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令人屏息的夜晚

第一卷 辛亥風雨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令人屏息的夜晚

這時,曾高終於鬆了一口氣:「夏家村的戰鬥差不多了,走,下去看看!」
「把希望寄托在機運,寄托在敵人的愚蠢失誤,實則大謬。北洋軍成軍比我們久很多,作戰經驗只會比我們更豐富;北洋軍裝備比我們精良很多,戰鬥力只會比我們更強大。北洋軍的兇悍我們已經看到了,他們有不輸於我們的勇氣,和我們以前碰上的清軍是完全兩樣的敵人。孝昌的北洋軍未必就沒有勇氣發動反攻。」
「告訴宋缺,剩下的人就算死光了,也要給我頂住,不惜代價的頂住。」曾高除了給宋缺下達不可後退半步的死命令之外,此時也再沒有其他方法。抽調一個營,宋缺會有多困難,無需想象。
花西鎮和夏家村處處不得進展,曾高如何不心急如焚,此時他卻沒有絲毫的辦法,因為在孝昌城,團長宋缺正指揮著一團展開激戰,那邊的圍城戰同樣是慘烈無比,為了困住孝昌城的敵軍,根本就無法給予另外兩險增援。「參坐,李帥突破花西的防線,卻在街巷遭遇敵人猛烈反攻,呈現防禦戰狀況!」一個參謀急慌慌地報告。
能夠在戰場上對先前的部署提出修改,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因為戰場上千變萬化,有時候勝利就在於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也有時,知難而退,另謀它途,則又海闊天空。如何把握則決定於準確地把握戰場態勢。
手下幾個武昌測繪學堂的學兵,懂得擺弄這玩意,他們不等他發號施令便一擁而上。泥水當中又推又拉,拖著這笨傢伙直奔前頭革命軍奪取的那個碉堡樓子。
一夜苦戰,饑寒交迫的疲憊當中,他們精神頭一下又來了。
這一發炮彈並未命中碉堡,哪知道碉堡里的敵人就嚇得跑了出來,向村莊裏面的方向逃竄。
古往今來的戰爭,打的就是交通戰、補給戰,再強大有力的軍隊一旦失去了補給,就會變成一塊稀軟的豆腐。而從夏家村莊攻擊的二團,和攻擊花西鎮的三團,無疑是革命軍最為重要的策應部隊。由李大帥親自指揮的三團是從第一師團步軍精銳,還抽調了李大帥警衛特務營組成的,按說作戰實力也是不小了,可是在花西鎮,李想卻是寸步難行,因為當面的北洋軍抵抗實在是太過猛烈了,構建的防禦工事也是非常完美。己方攻擊夏家的部隊同樣屢次攻擊都是毫無進展,第一師團可是以武昌新軍為骨幹組建的精銳。竟然處處遭到了北洋軍的猛烈抵抗,都是無法前進一步。以至於從花西真到孝昌城一線,到處都在發生著慘烈的激戰。
轟!就在他們進行這莊嚴猶如宗教儀式的朗誦當中,一陣氣浪帶著爆炸的巨響,克虜伯山炮咆哮啦!
