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節 真正的兇手
裴茗翠輕輕的咳嗽了幾聲，「你那一刀砍在她脖子上，不是胸口上，對不對？」
「他當初和朕約定，若能詐死騙過楊廣，日後我就要當他是親生兒子對待，事成之後，要把往事說出，還他榮耀。」李淵道：「我當時只覺得這個條件再正常不過，也就答應了他，同時告訴他，我對他的態度，一直和對親生兒子沒有什麼區別。後來他毒死薛舉，暗算了始畢都是做的極為出色，那時候朕極為歡喜，以為除了建成、世民外，又多個了強助。薛舉老謀深算，不讓於我，玄霸卻一眼就看出薛家軍的弱處所在，說只要擊殺薛舉一人，薛家軍不攻自破。他請令出手，竟然真的毒死薛舉，實在讓朕大喜若狂。可那件事後，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朕還他身份，朕當時覺得太早，就讓他不要急，先處理草原危機再說，他卻早有謀略，說始畢受蕭布衣欺騙，被誓言所束，已不能大舉南下，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殺了始畢，草原必定另立可汗，也就破了蕭布衣的布局！我當時也被這個想法震驚，覺得此計驚天，幾乎不能實現，玄霸卻說，就是因為別人想不到，所以才容易做到。朕請他出手，沒想到他真的事成……」
不過遼東雖只出兵三萬，但可算是精銳之師，李世民曾經親自接見過遼東的主將淵蓋蘇文，感覺此人頗有見識。
裴茗翠一旁道：「宇文芷，我已經告訴你了答案，你是否也該履行諾言呢？」
長孫恆安見李世民怒氣沖沖，也是苦笑，「秦王，我若是你，只怕更要狂躁，你方才的表現，已讓我吃驚了。」
裴茗翠搖頭，又亮出一封書信，「這信中已說，『大鵬遠遁，傷心欲絕。不依布衣，徒之奈何？布衣隨父而去，心雖戚戚，卻只盼布衣平平安安，此生不沾恩怨！文箐泣書。』蕭大鵬遵守諾言，不爭天下，帶蕭布衣隱居，蕭布衣一直跟隨蕭大鵬，宇文箐又不想蕭布衣再牽扯到復國恩怨中，所以這封信中的吾兒所指必定不是蕭布衣！那麼說……宇文箐還有個兒子，他是誰？」
裴茗翠緩緩道：「你可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易容之法，可以改變容貌？」
李世民舒了口氣，放鬆下來，「難道現在還有比剛才那事更讓我心煩的嗎？恆安，你快說！」
「裴僕射，你多半以為朕疑心過重。」李淵見裴寂無言，感慨道。
李淵沉吟良久，感慨道：「他畢竟是朕一手養大，不是萬不得已，朕真不想和他翻臉成仇。」
宇文芷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麼天書，因為我從來沒有翻過這些書。」
裴茗翠回頭望了長孫順德一眼，道：「長孫先生的解釋，你當然已聽過很多次。他被大哥長孫晟所騙，迴轉長安，再回草原的時候，千金公主已被都藍殺死。」
「這些書真的很吸引人，記載的事情也不錯，可和我想要的答案無關。」裴茗翠道：「不過我發現這些書中有幾本，是用比較古怪的文字記載，或者可以說，是用天書的文字記載？」
李淵道：「裴僕射，你能想到這點，不枉朕今日所言。所以……你應該明白朕讓你做什麼了。」
長孫順德落寞的笑，伸手一拍刀鞘，單刀陡然彈出，長孫順德手指一撥，單刀電閃飛過。宇文芷甚至沒有反應，長刀顫顫，已擦身而過，擊在她身後的石壁。
