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未央(八)

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未央(八)

正不可開交的時候,帳門外又響了起報告來。頓時將兩人驚醒。
他身子一震。站起來就道:「快進來!」
段祺瑞的眼睛雪亮的,「妙!還有什麼功績能大過擁立之功?這封電報,非把他拉下馬不可。」
一直足智多謀的徐樹錚終於沉下了臉,「和馮國璋鬥了這麼久,還在乎爭這一時之長短?今後有的是時間和馮國璋斗。李想這個疥癬之疾,是該根除的時候了。我怕再這樣縱容下去,會釀出不測大禍。」
徐樹錚大步走進了帳篷裏面。轉過身來,眼中閃閃的全是精明,屋子裡一燈如豆,在他高大的精壯的身子背後映出了一個堅定的剪影。好一個人物。
但是從頭到尾,都有一個人擋在他面前,馮國璋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至始至終,他也沒把同盟會和李想當成他的阻礙。亂世當中,槍杆子出政權。如今馮國璋在漢口替袁世凱辦下這件大事,今後有的威風了。
他最後只是淡淡道:「請靳先生進來吧。」
徐樹錚猶豫一下,也許是自己太過小心。有心思去擔心李想,不如想法子去整倒馮國璋。其實把李想這個噁心移嫁馮國璋的事情他們一直在做,不就是借口李想背後突襲,而掐馮國璋的補給?
段祺瑞正袖手站在如豆燈下,就見親兵沒有帶從人。一臉喜色的大步走來。靳雲鵬離得還有幾步,就大聲的道:「段軍統!段軍統!天大的好消息!」
段祺瑞攤手道:「恐怕我們有困難了。」
正在段祺瑞認真思考問題的時候,就聽見自己住處外面有人報到。聽聲音就知道是在江北就做他總參謀的徐樹錚,北洋皖系的第二把手。段祺瑞正愁沒有商量的對象,智囊就來了。
段祺瑞被這個消息一驚,和徐樹錚兩人交換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些可不是段祺瑞所關心的,但是和議的主動權卻是很想拿到手。
靳雲鵬什麼時候到了孝感?還這麼急的來見他?
「嘩眾取寵!」
「都有吧。」段祺瑞長嘆一聲,「北洋的格局只有這麼大,彼長即此消。而李想殘部,實在是煩心討厭之極,整天虎視眈眈的在背後盯著我們,覷見縫隙,不時招惹一下我們,就像一隻蒼蠅一樣噁心。」
武昌起義后,清廷立即派陸軍大臣蔭昌率領北洋軍隊趕往武昌鎮壓革命。然而北洋軍是袁世凱一手培植起來的,大部分將領是袁的心腹,不聽從蔭昌的調動。馮國璋在接受命令的當天,就秘訪袁世凱,袁授以「慢慢走,等著瞧」的秘訣。面對日益高漲的革命形勢,清廷束手無策。在這種局勢下,朝野內外一致要求起用袁世凱,以挽回危局。
段祺瑞有點心動。
這個時代已經變了,已經不再上一家一姓之天下。他嘴角浮出一絲笑,他也有機會接掌北洋家業,做總理大臣,做大總統。
「也罷……靜待明日吧。」段祺瑞無所謂的說道。
後面呢?後面他究竟該怎麼辦?段祺瑞是一個心計非常深沉的人,自然很清楚心計更是深沉的袁世凱的野心。清廷雖不問政,但清帝名義還沒有正式取銷,袁世凱以國務總理地位,總管軍事和一切政權,他所最關心的問題,就是中國的中央政府如何由他來帶頭,清帝當然要退位,南方的獨立,如何使它取銷,服從中央,這是他的盤算,而現在南北議和,不能對外說出來的。
既然已經追隨袁世凱到了這個份上,他也想有個結果,混個開國功臣,上凌煙閣,封萬戶侯。和議開始,馮國璋已經走在他前頭,以後再見步行步,未嘗沒有超越他的機會。北洋內部到底有什麼樣的糾纏危險,外人很難看得清。
