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節 三步走
「可敦有向頡利示好的跡象，扣留了虞世南等使臣，可她還是遲疑不決，是以留著虞世南未殺，聖上知道此事，讓叔父前往突厥，想辦法殺掉虞世南，徹底斷絕可敦和蕭布衣的聯繫，這樣一來，頡利再無後顧之憂，等到來年開春草原最少有十數萬鐵騎南下，和聖上聯手來擊蕭布衣，裴茗翠想必知道此事，這才去草原勸說可敦，叔父……我們不能留她。」
長孫恆安忙道：「叔父對長孫家鞠躬盡瘁，對我和無忌更是關照有加，侄兒怎敢有什麼抱怨？可侄兒見叔父竭盡心力，勞苦非常，想幫總是無從下手，若是叔父稍微告訴侄兒一些消息，想侄兒到如今也不會如此束手束腳，茫然無策。」
長孫順德緩緩道：「你若信叔父，就讓無忌不要再參与太子權位相爭一事，守中庸之道，順其自然，此法或許不能讓長孫家居功第一，但最少可讓長孫家存活的長遠些。」
拉車的駿馬雖是神俊，如此天氣也是有些受不了，夜半時分，斛律世雄只好臨時找有牧民居的地方休憩。他被揭穿身份后，一直保持沉默，裴茗翠並不畏懼，卻對他心存愧疚。畢竟裴矩設計殺死了斛律明月，斛律世雄就算要殺裴茗翠，她也覺的天經地義，可斛律世雄終究還是和以往的車夫胡不歸一樣，沉默寡言，盡心盡職的照顧裴茗翠。
長孫順德冷冷道：「裴茗翠走遍大江南北，安然無恙，你以為她憑運氣嗎？她坐的馬車，是京都第一大匠宇文愷生前所造，機關重重，規模不如聖上的六合城，但奇巧之處甚有過之，她的車夫乃斛律明月之子斛律世雄，當年化名胡不歸稱雄長安，無人能敵，她看似孤身，可影子盟仍在，你要是動她，只怕馬上就受到影子盟無窮無盡的追殺，不死不休。這樣的人，你也想去招惹？」
◇◇◇◇◇
一時間東都百姓蜂擁上前，送兵士出征，殷殷鼓勵，拳拳期待，讓兵士感覺到要不滅了唐軍，還真不好意思回來。
「多半如此了。」影子認點頭。
頡利手下的突厥兵雖屢犯中原，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可斛律世雄走的是鐵勒的地域，這裏的牧民還是頗為好客。因為中原大亂，也不知道有多少中原人逃到草原避禍，可無論草原人還是中原人，提及這場大雪都是憂心，這麼下去，人還能活，牲畜這個冬季就難熬了，說者無意，聽著有心，裴茗翠暗自留意，心生一計，
長孫順德道：「好，那你去殺了她吧。」
長孫恆安已大汗淋漓，心中惶恐。
裴茗翠趕赴草原之際，蕭布衣也開始親自帶兵前往河北。
長孫恆安失聲道：「叔父你怎麼知道？」他這一說，當然是承認長孫順德所言不差，轉瞬臉色大變道：「那……聖上知道嗎？」
裴茗翠自語道：「長孫順德所言，若非你的意思，那到底想說什麼？」
「長孫順德從馬邑出
「處羅本來是可敦扶植起來對抗頡利的力量，處羅雖是可汗，真正的實權還在可敦手上。」裴茗翠道：「這個女人，當求維護自身為先，什麼手段都能用出來，她若殺了處羅給頡利獻禮，也不足為奇。」
大雪洋洋洒洒，分落易水兩岸，可一是沸騰，一是冰冷。
盧老三介紹道：「裴小姐，這是前期潛伏在這裏的好手，功夫不差，西梁王說了這些人可任裴小姐調遣。」
可二人同病相憐，終究還是平和收場。
「已到了，他說要說服父親，現在前往仆骨去見處羅可汗，我們勸不住他。」盧老三皺眉道。
盧老三蝙蝠暗贊，心道裴茗翠是摸透可敦的心思，亦是在權利場打滾，知道其中的微妙均衡。
「奧射設到了嗎？」
裴茗翠倒有些出乎意料，「他什麼意思？」
在出城之際，蕭布自然還是慷慨陳詞，說什麼兵士們辛苦了，你們保家衛國，本王感激不盡，當與爾等共甘苦，只求擊敗李唐后，一統天下，大家就會有好日子過了。他說的激動，差點把「不破樓蘭終不還」搬出來。突厥雖是憂患，可和遼東一樣，都是君臣的忌諱，暫時避而不談。眾兵將、百姓聽西梁王憂國憂民，期待多年的好日子看來越來越近，不由都是熱血沸騰，熱淚盈眶，一時間差點將東都上空的雪燃起來。
