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節 霹靂
煙塵瀰漫，號角震天，那一刻，遠山近水皆是震撼，戰役看起來，不過剛剛開始，而羅藝雖不完全如楊善會的猜測，還是如約追來。
一股沛然的壓力如山嶽般擠壓過來讓人忘記了喘息。
「他師父是哪個很重要嗎？」思楠詫異道，
蕭布衣摸著刺手的鬍子，自語道：「很有道理。」
長箭如雨，他們就要指望這一輪長箭給他們爭取先機。
這時候，不能怕不能驚，只能冷靜的全力以赴，才能為自己的生存求得那白駒過隙般的機會。
蕭布衣認真道：「我每次作戰前……或者說每天都不停止收集資料，這是李將軍教我的法子。他說無論要擊敗的對手是千軍萬馬還是一個人，你收集的資料越全面，你取勝的機會越大。同樣你越少讓對手了解你的底牌，你勝的機會也會大。等到對手被你分析的體無完膚，你才能真正知道對手最脆弱的地方，從而毫不留情的一鎚子砸過去。我在擊敗李密后，就一直在研究竇建德，可到現在卻突然發現個一直被忽略的問題。」
「我就是這種人。」竇建德突然。
二人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到了如今，竟也無話可說。
薛萬徹領命，已催馬領軍，虎視眈眈。
思楠怔住，良久才道：「不知，不過應該不差，他好像很少炫武功。」
思楠知道這卷案，記載的是竇建德最詳細的資料，只怕就算竇建德本人，都不知道他還有這麼詳細的記錄。
生死一線！不容錯亂！
「不對，」羅藝雙眉皺起，給他壓抑的臉上帶些溫和的顏色。
主意一定，竇建德人在高丘，已然下令伏兵盡出！
聽到蕭布衣自言自的看著易水附近的地形圖，思楠問道：「有什麼不對？」對於戰事，思楠少有提供意見，因為她知道蕭布衣肯定比她看的透徹。
劉黑闥臉色木然，「這種人……世上其實很多。」
不到再無希望的一刻，當初爭霸天下之人，均是不想放棄最後的努力。因為他們都知道，既然已經參与這個角逐，就註定了他們與眾不同的下場。就像太陽輝煌升起的時候，註定了它晚照無奈的西落。翟讓放棄的最早，雖是被逼無奈，但是大勢所趨，安分守己，還混個不錯的結果。杜伏威已到窮途末路，雖還是高位得坐，但已夕陽殘照。王世充為求宗族大家的性命，最後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才投降，雖被蕭布衣封個銀青光祿大夫，但幾乎和庶民無異。
他王天亮看起來，就是那個被蕭布衣收買之人。
蕭布衣沉吟良久，「我也不清楚，不知為何，我總詫異能教出竇建德這種人的高人是哪個？」
薛家四虎追來了？竇建德想到這裏，猶豫片刻后已決定，仍舊按照計劃出擊，
原來那槍是虛招，竇建德的殺招竟然是長刀。
「我當然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為何要殺高雅賢，但我知道，竇建德的死士中，姓王的並不多。王小胡已死，王賈青既被秦叔寶所殺，當然不是你的細作，王伏寶跟隨竇建德多年，也根本不可能投靠旁人，唯一有嫌疑的就可能是王天亮。」
「高雅賢臨死前在紙上寫了個『王』字。」思楠又道。
蕭布衣早有準備，令張鎮周、張公瑾、郭孝恪、單雄信四人重兵扼守郩谷、慈澗兩地，抵抗李建成的大軍。又命裴行儼帶兵過黃河到長平，和李神通對陣。西京有兵，他東都也是不缺，西京有將，他東都更是身經百戰。
