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雲集
「所長，怎麼辦？」艾爾肯小心問道。
依蘭古麗嗔道：「知道你還去？」
該不該伸張正義？瞧瞧街外擁擠的兩、三百號人，所長便大感壓力，再瞅瞅聚集在辦公室外的寥寥八名手下，心裏就更沒底了。所長很清楚，在這清貧小鎮中，他們履行最多的職責，就是民事調解，這會兒突然發現，該動槍的時候，境況卻是這般窘迫。
依蘭古麗不由滯住。螞蟻即使會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也撼動不了大象，這是力與力的抗爭，來不得半分投機，與對方相比，很顯然，秦江就是那隻渺小的螞蟻。「可是……」
依蘭古麗縴手合十，誠摯的說：「當我需要的時候，你向我伸出了手，當別人需要的時候，我也會懷著感恩的心，去幫助他人，讓善端，得以延續，更何況，依蘭古麗承你的恩情，還沒有報答。」
……
「啊？！」王韜不禁犯愣。
干坐在一旁的趙美麗，早已按捺不住，跑過去抓住黑珍珠的手臂，使勁搖晃：「江江呢？你說過帶我去找江江的！」
艾爾肯打了個立正，雙目濺出熠熠精光：「所長，即使是這樣，我還是申請要求繼續巡視小鎮，保我小鎮平安！」
秦江慌忙壓住依蘭古麗的手兒，不讓她撥打電話：「別，他們可能有竊聽器材。」
所長焦頭爛額道：「上報吧，這已經超出我們能力範圍了。」外鄉人若暴動起來，自己這小小的派出所，恐怕也只有淹沒于洪流當中的份了。
秦江靜靜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秦江幫我軍方不少忙，我和他又有過命之交，我……」王韜頓了頓，堅持道：「我想向你告假，脫下軍裝，以私人身份去做，保證不為軍區添麻煩。」
依蘭古麗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亂冤枉好人！」
三架軍用直升機，正往魚兒紅方向飛駛。
艾爾肯蹙眉道：「所長，情況還好，他們都守本分，只是他們一到鎮上，但凡採購物品，都會向對店老闆東問西探，分發照片，貌似在找尋一個人。」
「討厭！」依蘭古麗表錯情，這回可真是惱羞成怒的討厭了。
但很顯然，秦江沒空理會她的抗議。
監控接受器前，那名乾瘦的男子搖搖頭：「沒有任何關於秦江的消息
「前面就是魚兒紅？」
秦江倒是司空見慣，依蘭古麗卻不堪詫愕，緊緊挨在他身邊，滯住呼吸，不敢動彈。
如今，有彭大德的存在，黑珍珠獵殺秦江的隊伍，才能糾集成一團，否則，一群粗莽的漢子，又怎會服從她一女流之輩？
所長點點頭，對手下的態度，甚感欣慰，雖然，自己仕途多年，失去了以往的衝勁，但難得年輕人一腔熱血，滿身正義，自己就不應該去湮滅它，當下肅顏道：「好，找兩個人一起去吧，小心點。」
秦江愕然：「這是我的事，你又何必？」
「那你要怎樣？」
「救人！」秦江一刻也不願耽擱。
「魚兒紅鎮外的南面坡地，和我們隔著四公里地。」附近癱坐的一位髯須漢子，懶洋洋回答，看似如此地散漫，但身上卻總是散發著淡淡血腥味，他的氣勢，是陰霾無形的，膽子小一點的人接近他，都會不經意地感到惶促。
「嗯。」
「你咋就聽不明白呢，我意思是要等待時機，這天還那麼早，人人都瞪大眼睛看著，我現在過去不是嫌皮癢嗎？！怎麼也得是凌晨四、五點，等他們睡得腦瓜痴糊的時候。」說罷，秦江一頭倒下，閉目養神。
「美麗……」
「隊長，營副來電。」說話間，飛行員已經自動接通了通訊。
秦江噓道：「他們來了。」
「喂喂？小兔崽子……」
「我知道。」秦江表情依舊如此的堅定。
「我想單獨留下。」
「鄰居大姐。」秦江黑著臉，呼吸急促，死死盯著遠離的車隊。
「你這是給我添麻煩！」營副幾乎在咆哮，可以想像，他很頭疼，為啥越有能力的人，就越是難以駕馭？
黑珍珠為了擺脫彭大德，可謂不遺餘力，每每親身涉險，那彭大德竟也覺得這種遊戲很有挑戰性，而且也抹不下面子向女人認輸，就是想讓她知道，怎麼著也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協約日子天天臨近，每當看到她臉上的猝迫和驚慌，彭大德就感到亢奮。