裴茗翠問到這裏，持信的縴手顫動，顯然心情激蕩。長孫順德捧起酒罈，仰頭喝酒。酒水肆意流淌，滴落臉頰，分不清是酒是淚。
「你這麼聰明，當然知道那是蕭布衣了！」宇文芷不急不緩道。
眼下在河北、山西的雙方兵力犬牙交錯，互相滲透，就看哪方先打破僵局。可李世民已對山西的戰局有了不祥之兆，至於河北，他一時間也很難取勝。以往對戰薛舉、劉武周之時，李淵命令李世民防守反擊的時候，總能有效的利用外援來牽扯對手的精力，但這次形勢不同以往，李淵能動用的外援都已參戰，而這些外援，卻並沒有發揮出想像的作用。
可長孫順德手才觸到酒罈，又是一杖擊來，將酒罈打個粉碎。
長孫無垢聽和李世民有關，不由急了起來，「三哥，那可如何是好？我真的……不想給世民添麻煩的。今日聖上雖責備了元吉，可我看出他是情非得已。畢竟那是他的骨肉，再理屈也捨不得打。這一記耳光打在李元吉的臉上，可世民他卻極為難做了。」
宇文芷嘴角溢血，眼角抽搐，哀聲道：「長孫順德，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可我臨死前，只問你一句話，你以前，真的從來沒有念過我半分。」
除了裴茗翠、長孫順德外，宇文芷竟然也在石室中。她坐在輪椅上，微垂著頭，看起來已然熟睡，她身邊壁火熊熊，火光照在宇文芷那被劃了一刀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醜惡猙獰。
宇文芷聽裴茗翠質問，冷冷道：「你有什麼資格問我，你說為我
宇文芷毫不猶豫道：「不錯，就是這樣，我親眼看到是他，絕對錯不了。」
宇文芷眼中露出驚怖之色，看鬼怪一樣的看著裴茗翠，懦弱道：「我怎麼知道是誰？」
宇文芷突然狂笑起來，裴茗翠眼中有了厭惡之意，長孫順德竟然還是無動於衷，漠不關心。
「原來你早知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你為何不告訴我？」裴茗翠嘶聲道：「玄霸為母復讎，知和我再無可能，這才詐死埋名，絕情而別，對我避而不見，對不對？」
裴茗翠道：「答案就在眼前，只看你是否去找，長孫先生當然比我先知道答案，所以才這麼冷靜對不對？」
裴茗翠愕然，宇文芷道：「長孫順德，你也不見得聰明到哪裡！不然也不會中毒！酒中有毒，解毒之葯我有，你求我，只要你求我，我就給你解藥！你求我呀！」
宇文芷叫道：「你愛喝酒，我就給你準備了酒，可你這負心人心中根本沒有我，我何必再給你酒喝？我費勁心力留你這麼久，但你竟從不正眼看我！」
聽到「天書」兩個字的時候，長孫順德拿酒罈子的手頓了下，酒水灑到胸襟，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裴寂越聽越心驚，「他……真的有這麼大的膽子？他怎麼會有那個能力？」雖是這般說，裴寂卻知道，這件事大有可能。
長孫恆安大是詫異，他說出傳言的時候，倒沒有李世民想的那麼複雜，更從未懷過李世民的身份，他倒認為眼下李建成是為太子，身在西京，對李元吉的行為不聞不問，已有放縱的嫌疑。雖說李建成在打江山中中規中矩，但若論戰功，還不及李世民搶眼。京城還有傳言，說秦王更應為太子繼承皇位。天下未定，這種事反倒被炒的沸沸揚揚，長孫恆安只想和李世民商論對策，可見到他眼下的情形，如何會勸？
這一刀之威或許算不上驚世駭俗，但要殺了宇文芷，還是綽綽有餘。