河北軍驚天的一聲吼，聲動四野。他們彷彿又見到了當年竇建德的雄風，他們有如又有些當年的熱血。
「請講。」蕭布衣隨口道。
兩軍交戰，瞬息萬變，無論你事前有多麼周密的籌劃，但是執行的力度永遠是決定勝負的主因。
旗幟一桿，當中寫個大大的「薛」字，
劉黑闥望著月兒，張張嘴，才要嘆息，就聽到營帳中一聲嘆息傳出來，有如發自地底，壓抑而又深沉，無奈而又凄涼。
「我總覺的這裏面有個關鍵的地方，我想不明白，」蕭布衣手叩桌案，目露沉吟之意。
羅藝肅然道：「萬鈞、萬徹，我答應你們的事情，一定會為你們做到，但是我們要殺竇建德，就絕對不能比他早死。」
竇建德、李淵都是他著重分析的人物，而這個文案不但收集了竇建德起義后的詳盡資料，甚至有二百八十三個死士的資料。
「如果有選擇，我寧願沒有帶這些人去衝擊薛世雄的大營。」竇建德道：「以前，有個人，曾經給我講個故事……」
「不止這個緣由。」蕭布衣想說什麼，終於忍住。突然揮手招來了盧老三，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盧老三有些錯愕，還是最快的出去，回來的時候，帶來厚厚的一卷文案，文案上只書寫了三個字，竇建德！
思楠反倒有些詫異，「你為何這麼肯定？」
所以，蕭布衣
思楠笑道：「這句，我聽你說過。」
薛萬鈞問道：「那們可要乘勝追擊？」
羅藝沉吟片刻道：「好，萬徹，一會兒河北軍若敗，你帶兩千鐵騎追擊，萬述殿後，我只怕竇建德有埋伏，可他就算有埋伏，我等也不用去怕，我隨後支援你。燕趙鐵騎一出，竇建德這個泥腿子無能為力！」
「我……只知道……」劉黑闥艱難道：「若是從前，你不會贊同兄弟們去送死。」
羅藝、竇建德到如今，就算是想求個庶民，也是求之不得。
薛萬述反應極快，亦是這輩子最快的一次反應，可扔弓的時候，弓斷，提槊的時候，手斷，怒吼的時候，頭斷！
東方微白，雲淡月隱的時候，易水幾乎在王天亮隊衝鋒的那一刻，沸騰了起來。秋風一過，有些徹骨的河水，在戰士熱血之前，看起來已不足道，
要知道眼下已近深秋，眼看就要入冬。冬季，顯然不是鏖戰的好季節。行軍要求人馬未動，糧草先行，李唐興兵來犯，糧草當然要準備充足。可常平倉被他一把火燒了，這幾處的麥田，亦被他搶收的一乾二淨，就算搶收不及，他也要一把火燒了，他不能讓些糧草落在李唐之手。
薛萬述不信竇建德他們有如神符護體般，他還要發揮長箭的威力，燕趙騎兵聽到命令的時候，只能抽箭挽弓。
他敗的時候，也沒明白，為何竇建德出槍，他竟然會手斷頭斷，可頭顱飛到半空的時候，還有那片刻清醒，他就見到那驚天的霹靂下，帶著一抹彩虹的凄艷，長刀閃現，點點滴滴流淌都是他的血！
反手的一刀，從下到上，一刀就結果了薛家四虎中薛萬述！
對於河北軍，他們著說不出的痛恨。只望這一仗，能稍平心中的怒火，兩兄弟並轡馳馬，幾乎不分先後，可薛萬述盯著王天亮旗幟的時候，薛萬徹卻還記的羅藝所言竇建德可能會有伏兵。
燕趙騎兵已有了亂，薛萬述在瞬間，下了個他後悔終身的決定，他竟然讓手下再次放箭！
翌日，易水！
河北鏖戰的時候，李建成興兵十萬餘眾，兵出潼關，氣勢洶洶，郭孝恪雖有勇有謀，還是不敵。他本來西出郩谷，據陝縣，搶佔常倉，兵臨潼關。但李建成兵出，郭孝恪聽從東都的命令，略作抵抗，一路退卻到了郩山，讓出郩山以西的百里之地。那裡平原方好，正宜會戰。郭孝恪退兵之際，不忘記一把火燒了常平倉，眼下東都不缺那個糧倉，要退，糧草絕能落入敵手。
「應該不是。」蕭布衣搖頭。
