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目的
「大人，朝廷電諭！」那北洋騎士，立在涼亭之外。恭恭敬敬的將黃封電諭匣子遞上。
他已經和段祺瑞精竭慮，想法子對付馮國璋了。未曾想到，這樣輕易就達到目的。更要得意于，他們對袁世凱心思的琢磨。
這下那外委軍官也反應了過來。大聲下令。
那小軍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全給老子捆起來，一個也別放過！找不出兇手，一個也別想走！老子還要為自己胳膊報仇！他乃乃的，匪黨就在他們之中！」
一幫人亂鬨哄的擁回陣地。不少弟兄也是有志一同。趁火打劫，再在漢口刮地三尺，撈最後一筆。
兩人對視一眼，只是會心微笑。
這一大群人過來，立刻把混亂的局面控制起來。
當時，直接指揮北洋軍的馮國璋，傾向於繼續和革命軍作戰，而段祺瑞則主張和談。袁世凱利用二人表示不同主張，以淆惑視聽，使清廷和革命黨人都不疑其操縱。他在馮國璋攻陷漢陽的第二天，派段祺瑞南下署理湖廣總督。
漢口的街道，慢慢的又恢復當初的冷冷清清，只是偶爾還能聽到武昌遙遙傳過來的歡呼。
「你媽個粗蛋！也想家了？還是想你家的媳婦了？」
李純鐵青著臉下馬，馬鞭指點這些放倒地上的老百姓，狠狠的道：「都帶回去！聚眾鬧事，絕不輕饒。」他猛的轉過身，凶神惡煞的盯著這麼畏縮的老百姓，「全城戒嚴，都給老子安分一點，不然送你們去吃牢飯！」
似乎只有著蒼涼哀怨的曲調才可表現老者此時的心情。
「他媽的！明兒瞞著哨官，咱們下鄉轉轉，找點外餉……」
一幫人才逼近在漢口大火中保存完好的大宅子，這些都是漢口有錢有勢的地方豪門，和北洋上層多少有些牽連，他們以前可不敢碰這些主，現在人要走了，可不管這麼多。正摩拳擦掌的準備動手。一顆黑乎乎的香瓜手雷劃過一到弧線砸了過來，有人抬頭，眯著眼睛看陽光下劃過的漂亮弧線，嘭！手雷爆炸的彈片飛濺，街上亂撞的人群，不分軍民，頓時就打倒了一片，多數沒有死，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他袁世凱還在想著中國大局不要再生變！安安心心的把和議談下去，中國的命運就落的掌中。
老百姓依舊沉默，卻是沉默如山的壓抑，與往常的麻木總感覺有些異樣。李純對著他們發了一通狠，也就沖淡了心神不寧的異樣感覺，跨馬而去。
「聽！什麼聲音？」
「切，你口袋朝天，輸得精光光，連給媳婦賣一根紅頭繩也沒錢，還有臉回家？
馮國璋只懂得他三番五次發電報給袁世凱，讓他下達總攻命令。袁世凱一時不話兒，他也一時只有看著。
「好！」
自革命軍漢口兵敗以後，漢口遭受了自太平天國時期也未有過的慘烈兵亂。佔領者北洋軍繼承了他們滿清主子的野蠻殘忍，頭痛革命軍的負隅玩抗，便舉火焚城！從循禮門到玉帶門，漢口華界最繁華的十里洋場付之一炬，剩下瓦礫遍地。
健馬飛馳，馬上那北洋兵狠狠吐了一口吐沫，被風一卷，又落回了臉上。連忙手忙腳亂的去揩，心裏罵得更加狠了：「狗雜碎！」
靳雲鵬笑道：「君之所慮，吾亦云然。吾輩所當研究之問題，正在此耳。以當代中國人材而論，新學界不乏堅卓環奇之士，然能操縱一切，有軍事上、政治上之經驗，威望素著，兼得外交上之信用者，無項城若。」
聽到這個回報聲音，在漢口北洋第一軍行轅劉氏花園的兩個對弈地人身子都是一抖。馮國璋穿著夾衣夾褲，一身便裝，他拿起棋子兒重重一拍：「將軍！看你還有什麼招兒？」說著就漫不經心的去拿黃布包著的電諭匣子。