長孫順德看起來瘦了很多，而石室中並非只有他一人。
李淵道：「我答應他若再能取下河北，可考慮恢復身份。因為他是我的奇招，不宜這麼早泄露。沒想到他雖答應了我，也除去了竇建德，甚至將羅藝也算計在內，但在郎山上卻不甘寂寞，終於亮出了身份。後來他在襄陽事敗，誘發了關中的頹勢，我這才後悔莫及，其實……」想了半晌。李淵終於化作一聲長嘆。「他要請戰河東，我對他的感覺真的已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當時還想。或許他能扭轉戰局。但見他東奔西走。急於請功。我又開始擔憂……」
長孫順德不理，掙扎道：「沒碎的空酒罈中有我這些天省下的乾糧和酒，壁爐應是求生的通道……我懷中有紫煙，你從壁爐……放出去，他們……無論如何，都會救你！」
長孫順德仍在喝酒，似乎什麼事情也不放在心上。
李世民情緒稍安，喃喃道：「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謠言四起，他心思已不在河北戰場，恨不得身生雙翅飛回關中，可畢竟知道此法不妥，他身為秦王，統領唐軍，怎能說走就走？
裴茗翠秀眉一蹙，「那你說有關宇文箐的答案就在這些書中？你驅逐了眾人，留我和長孫順德幫你分析當年的事情，找尋殺死你姐姐的兇手，我的條件是了解你妹妹宇文箐為人和所做的事情，可到現在……你竟然說從未翻過這些書？」
石室很高、很大，四周石壁光滑如玉，幾可照人。石室中異常溫暖，一側滿是酒罈，有密封，有半空。另外一側卻全是書籍。
長孫順德臉上的肌肉痛苦的跳，宇文芷終於大叫道：「你胡說，你胡說，不是我，不是我！」她眼中已有了瘋狂之意，裴茗翠道：「可你害死了姐姐，又等不到長孫順德，終於良心發現，或者是怕別人發現你的秘密，所以砍死了貼身丫鬟，又砍了自己臉上一刀，撒謊是長孫順德下手，對不對？你以為這個事情別人不會發現，卻沒有想到過，被你砍在胸口的那個丫鬟沒有死！她……」
「知道了，也不見得……快樂。明白了，也不見得……能解決。」長孫順德喃喃道：「我很多事情……也是猜測，不敢確定，也不忍說，真……對不住你。」
裴寂暗道，聖上說的雖婉轉，可顯然早就對李玄霸有了戒備之心，不然不會一拖再拖。
因為這一眼，有著太多的漠然！
「你想知道什麼呢？」宇文芷問道。
李淵一震，「你也覺得他會對太子不利？」
李世民眉頭一皺，「什麼傳言？我遠在河北，怎麼會知道？」
裴茗翠伸手一揚，亮出一封通道：「那最後這封信所言的『吾兒若來，可助復國！』中的吾兒是誰？」
裴茗翠冷冷地望著宇文芷道：「你肯定知道，因為我這些天來翻閱宇文箐給你的書信，發現有日
長孫無忌只能感慨好人無好報，安慰妹妹幾句，吩咐婢女帶妹妹去安歇，然後獨自去了書房。李元吉總是惹事，他不放心再去河北，再說他為了李世民，也要關注西京的動向。好在河北還有長孫恆安，研墨提筆，半晌沒有落筆，心中只想，若是叔父在的話，會如何應對呢？
長孫恆安見李世民困惑非常，心中也是在想，『怎麼辦，究竟怎麼辦？』可他想到的事情，已遠較李世民所想的還要多！但他畢竟還是年輕，面對如此錯綜複雜的形勢，一時間也難以做出抉擇。不知為何，忍不住想到了叔父，每次重大決策都是有叔父淡淡、從容的說出應對之法，化險為夷，可現在的長孫順德，到底在哪裡？
「我只說書中可能有答案，我沒有說一定會有答案。」宇文芷擠出乾枯的笑容，「這些書，的確是我妹妹留下，這總沒錯？」