三人笑了一陣，裴茗翠精神好了些才道：「這第三步要動用蒙陳族的力量，你們儘快的調用人手，然後趁大雪之際，在草原散布謠言，就說可敦和馬神決裂，扣留東都的使臣，惹怒上蒼，這才降下大雪懲罰，若不悔改，恐怕會有更大的災禍降臨。」
長孫順德點頭，坐下來，一時無語。
盧老三蝙蝠都大為詫異，「裴小姐你知道他關押在何處？」
長孫恆安長身而起，就要出了馬車，遽然又想到什麼，緩緩坐了下來陪笑道：「叔父當然也知道這點，一切請叔父定奪。」
「他說蒙陳族可暫依附可敦，等以後再說，裴小姐也應知道，眼下突厥人虎視眈眈，又有李唐斷路，我們根本無法大軍入內，西梁王說了，既然如此，退一步海闊天空。」
裴茗翠皺眉道：「他這麼莽撞，倒打亂了我的計劃。」
長孫順德口婆心，長孫恆安只是唯諾諾，心中卻覺的叔父太過小心，這樣做事，何事能成？
「你覺得我對你不好？」長孫順德徑直問出來。
秦叔寶、程咬金親自帶兵出迎，二將下馬單膝跪地，沉聲道：
長孫順德皺眉道：「你說什麼？」
長孫恆安昂起頭來，「叔父，無垢嫁給了世民，我們就應該關心世民，別無選擇，李玄霸遲不宣布復活，早不宣布復活，偏在李唐形勢大好，世民功勞赫赫的時候宣布這個消息，這麼說在他的心目中，也是想要爭功，他爭功的目的只有一個，將功勞據為，想爭太子之位。」
西梁軍氣勢如虹，歡呼之聲過易水，直傳到唐軍的陣營中，那裡，卻是死一般的靜寂。
裴茗翠道：「事已至此，埋怨無用，蝙蝠，麻煩你留意奧射設的動靜，他若能說服處羅放虞世南當是最好，若是不行，想辦法保全他們父子的性命。」
影子有些臉熱，「我還是不如小姐了解長孫先生，他真的有些苦。」
裴茗翠、長孫順德都是極具心智之輩，二人車廂內詳談，卻都留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畢竟長孫順德是為李唐做事，裴茗翠眼下卻是蕭布衣的朋友。
蝙蝠二人帶裴翠到了處隱避的山區，那裡竟然有著幾百條漢子，個個身著白衣，頭帶斗篷，和天地間融為一色。
裴翠感慨道：「想茫茫草原，在西梁王眼中，也是不足一哂，來來去去，任意自如。」
裴茗翠和影子討論長孫順德的時候，兩輛馬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越拉越遠，長孫順德登上馬車，車廂內竟還有一人，那人面色如玉，極為俊朗，竟是長孫順的侄子長孫恆安。
裴茗翠喃喃道：「說的很合乎常理，但我總覺的，長孫順德的用意沒有那麼簡單。草原之行，我既然答應了蕭布衣，世南又是我的摯友，我沒有理由不去救。其實像我們這種人，早就看開生死，長孫順德知道這點，不用採用這麼低俗的方法。」
「裴小姐，我想他也是報恩心切吧，再說他還是個孩子，做事衝動。」盧老三苦笑道。
「當然是殺了裴茗翠，以絕後患。」長孫恆安毫不猶豫道：「此女心思縝密，是為大隋第一奇女子。若到草原，只怕會憑添你我的麻煩。」
見叔父登上了車，長孫恆安問，「車裡真的是裴小姐嗎？」
「我們現在要分三步來走。」裴茗翠不再耽擱，馬上說出了自己的計劃，「首先密切關注奧射設那面的動靜，若能徑直救出虞世南當是大好，可奧射設若失敗，我們就要想辦法先去救世南。世南現在由重兵看守，強攻不行，這幾天我正在套取口令，想辦法混進去，然後魚目混珠將他帶出來。」
「當然相信。」長孫恆安毫不猶豫道。
裴茗翠笑道：「為友儘力，何苦之有？」
蝙蝠、盧老三齊聲：「裴小姐，有事但請吩咐，麻煩可不敢當。」盧老三又道：「裴小姐倒和西梁王極其類似，他就喜歡渾水摸魚，趁火打劫。」
長孫恆安若有悟，強調道：「為了長孫家？」見
影子道：「其實他的意思也很簡單。」
「他準備怎麼安置蒙陳族呢？」裴茗翠問。
聲撼四野，雪花飛舞，無論駐守河北的兵士，還是才到的西梁軍，均是熱血激蕩，寒冬天氣看起來，也算不了什麼。
裴茗翠微笑道：「我在這面也有些人手，已經著手讓他們準備了。」
長孫順德道：「不要以為天底下只有你們幾個聰明，聖上……你說他是否知道？」
