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離戰爭不遠的漢口

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離戰爭不遠的漢口

張聯芬和陳紫笙悄悄的踱步走了過來,兩人交換個眼神,最後陳紫笙無奈上前,悄悄道:「軍統,這各國的態度如何?」
而美國伸張勢力于遠東,較列強獨后,故對中國主張領土保全,門戶開放,機會均等。見俄租旅大據東三省為己有,深嫉視之。所以當日俄戰爭左袒日本,且藉助巨款。及日本戰勝,竟繼俄國而獨佔東三省南部,自召美國反感。於是1909年有諾克斯滿鐵中立,提議英、美、法、俄、德、日六國借款,收買南滿及中東鐵路,由國際委員管理,而政治權利則完全屬之中國。雖遭日、俄兩國聯合反對而失敗,美國乃又合英、法、德三國組織四國銀行團,共同投資。打破日、俄兩國獨佔之局。及辛亥次年,德國聞日本將單獨行動出兵滿洲,實行武力干涉中國內政。渠以在華利益與美相同,因促美國發出宣言,聲明「尊重中國主權,保全領土,開放門戶,利益均沾」等語。于李想炮轟五國聯合艦隊之事,德先以公文詢美國對東亞時局之態度,美國答文在華盛頓柏林同時發表,文曰:……自中國革命發動以來,敝國政府每遇機與列強交換意見,尤其是法、英、意、日、俄及貴政府商討何法保護共同利益,無不主張一致行動,又于各國報紙上得悉列強互換意見。因此敝政府明了對中國時局,彼此共同協作,不獨無單獨行動以及干涉中國內政之舉,而且與平日和約尊重中國主權保全領土之言相符。現在中國方面,清皇室及革命黨皆保護外人生命財產,李想等假冒革命之匪類也得懲制,驅逐漢口,漢口租界秩序業以恢復。既不因外力干涉而然,則將來亦無必須出以干涉,倘若將來竟違一切期望,不得已而必干涉,則敝國政府深信先由列強協商然後共同行動。堅定保持其政策,庶一切誤會,自行掃除……此外敝國政府嘗覺中國貸款,不易輕予,實為嚴守中立之當然結論。除非對於借款確可保證於戰爭雙方以外之正當事項方可。又覺現在時機,宜特別適應借款政府所抱原則,凡對其國民向華投資,有與自國政府所遵列強協調政策不合者,當加以阻止。此項聲明無異對日本干涉中國之舉加以干涉。日本既以英國反對於前,美德二國又激烈反對於后,因此原定「清廷傾覆后,漢口發生騷亂,即借妨害租界僑民利益為辭,積極進兵。」之政策,不得不暫行停止進而利用共同行動之美名別作秘謀。
他平息一下波動的心緒,冷冷的道:「你就不怕李瘋子真把湖北的天給翻過來?」
陳紫笙微笑:「說不定軍統大人還有重新督署湖廣的機會。這就要看李想也沒有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本事啦。」
然而,令他們心中不安的事情發生了。秘電處參議官沖了進來,「軍統大人,北京急電。」
日外相內田康哉通知駐日美大使卜萊安,有曰:「對敵行為如仍繼續,日政府認為有考慮干涉必要。」駐美日代辦也曾致美國務卿文,有曰:「中國情形益壞,清廷權力已等於零。而革命黨亦派別分歧,並無真正領袖,如任其繼續發展,不但影響商務,漢口更是其暴發類似拳亂之排外舉動,李想此舉恐被人效仿。加以本年洪水為災,饑民潰兵,交相為亂,為此情況之下,革黨絕對無力維持佔領區域,中國今日正當選擇帝制或共和之歧路。依日政府意見,採用共和制度,實極困難。即使實行,亦難信中國人能運用之。另一方面則清廷無能,已無可諱言。則其恢復威權,統治國家一如舊制,實際已不可能。因此適應中國現狀之最善方法,應建立一名義上清廷政權之中國統治。一方面尊重中國人民權利,一方限制清廷獨裁權利。並消除共和空想,制定憲法,由皇帝矢誓遵守。如此日政府以為應勸告雙方,定立條件,一方使清廷接受上提原則,並認以此為維持政權之善策;一則使革黨了解建設共和不合實際,且得危及中國生存及人民自身福利,必須維持現在朝廷,並尊重人民地位,交由主要列強保障。」