靳雲鵬哀嘆一聲,「南北兩軍,戰禍愈演愈烈,其影響所及,足以覆亡中國者,約有數端:戰端一開,金融驟滯,外債期限,迫於燃眉,且南北多一次戰爭,人民多一番塗炭,即經濟界多一層損失,農工商販,常陷於不確實之地位,精華既耗,元氣大虧,此戰事之影響于經濟者一也。各省盜賊蜂起,假革命之名義,擾亂治安,農事失時,哀鴻遍野,閭閻塗炭,民不聊生,民軍本欲弭亂,而適所以召亂,此戰事之影響于生計者二也。各國陽號中立,陰主幹涉,如接濟軍火,灌輸外債,助拿租界革黨,佔據海關稅權,且各處陸續進兵,以圖有所劫制,是以蒙藏之噩耗方來,滇遼之警電踵至;而日皇對於議院之憤言,其心尤為叵測,瓜分之禍,逞于目前,此戰事之影響于外交者三也。各省分崩離析,已呈無政府之狀態。試以現象觀之,或一省各舉都督,政出多門;或內部互爭主權,自相殘殺;或朝推而夕貶,如孫都督之取消;或既戴而復讎,如焦都督之被殺。擾擾攘攘,秩序已紊;雖欲恢復,無從著手,徒授北軍以口實,此戰事之影響于內政者四也。四者有一,已足以亡其國,況俱備乎。」
一張軍帳內,一燈如豆。
他自從率領江北大軍入鄂剿匪,似乎就一直為了這個目標而拼殺奮鬥。剿匪的目標卻不是為了維護清廷統治。清廷的腐敗,已達不可救藥的程度,除了滿洲人自己和少數頑固黨外,不論知識分子和普通人民,對於清廷有一種不期然的厭棄情緒,幾乎大家都希望換一朝代來重新興起國家。唐才常在漢口的運動,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的運動,以及廣東、湖南、浙江等省的革命人士的運動,雖然機會未熟,時起時倒,然一般人心,都是盼望革命一派成功,而暗中表示痛惜,希望有人再起。最後張紹曾在灤洲的進兵,遂使清廷發布十九信條,所有皇族不許問政;吳祿貞在石家莊的舉動,一面固然是對袁世凱的不滿,本來也是想自己動手把清廷推翻;至於袁世凱本身自被罷黜后,在彰德待時而動,更是顯著的事實了。
燈火照耀下,段祺瑞的眼中反射著幽幽的寒光。「李想殘部最多算是一群螞蟻,還能掀起什麼風浪?除了添噁心,我不覺得他們還有什麼本事。要消滅他們,還不是反掌之間的容易。我在想,能否把這噁心移嫁給馮國璋這個老匹夫?」
按照漢口傳來的消息,葛福那個金毛鬼子又回到了漢口,帶著可笑而心懷鬼胎的和平,而段祺瑞也應該收到蓋著黎元洪印戳的停戰協議,也許正在劉園開慶功宴喝著歐羅巴洋酒聽天後巨星唱曲。
一個親兵嚴肅恭謹的姿態朝他行禮:「稟總統官,靳雲鵬漏夜求見。大人見么?」
天下已經大亂,段祺瑞自問,還會有什麼樣的風波在未來等著自己?他已經直覺的感受到,未來的日子,恐怕會更讓他覺得驚險刺激呢。天命更替,正是英雄奮起的時候。
靳雲鵬似乎也明白他們的心思,仁義大言過後有些自告奮勇的道:「北軍之主動在袁,北軍將士之感情亦在袁。倘南軍果能贊成推袁之舉,則最後之問題,某雖不敏,尚可以利害陳說當道,從此迎刃而解,亦未可知。」
段祺瑞一怔,還能有什麼好消息了?這個北洋軍閥的家給老子當?就見靳雲鵬手舞足蹈的道:「段軍統,丁此存亡絕續千鈞一髮之際,段軍統,正宜萃精竭力,急起直追,亟籌和平解決之方,共負旋乾轉坤之責,挽回劫運,化漢滿為一族,杜外族之覬覦,實行民主立憲,不血刃而天下平,此其時焉。此乃功在千秋,這還不是天大的好消息么?」
「乾脆來點狠的,讓李想把這條補給線給掐斷。」段祺瑞面露猙獰。
徐樹錚冷冷的看著段祺瑞:「是因為馮國璋?還是煩心一直在北邊騷擾的李想殘部?」
