬又蹦,急於脫身出來拚命,或者更應該說上愚蠢,對於這些愚蠢的傢伙,革命士兵毫不客氣,衝上去朝著蠕動的地方就是一刀。漢口事件積累的怨氣,和壓抑了兩百六十余年的民族鬱氣,像是找到宣洩口似的,要朝著這些滿清朝庭的走狗,北洋兵瘋狂的發泄至盡矣。
這匪黨爆發出來的凶氣,竟使得兇悍成性的北洋軍驕卒也心中膽寒,才會招至匪黨的突襲時亂成這樣。局面再如此混亂下去,休想留住這十幾騎兇悍的匪軍。段祺瑞是畢竟廝殺一生的北洋名將,在這重要關頭,方顯出他超強的鎮定功夫來。連斬幾名狂叫亂奔的北洋軍兵士,才略略鎮住局面。
段祺瑞勒緊戰馬,揮灑著指揮刀上的血跡,強作從容的笑顧左右將士道:「區區十幾匪軍,又還能翻了天去?大丈夫當看死生之事如過眼煙雲,這麼一點點危機,頂過這一陣,蔡甸的援軍必來回救,待天明便是他們的死期!」
「嗯。」段祺瑞吱了一聲,卻又不作聲,這北洋魔神似的大漢也敢再作聲,怕打擾了他的思緒。陰影中皺眉不語的段祺瑞還是想不出問題處在那裡?在陰冷風雨之中,卻有些燥熱難耐了,恨不得撕開胸膛,吹進一絲涼風。
馬群發出一聲聲長嘶,轟隆隆的眨眼就奔到火光星星點點的北洋軍營地里。蹄聲如密不分點的戰鼓敲響大地,四蹄翻飛的揚起大片的泥水,千余大軍,足夠捲起驚天動地的風雨。
蕭蕭冷雨,飄飄洒洒的織成化不開的重雲濃霧,今年楚天秋季總無三日晴好。北洋軍驅民夫新修的驛道像一條條泥龍蜿蜒伸向遠方的雨幕,渾黃的潦水從寬廣的驛道流到民夫冒雨在道邊拉起的毛渠,再進塘溝,匯至大渠。夜幕降下,視線雨中變得更加模糊而不能遠視。
這個時代,沒有比一軍統帥現身說法,親臨戰陣,更能激勵士氣的了。李想領兵征戰有些時日,他身上的氣度越來越有一軍統帥的威信。但是見黑暗中他雙目明亮,似神威,如電閃,凜然的越發不可直視,越發的不容侵犯。他騎在馬上的身姿不甚雄偉,甚至有些單薄瘦弱,卻筆挺的充滿爆炸的力量,每一個小小的動作,似乎都能捲起風雨劇烈變化。他的聲音透出強烈的鬥志和信心,一副不可一世的囂張至極的吊得死人的氣派,似乎滿天神佛碰上他也要讓道。他所到之處,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惹起陣陣致敬和喝采聲,士氣為之大振。
李想提氣高聲又叫道:「黃興在孝感一敗塗地,馮國璋喪盡天良的在湖北燒殺搶虜,湖北是我們的家園,沒有人可以這麼做。北洋軍逼迫武漢三鎮,全國矚目的革命首義之地危在旦夕。可是現在湖北還有誰能抵擋北洋軍?只有我們!是我們掀起辛亥年革命的首義,是我們底定武漢三鎮的革命大業,是我們造就全國革命的大浪潮。現在,我們要讓所有人看到,也只有我們能夠抵擋北洋軍這個強大的敵人,也只有我們能夠守護武漢三鎮的安全,也只有我們能夠成就湖北革命勝利到最後,也只有我們能夠把辛亥年的革命進行到底。跟著我,成就潑天也似的革命大事業的千古偉業是屬於你們,你們將是辛亥年最耀眼的革命英雄;跟著我,你們光耀千古的榮譽,誰也無法奪走,誰也休想奪走。跟著我,殺死滿清走狗,成就革命大業。」
「殺!」段祺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馬鞭用力抽下,戰馬揚蹄狂奔。他領著幾十親衛一頭扎進還在黑暗中最混亂的營地,知道李想的虛實之後也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黑暗中就是最混亂的地方,對他也夠不成危險。
