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華煙雲
第五百二十六章 紅臉白臉花臉
深夜，孫中山怎麼也合不上沉重的眼皮，腦子裡一直平靜不下來。
……
他正想回卧房躺躺，突然闖進來幾個彪形大漢，攔住他的去路。
當天晚上，有四個彪形大漢以搜查煙土為名爬牆進來，剛巧應桂馨這天晚上，不住在這兒，四個大漢搜了一會兒便失望而去。經此一搜，應桂馨才知道老袁真不是好惹的，第二天便匆匆地離開了北京。他雖然走得快，袁世凱下手得更急，就在他所乘的京津鐵路頭等客車中，他便被軍政執法處的偵探長郝佔一和另一個偵探王雙喜殺死。
他在心裏默默謀划著行動方案，不知道想到什麼，不禁出聲怒斥道：「人面獸心的竊國大盜！翻雲覆雨的巨奸大賊！我馬上組織軍隊，非去袁不可！」
「老大，我們是來接你出去的，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宋大小姐輕輕念道：「作民權保障誰非后死者，為憲法流血公真第一人。」
「老大，武士英在牢房被毒死了！」
法官見武士英如此狡辯，轉詰應桂馨。應桂馨是越加荒誕，將宋案關係，推得乾乾凈凈。
……
武士英大聲道：「宋自尊自大，要想做國務總理，甚且想做總統，若不除他，定要二次革命，擾亂秩序，我為四萬萬同胞除害，所以把他擊死。他捨去一命，我也捨去一命，保全百姓，卻不少哩。」
法庭。問官取出被抄的手槍，令武士英認明。
「是，請大帥放心。」
袁克定忙躬身答道：「應桂馨一小人物，驚不起多大的風浪。」
「各位，我認為，在今日之中國，對於像袁世凱這樣一個獨攬軍、政、財大權，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盜逆賊來說，法律是制裁不了他的，甚至動不了他的一根汗毛。」孫中山強忍著心中的痛楚與忿滿，說道：「我們不能一錯再錯，只有揭旗討袁，舉兵北伐，才能救黨拯國。」
武士英頭也不抬道：「不是，我的手槍，曾有七響，已拋棄在車站旁草場上面。」
「準備筆墨。」孫中山說著就坐到桌旁。
「好吧，好吧……」武士英一把奪過煙槍，猴急的到一邊抽起來。
趙秉鈞獨自在天津督署內廳踱步沉思，忽然又憶起一樁往事：辛亥年武昌爆發革命，清廷重新起用袁世凱。就在袁世凱入京組閣之前，曾邀請他在密室里共商謀取清室而代之的策略。他倆又仿照三國里諸葛孔明和周瑜比智的辦法，各自在巴掌心上寫四個字互相對照。袁世凱寫的是「兩面威嚇」，他寫
孫中山自日本返滬，連夜在黃興寓所會商宋案對付辦法。在座的有陳其美、居正、戴天仇等人。
孫中山此時終於清醒地認識到把政權讓給袁世凱是一個歷史性的錯誤，然而，這是以血的代價換來的。
袁世凱挽起袖子，揮筆寫下：「弼時盛業追皋益，匡夏殊勛懋管蕭。」
……
「老大！」
袁世凱火大的把《人民日報》丟在地上，趙秉鈞在《人民日報》上發表談話，把自己說成是宋教仁最好的朋友，企圖為自己解脫嫌疑。
袁世凱沉思片刻，然後長嘆一聲，對兒子袁克定說道：「拿文房四寶來，念在智庵跟隨我多年，有功還得記住，我給他寫副輓聯，明日你親自送往天津。」
袁世凱挺著大肚子，翹足而坐，雙手隨樂打著節拍。
退庭之後，武士英被羈押回陰暗的牢房裡。
「你現在要看，我去那裡拿給你看？明天吧，明天我就拿給你看。」警察笑笑，又道：「喏，阿芙蓉還要不要？」