馮國璋又猛的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好哇！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靳雲鵬手微微抖，接過了電文。終於等到了這個好消息了！
那小軍官還在愣。底下幾個老兵已經吼了起來：「大人，咱們快去警戒！要是匪黨過江，給他們從這裏登陸，咱們都得掉腦袋！」
馮國璋呢，一萬個想不明白――武昌的革命軍已經人數寥寥，清軍大小船隻齊集江邊，只要一聲令下，武昌即時可以攻陷。於是，他三番五次發電報給袁世凱，讓他下達總攻命令。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洋大人中間擔保簽下的停戰協議，他們也膽敢撕毀？」
坐在他對面的正是從段祺瑞那裡過來的靳雲鵬，比不得馮國璋可以隨便。他身上行裝穿得整整齊齊的，只是沒戴頂子。一副雲淡風清，安之若素，聽著電諭來到，連頭也沒抬一下，只是眼角一動。
陽光冷冷清清的，街上也冷冷清清的。要死不活的流民再多也撐不起城市的繁華熱鬧，而進駐的北洋軍只會給城市帶來破壞。扛著毛瑟快槍的北洋軍在漢口大街小巷出沒，身後總會留下雞飛狗跳，凄慘哭罵的聲音，而他們總是大包小包的滿載而歸。
靳雲鵬亦承諾道：「吾等所籌之計畫，果能如願，匪特中國可保，皇室克存，即項城與北軍諸將士之生命名
連下漢口、漢陽之後，馮國璋憑勇乘勝，很想（而且完全有能力）把武昌順勢端掉。馮爺的積極主動，使得在北京的袁世凱急火攻心，心裏那個氣，不得不親自打電話阻止這位不識時務的部下，讓他停止進攻。阻止之後，又不好明說為什麼。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北洋兵的議論的聲音，有一聲沒一聲地，在冬日陽光下隨著蒼涼的曲調一起飄蕩。想家，沒有任何的理由。
還有年關將近，北洋將士多少北方人，轉戰千里，難免思念家門。
念叨兩遍，手才不抖了。微笑著將電文還給還得意洋洋的馮國璋。
冬日清晨的陽光，照著這個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獄的城市。
屋檐下，一個老者席地而座，他花白的鬍子糾結成亂遭遭的一團，破棉襖爆開一團團棉花，枯瘦的雙手，巍巍顫顫的拉著胡琴。琴聲凄涼的如此刻的寒冬，牙齒漏風的嘴裏傳出來的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小調兒，蒼涼哀傷。
馮國璋拍著大腿，鬱悶的將電文遞給靳雲鵬：「朝廷申飭我的電諭！說我行事操切孟浪，讓我停止攻擊。先記大過二次，革職留任。不許加級記錄抵消……這隻是開頭兒，電諭裏面還捎了段祺瑞一筆。說朝廷有旨，派段祺瑞署理湖廣總督。段祺瑞未上任之前，我協助管帶漢口第一軍，做撤離北歸的準備！這一筆捎得我好！雲鵬，段祺瑞不知道在我背後使了什麼手段？」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在江邊，小軍官就是跳腳：「他奶奶的，匪黨到底是發什麼瘋？將革命進行到底？他們真是不要命的瘋子！」
身陷狂亂漩渦當中地那些漢口百姓已經昏了頭腦，剛剛過去的兵災還沒有消退，他們緊張的神經早已經不堪重負。此時亂起，不知道該逃向哪裡去？沒頭蒼蠅似的，更添混亂。湖北還有這個漢口到底造了什麼孽，就是沒有安生的時候兒
這一隊北洋兵的一個小頭目罵罵咧咧，大步的就朝長江邊走，身後的弟兄也嗡的一聲跟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馮國璋的笑聲還是有些落寞，走來走去，也是氣苦了。「雲鵬，你又如何看待和議？」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他們已經不敢奢望，革命黨人宣揚的美好未來。他們今天的生活，如是地獄！