來人典型的北人魁梧身材,像是地獄冒出的魔神矗立在風雨交加的暗黑城牆上,低聲喊了一聲,「大人。」
段祺瑞的心裏有鬱氣,有煩悶,才使他睡不著覺?段祺瑞深吸一口夾著風雨的冷氣,腦袋稍稍的清醒一點,他總覺得這樣的理由還不夠他失眠的,半生戰陣上養出的靈敏直覺,時時會閃過一絲心驚肉跳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忽略了的關鍵所在,而且是極度危險的關鍵所在,就潛伏在眼前黑暗裡,卻總是理不出一個頭緒。
李想就站在他們的最前面,他們還有什麼可怕?這句「只有我們」更是吼盡心中的鬱氣,這就是革命的意義,男兒一生當此再也無憾的意義。
孝感城下,十余里的連營,大半已經燃起戰火,處處升騰的大火和千萬隻火把在營盤四周依次亮起,照得澴水西岸、孝感城下通明雪亮。此時混亂的鼓聲、吶喊聲震天響,人如潮湧,四面八方都是北洋兵。在著被點亮的營盤裡,除了被革命軍偷襲蹂躪過後的景象之外,竟然看不到一個革命軍士兵。這更印證了段祺瑞的猜測,匪黨夜襲部隊的虛實也明白了。
宋缺聽了臉上不禁放光,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飛揚拔扈的李帥。馬上懶洋洋的曾高也座直了身子,高聲應道:「大帥!軍令所指,我自然協力而戰。將士之中要是有不出力的,你治我的軍法。」
李想搖搖頭,豁達的笑道:「人生在世,誰能不聽到閑話?聽了閑話就不過日子了?我們直道而行革命大事,一心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我們所做的一切,問心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國家,無愧於民族。說我們不力戰,我們今夜就好好的打一仗,給哪些個愛胡唚的人看看,是誰在為湖北人民血戰,是誰在為中國革命血戰,是誰在為把北洋軍趕出湖北血戰,是誰在為挽回了山窮水盡的湖北革命血戰。我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我們掀起的辛亥年革命,也只有我們才能把革命進行到底……那些只知道爵舌根,對我們下黑手的筒子們,還不配呢!」
段祺瑞扭頭看向身邊這魔神似的大漢,這樣結實的漢子也看出來是疲憊不堪了,這些日子沒有時間刮一次鬍鬚,臉都快變成了刺蝟。這幸好是在秋天,要是在悶熱的夏天,鬍鬚間肯定會長滿了痱子,奇癢難耐,撓破后流出的黃水把鬍鬚粘成一個個硬塊,白天再出一身汗,臉上身上潰爛的痱子叫汗水浸殺得鑽心疼痛。北人不怕冷,就怕熱,不怕干,就怕水。身處湖北這樣的風雨天氣,比在西北沙漠還要難過,全身都像是要長霉一樣,這種難熬的日子何時是盡頭。就因為水土不服,北洋軍中許多士兵竟然患上了惡性瘧疾,沒有上戰場就失去了戰鬥力。段祺瑞環顧身後城牆上值勤的小隊士兵,其中大部分人都已憔悴不堪,往日熟悉的士兵也已不成人樣,臉上的顴骨變得像刀削一樣可怕,口唇開裂,布滿血絲和干皮,身上的軍裝看一眼都讓人噁心,血痕污垢,還有大片大片的污泥,回到家裡,估計家裡人也認不出來。段祺瑞想到此處,突然驚醒,如果任由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北洋軍真有被李想拖垮北洋軍的可能。