「你撒謊！」宇文芷怪叫起來，「我那一刀明明砍在……」她還要說下去，卻驀的收聲，眼中現出惶惶之色。
拐杖紛飛，打爛了石壁那面的無數酒罈，等宇文芷停下來，不住喘息的時候，長孫順德目光落出，發現最角落，竟然還殘留一壇酒。嘆口氣，彎腰拿起酒來，自嘲道：「好在還有一壇酒。」他拍開泥封，抿了口，皺了下眉頭。宇文芷不知累了還是如何，竟然不再干預，長孫順德又喝了幾口酒後，宇文芷突然又笑了起來，止不住的笑。
展信觀看后，李世民微微一笑，眾將見到，都是心中大安，覺得關中應該無事。李世民將信收起，繼續和眾人商討對策，等商議已定，眾將退下后，這才獨自坐下來。又掏出書信看了眼，李世民按捺的怒火終於噴薄而出，伸手拔劍，一劍將桌案砍成兩半，咬牙切齒道：「李元吉，我念兄弟之情，忍讓再三，你欺我太甚！我不殺你，何顏立足於世？」
「那你怎麼知道當初的情況？」宇文芷澀然道。
「太聰明實在不是好事……」宇文芷桀桀笑道：「可你們再聰明，也沒有想到過，酒中有毒，乾糧已絕，而這石室機關已斷，任憑你們手下再怎麼聰明，也開啟不了這千萬斤的石壁！」
裴寂沉寂下來，已經明白，李淵早對李玄霸起了猜忌之心，可又覺得李玄霸好用，是以一直和李玄霸虛與委蛇。可這種事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聽，照吩咐去做，而不是參与其中。裴寂能有今日的高位，就是因為他懂得本分。
裴寂又道：「他爭功心切，不過是想要樹立威望，既然如此，他的大敵不是蕭布衣，而是太子。我們的大患眼下亦不是蕭布衣，而是李玄霸。」
「我知道，你……」裴茗翠還待再說，見長孫順德已是目光渙散，心頭一沉，長孫順德嘴唇輕顫，還要說什麼，裴茗翠伏耳去聽，聽到他最後說了幾個字，「芳兒，我……要見到你了，我很……喜歡！」他頭一偏，再無聲息，裴茗翠剎那間淚如雨下，已不知為誰而悲。
長孫順德坐在盛有酒罈的石壁前，隨手拍開一個酒罈，酒香四溢。他拿起來喝了口，慢慢的回味，這幾個月來，他看起來除了喝酒，再也沒有別的事情。
兩滴淚水如珍珠般落下，長孫無垢哽咽道：「三哥是為我和世民好，我怎麼會怪你。可眼下……聖上對元吉極為寵愛，我們左右為難。」
長孫恆安道：「秦王，我若相信，怎麼還會留在你身邊？」
李淵恨恨而談，像要把多年的積怨、不滿一口氣爆發出來。
「或許……或許……」裴寂或許了半天，不知說什麼才好，心亂如麻，知道李淵這麼肯定，當然已存了除去李玄霸的心思。
宇文芷指著臉上的疤痕道：「那他為何砍了我這一刀？難道我是瞎的？我親眼所見他出刀，無論如何都錯不了！」
不知為何，宇文芷眼中閃過絲驚惶，轉瞬倔強道：「好，你找到了殺我姐姐的元兇，我就告訴你答案！」
他捧起酒罈還要喝下去，宇文芷已發狂一樣推車衝過來，一把搶過長孫順德手中的酒罈，凄然道：「長孫順德，難道你真的如此惡毒，就算殺我都很吝嗇？」
長孫無垢慌忙道：「今日……我們也沒有吃虧。你莫要告訴世民了。」
長孫順德露出苦笑，「你太聰明，可聰明……不見得是好事。當初我在北上遇到你的時候，就勸你迴轉……你……何苦一定要知道？」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裴寂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叔父現在到底在哪裡？如今長孫家族又遇危機，急需他來化解，他到底是生是死？