袁克定點頭道：「我本想賞他一筆錢叫他離開北京，但他仍堅持他所提出的兩大條件，少一條都不成。」
任務太艱巨了，容不得一點差錯，而且時間緊迫的有點變態，林鐵長放下電話后，濃密的眉毛已經擰成了一團。
只此數語供詞，已見得是背後有人主使，當廷翻供了。法庭上旁聽的黃興等人一陣嘩然。
趙秉鈞低頭一看那來人手裡拿著的兩顆藥丸，腦子「轟」的一脹，眼睛直了，臉色鐵青，嘴唇發烏，方才那股寒氣從頭頂吹到腳跟。
這個警察的目光在陰暗地牢里爍灼生光，盯著貪婪吸著鴉片的武士英。武士英才吸了兩口，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很快就沒有動靜。警察悄悄退出牢房。
宋大小姐上前擰亮檯燈，展紙磨墨。
席上再也無人敢張聲，再也無人敢舉杯動筷。
刺宋案的另一兇手應桂馨在獄中過著非常舒適的生活。
「先生」，黃興略為遲疑了一下，說道，「本黨所掌握的軍隊不僅數量少，且有一大部分尚在訓練之中，勢單力薄，難以與北洋六鎮作戰。我仍主張法律懲袁，逼袁下台。」
袁世凱臉色一沉，些微閃過的不快已經寂然消失，說道：「膽子不小，敢和我提條件？」
一眾心腹大員，眾星捧月般將袁世凱集擁在中間席上，觥籌交錯
「不不，依我之見，對於袁世凱，是非用武力不可，我們應該立即組織軍隊。」孫中山語氣很平緩，態度卻十分堅定。
袁世凱今天收到一封信，要求他老袁實踐「毀宋酬勛」的諾言，並且張開獅子大口要求給他「勛二位」和現金50萬元。
「娘西皮！」應桂馨狠狠罵了一句，道：「走！」
「是的。」袁克定小心的回道。
蘭州，林鐵長接到李想的電話，雖然已經有二次革命的心裏準備，不過當他聽到命令的具體內容后，仍然神情為之一滯。鄂軍上下，其實心裏都清楚，和袁世凱遲早有一戰的，只是想不到會這麼快。
李想可是親自給他打來立即去武昌開會的通知，並且軍委的專機此刻已經停在了他所在的城市蘭州。時間緊迫的有些變態。
趙秉鈞明知道躲不過，但又哀求道：「那就請你轉告袁總統，就說我說沒病，謝謝他的關切。」
牢房門被打開，走進來好幾個應桂馨的馬仔。
武士英對著牢房外的一個警察說道：「我在法庭已經按著你們的意思說了，翻去前供，認定殺宋教仁是自己起意，你們擔保我斷不致死，你們說，你們什麼時候救我出去？」
袁世凱對兒子袁克定說道：「看來趙秉鈞膽怯了，其實他越是想避嫌疑，這個嫌疑就越會洗不清。」
「沒病也得吃下去，這是袁總統的命令。快吃！」
正春濃酒困，人閑晝永無聊賴，厭厭睡起，猶有花梢日在……
袁克定做了一個摸脖子的動作。
孫中山揮筆如龍走，含著眼淚寫下了悼念亡友宋教仁的一副輓聯。
這個軍官一臉諛笑，湊趣兒，繪聲繪色的說起來……
北京。鐵獅子衚衕大總統府。
「不必叫人取水，這裏就有。」那人從腰間取下一隻水葫蘆，遞給趙秉鈞。
那幾個大漢，見趙秉鈞橫屍于地，便揚長而去，回京向袁世凱交令去了。
趙秉鈞想起袁世凱的那三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險姦猾的冷笑，頓覺一股寒氣吹往腦門上來。
……
「不！不不！」趙秉鈞腦子迅速記起南北和議成立后，革命志士羅明典、吳定安聯名發表告國人書，揭破袁的政治陰謀，不久有人到旅館去拜訪他們，表示敬意，以後便經常請他們吃酒看戲。最後兩個革命黨不明不白的死在兩顆「安神大補丸」之下，不由自主地驚叫起來，「我沒病！沒病！不吃藥。」