慢慢的將一卷文案頭翻到尾，蕭布衣略微有失望之意沉吟不語。
長樂王出馬了！
蕭布衣掩卷沉思道：「他這麼聰明的人，難道真的從未對裴矩、楊善會起過疑心嗎？」
「竇建德武功高不容置疑，可我一直在考慮，他的師父是哪個？」蕭布衣皺眉道。
當年就是長樂王出馬，還是用數百人的騎兵，擊破了薛軍的陣營，重創了薛世雄，塑造了七里井的輝煌。
見蕭布衣沉默，思楠雙眉再揚，「這也涉及到你手下的秘密嗎？」
燕趙騎兵挽弓，抽箭的功夫，遽然發現，河北軍已到眼前，心中大駭！兩隊如雲的騎兵，經歷了淫雨霏霏般的長箭后，彙集一起，然後引發了驚天的那道閃電。
竇建德此刻握緊了手中的長槍，遙望遠方，
劉黑闥心中一陣恍惚，一時心緒飛馳，往事一幕幕，到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甘心。
蕭布衣看似早不是原先的那個蕭布衣，但他骨子裡面的原則還在，而且一直沒有更改。
薛萬鈞、薛萬徹、薛萬述均在羅藝的身邊。
「他說，有個人一直在討飯為生，每日都是食不果腹，忍飢受凍，如果每天能吃兩個白面饃饃，哪怕再硬，他也是甘之如飴。有一天，碰到了個好心的財主，見到他貧困，開始接濟他，每天都給他兩個熱氣騰騰的饃饃，後來見他住的不好，又請他到自己的宅院居住。財主的庭院很輝煌，家財萬貫，可每天仍是給那人兩個饃饃，你覺的那人會怎麼看待財主？」
「所以你覺的竇建德武功很高？」思楠問，
薛萬徹、薛萬述這時已眼看要追了河北軍的尾部，他們輕騎馬快，尾隨而來，如同風捲殘雲一樣。
他說到這裏，戛然而止，帳內又的寂靜起來，但千言萬語已凝聚在竇建德的一張臉上。
羅藝緩緩點頭，「提防有詐，竇建德絕非這麼輕易放棄之人！河北軍若還有支援，我們反倒不用擔心，可他們若是這麼快就敗退，我們倒要小心他們有伏兵。」
薛萬鈞猶豫片刻，「王天亮已不支。」
思楠忍不住問，「什麼問題？」
◇◇◇◇◇
如果說天下除了東都、關中、突厥三大勢力互相牽制外，還有
見到前方不遠處的高丘陡然有旗幟盡起，薛萬徹已是心中一凜，提醒道：「萬述，留神，」
「我想問你的是，你的細作，是不是王天亮？」思楠認真問道，帶有期冀，她親手一劍送到高雅賢的咽喉中，才發現他已毒發，她很希望解開這個謎題。
「不錯，他恨那個財主。為何有那麼多的錢，卻不給他吃山珍海味，只讓他吃兩個冷冰冰的饃饃，他恨本來他很知足，很快樂，為何財主卻讓他看到高人一等的生活，讓他變得痛苦！」
河北鏖戰的時候，李家宗室李神通率大軍從河東出發，威逼長平、河內兩郡，氣勢洶湧。
竇建德平日看似平淡從容，不急不慌，可真正出手的時候，有如獵豹、猛虎般的兇悍勇猛。策馬狂奔，並沒有下令放箭。非他們不會，而是認為根本無需長箭，長箭如雨，從他身側頭頂飛的時候竇建德連眼都沒有眨眨，他身邊的鐵衛，亦是如此。
「但我們誰都不知，是誰殺了高雅賢。」思楠聲道。
河北敗軍散開，竇建德所率的鐵衛已借這個空間，風馳電掣般的閃過。
兩兄弟一念之差，已拉遠了距離，薛萬徹想叫，可大軍之中，已不由他做主，薛萬述衝過去，身邊還跟著近千的鐵騎。
竇建德枯坐營帳，看著劉黑闥，良久無言。
薛萬述已帶兵衝出去迎戰。對付一個王天亮，就算用薛萬述都有些大材小用。薛萬鈞見兄弟衝出去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擔心。
在隋末壯麗山河的角逐中，最後剩下的勝利者，不出意外的還是舊閥和新貴！