「可是那些圍殲秦江的暴亂分子呢？」王韜認為，即使不為秦江，平息地方，也是軍人職責。
背著這身污點，在社會上自然是舉步維艱，結果，彭大德便投身了黑道。
……
隱隱聽到汽車馬達聲，秦江激靈
秦江之所以招賊惦記，其實有一個簡單原因，他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了，誰手上有刀，都能捅上一捅，這麼輕易的買賣，誰不搶著來？！
艾爾肯眼睛一亮：「恐怕是的。」
秦江急不可待地，骨碌爬起來，二話不說，牽起馬兒就走。
彭大德滿腹疑慮：「我們在鎮外等，又怎能等來秦江？秦江肯定也把我們當白痴了。」
秦江悻悻道：「等你遭罪多了，自然就會了解，不過你也犯不著去了解這些。」
街道派出所，對突如其來的外鄉人，卻如臨大敵，這群壯碩紮實，眉帶煞氣的傢伙，一瞧就不是善茬，他們所操口音俱是駁雜，幾乎涵蓋了天南地北，還好，他們至多與人發生言語衝突，倒沒發生什麼惡性事件。
依蘭古麗不知該說什麼好，所有的安慰，都極其空乏。
依蘭古麗癟癟小嘴，翻身上馬，仍坐回那個令她尷尬搔癢的位置。
「在警方沒有提出協助要求之前，軍方不好大張旗鼓到人家地頭去處理，那是越逾。」
「彭大德，駱毅他們一夥在哪裡？」黑珍珠漫不經心剔著豆蔻似的指甲。
彭大德，性格暴烈，剛褊自用，原本是某特種部隊隊長，曾在軍區年度軍事比賽中，榮獲一等，三年前，因收受友人錢財，假公濟私，動用特戰隊力量，清洗了當地的黑幫組織，後來東窗事發，上了軍事法庭，被判刑十年，但一年內，卻四次『失手』打死獄友，再被加刑，於是，他就乾脆越獄了，過程中，還殺害了兩名獄警。
依蘭古麗心頭忽然不是滋味，又是羡慕，又是慨嘆，為什麼我尋尋覓覓，就碰不上這種男人呢？
人是來到了，秦江卻依然茫無頭緒，一來沒有趙美麗的下落，二來勢單力薄，總不能就這麼冒冒失失闖進去吧？
「是！」
「經總部查證，參謀部分析，秦江並不似你描述的那樣，是什麼能人賢才，他只是個市井百姓……這次任務，並不造成損失，所以，總部也不打算追究你的錯失，回來吧。」
黑珍珠懶得理會他，轉頭詢問他人：「有秦江消息嗎？」
可別看黑珍珠樣子風騷，卻並非
「操！」秦江恨恨砸了地面一拳，臉擰得跟苦瓜似的，憤郁填胸：「美麗怎麼會被他們抓了！老廖幹什麼吃的？！」趙美麗落入那些猖獗、肆無忌憚的賊人手裡，會遭受什麼境遇？秦江都不敢往下想。
……
……
鄰居大姐？看他這麼緊張，是情人吧？
「對不起營副。」王韜將通訊器丟回給飛行員，並示意他降落。
所長舌苔即刻泛起了苦滋味：「不會吧？難道秦江要落腳在我們魚兒紅？那……」
曾想過讓軍方、警方介入，可惜鞭長莫及，等他們把簽辦手續、整裝開拔，再進行什麼查證分析、排兵布陣等等煩瑣事務辦完，恐怕美麗都不知遭幾回罪了，況且他們太功利，有可能一個不慎，使美麗玉殞，秦江絕不容許這種狀況發生。
此時，正是夜幕降臨之際，秦江趴在一處小丘壑上，遠遠觀望著灰濛一片的魚兒紅小鎮。身旁的依蘭古麗，氣喘吁吁，臉蛋紅撲撲的，也不知是否因為倆人一馬，騎得太過折磨人，抑或是長途跋涉，勞頓過甚。
依蘭古麗怔怔望著秦江，無言以對。這男人不會做作大義凜然的姿態，也不會說什麼大是大非，寥寥數語，卻充滿了真情至性，能令他這樣子捨命不渝，那位鄰居姐姐，也真是好福份。
黑珍珠嗤鼻道：「聽聞秦江對尋人搜物很在行，趙美麗在這裏，他始終會找來，咱們也省得跟別人搶，聽說這會兒，圍聚在魚兒紅的人，已經有五百多了，你就是有天大本事，也殺不完。」
愛人間的小感動，日常也不見少，男人或許會在磅礴大雨下殷切地等候愛人、凌晨狂奔十多里路買份她最愛吃的特色早餐等等等等，但怎都不如秦江在這劃定生死的一刻，仍然義無反顧，叫人永志無法不忘。
「先擱這耗著唄。」
靜默半晌，耳邊傳來了輕呼鼻息，一瞧秦江，依蘭古麗便鬱悶不已：這木頭人也真是，美女在側，也不懂陪著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居然就獨自睡過去了，還有長長七、八個小時呢
艙內軍人神經緊繃，不自然地扭握槍桿，任務已經下達，要在數百人當中，救出秦江，可是……這跟當年子龍萬軍之中救阿斗有啥不同，惟一不同的是，自己不是趙雲，這趟基本上是有去無回了。