漢口。
馮國璋也從鬱悶當中稍稍地冷靜了下來一些，笑道：「雲鵬，余于共和，素所贊成，余于大總統一席，則不能無猶夷，竊揆北軍之趨向，必不甘聽命于南政府耳。」
一壺濁灑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馮國璋微笑：「北軍之主動在袁大人，北軍將士之感情亦在袁大人。倘南軍果能贊成推袁大人之舉，則最後之問題，某雖不敏，尚可以利害陳說北洋當道，從此迎刃而解，亦未可知。但保護滿清皇室，及恢復各省秩序之條約，似不可不預行議訂……」
靳雲鵬只是恭謹的彎腰微笑：「大人，這個事情，南北終於決裂，勢必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目前雖有和意，然政體解決，目的不同，分道而馳，各宗一說，排解之術，尚待研究……」
現在可好。終於有辦法，有著尚方寶劍可以收拾那個馮國璋這傢伙了！替袁世凱除了一塊心病。
幫袁世凱做到這些，他的前途自然無量，更何況他還和段祺瑞有著一層關係。
親兵們簇擁保護的李純，在馬上臉色鐵青。
「將革命進行到底！」全武昌軍民齊聲吶喊，大浪滔天的長江也在這怒吼聲下沉寂，一聲又一聲的怒吼，乘風破浪，狠狠的激蕩在漢口城。
街頭不時有馬隊經過，馬隊上面的騎士身著新式軍裝，腦後卻拖著根不搭調的長辮，趾高氣昂。馬蹄的鑾鈴響過，那些漢口百姓都跌跌撞撞的走避。誰都知道，這是北洋軍信使急腳，往來傳遞消息的。給他們的馬踏死了，那就是白饒！
有幾個北洋兵路過，聽到這個蒼涼的曲律也停下腳步。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在戰火中苟活的亂世之人，還有一點點能力的，掙扎著想辦法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迸發出這個民族一貫傳承的堅忍和頑強。自五千年歷史中，無論在如何艱難的歷史時期，這個民族都能頑強的把文明傳承下去。
這中國內陸的第一大開放口岸，號稱東方拉斯維加絲的城市最繁華的商業大街，循禮門以東的歆生街，兩邊的一排未捲入漢口大火還完好的店鋪門都緊鎖著
帶隊地小軍官剛才沖在前面，胳膊上被彈片刮傷，趴在地上正哭爹喊娘。幾個士兵拖他下來：「大人，匪黨在暗處朝咱們動手，怎麼辦？」
也有人陰陰的看著跑馬的北洋兵過去，然後狠狠的罵一句：「清狗！」
正聽著老頭子唱著蒼涼曲調，閑談著千里之外的家的思念，突然就聽見江對岸的武昌，發出爆裂一般的呼喊聲。安靜消沉了幾天的武昌，突然像是熱鬧起來。最初隨著風聲跨江而來，隱隱約約的呼喊聲音有些嘈雜，混成一團，可是轉眼之間，這呼喊聲音就越來越高，直到清晰的可以聽到對岸的歡呼浪潮！
現場本來就混亂，還架得住再炸兩顆手雷？
他靜靜的等候了半晌。就聽見馮國璋一聲嘆息，有些鬱悶的道：「武昌的匪黨已經人數寥寥，北洋軍大小船隻齊集江邊，只要一聲令下，武昌即時可以攻陷。袁大人為何總是猶豫，有什麼好談的，打就是了。」
北洋軍無死戰之心，只想，等著武昌匪黨打過江來，被趕出漢口，那毛也撈不著一根了。還不趁著這個武昌匪黨沒有打過來的機會來一票？軍官吼著警戒，誰不趁此再刮一層地皮，撈點實惠？此時誰還落後，誰是傻子。
所有北洋軍士兵都張大了嘴獃獃的看著，聽著，實在不敢相信匪黨突然爆發的自信。就是昨天，武昌都還是死氣沉沉，認命似的簽下城下之盟。
