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華煙雲
第五百三十九章 民怨（三）
自二十二日晚間開戰，至二十五日，南軍進攻製造局，已經三戰三北，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不復成軍。
「英士？」
松軍返身轉來，復向西柵攻擊，北軍嚴行拒守。既而後面又迭起炮聲，有一千餘人新到，夾攻製造局。
局中得此生力軍，氣勢愈盛。惟松軍司令鈕永建，迭接敗報，即親率部眾二千名，直至滬南。
北軍正擊退蘇軍，并力與松軍激戰，松軍死亡甚眾，他只好覓路逃走；途次又被法兵攔住，令繳軍械，始准放行。該軍無法，乃將槍桿軍裝，一齊拋棄，才得走脫二十名。
原來鄭汝成聞蘇軍到來，即遣精兵百人，帶著機關炮，埋伏局后，俟蘇軍逼近局門，伏兵即在蘇軍背後，開起炮來，局中亦應聲出擊，遂嚇退蘇軍，狂跑而去。
這一古腦兒湊將攏來，約有三四千人。鎮、滬兩軍，本無叛志，因黃興藉著程督名義，調撥該軍，不得不奉命來前。浙江本未獨立，所派楓涇防兵，實是防禦滬黨，不意為陳其美買通，也撥遣一隊，助攻製造局。再加松江鈕永建軍；福字營的敢死隊，共計得七千五百人。
「好！」程德全郎聲道：「不知道那位願意去請陳其美將司令部遷開南市，移至閘北？」
西柵門外的松江軍，尚在猛撲，更有學生軍六十名，力斗不疲，幾把西柵攻入，湊巧軍艦上開一大炮，正射著學生軍，轟斃學生三四十人，餘二十人不寒而慄。沒奈何攜槍敗走，松軍為之奪氣。
駐寧福字營司令劉福彪，剛剛將部眾編作敢死隊，帶領至滬，正想建功的他聽到陳其美這樣一說，立刻拍著胸脯道：「屬下願為攻擊製造局的先鋒。」
槍炮聲忽然在上海炸響，路上很暗，市民們都躲
上海大街小巷，四處發出通告，遍貼街衢，大旨以起兵討袁，義不得已，在滬商民，一應保護，並飭各營約束軍隊，嚴查匪類，另頒六言告誡，申定斬首等律，揭示軍民人等，一體知悉。華界人民，多數搬入外國租界，期避兵鋒。
程德全把這篇文章遞給大家，笑道：「諸位，簽字吧。黨人多已失敗，咱們聯名發這個電，作為通告，對大家都有好處。」
鄭汝成聞有松軍續到，索性先發制人，立派精銳五百名，出堵松軍。兩下相見，無非是槍炮相遺。奮鬥多時，互有傷亡，惟北軍系久練勁旅，槍無虛發，松軍漸覺不支，向西退去。北軍方擬追襲，忽由偵卒走報，後面又有叛黨來攻，乃急急回軍，退入西柵。
陳其美聞這消息，料他是個好手，不便輕敵，說道：「你們看這樣行不行，出三萬金贐送北軍，教他讓給製造局。」
自陳其美三次折戟製造局后，滬上紳商，已知陳其美不能成事。
戰禍將開，風聲日緊。至松軍一到，自龍華藥廠起，至日暉橋止，悉數布置，遍地皆兵。
「我等自願就南北兩方面，竭力調停，要求罷戰。這個字，我簽。」
吳淞炮台官姜文舟，也受陳慫恿，宣布獨立，劃定戰線，照會外國領事，一切軍艦商舶，不得在戰線內下碇，無論何人，亦不得入戰線以內。
……
是討袁總司令陳其美，由蘇調來的第三師步兵，他由閘北河
北門地近法界，安南巡捕，奉法總巡命令，嚴行防守，偶見敗軍竄入，即猛放排槍一陣，把他擊回，轉入城內，搶劫估衣等店數家，由南碼頭鳧水逃生，慌忙逸去。敢死隊變作敢生隊。
王一亭說道：「製造局現在就是龍潭虎穴，我陪你去！」
是時程都督德全，及民政長應德閎，駐滬已一星期。
入夜。信號如煙花在夜上海的天空綻放。
程德全拿著狀元公撰寫的漂亮文章搖頭晃腦的念道：
「他是逼我開戰！調集南軍，專攻製造局！」
程德全的宅子里，上海士紳鉅賈匯聚一堂。
上海南市。
「什麼？！」陳其美暴跳如雷：「娘西皮，我要殺人了！」
時已昏暮，月色無光，不覺倉皇失措，那局內又迭發巨炮，前後夾攻。大眾逃命要緊，頓致自相踐踏，紛紛亂竄。
「我去！」
李、王兩人，碰了這個大釘子，不禁面目發赤，倉皇退出，返報陳其美。
說著，就有人上去拿起毛筆寫下一個名字，又伸出拇指在印泥上沾一下，再摁上一個鮮紅如血的指印。
北軍並不與敵，只有海軍艦上，開炮相擊，亦沒有甚麼猛烈。蘇軍大胆前進，甫逼局門，不料背後猝聞巨響，回頭一望，彈來如雨，不是擊著面部，就是擊著身上，接連有好幾十人，中傷仆地。
一日，有海艦一艘入口，滿載華人，彷彿似鐵路工匠模樣，及抵滬登岸，統入製造局，外人才知是北軍假扮，混過吳淞。
劉福彪氣憤填胸，當下收集潰兵，休息數小時，至二十四日午後，運到槍關大炮，猛攻製造局。
北軍亦開炮還擊，福