「那裡只怕有人監視，知曉我們的行蹤，對以後行事不利，所以我們選在這裏。」蝙蝠謹慎道。
長孫恆安一身冷汗，只能道：「侄兒粗莽，不知此事，倒惹叔父生氣了。」
裴茗翠道：「好，我們以營救虞世南為底線，看看再能做些什麼吧，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能求自保已算不錯，我可沒有馬神蠱惑牧民的本事。」
長孫順德冷冷道：「恆安，我和你說過很多次，這種皇室爭權奪利，能不參与，就不參与，你們卻一直將我所言置之腦後。」
車行轔轔，隨飄雪一路北去，遠山近樹，都被大雪所蓋，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讓人見了，心生畏懼。
「她和叔父說了什麼？」長孫恆安問道。
「若不是冒出個蕭布衣，聖上一統江山，並無疑問。」長孫順德道：「但現在蕭布衣勢力太強，手下能將良臣無數，蕭布衣平江北，李靖定江南，到如今，李靖尚未出手，聖上已支撐不住，李靖若一出手，只怕真的要驚天動地，恆安，我一直是為長孫家考慮！」他著重說了長孫家三個字，見長孫恆安還不明了，嘆氣道：「若動了裴茗翠，不是剷除後患，而是後患無窮，自絕生路。」
雪花洋洋洒洒，沒止歇的時候。裴茗翠一路行過幾個牧場，發現大雪壓下，有的牧場抗不住大雪，被活生生的壓塌，損失慘重。
「茫然無策？」長孫順德淡淡道：「你們若真的無策，就不會讓無忌去勸李世民爭奪太子之位了。」
「不能留誰？」長順德問道。
長孫恆安「嗯」了聲，垂下頭來，雖不反駁，顯然卻有不服，可長孫順德畢竟為長孫家的家主，他不敢違拗。
河北精兵八萬，半年的時間一換，無論征伐山東江淮抑或是河北，均是如此的策略。這種策略可有效的消除兵士厭戰思歸的心理，不過就算如此，年關出兵，也是行軍大忌。蕭布衣為安撫軍心，說到做到，親自領軍出兵。
裴翠碰到這種漢子，也露出真誠的微笑，「怎麼不去蒙陳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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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不看好聖上一統天下？」長孫恆安失聲道。
裴茗翠故作嚴肅道：「你說西梁王的壞話，看我迴轉東都話於他知。」盧老三一怔，見到裴翠忍俊不住的表情，這才恍然道：「原來裴小姐也會開我們的玩笑。」
蝙蝠、盧老三齊聲讚歎，都說好計。要知道草原還未開化，更加迷信自然的力量，如今天降大雪，本來都是人心不安，裴茗翠把這件事一聯繫，可敦端會受到不小的壓力。三人商議已定，按計行事，裴茗翠卻對影子道：「派人監視長孫順德的行動，一有異樣馬上回稟。」
盧老三笑道：「裴小姐和西梁王不謀而合。」
「都說？是誰在說？」長孫順德質疑問。見長孫恆安無語，長孫順德放緩了語調，嘆息道：「恆安，你們還是太過年輕，前車之鑒，能視而不見？聖上未崩，就算建成都不敢說有什麼帝王之相，劉文靜不知輕重，散布謠言，終惹殺身之禍，你等怎麼能還在暗中搗鬼？你問李玄霸是否活著，多半覺得他的存在，對世民亦是威脅？」
等影子退下后，裴茗翠這才劇烈的咳，轉瞬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那時候的她只是想，自己在草原救人，李玄霸下步棋會在哪裡？
裴翠一驚，「他怎麼不聽命令，擅自行動？萬一可敦知道他來，說不定會對他不利。」
長孫順德臉上有了失落之色，望向窗外的飛雪道：「不過我對裴茗翠沒有敵意，倒非我方才說的原因。我只覺得她很是可憐，再說……聖上引突厥兵南下，與虎謀皮，勝負難料。」
斛律世雄不但是武學的高手，趕車也是一流，快馬加鞭之下，很快將長孫家的馬車撇到身後，馬不停蹄，一路北行，雪下的愈發的緊。