孫子兵法雲:故君之所以患于軍者三: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謂「縻軍」;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者,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矣。三軍既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矣,是謂「亂軍引勝」。故知勝有五: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識眾寡之用者勝,上下同欲者勝,以虞待不虞者勝,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此五者,知勝之道也……除「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之外,此五者得其四,可是曾高此時卻是心底沒有一絲的「知勝之道」的把握,因為北洋軍的抵抗實在是太激烈了。攻擊困難,天公又開始作對。天空飄起細雨,綿綿不絕。夜風一吹,是無邊的寒冷。
一團的三營三個連包圍了一座小山。
「怎麼可以!如果孝昌守軍突破宋團長的圍成防線,派出支援部隊,我們很可能陷入被圍的被動局面。整個作戰計劃全部泡湯!」
也就在李想在花西方向發起瘋狂進攻,剛剛突破孫傳芳的圍牆工事的時候,其他兩個方向上,也爆發出一輪新的激戰。革命軍步軍圍困孝昌的宋缺,進攻夏家村莊的一師第二團,同時對著左右兩翼的目標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戰火在漆黑的夜空之下激烈的燃燒著。
曾高一怔,現在這是怎麼回事?看來花西方面的敵情比預估的還要嚴重。曾高狠狠地搖搖頭,竭力使混亂的頭腦清醒過來,「命令,宋缺團部抽調第三大隊退出攻擊,馳援第二團,加強攻擊夏家村的力量,其餘部隊繼續監視孝昌城敵人。以參謀部名義指示二團長周吾,要部署好第一、第二梯隊,做好準備,將支援火力集中於敵薄弱部位后,突擊部隊即秘密向該部位集結,在火力掩護下強行襲擊。」針對這時的戰場態勢,曾高對作戰部署有了個膽大的新想法。必須改變戰鬥部署,不然不可能打破這個戰場僵局。時間太過緊湊,距離凌晨六點只有三個小時,他連與參謀簡單而又慎重地交換了意見都不用了,直接下達命令。
突然想起李想臨別說:「曾高,拜託了。我們拚命奮戰,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理想,結果就看今夜之戰。」
轟轟,此起彼伏的爆炸之聲,碎散的磚土被掀得到處都是,把碉堡炸開了一個口子。北洋軍垂死掙扎,將各種槍支通通從槍眼裡伸出來射擊,革命軍的一個猛士兄衝上去,一用力,把北洋軍一支德國原裝進口的79毛瑟拔了出來。
曾高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這樣天氣攻擊,炮兵配合和彈藥輸送都會困難重重,炮兵的支援本來就少,現在真是無法多做指望了嗎?」
……
將革命進行到底!
曾高站在自己的臨時指揮所前,他無聲的看著地平線處騰起的火光染紅夜幕。
周吾吧唧一下嘴巴,非常乾澀,「算你們幾個兔崽子運氣好!」
黎明,天漸漸亮了,這時夏家村莊北面槍聲越來越密,宋缺團部三營已在敵後出現,敵軍撤退不及,陷入重圍。夏家村莊內外幾里地兒,一時殺聲震天。敵軍血戰多時,此刻也已成強弩之末,彈藥用完,面對革命軍大軍的內外夾擊,北洋軍膽魂俱飛,狼狽突圍逃竄,潰不成軍,革命軍隊大獲全勝,士氣極旺,全軍向敵猛追,如疾風掃落葉,銳不可當。
驕橫的北洋軍給革命軍提供過多少機會,但又有幾個能把握得住呢?又有幾個敢為自己的使命擔上不可知的風險呢?戰爭本身就是在比誰少失誤,誰能抓住對手的失誤。如今曾高被對手逼得孤注一擲,就是製造了機會。更令人信服的是他也把握住了機會,機會也只會給又準備的人。誰說得清,這是機運,還是人力。
負責整個孝昌戰區的第一師團始終無法取得進展,讓這位傳統儒家的名門公子哥將軍的內心感到很是焦躁。雖然所有的孝昌戰區進攻作戰計劃都是由自己一手布置的,甚至包括進攻點的選擇、有限的幾個炮兵火力的部署,怎麼樣如何利用地形,這些都是由自己和李想僚屬參謀們討論形成的。李想可沒有隊他們參謀部有過任何的瞎指揮。
漆黑的夜色中,革命軍頂著如雨的彈流,奮勇猛衝。「打,給我打!」連、排、班長們身先士卒的操槍對著那些沖涌過來彈雨猛烈還擊著。哧哧冒著白煙的手榴彈如同夏日里的雹子樣,飛旋著砸落過來。
如今這個微妙的平衡,抄持戰場主動權的革命軍隨意撥弄即可打破。但是這天平是想勝利傾斜還是向失敗傾斜,誰都無法預料。曾高要從宋缺團部抽調兵力,增加對周吾團部的火力支援。這樣冒險的舉動,成功的幾率實在非常之少,稍稍不慎,革命軍將陷入非常被動的局面。「安靜!」曾高突然暴吼一聲,四處漏水的小小茅蓬立刻安靜下了,平時雲淡風清的他發起火來更是可怕。
戰地上硝煙還未散盡,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氣味,但腳下混著血肉的焦土,四下飄散著的硝煙和滿山遍野的兵士騾馬的骸骨,到處都是敵人的屍體、槍支彈藥以及成堆成箱的罐頭、餅乾和酒。周吾的部隊正忙著打掃戰場。
這樣艱苦的戰場,戰士饑寒交迫之下,即使有鋼鐵的意志,也沒有鋼鐵的身體可以支撐!