混亂中河南腔狂吼，「是漢口匪黨餘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裏面反覆念叨：「遇到大事要有靜氣，靳雲鵬，你太得意忘形了！」
一家家、一窩窩在殘垣瓦礫之間搭起了破庵子、茅草棚，他們竟開始嘗試在廢墟之上重建家園。但是北洋軍猶在，這樣摧毀他們家園的禽獸能讓他們順利的重建家園？
匪黨的瘋狂他們是領教過了，從李店，一直到三道橋，都是少不了白刃碰撞，真是心有餘悸。他們南下是打著升官發財的盤算，這樣的死戰，一回兩回還支撐得住，如今看著武昌軍民煥發這可怕的瘋狂，為袁大人效死的這個堅定信念，在他們心裏也開始動搖，一路苦戰的疲憊使他們對這一戰開始厭倦。
將革命進行到底！
這首歌，自劉園公演之後，如隨風細雨，一夜之間，傳遍街頭巷尾，溫潤著整個漢口受傷的人心。
此刻，北洋軍的軍心士氣早不復初入漢口之時！
「說
電諭上面地碼子和後面恭楷翻譯出來的漢字。一時間，就如一個個小黑點一樣在他眼前晃動。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種景象，幾乎在漢口街頭隨處可見。
如果他繼續這樣，倒霉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他們已經無心再戰。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當兵之後，一年難得回家一趟，能不想家？」
「咦？武昌匪黨在發什麼瘋？欠抽了？還沒有被打怕？」
自從北洋軍進駐漢口以來，金兆龍由原來漢口地頭蛇哥老會為班底組建的中統，成為漢口最大的一個反北洋軍組織。以繁雜的花樣，給北洋軍製造著巨多的麻煩。已經是北洋軍在漢口難以安枕的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這樣混亂的好機會，他們怎麼會不來湊個熱鬧？
幾匹健馬風也似的在街市上面掠過，北洋軍騎士騎在馬上得意洋洋的看著那些朝鮮百姓畏如蛇蝎的模樣兒。
「是啊，好想家！」
歡呼聲直上半空。可以看到武昌古老的城牆上人影憧憧。正座武昌城，都是人在瘋狂的呼喊。歡呼地聲音響作一片，最後匯聚成一個聲音。
他當然知道馮國璋的失落，此時也是來勸他贊成和議，所以還是安慰道：「漢口焚殺之案，喧騰報紙，大樹居然為叢怨所歸，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吾不能不為大樹危也。迨日前與馬統制錦門，遇于京漢車中，始悉大樹之冤。春曾一再登報，為之剖白，聊答平生知遇之雅。惟大樹數年悒悒，一旦當革命鋒鏑之沖，乃慨然欲犧牲生命，挽此狂瀾，可謂壯矣。」
「也是，漢口能瓜的已經瓜乾淨……撈一筆，好回家過年！」
「哼！匪黨有這樣的膽量，也不會求和了！」
剛剛簽訂的停戰協議，武昌就出現這樣場面，甚至把亂勢引發到了漢口。公使館被火焚，還有槍擊事件生。袁世凱總理國事，全權負責湖北戰事，正在力求南北和議，連唾手可得的武昌都暫時撂開手了。架得住武昌又突然出這種大亂子？
這些惡狗，立刻就撲上去，踹倒幾個沒頭蒼蠅似的瞎跑的老百姓，橫七豎八的捆了起來。就這時，聽見背後蹄聲如雷，大群大群的人涌了過來。當先一人，竟然是第六鎮統制李純！
本來漢口左近，就滿大街都是北洋的大兵在橫衝直撞。末世氣象，小老百姓的日子本來就艱難，還架得兵火交加的，北洋軍燒殺完了，還要從他們飯碗裏面望外奪食。
聽到這裏，靳雲鵬再也裝不了鎮定，一下站起，又強忍著緩緩坐下：「大人，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