可是中間經歷了太多的波雲詭計,太多的波折起伏。一開始的武昌城裡新軍作亂,牽動滿清朝廷內部宗室黨爭,到北洋利益團體的傾扎,至袁世凱藉機推波助瀾的上位,後來全國省份的獨立風潮,再是東郊民巷那不安的空氣……這一切的複雜變化,使得他當成率軍入鄂的目的也不斷發生著變化。到了今夜,自己這個一直在變化的目標終於能夠實現了。他完成了袁世凱的目的!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以下位而謀國事,以書生而靖兵戎。這些書生,也還是很有一下膽氣。」
徐樹錚突然睜大眼睛,半響才道:「無毒不丈夫!也只有這樣。」
這裏只能聽到寒風在帳外掠過的聲音,像似那座死城鬼域飄過來的怨恨嗚咽。這夜安靜詭異,睜著眼睛一直不能入眠的段祺瑞突然心中一動,披衣坐了起來。
徐樹錚的作風,半夜突然找上他一定有什麼機密的事情?漢口的風聲不斷傳過來,他也在心急了。在北洋,段徐本是一體,馮國璋風頭勁的時候,壓的就是他們兩個。
轉念一想,他又繼續說道:「咱們最好把和議權拿到手,通過和議而為袁大人鋪路,這擁立之功還不非我們莫屬。給袁大人去一封秘電,就說洋人和民黨反感馮國璋在漢口暴行,這都見了洋報紙了,他在漢口,而和議頗有曲折。」
段祺瑞眼珠一轉,冷笑一聲,「和議?南軍有什麼本錢和我們和議?」
宣統三年八月二十三日,清廷發布「湖廣總督著袁世凱補授,並督辦剿撫事宜」的上諭,要袁世凱率北洋軍南下鎮壓革命。而袁以「舊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為借口,故意延宕不肯出山。同時指使北洋將領暫時採取觀望態度,不要貿然進軍。九月六日,清軍進攻武漢受挫,湖南、陝西、江西等省又相繼起義,清廷不得不任命袁世凱為欽差大臣,節制湖北水陸各軍。但袁世凱仍不滿意。他通過徐世昌向清廷提出召開國會,組織責任內閣,授與他軍事全權,保證供應充足軍餉等條件。清廷不肯輕易接受袁世凱的全部要求。正當袁世凱與清廷討價還價,相持不下之時,武漢革命軍已光復湖北大部,繼湘、陝、贛之後全國又有十余省相繼獨立,革命形勢不斷高漲。這時,資政院也上奏清廷,主張速開國會,取消皇族內閣。駐紮直隸灤州的新軍第20鎮統制張紹曾聯合第2混成協協統藍天蔚等電奏政綱12條,並與第6鎮統制吳祿貞密謀起義。資政院的吶喊,張紹曾的兵諫,都與袁世凱遙相呼應。在這巨大的壓力下,清政府被迫屈服,連忙下「罪己詔」,頒布憲法「19信條」,下令釋放政治犯,解散皇族內閣,任命袁世凱為內閣總理大臣,組織「責任內閣」。清政府的軍政大權便落入袁世凱手中。於是袁世凱立即出山南下,指揮北洋軍隊猛攻革命軍,先後攻克漢口、漢陽,並在龜山上架起大炮猛轟武昌。可是,袁世凱只是隔江炮擊,並不想立即攻佔武昌,企圖利用南北對峙的局面,逐步竊取全國政權。
他拉開脖子上的風紀扣,想著袁世凱的心思,無論君主立憲,還是共和民主,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只能做總理大臣,做大總統,一切就都有的談。
夜色如漆,一座被戰火毀滅的大城廢墟如同鬼域,在這座死城外圍卻是一座龐大的軍營,軍營中點點燈火浮動。營地廣闊,蔓延出去好幾里。
靳雲鵬看著段祺瑞還有些猶豫,又蠱惑道:「吾等所籌之計畫,果能如願,匪特中國可保,皇室克存,即項城與北軍諸將士之生命名譽,亦不至有所喪失,所謂一舉而三善備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