這粗胚,詩人情懷爆發,在硝煙瀰漫的血腥戰場即興創作起打油詩。一群測繪學堂的學兵竟然神經質大聲朗誦起來,此刻,他們的臉上竟是說不盡的莊嚴。
棚屋頂上漏雨越來越大,已經成了一道道小水簾,腳下泥濘一片,雨水像小河一樣四處流淌。
革命軍戰鬥部隊從軍官到士兵,戰鬥到底的決心,對命令的絕對服從,這是唯一不用曾高去操心的事情。但是前線膠著的戰事讓曾高始終感到頭疼不已,不得不為接下來的戰事發展而擔心。此站由於是擔負著經由孝昌向孝感一線鐵路進擊的作戰任務,他們事實上也就是承擔著類似於小股部隊滲透作戰的重責。一旦取得突破,那麼他們也就是等同於一把利刃,切開了北洋軍漫長的交通補繼線。那麼從孝昌到大悟,通向向武勝關的鐵路交通線中斷,在孝感、漢口市區的北洋軍將全面陷入崩潰。
在革命軍的猛烈攻擊下,夏家村北洋軍傷亡慘重。遍地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還有那蠕動呻吟著的傷者。
最前面的壯汗用力的揮下鍘刀,寒光一閃,劈開了鐵絲網。革命軍的洪流立刻衝上去,朝一個碉堡扔了幾百顆手榴彈。
曾高下意識地掐著手指,掏出壞表一看:「八點整出發的攻擊,現在已是凌晨三點了,不管天氣好壞,作戰任務必須準時完成,不能推遲。」
夏家村戰役后,我革命軍隊和北洋軍隊都撤離該地,當地老百姓都已逃亡,戰場一片凄涼景象。戰場上到處都是枯骨和破碎軍需物品,戰場氣氛十分濃厚而慘烈。
「有這傢伙,還不打死他們小娘養的。」
「團長,我這算達到你的標準了吧?」
遠處,幾個怕在塹壕的北洋軍士兵在紛飛的碎片之中血肉四濺,稀爛的泥水被掀到處都是。
「我是這裏最高長官,一切責任由我承擔!」曾高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立刻執行!」
當時李大帥臉上的信任神色,曾高仍歷歷在目,但內心卻有了一種套上緊箍咒的感覺。李想對自己將能而君不御的信任,絕無二話可說。這樣的信任,何嘗又不是沉重的責任?
李帥和他率領的革命軍,以其對革命無悔的忠貞,在那樣一個殺機四伏、危險重重、激動人心、令人屏息的夜晚,在偉大的革命中,無懼犧牲和挫折的大無畏的革命衝動,進而在全國重新點燃了革命和獨立的燎原烈火。
幾個測繪學堂的學兵傻眼了,顧不得跟著團長一起念詩,全部望向周吾。團長是要求他命中目標,但是他們沒有命中目標,卻把目標嚇跑了。
「狗日的也不經打啊,就這樣的跑了?」一些革命軍士兵罵罵咧咧著。
曾高坐在臨時搭成的棚屋內,心情猶如外面的淫雨一樣陰沉。據偵察,前方夏家村莊的敵人主陣地有兩道鐵絲網,關鍵部位築有鋼骨水泥地堡,還有數道堅固的陣地。即使晴天攻擊,其困難也會超過目前的幾倍,更何況在這種鬼天氣里。
曾高有心等待天氣轉晴,可時不待我啊!