蕭布衣搖搖頭，「我其實一直在研究竇建德這個人，其實有句話很正確。」
當初那個身先士卒的竇大哥，又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天下矚目，只想知道到底江山誰主！
薛萬徹臉色微變，他忘不了父親的死，可他更不能忘記竇建德的勇，迎上去，還是暫且退卻已避鋒芒？他雖方才還是豪言干雲，可真正抉擇的時候，還是有了猶豫，就是這一猶豫，讓他和兄弟已錯開了距離。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思楠忍不住問道。
這次機會來到，他怎麼會猶豫？
他話音才落，就感覺萬簌中有了那麼一刻寧靜。
可見到對手的騎兵之時，竇建德有些失望。楊善會並非算的面面俱到，當先追來的並非羅藝手下最犀利的燕雲鐵騎。
竇建德出槍，薛萬述扔弓提槊，全力反擊。蒼天給了薛萬述一次機會，這次他和竇建德離的真的很近，他甚至可以見到竇建德眼神如寶劍淬火般的犀利！但是他不懼，他就算死，也要和竇建德同歸於盡！
「你也說了，那是前。」竇建德漠漠道。
薛家四虎到如今，薛萬備被王伏寶殺死，已剩下了三虎。可這剩下三人眼中的戰意，三百人都比不上。他們的生平大敵就在對岸，擊敗對手、擊潰對手，趁勝追擊，殺了竇建德，為父親報仇，這是他們此戰的心愿。
秋季一過，到了嚴冬，就是李唐之兵最艱苦的時候，他卻可以逸待勞。李唐這次出兵近二十萬之眾，這二十萬人，聽起來極為嚇人，可相比也極為耗糧。蕭布衣想知道，這軍隊可以耗到多久。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我對竇建德的研究，比他身邊的朋友還要細緻。」蕭布衣道。
當年就仗著他單槍匹馬，陣前斬將，力破隋軍。有時候，機會往往在轉瞬之間，只看誰能把握。能殺了羅藝，他就能扭轉敗局，再圖其他。
蕭布衣微微一笑，卻不言語。
可只有王天亮才知道，他絕對不是。但是王天亮也知道，除了他自己，沒有旁人會信他！他很冤屈，他鬱悶。當竇建德不派高石開、廖烽、齊丘等人出征，唯獨派他過易水對抗燕趙大軍的時候，他就知道，竇建德還懷疑他，竇建德多半已放棄了他。
河北鏖戰的時候，李靖已興兵南下，討伐江南最後一波敵對勢力沈法興，連戰告捷，沈法興不過是苟且殘喘。
他希望自己第一時間知道大戰的結果。
「高雅賢死了。」
◇◇◇◇◇
雖然他眼下不能影響結局，但是他要根據結果決定下一步的走向。
暴風雨前亦是會有那麼一刻心悸的寧靜。
他拚死廝殺的時候，其實淚水滑落。他跟隨大軍敗退的時候，亦是心中哀傷。但見竇建德終於出馬，挽救他于危難的時候，王天亮已把一切不滿拋卻腦後，他覺長樂王應該還是當他是兄弟。
「哪句話？」
他們唯一的指望，是擊敗對手兼并對方的地盤，求背水一戰，負隅頑抗，求夾縫中的生存。更何況他們都是驕傲人，驕傲的人，不想卑微的活，寧可選擇……轟烈烈的去死！
倉促間的決定，少有正確，這時候錯誤的決定，就很可能
王天亮見到長樂王從高坡衝下的時候，已雙眸含淚，熱血澎湃。這次衝殺，他本來以為長樂王放棄了他，他知道自己身處嫌疑之地。王小胡、王賈青已死，王伏寶將軍也可能遭遇了不測，姓王的到如今只剩下一個，而殺死高雅賢的正是王姓人。誰都知道東都在收買河北軍的大將，可誰都不知道到底誰會被收買！
遠方煙塵瀰漫，燕趙后軍還是紋絲不動，並不支援。雖只出了個薛萬述，但王天亮已支撐不住，開始呈退後之勢。