「呃?這麼看來,洋商團已經座不住了,惹動了洋人,朝廷也應該很快就有旨意下來了,攝政王載灃也要歸藩邸了,民黨也要坐下來談了吧?」張聯芬長吁一口氣,議論開來。剛才還是緊張、沉悶的氣氛,現在像是突然間雲開霧散,一下子變得輕鬆熱烈起來。「只要能避開日俄出兵干預,就沒什麼好怕的。洋人要的無非就是利益,又不會滅咱們的國。」
更可怕的是李想如果重新捲起「將革命進行到底」的風潮,又不知道要憑添多少變故?其實這場和議,袁大人最可憑依的靠山就是英美列強的支持,但是革命風潮如果繼續高漲,和議變得遙遙無期,列強對於一個「穩定和平的中國」期盼落空,本就有些搖擺不定的立場很可能就會倒向民黨陣營,或者如日俄提倡的那樣,直接出兵干涉。那麼北洋在國際政治上的優勢將蕩然無存,還有被洋人打的危險……
馮國璋摸著鬍子,眼神轉動,卻並不說話兒。
馮國璋心中總有一絲隱憂揮之不散,苦笑道:「當庚戌夏季,英日同盟條約締結時,東亞大部分英僑,見日本政策與英國自身利益不盡相符,頗感受其束縛。當清廷起用袁大人時,日政府向英美建議共同干涉,由列強擔保建立一名義上清廷政權。日本主張國際共管中國之建議,英美兩國不予採納不管!於是日本又退一步提一方案,主張畫中國為二,北部仍維持清廷,共和制則限於江南,然英政府亦不附和。駐日英使竇納樂曾三次奉命向日外務省阻止日本非中立行動,第一次抗議日本駐華公使伊集院維持清廷聲明。第二次抗議日本擬貸款清廷。第三次抗議日本用武力干涉。英美還是傾向袁大人。洋人多數認為:中國戰爭若繼續下去,將有危於外人的利益和安全。」
陳紫笙和張聯芬對望一眼,都是苦笑。他們是打心底害怕洋人。
提起這件調職的事情,馮國璋只覺得口中又酸又澀,說不出來的滋味。一時間他甚至希望京漢線是被李瘋子控制了,段祺瑞等著承受袁世凱的怒火吧。
腳步聲響動,馮國璋笑容滿面地送一夥洋大人出來。
馮國璋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噗哧一樂。拍拍桌子:「成!咱們回京師!立刻督促段祺瑞來漢口,交接事宜。李想啊李想,你倒是助了我一臂之力……」
整個室內,一下鴉雀無聲。
張聯芬一臉不解的神色:「英國勢力範圍,集中於揚子江及中國南部,辛亥武昌匪軍突起,我北洋軍雖在陽夏稍獲勝利,而英政府援助清廷之舉,卻自放棄。上海英僑為保持商業起見,對民黨則表示『親善』,已轉變為英國對外政策。各帝西方列強國家感到用武力直接幫助朝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一件更有利的事,因而經數日之躊躇觀望,遂即承認革命軍為『交戰團』,而出示宣告『嚴守中立』。日本則自武昌亂起之初,即有人主張干涉。后聞英方曾溫語勸戒,日方又自感單獨行動力有未逮。然日本對此擴大亞洲大陸勢力之機會,則願肯放棄?」
各帝國主義國家之輿論,或示失望于清廷,或寄期望于袁世凱,而大率以揭出中國革命黨人之弱點,進言資本家以奪取對中國之控制,乘機漁利為主旨。這一點,此刻的馮國璋如何會不知道?而北京的袁世凱如何會不知道?
馮國璋想著想著,冷汗就滑落下來。李想啊,李想!他這樣一個民軍小頭目,真能用這麼深的心思?
但是李想這份大胆,還真是可以包天!他實際上是在冒一場勝算很小的大險!這結果事情變化得讓人目不暇接,是讓馮國璋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卻是,李想也這樣舍名不顧前程的舉動!