他們一行人跨上戰馬,馳向夏家村旁的小山頭,悄然地來到夏家村戰場。
炮很快被抬上碉堡,這些測繪學堂的學兵,即使沒有瞄準鏡,也可以從炮筒里瞄準。透過漆黑渾圓的炮筒,圈住了對面北洋軍佔領的東山碉堡。從東山碉堡噴吐的機槍火蛇,在黑暗中實在是太過耀眼的目標,風雨夜幕也無法遮掩。
北洋軍遺屍遍野,槍支彈藥、馬匹屍骸遍地皆是。
而此時,曾高正遠眺著那片戰火四起之地,那裡一片濃煙烈火。周吾的攻擊進行的如火如荼,他似乎已經看到勝利女神向她掀起了裙裾。亢奮不已的曾高大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
對於目前的形勢,整個參謀部的高層都陷入在一種兩難境地。北洋軍的頑強抵抗幾乎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在花西的總司令李想,這裏的參謀長曾高都不得不為接下來的苦戰而感到擔心。李想就是因為在戰前出於對戰局的擔心,親赴一線指揮作戰去了,甚至冒萬死,帶領著突擊隊衝鋒在鋒鏑之錢。而參謀部曾高他手裡僅有的一點點守衛部隊現在也完全是七零八落的,被拆分在各個作戰點。而第二團的方向,情況同樣好不了多少。周吾團長的團全是步軍,自從接戰以來,便接連遭到重創,尤其是該旅團下轄的突擊步兵第六隊。在北洋軍的猛烈打擊下,突擊步兵第六隊不但傷亡慘重,甚至就連隊長也在戰鬥之中陣亡。也是因為這樣殘酷的代價,才拔掉敵人的一個碉堡!而進攻夏家村莊的攻擊則是始終再也無法繼續前進了,因為夏家村莊的北洋軍抵抗得異常激烈。付出重大傷亡代價的周吾團部怎麼也無法攻佔夏家村莊。而宋缺第一團的也是付出慘重的代價,還是步兵配合師團僅有的炮兵直至今夜凌晨,方才把孝昌敵人逼進城裡,完成合圍的態勢。如果不是李想一開始提出炮兵協助的要求,估計那樣的話,搞不好孝昌革命軍將會在北洋軍的攻勢下,被壓縮到夏家村的方向,甚至會被反包圍也說不定。
戰火熄滅了,仍使這位朱門將軍悲喜交集,情從中來。夏家村從此後便再無人家,成了數千名官兵幽靈出沒的場所。
「孝昌的北洋軍未必有這樣的見識和勇氣。」
國父孫中山先生在一年後,攜宋慶齡女士訪問鄂省,來到了夏家村,親眼目睹了一場血戰後留下的場景。多年之後,宋慶齡女士在整理國父的回憶錄中寫道:
「兔崽子們,累不死!」周吾忍不住笑罵了一句,接著朝他們大喊道:「這門炮是從北洋軍手中繳獲的,沒有瞄準鏡,炮彈極少,曾參坐交待過了,頂多隻能打三發!你們給我瞄準了打,一顆炮彈不準浪費!要是打偏了,打斜了,沒打死敵人,你們一個月不許吃肉!我還要記你們大過一次。」
「告訴周吾團長,必須在天亮之前,佔領夏家北洋軍兵站據點。」曾高接連對身後的副官命令到。周吾等待多時的山炮送來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臉,雨水汗水血水混雜在一起。「射死兔崽子們的。」
戰鬥中突然改變作戰部署,不要說前線負責直接指揮戰鬥的將領,就是眼前的參謀們也難以接受。
日前攻擊革命軍兵力過於分散,以致進攻受挫,應該按照集中兵力、各個殲滅敵人的方針,以一部兵力監視城內敵人,集中力量先掃除周圍各據點,再攻孝昌城。
參謀門一下炸了窩一樣,七嘴八舌的吵鬧起來。
周吾隨即帶人佔領了東山碉堡。
同時,宋缺團部三營正利用夜色悄悄地離開孝昌城關,火速直奔夏家村莊而來,和周吾一起,把夏家村北洋軍團團圍住。
周吾敞開的衣襟,露出可以夾住鉛筆的性感的胸肌,幾根黑乎乎、髒兮兮的胸毛在寒風夜雨中顫抖。他厚厚的嘴唇已經因為上火而開裂,激動的咆哮不止,「我親愛的克虜伯,吶喊吧!用你的怒火,燃燒敵人的肉體;用你的溫柔,呼喚死神的到來;用你的熱情,點燃大地的光明;用你的吼聲,驅散世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