「呸！誰要陪你死！」
「說。」對這位手下愛將，營副非常寬容，甚至於溺寵。
秦江納悶回頭，投去詢問目光。
「艾爾肯，秩序如何？」
「你……小韜！不許胡鬧！」
所長感到奇怪：「誰？」
「媽的，小鎮上那些白痴是哪個團伙的。」黑珍珠粗鄙罵道：「那樣子紅紅火火的鬧法，他們當秦江是白痴嗎？！」
「秦江，你去哪裡？」依蘭古麗當然知道他要做什麼。
「不可能吧？」那個世界，天真淳良的依蘭古麗，一無所知。
魚兒紅小鎮很久沒那麼多外鄉客人光臨了。
「秦江？」所長忽然醒起來：「不是有傳聞說，誰殺了他就能得到賞金五千萬嗎？」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她。」秦江很傷人的，指指車隊一輛車上的女孩。
「可是他也不是萬試萬靈的。」彭大德就愛與她作對。
依蘭古麗急切拉住馬兒韁繩：「你這是去送死！」
秦江接過話茬，輕鬆說：「是的，比人數不如對方，比火力不如對方，比吐口水都要輸人家好幾百升，但，最糟糕不過一命換一命而已。」
秦江搓搓鼻頭，訕訕道：「好好好，去，一塊去，咱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依蘭古麗狐疑望他：「怎麼？」
王韜眼睛一陣收縮，末了，腰桿一挺：「營副！我有個要求。」
黑珍珠頓時笑得花枝亂顫：「咯咯咯，傻妞，騙人是我的天性。」此時的她，與其說是奸佞，倒不如說是破罐破摔。
「喲！」低頭一瞧，自己細嫩的手指頭，被指甲鉗劃開了一道血痕，黑珍珠黛眉一揚，心頭頓冒邪火，反手『啪』地，將趙美麗扇在地上。「死丫頭，別給你兩分面子就開染坊！惹急了姑奶奶先殺了你！」
王韜接過話筒，肅敬道：「營副，我是王韜，請指示？！」
馬兒踏蹄長嘶，才使依蘭古麗回過神，一瞧秦江要走，鶯聲急吐：「等等！」
真看不出來，這妞如此仁義，秦江嘿然笑說：「你不是怕我蒙了你
坐等幸運降臨，還不如追上去，見機行事。
艾爾肯遞過一張照片：「喏，聽說他叫秦江。」
「撤銷任務，原路返回。」
依蘭古麗這才反應，原來秦江不是指那風騷的黑美人，而是說她車后坐那名污糟女孩子，很明顯，她是被禁錮著的。唉，自己看人，又『著相』了，秦江怎麼會是低俗之人呢！「美麗是什麼人？」
彭大德與黑珍珠的組合，說來也怪異，前年彭大德偶識黑珍珠，尤覺驚艷，就生出了掠奪之心，是的，是掠奪！霸佔！
僅有的一條街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就象趕圩一樣熱鬧，路邊擺攤的本地人，臉上洋溢著喜氣，鎮上兩位長期競爭的飯館老闆，更不用為了搶客人，互相毀謗對方的飯菜里有蒼蠅了。
趙美麗跌坐在地，眸里含著汪汪淚珠，怨恨地瞪著黑珍珠：「你騙我？！」
秦江清楚，對方挾美麗做人質，是為了取他性命，一切禍源皆出於自己，再怎麼沒心沒肺，秦江也不會讓美麗代為受過，美麗是他的寶貝，是他為數不多的責任。
緊張歸緊張，軍人的執著、意志、一往無前，仍是半分不失。
「我們不如報警吧？」依蘭古麗也察覺小鎮里影影綽綽，多了許多不同於以往的熱鬧。
黑珍珠輕蔑地扯扯嘴角：「就算他們能僥倖殺掉秦江，有你在，難道他們還能搶得去屍體？」
依蘭古麗一愣，而後，羞答答梳著自己的小辮子，一副小女兒嬌態。「討厭～。」
惟一令依蘭古麗寬慰的是，至少這種銘刻於心的事情，她在列車上，也與秦江經歷了一回。
彭大德眼中寒光突濺：「說得也是，領賞，始終是要認屍的……」
果然，不一會兒，車隊揚著滾滾塵煙，由遠及近。車子多是馬力強勁的敞篷越野，一輛輛放縱穿馳，如同蝗蟲，凌亂無章地呼嘯而過，陣勢嚇人，其上的傭兵，發泄似的嗷嘈怪叫，比之土匪，有過之而無不及。
「什麼？那還不如不來呢！」依蘭古麗有點不忿，合著自己狂奔了幾十里地，到這了，也只能抓瞎。
其結果就是，黑珍珠的黑道事業，越做越大，而心理趨於畸形的彭大德，罪孽也是累累相疊，這就是為什麼他身上，會有股淡淡血腥。
「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