裴寂緩緩點頭，「聖上，你怕他要……對建成不利？」
不知過了多久，長孫恆安試探著輕聲招呼道：「秦王……」沒想到這一聲喊卻讓李世民跳了起來
裴寂聽李淵分析，遽然而驚，「玄霸他要光復北周？」
裴茗翠一怔，止住腳步，回頭望去，長孫順德吸口長氣，緩緩道：「你心中……當然也有了答案？」
門帘一挑，李世民心中警覺，轉罵道：「西梁軍……」抬頭見是長孫恆安，李世民收起了長劍，苦笑道：「恆安，原來是你，那我也不用做戲了。」
長孫順德已逝，只是眼角帶淚，嘴角含笑，那淚水悄悄的順著臉頰流下來，融著嘴角未乾的血，無聲無息的滑落……
長孫無忌恨恨道：「此仇不報，枉為丈夫！」
天底下沒有任何君王能容忍身邊之人的反叛，更不要說改朝換代。李淵已立大唐，又如何肯和北周扯上關係？李玄霸的目的是光復北周，肯定暗藏禍心，前車之鑒，北周亡大隋興，李淵不可能坐視不見，更何況他打下大唐的江山，只指望大唐世代傳承，已和李玄霸的目的背道而馳。
裴茗翠道：「因為當初斛律世雄為避禍，也在草原，而且混跡在突厥人之中，是以我知道了當年的事情，也知道那丫鬟被一刀砍在脖子上。至於其餘的事情，我不過是憑空想象而已。」露出倦倦的笑，裴茗翠道：「宇文芷，現在你當然也沒有否認的必要了，對不對？」
她接連的對不對有如雷霆霹靂，轟的宇文芷根本沒有回擊的餘地。裴茗翠這才有了些倦意，「那個丫鬟的確被你砍在脖子上，一刀砍死，活不了了。」
長孫恆安憂慮道：「他說的雖不是真的……可是……」長孫恆安欲言又止，李世民心頭一顫，「他說的不是真的？」遽然想到李淵對李元吉的溺愛，對大哥的讚許，可對自己，素來都是苛責訓斥，長孫恆安又是這種表情，好像都有些半信半疑，難道這傳言……
裴茗翠終於嘆息聲，放棄了翻書，走到壁爐前烤烤冰冷的手，輕輕的咳。
裴寂雖隱約也知道此事。但這時聽到。還是膽顫心驚。冷汗直冒。
「我找到了你就告訴我答案？」裴茗翠淡淡道。
「我想知道，你妹妹離開了蕭大鵬后，又做了什麼！」裴茗翠緩緩道。
長刀凝寒，長刀折斷！
長孫順德嘆口氣，盤膝坐下來，突然以手拂胸，「咯」出一口黑血，可他還不在意，竟然捧起酒罈還要喝。裴茗翠衝過去，恍然道：「宇文芷，別的酒無毒，你故意打爛了所有的酒，就是要引長孫先生喝剩下的這壇毒酒？長孫先生，你怎麼還喝？」
裴茗翠也在石室中，輕輕的咳，卻站在有書籍的那側，翻閱那裡的書籍，石室極大，酒多書也多，她看得極快，但書籍極多，她一時間也難以盡覽。
「聖上想要除去玄霸？」裴寂謹慎道。既然李玄霸非李淵骨肉，裴寂也就沒有那麼多的忌諱。
長孫順德道：「我何必殺你，難道這些年的苦，不比死了還難受？」
眼下天下混戰，戰局交錯，西梁軍從河北穿過太行斜插到了山西，將唐軍的勢力劃分為兩部分，也無形中讓幽州和關中的聯繫更為困難。李世民收到長孫無忌書信的時候，正處於糾結之態。
李淵恨恨道：「我暗中觀察分析，玄霸看似從容，骨子裡面卻和他死去的娘沒什麼兩樣！他明裡助我，可野心極大，或許他助我，不過是想鳩佔鵲巢而已！」
「我不求你。」長孫順德道。
裴寂明白了李淵的意思，應聲道：「老臣明白！」
裴茗翠傷心欲絕，嗄聲道：「是不是玄霸？宇文箐的兒子是不是玄霸？玄霸為母復讎，這才處心積慮的要推翻大隋，想光復北周？」
這三人身處一室，竟然相安無事，可除了這三人，諾大個石室，再沒有他人。三人沉默的有如啞巴，給石室中帶來了凄冷之意。