一個大漢走過來對他道
那人催促道：「請吧！這是袁總統特製的『安神大補丸』。」
「什麼？」應桂馨跳起來。
袁世凱卻囁嚅了，思量半晌才道：「父親，應桂馨逃到青島，公然由青島到北京，住在李鐵拐斜街同和旅館，他的舊相識胡翡雲此時也搬到北京，在松翠班搭班，兩人往來如舊。」
趙秉鈞仍不甘心，妄想死裡逃生，喚家人搭救，高聲嚷道：「好，好，我差人倒杯水來，我就服下。」
趙秉鈞這才向周圍看看，見門已被關嚴，屋裡幾個大漢一齊掏出手槍和匕首，都對準他。
袁克定在應桂馨剛來北京，就派人提醒他說：「老袁不是好惹的，你莫要在太歲頭上動土。」誰知他指著鼻子狂傲地說：「我應桂馨是什麼人？他敢拿我怎樣。」
時任中國西北軍政委員會主席的林鐵長在去年底解決西藏問題之後，西疆各地剿匪工作也正在收尾，大西北進入和平時期，他已經把工作中心轉于致力於發展西北地區的經濟。
孫中山把筆擱在筆架上，看著宋大小姐小心地提起墨跡未乾的輓聯，輕輕地掛到牆上去。
……
「你急什麼？」這個一臉猥瑣的警察說道：「等宋案了結，我們自然會把你救出來。」
在床上斜著身子的應桂馨放下煙槍，抬了一下眼皮，笑罵道：「你們幾個兔崽子，今天有空來看望老子了？」
林鐵長上飛機的時候還在想，戰爭真的已經迫在眉睫了嗎？
警察把煙槍遞過去。
雖然只是通過保密電話對話，但是林鐵長仍然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何故殺宋？」法官又問。
袁世凱對他的「心腹」都不放心，他視段芝貴私心重，視陳宦是黎元洪的人，視唐在禮心直口快，不易為他所用。他讓人敘述趙秉鈞被迫服毒的過程，目的是讓這四個心腹大員知道，要他們永遠俯首貼耳，不然的話，他袁世凱會毫不留情地將其除掉，就像除掉趙秉鈞那樣。
袁世凱邀新上任的內閣總理段祺瑞、總統府軍事處的心腹大員唐在禮、段芝貴、陳宦等人在中南海乘畫舫飲宴取樂。
他顫抖的雙手慢慢抬起，接過那兩顆藥丸，眼睛射出悔恨、凄楚、絕望的暗淡的光，在槍口和匕首的威逼下，吞服下那兩顆「安神大補丸」，頓時七竅出血，凄死在地上。
「上海及南方各省黨人均持以法律鬥爭為主的討袁對策，況且目前兇犯捕獲在押，罪證確鑿，法律鬥爭極為有利，
「來北京了？」袁世凱城府甚深，端杯斜坐，不動聲色地問道：「那信就是他送來的了？」
袁世凱早就察覺到，他在北洋軍內部的基礎並不穩實，許多將領並不是真心實意為他效力賣命，他們只不過是利用他的權勢作為個人取得功名富貴的階梯，這和他自己要利用這些將領們去拼殺，作為擴大勢力、鞏固他的統治地位一樣，一旦目的達到，這種相互利用的「心腹」也就變成互相攻擊的政敵。尤其是當袁世凱看到眼下南北交戰已不可避免，而南方革命黨人內部意見分歧，四分五裂，南北開戰，他們註定是要失敗的。他疑慮在擊敗南方國民黨之後，北洋派將領的個人力量必然會發展起來，將會養成「尾大不掉」和增長不利於他的趨勢，特別是象「段虎」這樣的人，目下雖是自己的「第一號心腹大將」，也口口聲聲說袁對他「私恩極重」，可是在袁世凱看來，段祺瑞也是一個不好擺弄的人物，因為他有好幾次發現，段祺瑞雖說目下不敢公開抗拒他的命令，但是段祺瑞對下屬卻非常專橫武斷。段祺瑞現在已是總理，日後如果權勢再大，必然也會對他來像對待趙秉鈞那麼一手。