「我知道竇建德、劉黑闥已經到了易水，前幾天，他們穩住了陣腳，就是因為竇建德已經來了。」
「記的當年，當初二百八十三個手下跟著你，你在最前，正因為這樣，這些人跟了一輩子。」劉黑闥垂頭道：「可現在，這些人已所剩無幾，如果有選擇……」
這時候，主將的一聲號令，就已能影響到雙方的成敗。李靖能勝，就是因為能抓住轉瞬即逝的時機，手下嚴格執行命令，不過薛萬述不是李靖，他抓住的是敗亡的時機！
日上三桿之時，河北軍已敗，薛萬徹、薛萬述兩人毫不猶豫，趁勢追擊！
劉黑闥沉聲道：「一死而已！」
「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的細作不會是王天亮。」思楠輕聲道：「那個人一定是竇建德手下不起眼的人，甚至我根本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有這樣，他才可能被你收買，只有這樣，他才可能活到在。你同樣可以很快的知道河北軍的消息，又可以將河北軍搞的人心惶惶，你大力喧嚷收買王伏寶和曹旦，或許你要的不是結果，而是混亂和猜忌，你這招渾水摸魚，果然聰明。」
河北軍、燕趙軍屹立易水兩岸，凝視著彼此的冷漠和殺氣。誰都知道，這是王者的對決。這一場仗下來，就可能決定河北的走向。
蕭布衣微笑道：「你舊事重提，難道已知道誰是兇手？」
這招李淵用過，他蕭布衣偷學過來，卻也爐火純青。
若能殺了薛家四虎，無疑也能給羅藝以重創！七里井讓薛家四虎逃脫一次，這一回，當不蹈覆轍，養虎為患。
思楠黑而娟秀的眉毛一挑，已明白了什麼，「這和太平道無關，所以你不想告訴我？」
天下大局漸趨明朗。
劉黑闥望著自己的腳尖，亦是沉默無語。
他只用了一刀！
思楠這才發現，蕭布衣的確是個很有原則的人，或許他一直都是，但卻被威嚴、聲望、奔波、疲憊所遮掩。
那些燕趙騎兵雖是勇猛，但無論從陣型速度配合上來講，都比燕雲鐵騎差上一些，
思楠點頭，承認蕭布衣說的的確有些道理。
這時候，竇建德看準了燕趙軍猶豫的裂隙，策馬已下高丘，身邊數百鐵衛跟隨，有如一道閃電，劃破了沉鬱的雲空，帶著一縷疾風，獵獵的向燕趙軍迎去。
一輪長箭后，數百鐵騎，不過十數人落馬而已。
雙方勢力都在這些年的鞏固實力下，儘快的除去後顧之憂，以求全身心的投入這場最後的角逐中。雙方勢力顯然都又受一方的勢力的影響，那就是突厥！
關中、東都兩地霸主已由伊始的暗中破壞，到如今的針鋒相對。雖天下還有梁師都、李軌、沈法興之流，卻已皆不成氣候。
竇建德沉默下來，良久才道：「我死無所謂，但是我真的不甘心。」霍然抬頭，竇建德一字字道：「你難道甘心？」
蕭布衣又道：「從這些年的戰役來看，竇建德精於武功，少謀兵法，這是不容置疑。但從這些戰事來看，竇建德能活到如今，絕非僥倖，他這人絕非莽夫。」
遠方塵土高揚，直衝半空，遮雲蔽日，王天亮一路敗退，徑直向郎山的方向敗過來，竇建德望見，胸中驀的湧起豪情。
蕭布衣啞然失笑，「當然，他的死訊，還是你親告訴了我！」
如今只能算李唐的一次試探。
想打仗可以，就要用自己的糧！
干戈寥落，狼煙四起，戰事在這森然的秋季，四面八方的同時開啟。
竇建德、薛萬述針鋒相對，如兩處密雲飛掠而撞，就要匯聚在一起，薛萬述一揚馬，高叫道：「射！」
劉黑闥嘆口氣道：「他多半很憎恨那個財主！」