宇文芷笑著望向裴茗翠，「你真的想知道答案？」
「或許我妹妹在那段時間，沒有再給我書信。」宇文芷道。
宇文芷嗄聲道：「是長孫順德在撒謊！」
河北兵力雖增，但突厥兵那面已呈強弩之末之勢。李世民就在想著如何打破秦叔寶封鎖之際，收到了長孫無忌的信。
長孫順德終於開口道：「裴小姐，你很聰明，可你真的也很笨。」
「我是擔憂他如此急於立功。恐怕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這一眼，還不如不看。
宇文芷聽到這個答案，慘然而笑，七竅流血，頭一垂，輪椅掀翻，竟然先長孫順德而死。這時候，裴茗翠又如何能問心中想要的答案？手足冰冷，裴茗翠只覺得心中惶惶，叫道：「長孫先生，我給你拿解藥。」她要向宇文芷奔去，長孫順德微弱道：「裴小姐……我知道答案。」
宇文芷睜開了眼，臉上帶著詭異的笑，「找到答案了？」
心中有個聲音高喊，一切不過是謠言，你切莫相信。但疑念一起，越聚越多，暗想李元吉死死的咬住這個話題，從東都那時就開始，難道一
長孫無垢點頭道：「三哥說的也有道理，我……一切聽三哥的吩咐，只求世民能不受牽連就好。我幫不了他什麼，總是給他惹麻煩，怎生過意的去呢？」
長孫無忌冷哼一聲，「李元吉自作孽，我們一忍再忍，他真的以為我們怕了他？」
裴茗翠臉色微變，霍然望向長孫順德，見他還要喝酒，駭然道：「長孫先生……」長孫順德無動於衷，聽到酒中有毒，竟然又喝了一口。宇文芷厲聲道：「長孫順德，你不信酒中有毒？」
長孫順德此刻正從容的坐在一間石室內。
長孫順德「嗆」了口酒，連連咳嗽，宇文芷身軀一顫，駭然地望著裴茗翠道：「你胡說什麼？」
李淵道：「但這兩件事成行后，朕已發現玄霸野心勃勃，膽量駭人，做事更是不擇手段。其實他中途也曾刺殺過蕭布衣，可惜沒有成行。後來他殺了始畢，又讓朕還他身份，我就有點遲疑……」
裴茗翠冷笑道：「你要我給你答案，那好，我就給你答案！我不說，是不忍說，而非不知曉！你逼我一定說出來，你莫要後悔！」
「那你殺了我，你殺了我，也能取到解藥。」宇文芷咬牙道。
「此子的心思，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李淵嘆道：「我現在也是作繭自縛，反倒被他束縛了手腳，真的是八十老太倒綳兒了。」
裴寂分析道：「老臣聽聖上一席話，認為大有道理。玄霸若是想要光復北周，不會對聖上不利，但毫無問，必須取得太子之位！但太子仁德，又是戰功赫赫，玄霸此刻不要說比太子，就算連世民的功績都比不上，畢竟他做的那些事情，虛幻飄渺，又如何能得到群臣的認同，最少……老臣對他不會支持。」
信從西京到了李世民手上，又是半個月的時間過去。
裴茗翠道：「那個人就是你宇文芷對不對？你也愛長孫順德對不對？你得不到長孫順德，嫉妒姐姐得到了長孫順德的愛，所以就趁長孫順德迴轉長安的時候，把姐姐偷人的消息泄露給都藍可汗對不對？你以為姐姐要死，長孫順德就會娶你對不對？」
◇◇◇◇◇
李淵、裴寂密密商議之際，長孫無忌帶著妹子已迴轉到了府中。一路上，二人均是沉默無言，各懷心事。等到下人退下，長孫無垢終於停止了哭泣，長孫無忌怒氣不消，飛起一腳，將廳中的桌案踢翻。「噼里啪啦」中，長孫無垢連忙拉住了三哥，勸道：「三哥，我沒事了，你也不用因為我生氣了。」
宇文芷捧酒後退，一口氣將壇中的毒酒喝下去，長孫順德想攔，卻已無能為力，裴茗翠想動，卻已渾身冰冷。