一個軍官湊到袁世凱耳旁低語幾句。袁世凱坐直了身子，格格一笑說道：「你給大家說說趙秉鈞服毒經過。」
但是他接到了李大帥的電話說：「為了應付局勢，現須集中十二個師以便機動，已經集中了四個師。因為鄂軍主力都在大西北，所以其餘兵力就要從西北軍區調動了。這件事，細節部分還要請你來漢面商。」
武士英道：「還有你們答應在農業銀行給我開了一個戶頭，存有30萬RMB，允作事後奉贈。翻供的事情我已經照辦，銀行存摺總該給我看看吧。」
站在一旁觀看的唐在禮心中暗自說道：「這袁宮保真會做戲，紅臉白臉花臉全是他自己一人唱。」
「不準喊叫。」那彪形大漢喝了一聲。
袁世凱站起身來，橐橐踱了兩步，臉像石板似的毫無表情，說道：「你準備怎麼處置他？」
上海，同孚路廿一號黃興寓邸。
雖然他的辦公室里掛滿軍事地圖，但是，他更為關心的還是中國西北地區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他那通過血肉的拼殺建立新中華的理想已經實現，現在，他夢想的是讓腳下的土地多產糧食，讓人民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為此，他把大量退役官兵組建為西北建
孫中山說罷，看看在座各位，催促道：「諸位，有何見解，請發表吧！」
孫中山的話像一陣風，激起了在座人心中的波濤。
「先生，該休息了……」婷婷如玉的宋大小姐低聲說道。
袁世凱臉上泛出一絲冷峻的微笑，說道：「不要再像宋案一樣鬧得沸沸揚揚。」
畫舫笙篁齊奏，十二女伶一色羅襦綉裙，舒廣袖，移蓮步翩翩起舞，歌喉裂石穿雲：淡妝多態，更滴滴，頻回盼睞。便認得琴心先許，欲綰合歡雙帶。記畫堂風月相迎，輕顰淺笑嬌無奈。待翡翠屏開，芙蓉帳掩，羞把香羅暗解。自過了燒燈后，都不見踏青挑菜、幾回憑雙燕，丁寧深意，往來卻恨重簾礙。約何時再？
此時已經弄清刺宋由袁世凱指使已無疑問，孫中山對袁世凱的幻想完全破滅，主張速戰，他語調低沉而緩慢地說道：「袁世凱之出此，天性惡戾，反覆無常，固其一端；他之所以敢於如此胡作非為，一是因為我們的革命方略不行，這其中，我將臨時大總統一職讓袁，乃是我犯下的最大的政治錯誤。二是因為在中國，專制之毒麻木人心，習於舊污者，視民主政體為仇讎，伺瑕詆隙，思中傷之以為快，這些封建遺老和崇尚舊習者趨重於袁世凱，將挾以為推翻民國之工具，而袁世凱亦利用之以自便其私。積此兩方面原因，袁世凱便有了剷除南方黨人勢力之計劃，推倒民治，恢復帝制之野心，狙殺鈍初只不過是他的陰謀的第一步，向五國借款，便是第二步，往後，還有更狠毒更囂張的第三步、第四步……看起來，我們南方革命黨人非用武力倒袁不可了。」
趙秉鈞得知應桂馨從獄中逃出來后被人殺死，知道是袁世凱所為，便給袁世凱打電話，埋怨袁世凱不該拉完磨殺驢，並說道：「應桂馨如此下場，以後誰還敢替總統辦事！」
那唐在禮見狀，便明白了袁世凱的用意，他心裏暗自說：「人都說袁世凱對付政敵有兩件法寶，黃金和白刃。我看他對自己人也有一套戲法：既要懷之以德，又要臨之以狠。」
……
袁世凱早就對趙秉鈞起了殺心，此時更是定下非殺趙秉鈞不可之心，遂派了幾個心腹拱衛軍到天津去執行。
……
「是！」那袁克定說完取來紙筆墨硯，擺在一旁小長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