「德全德薄能鮮，奉職無狀，光復以來，惟以地方秩序為主，以人民生命財產為重，保衛安寧，別無宗旨。不圖誠信未孚，突有本月十五日寧軍之變，維時事起倉猝，誠慮省城頃刻糜爛，不得不忍一時之苦痛，別作後圖。苦支兩日，冒死離寧。十七日抵滬后，即密招蘇屬舊部水陸軍警，籌商恢復。眾情憤激，詢謀僉同，連日規畫進行，布置均已就緒，茲于本月二十五日，即在蘇州行署辦事。近日滬上戰事方劇，居民震駭，流亡在道，急宜首先安撫，次第善後，並在上海設立辦事處，酌派人員就近辦理。德閎遵奉中央命令，亦即在滬暫行組織行署，以便指揮各屬，籌保衛而策進行。竊念統一政府，自成立以來，政治不良，固無可諱。惟監督之權，自有法定機關，詎容以少數之人，據一隅之地，訴諸武力，破壞治安？看他語意，全是首鼠兩端。德全與黃興諸人，雖非夙契，亦托知交，每見輒諄諄以國家大局為忠告。我未之聞。即黨見之異同，個人之利害，亦皆苦口危言，無微不至。乃自贛軍肇釁，金陵響應，致令德全兩年辛苦艱難，經營積累，所得尺寸之數，隳於一旦。哀我父老，嗟我子弟，奔走呼號，流離瑣尾，泣血椎心，無以自贖。德全等不知黨派，不知南北，但有蹂躪我江蘇尺土，擾亂我江蘇一人，皆我江蘇之同仇，即德全之公敵。區區之心，唯以地方秩序為主，以人民生命財產為重，始終不渝，天人共鑒。一俟亂事敉平，省治規復，即當解職待罪
上海城內各公署，無兵無餉，怎敢反抗陳其美，只好隨聲附和，獨有鄭汝成駐守製造局，及海軍各艦，不受陳其美運動。
一棟很新的小樓掛出一塊牌子：滬軍總司令部。
「是，」李平書喘了一口粗氣，「北洋軍逐日南來，統在江南製造局內屯駐，聽鄭汝成節制，製造局中原有的巡警衛隊，俱被汝成遣出，免得生變。」
說話的人是紅十字會長沈敦和，前清時為山西道員，曾婉卻八國聯軍，壹意保護商民，晉人稱他為朔方生佛。
說至此，猛聽得一聲呵叱，鄭汝成道：「我鄭汝成奉大總統命令，來守此局，你奉何人命令，敢來逐我出境？我若不念舊交，先將你的頭顱，梟示局門，為叛黨鑒。混帳糊塗，快與我滾出去罷！」
「也只能這樣了。」李平書嘆息一聲苦笑道：「我和鄭汝成相識，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去。」
陳其美樹幟討袁，就在這裏設一總司令部辦事機關，所有舊部人員，次第到來，分任職務。
正在兩軍開戰的時候，海籌軍艦的李司令，遵約開炮，向東西兩面轟擊，東轟鎮軍，西轟浙軍，大半命中，鎮、浙兩軍，本無鬥志，立即潰散。
先放步槍一排，繼即拋擲炸彈，蜂擁前進。局中早已預備，即開機關槍對敵，敢死隊也用機關槍擊射，相持不退。局內復續發步槍，繼以巨炮，響震全滬，會西柵門外，又復起火，后局門外，亦起槍聲，鄭汝成分軍堵御，連擊不懈。
到了晚間，由吳淞炮台官姜文舟，撥調協守炮台的鎮江軍一營，到了上海，又由陳其美下令，再攻製造局，各軍仍然會集，依了老法兒，三路並進，連放排槍，北軍並不還擊，直
虧得紅十字會，慈善為懷，除逃兵外，所有屍骸，代為收殮，所有傷兵，代為收治，總算死生得所，稍免殘慘。
李平書同王一亭往製造局，入見鄭汝成，略寒暄兩句，就說道：「北軍兵單孤立，南軍四路合圍，眼見這製造局，要被南軍奪去。平書為息戰安民起見，已與陳其美商洽，願饋北軍三萬金，統為贐儀，勸他北返……」
只有松軍滬軍，及敢死隊數百名，尚是死抗，未肯退回。轉瞬間天已黎明，北軍運機關炮過山炮等，一齊開放，松、滬軍始不能支，逐漸退去。北軍出局追擊，因敢死隊亂擲炸彈，異常猛烈，才停住不追。敢死隊卻自死了多人，總計敢死隊六百五十名，戰了一夜，傷亡了一大半。劉福彪大呼晦氣，悶悶不已。
陳其美大喜：「你部即為衝鋒隊。還有鎮江軍、上海軍，及駐防楓涇的浙江軍！娘西皮的，全給我上！堆死他製造局！」
蘇軍料知中計，急忙退避。
但商民經此劇戰，已是流離顛沛，魂上九霄了。
有人開了頭，後面自然紛紛有人上去簽字拓手印。
學生軍逃至徐家匯土山灣，睏乏不堪，為慈母院長顧某所見，心懷矜惻，各給洋五圓，飭令速返故里。惟所攜槍械，當令交下。學生稱謝去訖。
「製造局還在挺？」此刻的陳其美一反平日散漫不羈的神氣。
由總司令陳其美髮號令下，一律會齊，三路進攻，一攻東局門，一攻后局門，一攻西柵門。東局門最關緊要，即用敢死隊猛撲過去。
陳其美迭接敗報，不得已招集散兵，令赴吳淞效力。
陳其美復商同商會董事李平書，令為保安團長，以王一亭為副，管理民政，保衛自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