長孫順德艱難的搖搖頭，清晰道：「愛一個人，容不下別人了，是不是？」
宇文芷聲嘶力竭道：「你要說什麼？」
裴茗翠淡淡道：「你對長孫順德記得這麼清楚，是不是因為你當年……也愛過他？」
宇文芷愣住，一時間無言以對。裴茗翠道：「我本來還疑惑是否有人混淆是非，可你一口咬定是長孫順德，反倒讓我起了疑惑。這些天我見你看長孫順德的眼神不完全是仇恨，於是我就設想，當年宇文芳和長孫順德相愛之時，還有個人也喜歡上了長孫順德。只可惜那人雖是痴心一片，卻不被長孫順德放在心上。或許長孫順德亦是對宇文芳痴心一片，更是拒絕了那人的示愛……」見長孫順德已放下酒罈，嘴角抽搐，裴茗翠心中一痛，卻還堅持說道：「那人於是由愛生恨，做出了瘋狂的舉動。長孫晟臨死之前，都說沒有發動計劃，這麼說消息不是長孫晟命人泄露，可泄露消息那人是誰？」盯著宇文芷，裴茗翠悠然道：「宇文芷，你說那人是誰？」
見長孫無忌眼中泛出寒光，長孫無垢駭然道：「三哥，你要做什麼？這時候萬萬不能對他如何，不然無論是否與我們有關，聖上都會懷疑是我們所為。」
原來淵氏家族出自是遼東五部的順奴部，到淵蓋蘇文的父親淵太祚之時，已是家族顯赫，更成為了遼東的大對盧，掌握遼東的兵權。淵太祚過世后，淵蓋蘇文繼承父位，亦是手握兵權。遼東王高建武派淵蓋蘇文前來，可見對這次南下入侵的重視。
「裴茗翠，你實在太聰明了，聰明的超乎我的想像。」宇文芷狂笑道。
如今已是深秋。
長孫無忌望見妹子楚楚可憐，嘆道：「無垢，你想息事寧人，可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情。這事情集市中已鬧的沸沸揚揚，路人皆知。李元吉不給你面子，就是不給世民面子，不給世民面子，就是削我們長孫家的面子。眼下聖上在位時都已如此，若建成真的稱帝，更無人能管。以李元吉的胡鬧，哪裡還有世民的立足之地呢？」
裴茗翠潸然淚下，只覺得胸口如中一刀，痛在骨髓，叫道：「你不要說了，你要活下去。」
長孫恆安四下看了眼，苦笑道：「不知道你可知道，現在西京有個傳言。」
裴茗翠道：「不錯是不錯，可記載的均是太平道的事情，和我想知道的無關。」
裴茗翠道：「宇文芷，你以為你的謊話可以騙得了所有人嗎？你既然認定斬你那刀的是長孫順德，長孫順德又說迴轉后宇文芳已死，根本又沒有見過你，既然你不信什麼易容喬裝，那你們兩個必定有一個人撒謊！」
長孫恆安嘆道：「聖上對元吉，真的太過溺愛了。」他尋常的一句話，卻觸動了李世民的心弦，霍然抬頭道：「恆安，你要說什麼？」
「我不殺你。」長孫順德寂寞道：「芳兒若在，最疼的就是她的兩個妹妹，我怎麼能出手殺了她的妹妹。」他提及宇文芳，眼角有淚，還能笑道：「我喝酒幾十年，有毒無毒還能喝的出來。裴小姐，我聰明幾十年，糊塗一次又有何妨？宇文芷，你是芳兒的妹妹，就算你是兇手，芳兒也會原諒你，是不是？」淚水滑落，長孫順德道：「雖能找到兇手，但我已殺不了兇手，既然如此，我也該死了，是不是？」
宇文芷放聲狂笑道：「裴茗翠，都說你是大隋第一奇女子，我也覺得你聰穎非常，沒想到你最後竟然給我個這麼可笑的答案。不錯，這世上有易容之法，可安遂家的那雙眼，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一人就算容貌可變，可那雙眼絕對不會變。你看……」伸手一指長孫順德，厲聲道：「他這雙眼還是和當年一樣，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無論他怎麼變，我只要見到他的那雙眼，就能認出他來。」