隨著隆重送客的三聲抬炮儀式聲音響亮,馮國璋臨時招募的西洋樂隊也嘟嘟答答的吹起銅號,敲起小鼓。舞謝歌台,劉園一夜風流的宴會散去。滿城餓殍,路有凍死骨,這裏依舊花團錦湊,夜夜笙歌。
陳紫笙淡淡道:「當初袁大人急於南下,迎戰黃大胆的兩湖聯軍,向朝廷邀功,向武昌黨人示威……不得漢口,不足以奪革命之氣,不失南京,不足以寒清廷之膽……不是如此,和議也不會這麼快有眉目。」
但是,在整個南方民黨偃旗息鼓的時候,李想的突然暴走,弄出著潑天大事出來,北洋上下,當真嚇得不淺。畢竟南北要和議,必須先要南北停戰啊!更何況民黨李想這次行動完全是一種「下克上」式的先斬後奏,而且這人從來都是桀驁不馴,南京、武昌誰都管不了他,一股瘋勁發作,更是敢和洋人開戰!即使現在北洋軍隊處在絕對優勢的地位,但是一旦起來還擊,那可如何收場?洋大人和袁大人期盼的和議就是徹底的黃了,至少暫時不需要考慮什麼和議啦。
當得起馮國璋一送的。自然不是平凡人物。英國領事葛福、新上任的英國艦長、英國民團長,常駐漢口的十一國領事,還有萬國商會的會長盤恩,英商公會,德國商會,美國商會,日本商業會議所,法商公議會等洋人商界人士也均在。漢口的洋商,洋人領事,洋人軍事團體,三者之間本是矛盾重重,各國之間利益牽扯的更是糾纏不清,像這樣聚集在一起是很罕見的情況。一群洋人們都穿著禮服,硬領豎得高高地。談笑著跟著馮國璋出門兒。到了門口,都是和馮國璋一躬而別,有些交情好的,還拉拉手。
陳紫笙同樣冷冷的回答:「北洋三萬精銳大軍在湖北,還會讓李瘋子的烏合之眾翻了天!」
「軍統,你又何必操這煩心事?」忽然陳紫笙敲著桌子道。
這次不知道李想在京漢線使了什麼手段,搞得段祺瑞手忙腳亂。但是現在北洋軍隊處在絕對優勢的地位,一旦起來還擊,李想還不粉身碎骨!他在武昌冒死拼來的一點家業,在漢口寧願躲去鄉下做土匪山大王也不願被吞併,他竟然願意一句「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口號拼個煙消雲散?李想雖然做出了膽大包天的事兒,但是這殺伐決斷,還真有民黨的瘋魔勁!
馮國璋一顆心徹底地沉了下去,這個電話再清楚不過地表明:李想還真的動手了。這個亡命之徒,為所謂的「革命」堵上性命了嗎?
漢口,北洋第一軍總統官行轅,劉氏花園。
還是馮國璋最先反應了過來:「只要漢口和孝感根本之地還在我們手裡,李瘋子暫時就鬧不大的起來!不過又是炮轟武昌,嚇唬嚇唬黎膽小罷了,還怕和議談不成談不攏……總算沒有鬧到最壞!」
「軍統,又是為何事擔憂?」看著容色如鐵的馮國璋,陳紫笙擔心的問。
「卻又為何?」馮國璋不解。
「國事如此,我擔憂也無用。」馮國璋一聲長嘆:「洋人是狼,咱們是羊。」
放下電話,馮國璋默默無語,緊接著撥打孝感,就聽到段祺瑞在電話那頭急吼吼道:「京漢鐵路到處正遭李想匪軍襲擊……」才說了半句話,電話里就響起了「嘟嘟」的忙音。
「馮軍統,我是陸建章,現在京漢線亂成一團,我的情報全部斷線,密探一個也聯繫不上,段軍統的孝感大營也聯繫不上。你那兒能連上段軍統嗎?請他火速和我聯繫,京漢線肯定出大事了!」
「還能怎樣!」馮國璋一下轉身,大步的就朝園子里走,說話聲音又低又沉:「南京被黨人佔領,中國革命形勢發展之速,使各列強也感到恐懼。所以然者,其在北京東郊民巷方面所討論者,已非維持滿洲朝代問題,而為變更帝制國體問題。雖共和國體,亦非英人所樂於贊成,然深信民黨排滿之勢不可遏止,不如外假『中立』美名,暗地扶植袁大人為東西列強代理人,導演一手打倒清政府,一手消滅革命黨的陰謀,較為有利。和議的事情,袁大人的事情,洋人比誰都急。有洋人居中交涉,就是孫大炮也得三思,接下來就是談判桌上打口水仗啦。」
誰知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又把這些北洋大將的美夢擊得粉碎。
張聯芬點著陳紫笙笑道:「你的心思還不止是推給段軍統一砣臭狗屎吧?」
陳紫笙沉沉的道:「袁大人在北京不是他發來了電令:不是讓咱們開戰,而是調軍統離開武昌,轉任察哈爾都統。另委派段軍統署理湖廣總督。如今這事的首尾全在段軍統哪裡,咱們何必多管閑事!軍統想想,這臭狗屎,咱們不需要去踩。」