長孫順德皺了下眉頭，「恆安，這並非你應該關心的事情。」
裴茗翠蹙眉道：「看利益而定，可敦若想和頡利聯手，當求討價還價，世南和處羅都是談判的籌碼，早殺了一點作用沒有，她和頡利討價的時候，就給與我們可趁之機。」
長孫恆安道：「叔父，世民功勞赫赫，眼光開闊，都說他有帝王之相，我倒覺得……」
裴茗翠靜的聽著，「你的意思是，他知道在草原和我要起衝突，所以才威脅我，讓我迴轉江南，莫理會草原一事。」
「這第三步嘛，就是要攪混草原的水。」裴茗翠道：「蝙蝠、老三，麻煩你們……」
大軍滾滾，過黃河、太行一路北行，到了易水之畔，三軍震動。
長孫恆安鬧個臉紅，喏喏道：「叔父，你這也不讓我們知道那也不告訴我們……你……」
馬車是大匠宇文愷所制，竟然也考慮到雪地行走一事，積雪已下的沒膝，雪地又滑，馬車難行，斛律世雄稍加動手，馬車下竟然彈出兩塊滑雪板模樣的裝置，方便馬車雪地行走，駿馬拖著馬車前行，速度絲毫不減。
裴茗翠才智過人，和蕭布衣一樣，都不是從別人的結論中的出結果，而是從別人的言語中分析出端倪，和長孫順德一番長談，裴茗翠看似問的極少，可對長順德的每句話都是細心分析，長孫順德臨走之前的那句話，沒頭沒腦，裴茗翠更是暗自揣摩用意。
長孫恆安聽叔父
裴茗翠見了，暗皺眉頭，心道這樣下去，草原恐怕會有災難，要知道過猶不及，大雪下的太猛，對草原的牧民而言絕不是好事。
趕到克魯倫河的時候，河水早就凍的通透。過河后，就是仆骨、拔也古的地帶，亦是可敦、處羅駐紮的地方，
盧老三笑道：「草原和中原不同，中原講求地勢關隘，草原卻是一味的廣博，頡利、可敦勢力再大，也不能控制入草原之人，西梁王這次的意思主要是營救虞尚書，順便安置蒙陳族。」
二將話音才落，三軍呼喝，「西梁王心憂天下，一諾千金，我等感激不盡。」
「叔父，李玄霸真的沒死嗎？」長孫恆安問道，他和長孫順德關心的不同，更好奇李玄霸的事情。
蕭布衣不是個天生的軍事家，但骨子裡面卻有政客的潛質，他清楚的明白百姓和百官需要什麼，也能因勢利導。
長孫順德沉默下來，皺眉想了良久，「天下未定，內亂先起，實屬不智的舉動，恆安，你可還信叔父？」
西梁王都不要過年，領軍對抗唐軍，保東都過個好年，還有哪個兵將敢有所抱怨，那不被兵士唾沫淹死？
東都又上演了前所未有的一幕，在西梁軍出征的時候，寬廣長街百姓蜂擁，娘送兒，爹送子，兄弟道別，群情激動。
長孫順德見狀，皺了下眉頭，想說什麼，終於還是住口。
蝙蝠欽佩道：「怪不的裴小姐主動請纓，原來早就運籌帷幄。西梁王得你相助，當如虎添，不過……第三步是什麼呢？」
「定是如此了，」長孫恆安望著雪景，突然想到了什麼。
蝙蝠道：「我們已派人保護他，暗中前往。」
「我有什麼氣生？路總是自己來走，我已老了，照顧不了長孫家了。」長孫順德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對裴茗翠一無所知，就想出手，眼下還能被我勸阻，可以後行事，還是讓我放心不下，恆安，你和無忌都已成才，以後做事，不得已才要動手，更多的時候，還是要動腦，你可明白？」
「她問了些和你不相干的事情。」長孫順德回道。
東都百官有老臣見到，連連搖頭，暗想這成何體統？西梁王卻不禁止，出兵就用了一日，等到第二日，兵士非但沒有渙散，反倒凝結出前所未有的團結，因為爹娘親人都是殷殷相望，期待他們再次迴轉，能帶來河北平定的消息。
「那處羅不也很危險？」盧老三問。
到了指定的地點，早有人在等候。蝙蝠、盧老三上來，抱拳道：「裴小姐辛苦了。」二人得西梁王號令，馬不停蹄的趕赴草原，安排人手營救虞世南，比裴茗翠稍早一天到達。
「可敦會對處羅下手？」蝙蝠詫異道。
清晨趕路，繼續北行，雪兒總是緊一陣松一陣，萬里蒼穹，潔白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