那一刻，河北軍幾乎沸騰了起來，所有人的心中都有熱血激蕩，所有人的眼中，都閃動了振奮的光芒。
「你說竇建德武功么樣？」蕭布衣問。
見到竇建德親自領軍出擊，那一刻的他，熱血燃燒了起來。他沒有了猶豫，沒有了畏懼，父親的死，兄弟萬備的死，讓他徹夜難寐，他一直祈求上天給他個機會，讓他有機會和竇建德面對面的交鋒，手刃仇人。
讀書的人少，只因為書對太多人而言還是奢侈之物，可蕭布衣這個發明要是出來，真的是天下書生之幸。蕭布衣這個方法當然也是提
這世上明白的人太多，可總是做著糊塗的事情，這豈不也是一種悲哀？
那道黑線本來不過如浮雲初起，轉瞬如鉛雲匯聚，再過片刻的功夫，已像密雲驚掠而來，雲一樣大軍湧來，跟著的就是震撼群山的蹄聲，喊聲，逼迫的怒吼聲。
「你不知道裴矩如何來殺羅藝？」思楠道。
「或許是崑崙吧，」思楠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如今的長樂王，不減當年之勇，如今的長樂王，仍能一錘定乾坤！
蕭布衣手按卷宗，半晌才道：「我曾經答應過你，有太平道的秘密，和你共分享，所以道信來了后，我第一時間通知了你。」
薛萬鈞已經握住馬，眼中閃著熊熊的怒火，薛萬徹冷然道：「他來了更好，我正想和他較量一下，我很想知道，是他的刀快，還是我槊的快，」
可他們還是忽視了河北軍的剽悍和速度。
不知過了多久，竇建德這才道：「黑闥，我已沒有了退路。」
河北軍踏碎本來鏡子般的易水，激蕩而來，風中響著有著比燕趙之士還要慷慨激昂的悲歌。燕趙兵神色不變，卻握緊了手中的兵刃，冷冷的望著離自己愈來愈近的敵人，如同獵人靜候著上門的獵物。
李淵選在秋季出兵，看似擊敗劉武周后，隨意而行，但李淵做的每一件事，其實都是老謀深算的結果。他想搶收所到之地的秋糧！蕭布衣不會讓他得逞，一方面頒布法令，讓百姓盡量遷徙到安生之地，一方面實行堅壁清野的策略，李淵毛都收不到！
思楠突然道：「我想問你一件情。」
誰都知道，兵敗如山，只要王天亮所率之部再多退一些距離，就會呈崩潰跡象。
所以東都的群臣雖是悚然，蕭布卻還是安之若素。他早比李世民多了許多年就已經知道，等是死不了人，等不及才可能送命！
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兮，難再還！
推簾見月，月兒彷彿也知道人此刻的心思，黯淡無光，隱在煙樹之梢。
蕭布衣緩緩點頭，「的確如此，我不想拿手下人的性命開玩笑。他選擇投靠了我，我就要儘力的對得起他的信任，保證他的安全。我不想有朝一日，他驀的身死，我卻懷疑到你的身上，希望你能理解。」
此人乃河北軍二百多死士之一，只要是當年的死士，就能用一股一往無前的力量帶動河北軍前行。
薛萬徹皺眉道：「只怕有詐。」
思楠嘆口氣，「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能勉強，更不會拿劍逼你說，不過你方才翻看竇建德的資料，可發現有什麼問題嗎？」
劉黑闥突然想起初見蕭布衣的時候。那時候蕭布衣在他眼中還不過是個盜匪，感覺有些好笑，不知自己為何有這種念頭，感覺又有些悲哀。因為蕭布衣一步步的走到了最正確的位置，而他和竇建德，卻終於在錯誤的道路，越行越遠。
過了許久劉黑闥這才緩緩的站起來，「長樂王，你我兄弟情深，我就算為你死，也無所謂，若和羅藝決戰，我會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可是……楊善會和我們對抗多年，突然投降了你，你難道半分懷疑都沒有？」