長孫恆安嘆氣道：「其實無忌還帶來個消息……秦王，你聽了莫要激動。」
長孫無忌啐道：「你還能讓世民怎麼做？婦人之見！」見長孫無垢雙眸微紅，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長孫無忌知道說的重了，歉然道：「無垢，我都是氣糊塗了，才對你亂髮脾氣，三哥不對，你莫要怪三哥了。」
裴茗翠道：「你說長孫順德設計讓都藍害死你大姐后，又帶人來抓在宇文芳身邊的你，想將宇文家斬草除根。他沒有蒙面，所以你能認出他。他砍死了你的丫鬟，你臉上這刀，也是他所砍，你在護衛的拚死保護下，這才逃脫到赤塔，也就逃到這裏，對不對？」
李世民一驚，轉瞬大怒道：「又是李元吉這個雜種在散布謠言，他說玄霸不是父皇的兒子，那不就是說我也不是？他一直污衊我，我和他真的有什麼深仇大恨嗎？」他盛怒之下，口不擇言，已不顧言語也辱了李淵。
裴寂道：「老臣不敢，但他……」
裴茗翠冷冷道：「長孫順德就算撒謊，也會找個高明點的理由，不像你這麼笨拙。你說長孫順德要殺你時沒有蒙面，你一眼就認出是他。那時候千金公主在突厥牙帳，你跟在她身邊，也就是在都藍的勢力範圍內，當時宇文芳和長孫順德之間已事敗，長孫順德已是眾矢之的，人見必殺，若是他的計策，以他的頭腦，又怎麼可能蠢到大搖大擺的不顧自身安危，而去突厥牙帳殺你，難道都藍和那些突厥人都是瞎的不成？」
李淵露出絲微笑，「裴僕射，你果然對朕忠心耿耿。」
「聖上擔憂他急於求成。反倒走了敗招？」
長孫順德嘆息一聲，伸手又去拿酒罈，宇文芷陡然推車過來，一杖將酒罈打的粉碎。喝道：「長孫順德，難道我真的如此不堪，你這些天來，寧可天天看著酒罈，也不想看我一眼？」她臉上刀疤在火光中扭曲如蚓，長孫順德終於扭過頭看了眼，又起身去石壁那面找酒。
李淵也不需要他的建議，徑直說下去，「至於他有什麼秘密，我想你聽了這多，也應該心知肚明了。」
「當然。」裴茗翠毫不猶豫道，不知為何，一顆心竟然砰砰直跳。
李淵沉聲道：「朕已派人監視玄霸的動靜，他若是安心領軍，我們不必做什麼。可他若是有什麼輕舉妄動的話……」李淵做個手勢，臉色沉沉。
長孫恆安表情複雜，良久才道：「西京暗傳，玄霸並非聖上的親生兒子！」
長孫無忌安慰妹妹道：「無垢，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不顧大局的人，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讓世民知道。你想想，我們若是瞞著他，若有一天他迴轉西京，沒有心理準備，那可真的是顏面無存了。」
無邊落葉蕭蕭而下，不盡憂愁滾滾湧來。李世民這時候正喜憂參半。喜的是，遼東出兵三萬，如今已過長城、燕山，在唐軍的默許下，直達固安，已臨巨馬河。憂的卻是，突厥兵以二十多萬之眾，竟然還是奈何不了蕭布衣的西梁軍。
宇文芷笑了起來，「那我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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