但是眼前北洋軍如此混亂無能的局面,卻氣得段祺瑞總統官大人想吐血。粗略一看,黑暗之中來回的也就十幾騎匪軍,卻把他一個營的營盤鬧得天翻地覆。這十余騎匪軍也果真兇悍異常,刀法老辣而又實用,悶聲不吭的在人群殺進殺出,渾身的鮮血混合著雨水淋淋滴落,拋撒。這群匪黨身上散發著令人心寒的凶厲之氣,像是鬱結怨氣幾百年的惡魔衝出地獄,段祺瑞恍然大悟,就是這股凶氣,使他今夜心緒不寧的失眠。段祺瑞的一身冷汗又冒了出來,他心裏清楚明白的很,這是滿清血腥壓制奴役這個民族兩百六十余年,鬱結而成,這整個民族爆發出來的鬱氣,真能翻江倒海,山河變色。
李想一隊騎兵橫衝直撞進刀叢劍林,層層疊疊俱是混亂不堪的北洋兵。李想一隊騎兵渾身是血,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渾身的殺氣,銳氣,一點不減,一路上神當殺神,佛當殺佛。在這一瞬間,李想只覺壓力大減,衝出了北洋軍大營。身後的混亂的喊殺聲震天動地,眼前卻是漆黑如墨的無盡幽暗,風雨無盡的還在繼續飄灑。李想長出一口氣,朝著馬屁股猛抽一鞭,領著一隊騎兵從斜刺里沖了出去,躍過鄭閣龍頭崗,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宋缺不禁咧嘴一笑,大聲朝李想喊道:「大帥!我看這雨還要下,今晚就在這裏紮營吧。在這樣又冷又雨的夜晚連夜趕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就是到了趕到孝感城下,也沒有力氣再去偷襲北洋軍。」
「我看不是士氣不振,只怕是你們這些軍將的將氣不振。大約你們又聽到什麼閑話了?」李想望著黑沉沉的夜空,雨霧更細了,一聲冷笑道,「我這不是說你,武昌咨議局裡的人辦事不出力,盡想著摘便宜果子,排除異己,在漢口,聯合同盟會奪走了我們用血汗打下的江山,在孝感,就是拖了黃興的後腿,使黃興鬧個灰頭土臉,把湖北的革命局勢敗壞至此,這一切,我心裏都明明白白。武昌咨議局裡,真心革命的有寥寥幾個人?基本上已經排擠的差不多了,如今黃興黯然離開武昌去了江浙,馮國璋拿下孝感之後圍攻陽夏,以為湖北革命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你宋缺心裏也存著這個念頭,以為我也變卦了,因為我本就和武昌集團結了怨,現在更不可能拿手上這點勢力去填進這個山窮水盡的困局裡面去,是不是?!」
李想說道此處,臉已經板得鐵青,語氣森寒逼問,目光如電,掃視宋缺和曾高一眼,統軍短短時日任積累的虎威爆發出來,連湯約宛也覺得心中一寒。
至此,段祺瑞才收起冷汗,方覺得靈魂歸竅,鬆弛地在馬上伸了伸腰這才發覺兩條腿有點酸軟麻木,便伸手道:「拿酒來!」
一個帳篷里的北洋兵莽莽撞撞地剛一衝出來,就兜頭吃了宋缺躍馬而過的一刀,人頭皮球一樣滾落,鮮血從空空的頸腔噴射而出,魁梧的無頭身體才轟然倒地。宋缺駕馬橫衝直撞,他的刀法不求花哨,只講實用。用武俠的筆發寫就是,化簡為繁,化腐朽為神奇的大成境界。宋缺一聲不吭的直往北洋軍聚集的地方衝殺,馬上隨手一陣砍瓜切菜,北洋軍就是一片鬼哭狼嚎。
每當電光閃爍,撕裂黑暗,就看到黑黝黝的人群列隊在風雨中靜默無聲,湯約宛和一眾將領親兵緊緊追隨其後。