可竇建德好像不見。發動進攻的第一波力量，卻是竇建德手下的一將，叫做王天亮。
當年就是長樂王出馬，以幾百人的騎兵，衝破了隋軍的陣營，斬了郭絢，大破萬余隋朝軍隊，讓眾人死裡逃生，站穩了腳跟。
誰都想知道，東都鐵甲騎兵，到底能否抗衡關中的玄甲天兵，就算能擊敗玄甲天兵，是否又能戰勝突厥的數十萬鐵騎。突厥力量，不容小窺，李唐一直委曲求全，多少受制於突厥，東都卻是態度強硬，甚至有對決突厥的念頭，突厥在其中，關係顯然微妙非。
「不對，」蕭布衣人在東都，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他望著河北的地圖，那裡繪有條清晰的河流，正是易水，他雖然不能親身參戰，但還是極為關注那裡的動向。
劉黑闥沒有問，他知道竇建德要說，就會說，他要是不想說，誰都不能強迫他說出來。
羅藝並沒有如約上鉤！
蕭布衣語調低沉，可拒絕之意卻不容質疑。
「竇建德起義甚早，他是崑崙的弟子，崑崙絕對不會任由他在河北為亂。」
因為高丘上的旗幟，是讓他散到兩翼。
「竇建德、劉黑闥既然來了，為何只派個王天亮攻擊？」羅藝冷冷的笑。
因為這些人，本來是河北軍的軍魂。
他知道那是出兵的訊號，四下望去，然後就見到兩側開闊的平原，有如碧海潮生般，出了一道黑線。
蕭布衣人在東都，不但發明了雕版，還開始將活字印刷的思路提供給廖凱，廖凱知道后，一時間激動不已，立刻著手去研製。
這種急迫下，誰都少能自主，訓練嚴格的軍士，一定要嚴格服
思楠再望蕭布衣的時候，眼中有了尊敬之意。她和蕭布衣離的很近，甚至比情人還要近，因為她想要看清楚這個人。但是她發現自己逐漸被蕭布衣看清楚的時候，蕭布衣對她而言，更像霧中的寒樹，朦朦朧朧。
這兩股勢力，在歷史的前進中，借用大隋的底蘊和勢力，擊敗了不合潮流的競爭者。盜匪蜂擁如蟻，但在舊閥、新貴的強大勢力中，還是脆弱的不堪重擊！
羅藝親自壓陣，身後跟著讓對手膽寒的燕趙鐵騎，凝望著對岸的步兵騎兵，嘴角帶著冷漠的笑。
百姓或許苦，或許抱怨，但他只能盡量補償。東都經營這些年，可說是倉廩實，法令行，君子咸樂其生，小人各安其業。當初文帝的盛世，已有隱約再現的景象。雖然連年征戰，但蕭布衣總是能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收穫。而東都、荊襄左近，雖是不過平定了數年，但看起來已像安穩了十數年，這種穩定也是一種可怕的力量，現在蕭布衣就要用這種力量和李唐對抗。
薛萬述卻沒有半分猶豫！
這麼說長樂王信任他能做到這點？
竇建德感受著地面震顫，舒了口氣，他親自帶軍在近郎山十里處埋伏，他只希望，對手是羅藝！
「我本來以為，那次或許敗了或許死了，但是我總不負兄弟們的一番厚愛。」竇建德靜靜道：「我甚至準備孤身去戰薛世雄手下的十八將和薛家四虎，薛世雄或許老了，但薛家四虎很不差，他手下的大將也很有名，可我沒有想到薛家軍莫名的敗了，我卻莫名的勝了。我根本沒有見到薛世雄。那一戰後，我就像那個乞丐，得到了許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本來當年我就算死、就算被亂槍刺死，我那一刻，還是竇建德！還是兄弟們心目中的竇大哥！」竇建德說到這裏，一直平淡的臉上終於有了痛苦，「可我沒有死，我得到了太多本來不屬於我的東西，兄弟們也是一樣。我不知道如何來形容這個感覺，但知道，我和兄弟們都已不知足、不甘心，我們……不甘心！」