竇納樂嘗對英人波萊談英政府意見,有曰:「日本當局以為中國革命為一種單純的地方事情,英國則深信中國革命正在發展,為一種革命運動,此種運動得成為泛濫之江河,而日本則視為不過涔滴之水,易於遏塞。」可見英日侵略策略本不相同,故其對中國觀察亦大相懸殊。
張聯芬也活動一下,喃喃道:「當初將不應該存了小看李瘋子的心思,在大悟就該發兵滅了這小子,省下今天這麻煩。」
陳紫笙順著自己思路繼續朝下說:「現在這個地方,幾方面勢力摻雜在一處,最是難辦不過,又是洋人關注的焦點。看段軍統能折騰成什麼樣。現在完全是塊燙手山芋,交出去也沒什麼。他折騰好了,還不是承軍統的惠?折騰壞了,也和咱們漠不相干。袁大人如果問起來,我認為這時最好地就是裝糊塗,段軍統說不定是要倒霉。反正咱們盡量把這件事情撇乾淨。先看看袁大人有什麼意見出來。哼,真是禍福難料啊!」
馮國璋當初一點兒想要和段祺瑞在這個位置上較量一番的心思,這個時候早就丟到了九霄雲外去。他已經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一直擔憂地站在一旁,反覆衡量利弊得失的馮國璋,這時感到了一種卸下千斤重負的痛快感。作為漢口北洋第一軍最高官員,他這時是最為關心事態的發展、可也是馬上就要離職的人。一見局勢轉向平緩,他擺出了作為地方主人而應有的姿態,脫口道:「唉,這些洋人真沒辦法。下半夜了,咱們是不是休息休息,吃點東西。為洋人在宴會上準備的烤肉牛排還真是吃不慣……」
對於中國這些當權人物來說,結果如何,唯一重要的就是看洋人的態度如何。可這個李瘋子,偏偏不是洋人的態度可以左右得了地。
在武漢的交戰雙方停戰協定生效的那一天,南京卻被革命軍攻佔了。不過,新成立的南京臨時政府從中央到地方,從派繫到軍政界,差不多都是坐南向北,認為只有利用袁世凱推翻清政府于革命有利。如張謇、湯壽潛、程德全等立憲派,均力主斯議。他們在江南負有聲望,尤其是張謇以清廷狀元實業界領袖為社會各界所推重。原來黃興為了籠絡各方,就把他們拉入臨時政府,他們都是袁世凱的同情者。張謇和袁世凱在吳長慶軍中更是有過師生關係!即使從各省情況來說,首義都督黎元洪,漢陽失守后,武昌危在旦夕,袁世凱就在這個時候通過漢口英領事提出雙方停戰。在袁世凱是有他的陰謀,而黎元洪卻認為袁世凱對他有意維護,而實情也是因為袁世凱和洋人指明他為談判對象,使他的地位沒有因為臨陣脫逃而丟失,反而更加鞏固,黎元洪自然對袁感激不盡。其他各省都督如譚延闓、庄蘊寬、陸榮廷、孫道仁等那一個不是清朝的大官僚地方大紳士,在他們思想深處,當然感到與其擁護那些素不相識的革命黨人,不如擁護袁世凱尚覺氣味相投。這些情況袁世凱、北洋上下當然知道的更清楚,所以才對和議有侍無恐。
馮國璋一把抓過,急忙展開來,上面寫道:「上海洋商團致內閣及奕劻載灃電『鄂』、上海洋商團電致內閣及慶醇王爺條議七條,如下:第一款:現在中央及西南各省,清廷之權力已成無效;且中國之大部分,清廷應按照條約所載擔任保護外人生命財產者,業已失此地位而不能盡保護之責。第二款:縱有省分尚未顯違清廷命令,但其所派代表到上海者亦自認有權贊成共和政體。第三款:現在亂事延長,中外商人同受影響,商務阻礙,華洋商一切合同均歸無效,華洋生命財產不能保護,戕劫各案屢次發現,因地方無相當保護之力,竟致匪類及不法人等目無法紀,等須君主立憲與共和兩黨因召集國會公決政體,彼此意見相背如此之遠,非一時能以解釋現在之爭端。第五款:除非彼此互商暫設一臨時政府,不能平息戰端。第六款:此項臨時政府,按現在全國人民大部分之思想以共和為目的,且既聲明反對專制政體,總須能盡其所願望。第七款:本埠洋商會各董事將以意見陳請慶親王暨前攝政王,迅速轉達宮廷並各皇族,立刻設法俯順輿情,俾地方漸復秩序,專候召集國會、決定政體,以保治安。並電民軍領袖,和平體察,商議一切,以保中國完全治安為前途最大之目的,雲。屆時望吾軍固守防地,切勿妄動,以免誤會,切切此令,總理衙門筱。」
馮國璋沉吟了半晌。苦笑道:「這次,咱們打,就沒有和議可談,咱們不打,李瘋子照樣打的不亦樂乎,和議也沒法子談下去……」
三人對坐,都是臉色沉重。
馮國璋一直目送洋人的背影消失在昏黃的街邊路燈照不到的地方,他微笑的臉慢慢的沉了下來,寒風呼嘯的刮在臉上,冷的和掛了一層霜彷彿。皇馬褂衣袂亂飛,他只是在那裡沉思著微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