宋缺有些不甘心的了點點頭,要是再沖一次陣,也許就能取下段祺瑞的人頭……但是,他們已經暴露,再不趁此機會撤退,就沒有機會了。他想起戰前向李想保證不戀戰,一切以大局為重,回頭對那些殺得猶意未盡的革命軍戰士吼道:「你愣什麼?撤!」
李想說著一頓,便看宋缺。話到此處,宋缺也已經明白李想憂慮之處,忙在馬上把身子綳得更直,道:「請大帥班下指令!」
「真的!」那傳令兵摸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還是雨水,急急說道,「我們已經查清,沖亂營地,四處燒殺放火的全是匪黨,這敵人還能有少?」
眾將士皆隨他一起嘶聲力竭的喊叫,聲沖宵漢,戰馬狂嘶,直令著黑暗的楚天外風雲變色。中華民族的血性爆發,滿清入關以來,血腥壓制奴役中華民族兩百六十余年,整個民族忍辱偷生的鬱結之氣忍耐到今天,凶厲處要勝過倩女幽魂的十世怨侶不知多少倍?一旦爆發出來,就是天地變色,山河震動。
「扯呼!」李想見段祺瑞陣腳大亂,正是千載難逢的跑路的良機,真要被段祺瑞纏死,就真的是死路一條。剛剛作勢撲殺段祺瑞,就是要引起段祺瑞的陣腳大亂,有機會就撲殺了他,沒有機會就跑路。李想忙對宋缺喊道,「敵我已混,他的槍也沒用。一齊沖陣,殺出去!」
北洋軍里有一輪槍就打死的,有被打傷了腿的,倒在地上呻吟呼號。段祺瑞的親兵竟然朝自己人開槍,北洋軍混亂的營地更亂了,呼號的要逃離戰場,直往外面擠。段祺瑞的坐騎也受到亂兵的衝撞,狂跳起來,幾乎將他掀下馬去。立時之間,圍堵李想的北洋兵急迫閃人,再也沒有一點拚命的勁頭。
李想卻不再言語,兩腿一夾,身下的坐騎便旋風般撲向段祺瑞衝去,手裡的馬刀舞起一片寒光閃閃,破風聲響亮。他身後的宋缺也咬牙大吼道:「殺!」護著李想左衝右突,直撲段祺瑞。兩人仗著高超的武力值,就膽敢行著軍中奪帥的險惡之事。這要是撲殺得了段祺瑞,他們夜襲的戰果絕對可以震得袁世凱一個哆嗦,震得滿清朝庭一個哆嗦,震得全國的革命黨人一個哆嗦。
「哦?」李想不禁失聲而笑,在馬上側過身子拍拍宋缺肩頭,說道,「我了解。我也知道你,你從少習武,這身功夫也端是了得。都說富武窮文,你家一定是富貴人家,但你卻說無家無親無故,孤身一人,也不怕鬧革命連累了誰。我猜,是滿清朝庭,和你有家破人亡的潑天大仇恨。今晚偷襲孝感,殺敵一個措手不及,我不慮不能克孝感,但我也有心憂之處,你知道么?」
頃刻問,北洋軍各營的號炮也響了,地動山搖一樣的鼓雜訊,同時從四面八方發出,左營、右營、中營分別從南邊西邊,擎著火把齊向東北方向前寨增援,星星點點密密麻麻。
李想的聲音遠遠傳開,連蕭蕭的風雨大作聲仍不能把其蓋過。
李想策騎緩緩而行,也把礙事的油衣脫掉了,任由風雨打在身上馬上。
夜幕籠罩殘破不堪的孝感城,黑暗無邊無際,風雨蕭蕭索索的寒意惹人煩。城外各條道路上兩旁擁滿了北洋軍的步兵、騎兵和炮兵的營寨,有些北洋軍官帳篷里還亮著等,東一盞,西一盞的點綴在風雨飄搖的黑暗裡。孝感城裡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要收拾一塊空地扎幾萬人的大營也是很困難,馮國璋和段祺瑞商量后就乾脆把營地盤在孝感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