面對壓迫，燕趙騎兵有了那麼一刻難以承受，甚至已有人放緩了馬蹄，準備退卻，
王天亮想到這裏，已儘力帶兵士向兩翼散去為長樂王爭取交戰的空間，他不能辜負長樂王的這種信任。
燕趙騎兵有了慌亂，河北軍卻轉瞬振奮起來。
他領的這些騎兵，不是燕雲鐵騎，但是弓馬嫻熟，馬上的技藝均是極佳，所有的人都挽弓搭箭，一口氣射了出去。
竇建德孤單單坐在營帳中，突然用手在地上比劃了幾下，寫出個「王」字，久久的凝望地上的那個字，竇建德眼中露出極為古怪之色。
那張臉的表情，就算這世上最精的畫師也難以描繪其中的一二。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蕭布衣命令西梁大軍不用交戰，就和李唐比誰糧食多就好。堅壁清野是第一步，深溝高壘是第二步，一切都等他解決完河北錯綜複雜局面后，再做決定。
蕭布衣道：「竇建德自起義來，可說是終年都走在刀口之上，但是伊始起義的孫安祖死了，後來投靠的高士達亦是死了，可竇建德始終安然無恙。我發現竇建德的幾次成名之戰，無論是戰郭絢、抑或是敗薛世雄，都是身先士卒，斬將為先，千軍萬馬中，能活下來的人，本身就有高人一籌的求生本能，能在千軍斬將之人，更是有高超的武功。」
這場戰事霍然開始，遽然結束！
他們太久沒有見到長樂王出手，可他們仍堅信，只要長樂王帶兵衝擊對手，那就能無堅不摧，那就能反敗為勝。
他說的冰冷非常，若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來，薛氏兄弟已恢復了冷靜，薛萬鈞鬆開了握住馬槊的手，沉靜問，「總管，有什麼不對？」
他說完就徑直走了出去，不再停留，竇建德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劉黑闥早已不見。
因為記住這句話，所以他在縱馬狂奔之際，還能留意遠山樹林，平原高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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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萬述想到這裏的候，思維斷絕，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竇建德以槍做引，卻閃電般左手拔刀，一刀劃破弓弦，劈裂弓身，斬斷了薛萬述的手，然後順勢砍了薛萬述的頭顱。
薛萬徹道：「我們一定要乘勝追擊，總管，末將請帶兵追擊，他們就算有伏兵也管保他們落花流水！有時候，敗軍沖勢，絕非們能夠控制。」
蕭布衣點頭道：「我的確到現在也不知道。」
劉黑闥沉默良久，喃道：「你說的不錯，」
生死的壓力下，並非人人都能勇猛的拋卻生死，一往無前。
「除了擊敗羅藝外，我……還有河北軍再沒有出路。」突然自嘲的笑笑，竇建德道：「或許河北軍有的還可以重新去握鋤頭，但是我們這些人，朝廷不會放過。」
「總管，有什麼不對？」薛萬鈞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